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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久违的潮泉老人小木屋似乎比我上次造访时还要来得更为诡异。



至少上次我看到的时候,它的外观还像是普通的山间木屋。



但这次光是一眼就可明显判断这栋建筑物的异常。木屋的其中一面外墙已经被架上了显眼的超大漩涡图案。图案甚至还真的会转。



原来我以为的漩涡图案,其实是一座古老的水车。



山中涌出的泉水推动着水车缓缓运作。如果绕到水车的另一边,还可以看见饶富趣味的木轴与集水槽——希望这只是普通的水车。



“既然有降落伞,为何不早说哩……”



我倚着学姐的肩膀移动步伐,同时精疲力竭地抱怨。



嵩月则跟在我俩的后方,同样失魂落魄地垂着双肩。她似乎还在反省刚才紧紧搂住我尖叫的难堪糗态。不过在那种状态下,她也不需要如此自责就是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已经到啰。”



朱里学姐对死气沉沉的我俩露出成熟的笑容。这种感觉就好像邻居的大姐姐带小学生去远足一样,先前那些气氛凝重的话题突然都不见了。



然而,身为紫里时的记忆与人格依旧保存在她心底。这么一想,我就无法确定她此刻的轻松态度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我本来就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



“打扰了——”



学姐毫不迟疑地敲了敲诡异小木屋的门。



嵩月因闲窘而露出了八字眉,还不时偷偷窥探我的反应。潮泉老人基本上算是她的祖父,我们突然来造访对她而言,心情想必十分复杂。如果那是位普通的长者也就罢了,但可惜……



结果,小木屋内第一个映入我们眼帘的人并不是漩涡老爷爷,而是令我大吃一惊的其他人物。



“嗨,辛苦啰。你们来得真慢咧?”



“——嗄!?”



一名青年正坐在漩涡图案的坐垫上啜饮茶水,我见状不由地发出可笑的惊呼声。



那位下垂眼的高中男生从正在切羊羹的老人肩膀后方露出轻浮的笑容。



“真、真日和……!?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雇用我的那位大姐说你们会躲进这里,所以就命令我先来了。”



真日和秀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



不过,从我家利用车辆前往这栋小木屋得花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况且我们还是用喷射引擎飞过来的,怎么可能落在对方后头?难道他会变魔术不成?



“我家的薇薇安可是拥有过人的机动力喔。要不是刚才的打斗受伤,我应该可以更早到咧。”



“是吗……真是了不起的使魔。”



一直对他采取警戒态势的我显得很愚蠢,于是我便放松了僵硬的肩膀。如今真日和似乎也不想与我们发生冲突。



“——你们来得正好,别客气,赶紧坐下吧。”



潮泉老爷爷的声音从小屋内侧传出。他是一名身材干枯瘦小的老者,然而,那颇富威严的五官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对他年轻时的模样产生好奇。只可惜他的长相还是被身上这袭漩涡图案的夏威夷衫抵销了——这种打扮只会使他看起来像个彻彻底底的怪老头。



老人眯起灵活的眼睛、津津有味地抽着烟斗。



“爷爷。”



嵩月瞪着老人,很罕见地发出责难的语气。看来她是为了老人的身体着想,才会吓阻对方吸烟吧。虽说嵩月是位动人的美少女,但摆出这种脸色一样很可怕。老人就像被斥责的孩童般难过地垂下危膀,并依依不舍地将烟斗放回桌上。



“——话说回来,你们的样子还真难看。”



大概是为了改变话题,老人将视线从孙女身上移开并转向我。



“哈哈,可以这么说吧。”



我露出疲惫不堪的笑容。



在发烧昏睡到一半时被卷入战斗,然后又衣着单薄地飞了十几公里,最后还来了场惊险的高空跳伞。简直是一直在鬼门关前徘徊嘛。



嵩月也因为贫血而四肢发软。朱里更是坏了一条右臂,暂时无法运用自如。老人看了我们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当然要感慨了。



“你们先吃羊羹、休息一下,我去泡壶热茶给你们。”



“真不好意思……谢谢。”



我们在老人的劝说下纷纷坐在真日和的附近。我看了放在小圆桌上的羊羹,忍不住发出“呜咕”一声——羊羹的剖面竟然是漩涡图案!这东西到底是上哪里买的啊?



