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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复仇的击倒(1 / 2)



奈绪子似乎正在改变。



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无法去求证,可是,从月夜的散步那晚以后,她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似乎在挺直自己的腰杆。当然,事实上她是不可能再长高,但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成熟、能够自己站稳。



这样的奈绪子非常耀眼!



人是被认为可以不变,却又无时无刻下在稍微改变的生物。感觉上一天一天地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其实是有着某种变化。我不太清楚是否该掌握住奈绪子的变化,甚至连她那样的变化是好是坏,我都搞不清楚,只是一味地感觉她很眩眼,这让我有点畏缩。



也许,奈绪子又向前迈出一步了。



迈出我无法踩上前的那一步!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是春日贵子。



「对不起!」春日说。



手机传出的声音里掺杂许多杂音,很难听清楚,可是能够很明显地听出她带着沮丧:「我不应该找奈绪子的。」



「怎么回事?」



「上次和伊泽他们聚会喝酒,途中,奈绪子转头离开,她说她身体不太舒服,由于她的样子的确古怪,我判断应该不是她说的那样,所以去问在另外一间包厢的同学,才知道他们曾经谈到加地的事。奈绪子一定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加地」的名字让我的胃猛然收缩,因为我能轻易地想象出当时发生的事。



「都是些什么人呢?」



「川岛,你生气了?」



我沉默不语。



「当时包厢里有谁?」



「问这个干嘛?」



「干嘛……」



「难道你?」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我说,紧接着又重复一次:「真的什么也不会做的。」



不可能做出什么事的。就算这些无聊的冷言冷语让奈绪子的心破成碎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要别人不要说长道短,根本不可能。奈绪子偶然听到,只能说是她的不幸。这道理我当然非常清楚。可是我不是成年人,从春日口中问出姓名后,还是把每个名字记在黑名单上。



「对不起,川岛。」春日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



但是,我没有余裕安慰她,也没心情哄她。



「妳不需要道歉吧?」这是我唯一的好话,「谢谢妳告诉我。」



春日虽然还想说什么,我却快速地挂断电话。我是还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所以盘腿坐在床铺上。看着行动电话的屏幕画面,显示着上午十点三十七分,是该起床了!正在茫然沉思之间,巴哈的扰人小曲《耶稣,吾民仰望之喜悦》响起,是我设定的闹铃声响。我关掉铃声,再度躺下。



那天……那个月夜……奈绪子一定哭了吧!



我想,那也许不是直接的原因。那天刚见面时,奈绪子看来精神不错,而且好像松了一口气般地紧靠着我,她的笑容和声音充满雀跃,所以我一直不说「回家吧」,只是继续走着。



但是见到水沟的瞬间,她却哭了,然后从恍如被封印的嘴里,无数次并持续地呼喊出「加地」的名字,那声音宛如惨叫,连我都以为她完全崩溃了,因为,她的哭声是那么激烈。可是,不知何故,她却又突然恢复冷静,停止哭泣,大踏步往前走,语气坚定地说「巧,我们走吧!」



那一瞬间,明信片的事差一点从我口中溜出。原因何在呢?我也不懂,可能是我的情绪也很亢奋吧!也可能是感觉到,奈绪子在那时应该可以接受吧!可是,我终究没有说出来,毕竟我自己尚未做好准备。



我希望保护奈绪子,希望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痛苦、忧伤远离她,让她永远处于平静安稳的场所,若是能够做到,要我付出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但我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想要做到这点实在困难!



我感受着自己的无力,沉浸在几近绝望的感情里。当然,我的内心也烦躁、愤怒。所以,翌日,我应邀去踢草地足球。



我不知道我是出于被虐待意识或是自虐意识,但我内心溢满残酷的情绪,对着邀约的电话回复「会去」之后,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由于只是草地足球,所以不用穿上正式制服,只要换上我们队的T恤即可。于是我在背袋——从高中时就使用至今——塞入黄色T恤、黑色短裤和足球鞋。



搭乘巴士至位于大公园里的市立球场,邀我参加的足球队学弟跑过来,高兴地说:「学长,真是太好啦!我们的队员来的人数不足,我正在担心呢!」



虽然已是下午六时过后,但市立球场的灯光却绽放着耀眼的光辉。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间比赛了,高大的照明灯光简直就像巨大的捕蛾灯一样。



「反正我也刚好有空。」



「可是,川岛学长会来,真的很难得。」



「没必要那样客气。」我一面与学弟交谈,一面环视球场。



藤木应该在这家伙的球队里吧!没错,我马上就找到他了。他正在球场最边端练球,先以右脚外侧踢两球,再内侧踢两球,然后换成肩膀、大腿,再来又是外侧、内侧,脚法相当干净、利落。



高中时,那家伙是队中技巧最高明的球员,他的球衣背号10号,也就是球队中场攻击手,从一年级起就是中心人物。



我告诉学弟:「一定赢球。」然后,我走向藤木。



「啊,川岛。」藤木以不安的神情对我打招呼。



「嗨!」我笑了。明明不想笑,却还是大声笑出来:「听说上次你们举办过喝酒聚会吧?」



「啊……嗯。」



「应该找我参加的。」



「对,对呀!」



「奈绪子也参加了吧?听说她途中就回家,不知道是否有问题。」



藤木却支支吾吾吔含糊其词。



这家伙是在聚会包厢里有趣地谈论加地的话题者之一。今天我会来这儿,并不是因为要帮忙学弟,也不是为了踢足球。



「今天请多多指教。」我笑道:「我踢侧翼,请传球给我。」



比赛的对手是由大规模家电厂的员工们所组成的,水平并不是很高。况且我们的技术远超过对方,腿力也更具压倒性,上半场就以三比一领先;当下半场踢成四比一的时候,我们便放慢速度,让对方也能轻松对应。反正是草地足球,没有必要过度计较结果,不过结束时的比分是五比三。



这真的是一场愉快的比赛,藤木传了不少球给我,而每次我都试着突破。藤木与现在完全不同,高中时那家伙只会在当我摆脱对手的时候,偶而传球给我。很明显,他顾忌着奈绪子的事,所以每次他的传球,都只让我冷漠的怒火更加冷漠。



比赛结束后,我紧追在走向洗手间的藤木背后。其它人都为了赢球而抬头朝向夜空欢呼,只有我是满腹的冰冷怒气。



我站在正小便的藤木身旁,同样开始小便。



「这是一场有趣的比赛呢!」



「嗯,轻松赢球。」



「很难得你会傅给我那么多球。」



「啊,反正是草地足球,趣味比赛嘛!」



「高中时我很希望你能传球给我,但是我却往往只是在侧翼狂奔,球不会朝着我传过来,让我非常失望。」



「那是因为你太烂了。」



——最佳机会!



我心想藤木可能是想