当老人与嵩月前去泡茶时,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这回你又有什么目的?想来抢安定装置吗?”



我凑近真日和的脸小声质问。



原本我也认为把那个神秘箱子给对方无妨,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在得知那有可能成为使操绪复生的关键后,我可不愿轻易将安定装置交出去。



与我方才那凝重的口吻刚好成对比,真日和一派轻松地摇摇头。



“你大可忘了那件事——我已经被GD解雇咧。”



“解雇?”



“因为无法在期限内完成工作,所以契约就自动失效了。至于赔偿违约金的问题,对方特地准我以当信差的方式代替。总之就是做白工啦,气死人咧。”



真日和忿忿不平地抱怨道。不过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丝毫不会寄予同情。



“信差?”



“就是这个……”



他从工作服的胸前口袋取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地低头呈给朱里学姐。学姐接过后以左手打开,然后便一脸愕然地注视着信的内容。



“……”



室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朱里学姐保持盯着便笺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我并不认为那封信的内容有这么冗长,她想必是重复读了好几遍吧。



异常的寂静让气氛变得非常沉重。我与真日和对看了好几眼,但朱里学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想此刻真日和一定也很在意学姐的态度吧。



“夏目老弟,你怎么不吃羊羹?这个吃起来不错咧。”



“……”



这家伙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嘛。



“呃……朱里学姐,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我怯生生地主动问道,然而学姐还是没抬起头。这不像是刻意无视我,应该说此刻的她根本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吧。



看学姐这么认真,信上头或许写了些难解的文章也说不定——正当我如此狐疑的时候……



“唔呼呼呼呼呼……”



我突然听见她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真日和跟我都仿佛全身麻痹般静止不动。朱里学姐脸上浮现的微笑跟往常一样,依旧是那么成熟艳丽。



然而,我们都察觉出她脸上的肌肉好像有哪里正不自然地抽动着。



朱里学姐那对新月形的细长眼睑开始出现痉挛,双唇间也传出了咬牙切齿的摩擦声。



“瑶那家伙……可恶……”



学姐用力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她生气了,我百分之百确定。我与真日和都忍不住颤抖着肩膀。这个人跟那位温柔的紫里真的是同一号人物吗?



“朱……朱里学姐……?”



“——瑶想要跟我们进行交易。”



朱里打断我的话回答道。



原来是交易啊!我心想。从对手的立场来看,这种要求并不意外。我猜不透学姐为何会气成这样。



“指定的时间是今日十九时,地点则是潮泉家的能乐堂前。”



“十九时……”



我望着挂在墙上的漩涡造型类比式时钟,上头显示着目前是晚上六点二十五分四十秒。



“那不是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这也未免太奸诈了吧。朱里的右手根本不可能在半小时内修理完毕。嵩月要完全恢复体力至少也得睡一个晚上。而我,想把感冒完全治好并恢复召唤<黑铁>的能力就不知道需要几天了。总之,以现在这种状况交手,我们会处于一面倒的不利情势。



“那就是瑶的目的。她根本不给我们重新站稳脚步的空当。”



朱里气得开始啃起指甲。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很高明的作战策略。



“不过,安定装置毕竟是在我们手里吧。根本不需要配合雪原小姐提出的交易时间啊……?”



“没错,所以瑶特地准备了人质。”



“人、人质?”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犯罪行为啊。身为学生指导员的人总不能知法犯法吧?话说回来,是哪个人质会让朱里学姐刚才气成那样?



“人质只是一种形容方式。对方想要进行的是以物易物。”



“啊……”



对喔,没规定一定要用人来交换吧。如果那玩意儿跟安定装置一样对学姐很重要的话,对手当然可以当作筹码。



话说回来,我与瑶首度碰面的地点就是朱里学姐所居住的教堂。当时对方可能已事先料到这点,所以才会借机将学姐的私人物品带走。难怪学姐会这么火大。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乖乖把安定装置拿出去交易吗?”



“休想!”



“……呃,这句话对我说也没用吧。雪原小姐如果真的是操演者,现在的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没错……这我很清楚。真日和——你也一起来帮忙。”



“嗄?”



正闲着嗑羊羹的真日和突然被点名,差点没被口中的食物呛死。激烈地咳了好几声后,他那原本就小的下垂眼眯得更细了。只见他以愕然的表情回望朱里学姐。



“我为何要平白无故与GD为敌咧?我才没那么傻咧。”



“又没叫你做白工。科学社的半年经费如何?”



“耶……”



这回轮到我讶异地瞪着学姐了。这种事可以擅自决定吗?话说回来,科学社竟然也有经费,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唔……这个嘛,价码好像可以更高一点咧。”



真日和交叉双臂、表情严肃地苦思着。我真搞不懂他究竟在烦恼什么。



“你这家伙还不是在小奏家大吃免钱的羊羹,而且连智春那份都嗑光了!”



“耶耶!?不……这是两码子事咧……”



真日和露出极为烦躁的表情。



我虽然可以理解他不愿趟浑水的心情,但朱里学姐也没有半点想退让的意思。看来如果缺少真日和的加入,学姐就没有胜利的把握了。



我认真地将情况在脑海中稍微整理一下。在与紫里同居的那几天,我也曾思索过类似的问题。朱里学姐外表上看起来虽然满不在乎,但内心依旧背负着不少阴影。如果我能稍微帮上她的忙——



话说回来,真日和那家伙好像也是一年级吧?



“这样吧,真日和,我再加上这次考试范围的全部笔记——虽然是拷贝的——你愿意吗?”



“考试……你是指下礼拜的期中考吗?”



真日和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我默默地点着头。看他那种不甚感兴趣的反应,这招想必没用吧。但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



“——好吧,就这么决定!”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说道。



“真、真的吗?”



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啊。没想到这种条件竟然让对方折服了?



我记得真日和的确是留级过一次的一年级生,对于考试的态度想必比我还戒慎恐惧吧。既然他本人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哎——那就谢啰。我自己的右手自己会想办法——至于智春嘛。”



“我……我也有事?”



朱里学姐对我露出甜蜜的微笑,这让我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且慢,我可是四肢无力的病人啊,难道又要我上天下海?



“你先想办法退烧再说。只要你退烧就可以让操绪复活。只要操绪复活机巧魔神也能再度被召唤——这种简单的道理你懂吧?”



“呃……懂是懂,但哪有在三十分钟内退烧的方法呢?”



离昨天我因发烧而昏倒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我的感冒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的迹象。没躺着好好休息、到处乱跑当然是主因之一。



如果去医院打针或吊点滴的话,应该能获得些许改善吧。但再怎么说,三十分钟也太赶了。早知如此,当初一生病就应该赶快去给医生诊治。现在后悔太迟了,明天一大早就乖乖去医院报到吧——如果我还看得见明天早上的太阳的话。



“——方法……有。”



正好将茶端来的嵩月冷不防回了一句。



我紧张兮兮地抬头看着她。突然加入讨论的她怎么会冒出这种答案?



呃,请你们两位先等一下。我是不清楚你跟朱里学姐的身体构造,但我可是脆弱的普通人啊。太激烈的治疗方式会把我玩死喔?



“啊……放心……夏目同学的哥哥以前也利用过。”



嵩月以不太能让我放心的口气补充道。



我就好像吃到了什么苦涩的食物般陷入沉默。既然她都这么强调了,或许真有什么妙方吧。只不过不安的阴影依旧难以从我心头上挥去,毕竟跟老哥扯上关系的事通常都没好下场。



“那,小奏——智春那边就交给你负责了。”



朱里擅自为我做出决定。都不需要问过我本人吗?



“啊……好的。”



嵩月似乎颇为开心地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没办法说出“我不相信你们,我不想去”之类的话了。



距离瑶的约定时间已经剩不到三十分钟。朱里学姐匆匆站起身,似乎是去找潮泉老人商量。这时真日和借机凑近我。



“放心,人类可没那么简单被玩死咧。”



“……”



这也叫安慰吗?我心想,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老人的小木屋位置看过去,潮泉家的能乐堂刚好在山的另一边。这栋庞然大物是以歇山顶{译注:中国古建筑屋顶样式之一,后来也传入日本}的方式而建,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在苍翠的庭院簇拥下,能乐堂散发着令人肃然起敬的气息。



穿过稍远的步廊后,则可以发现另一座小而精致的木造建筑。那就是嵩月独自借住、过去曾是能乐堂茶室的一轩小屋了。



我们乘着真日和的风兽降落至能乐堂前,这时在嵩月的小屋前已经有一名貌似大学生年纪的女性在等着。我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她就是老人的另外一个孙女——也是嵩月的表姐。



上次看到她是一袭朴素的牛仔裤与薄羊毛衫,这次她却换上类似医生那种白色外衣,前额刘海也用夹子固定住。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镜,整体印象与先前判若两人。



“——晚安,律都姐。”



朱里学姐率先对那位白衣大姐致意。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学姐主动向其他人低头。那位大姐见了学姐的右手后立刻扬起眉尾。



“坏得真严重,等一下我就帮你修好。”



语气就好像在斥责弄坏玩具的小朋友一样。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朱里学姐吐吐舌头,同时还耸耸肩。虽说她的身高比这位娇小姐姐要多出二十公分左右,但方才的模样却像是个正在撒娇的小妹。她的这种姿态让我不禁回忆起前几天朝夕相处的紫里。



不过,能将朱里学姐的手臂修复——嵩月的表姐又是什么来头?



“我看,还是先从那两人开始治疗吧。”



“嗯,爷爷已经对我提过了——小奏,请你把智春先生带过来。”



律都姐潇洒地将白衣下摆一翻,转身走入表妹住的小屋。



她的姿态尽管优雅,却充满着令人无法反抗的压迫感。我与嵩月都乖乖依言跟了进去。对方等一下要进行的工作,该不会就是帮我退烧吧?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正牌医生啊。



“……”



话说回来,我记得律都姐好像跟老哥认识。一想起这点,我心中便涌现强烈的不安。老哥从我小时候开始没事时便让我喝他调配的奇怪药水,或是以人体实验为由乱插我身上的穴道等,总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啊……放心……律都是很严谨的人。”



嵩月见了我的苦恼表情似乎很担心,于是便主动安慰我。很严谨——这种形容方式也太模棱两可了吧。不过既然是朱里学姐拜托的对象,应该多少可以信赖吧?



“啊……”



来到小屋入口处的混凝土地面时,嵩月突然一个没踩稳倒了下去。大概是贫血造成的头晕吧。我赶紧冲上去撑住她,没想到,就连我自己也开始头昏眼花起来。对喔,我忘了自己也是处于发烧未退的状态。



“好痛……”



我与嵩月双双倒了下去。后脑勺正好撞上坚硬的混凝土地板,害我差点就失去了意识。嵩月的头发自上方散落在仰卧的我身上,一阵甘美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其实一点也不重,我只感觉嵩月那柔软的身躯已完全交付给我,让我连动也不想动了。



“对不起……”



嵩月语气轻柔地喃喃说着。不,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啦,只是你最好还是赶快爬起来,不然我一定会产生邪念的。



然而,嵩月却没有半点想起身的意思。她那对丰满的胸部似乎越来越紧贴向我的身体,难道是她主动抓着我不放的缘故吗?我不禁这么疑惑。这时,她的吐息突然像哭泣般出现了不稳的颤抖。



“对……不起……我,明明约定好……”



“咦?”



我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嵩月跟这次的一连串事件根本无关,只不过是被卷入的无辜受害者之一罢了。当然,我之所以会感冒,也不需要她负半点责任。



“对不起……说好要代替操绪保护夏目同学……结果……我……”



“啊……”



事情的头尾终于在我脑内连成一线了,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恢复冷静。察觉出幕后真相的惊愕与焦躁让我不自觉咬着嘴唇。



“嵩月……嵩月之所以要潜入我家地下室,该不会就是因为……”



我已经想起来了。当初嵩月因为害怕我一直召唤机巧魔神,所以曾好几度警告我召唤的后果。她还说过,为了不让我继续依赖机巧魔神,愿意代替操绪保护我的安全。



她一直没忘记当时的约定。



所以她才会潜入鸣樱邸的地下空间,并借此察觉真日和的使魔已经悄悄接近我。她一个人独自守着说好要保护我的约定,但身为当事人的我却一直忘却这点,而即便如此……



“——我明白这种心情,不过光凭小奏自己也很难办到吧。”



律都姐蹲在倒地不起的我俩头边如此安慰道。



没错没错——我跟着附和。表姐这番话很有道理,这根本不是嵩月该负责的。即使真的要道歉也是我——



“没有契约者的恶魔,根本无法与已经长大为成体的使魔对抗。如果你是真心想保护智春,就赶快把他推倒、交换契约吧——”



我无言地仰望着这位口无遮拦的表姐。话不是这样说的吧?让人听了简直忍不住要摇头。然而,嵩月本人的模样却好像十分受用。



“啊……”



拜托,别摆出那种感动的表情行吗?可恶,果然是那个漩涡老头的血统,这位表姐的脑袋也不太正常。



“……那也不见得咧。”



这时,真日和蹲在我与嵩月的脚边喃喃插话道。



我勉强爬起身、望着那家伙。话说回来,既然他拥有使魔,就代表一定也有个跟他订定契约的恶魔对象吧。我记得好像姓风斋什么的。



“契约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真的要实行可没那么容易咧——”



真日和的口气非常凝重,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这种不寻常的严肃口吻让我不禁皱起眉头。为何他要突然感叹起来?跟他订定契约的恶魔我一直没看见,该不会跟他的态度有什么关联吧——而就在此时……



“你在废话什么啊!”



“好痛!”



朱里学姐用力捶了真日和一下。只见他痛苦地按着头顶、趴了下去。



“这不快滚过来帮我的忙。不想领钱啦——”



“你也犯不着打人吧……”



然后真日和就被朱里学姐以蛮力拖出庭院。从空中翩翩降落的风兽再度驼着那两人消失在夜空的幽暗中。



“来……我们也快点开始吧。小奏,请你帮忙铺床。”



表姐将毛毯扔向再度步入小屋的我们。这种时候在房间铺床究竟要玩什么把戏?况且这还是同班女同学平常睡觉的地方,一想到这里我就紧张万分。



“再准备一下就可以开工了,你们先暖暖身子吧。”



表姐抛下这番话便独自返回厨房。她好像在煮什么东西,我可以闻到类似草药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飘荡在室内的这种诡异臭味还真是言语难以形容啊。



我原本天真的期待一下子被击碎了。也罢,治病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我披着毛毯倚在墙边。



“——!”



就在这时,我的心脏又突然扑通地紧紧揪了一下,让我感到痛苦难耐。







“——来了。”



我边咕哝边拉开纸窗。



透过嵩月的小屋窗口,可以清楚环顾能乐堂前的景象。



这是一座为了方便在庭院散步而铺设有白色碎石子的广场。月光淡淡地照亮了美丽的能乐堂主建物。



一名少女从生长得绿意盎然的树丛间现身。



她的套装上衣胸口绣着有GD字样的徽章。只要与这位如美男子般帅气的冷静少女——雪原瑶接近,我的心脏就会立刻发出惊人的鼓动。



那并非什么负面的情绪,但却会让我呼吸急促、胸口闷重。此外,我也无法轻易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嵩月在旁紧紧握住我的手,但我却没胆正眼注视嵩月。怪了,这种令我无地自容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你躲在哪里?快出来吧,黑崎朱里。”



瑶缓缓扫过庭院一圈后才这么说道。她就好像是专门反串男角色的女演员一样,以爽朗的女低音震撼着我的胸膛。



此时,瑶的背后短暂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射影体轮廓。



上次我因为对方是长发所以没留意到,但这次我可是看得非常清楚。这位射影体长得很像我认识的某个人——其实就是朱里学姐嘛。



缠身于瑶的幽灵少女有着与朱里学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你再不出来,在下就要朗诵这封信啰——”



瑶露出促狭的一笑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张便笺。那是张充满了少女梦幻气息的可爱信纸,跟瑶的形象完全不相称。



等她确定朱里学姐真的没有现身后,这才打开原本折叠起来的信纸滔滔朗读着。



“——‘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姐姐吗?从开学典礼那天首度与你邂逅以来——’”



砰——闷重的枪声突然响起。只见瑶以轻巧的动作闪过朝自己飞来的子弹,但原先在她手中的那张信纸已经被霰弹打碎一半了。



“瑶!”



朱里学姐从能乐堂的柱子后跳了出来,同时尖锐地大喊着。内藏的武器从她左臂突出一截枪口,里头还冒出了淡淡的硝烟。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中学时代收到的信现在还特地拿出来——!”



朱里学姐满脸通红地大骂着。



我与嵩月隔着窗子,表情呆滞地望着眼前这超乎想像的发展。



仔细想想,瑶所用来与学姐交易的“人质”,其实就是刚才她手中的信纸吧。从学姐对此产生的反应判断,信应该是当年她自己写的。



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姐姐吗……



“上女校的时候,在下没事就会收到女生寄来的情书。”



瑶一边玩弄手中的碎纸片一边说道。是啊,以你的长相确实很有可能。



“不过,这里面还是你们这对双胞胎写得最有趣。现在回头读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这里还有很多——”



瑶从口袋取出五彩缤纷的一叠信纸,就好像在玩扑克牌的抽乌龟一样展开成扇形。我看那最少也有十封吧。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性格!”



朱里学姐再度大喊。她以左手的霰弹枪连续开火。那可不是平常使用的橡胶弹,而是一发发的实弹,摆明了想置对方于死地。



瑶并没有闪躲这一波的攻击,只是将双手插入口袋,毫无防备地伫立着。



但就在同时,她脚底下的地面突然迸出银光。



银光从瑶的影子突出地表后,便对准她面前的空间一扫而过。



朱里学姐射出的霰弹不知何时消失了。子弹并没有贯穿瑶的身体,而是直接被肉眼看不见的裂缝所吞噬、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



“唔……”



朱里学姐的脸色出现些许动摇,我的心脏则持续激昂地跳动着。



“太难看了,朱里。”



瑶静静地摇着头。学姐也收起方才的狼狈、面无表情地反瞪回去。



“——你的身体是移植了机巧魔神的零件才能继续活动吧。以自身为副葬处女、机巧魔神的人柱,驱动自身的机巧魔神零件……想出这种构造的家伙简直是天才,太了不起了。既然是好不容易捡回的性命,为什么不心满意足地好好珍惜、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呢?”



瑶将手中那叠纸收好并递往朱里学姐的方向。



“在下把这些信还给你,你拿安定装置来换吧。只要你乖乖同意这笔交易,就不必与GD为敌了——当然也包括我的射影体。”



“——该讨饶的人是你才对吧,瑶。”



朱里学姐以强势的口吻反驳。瑶听了则不可思议地侧着脑袋。



“没通过洛高学生会就直接使用武力,这对GD来说也算是越权行为吧?学生联盟的本部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吗?”



“在下并没有违逆本部的宗旨。”



瑶露出苦笑,但反应似乎很冷淡。



“防止黑科学扩散本来就是盟主的意志。老实说,在下对安定装置这种没有用的扩充功能(plug-in)丝毫不感兴趣,也实在无法理解你对它如此执着的理由。难道你真的那么想与紫里重逢?”



“我——”



“这样真的很难看,朱里——没想到你还念念不忘。就在飞机失事的那天,紫里决定守护的对象并不是你,而是在下啊。朱里,你已经被她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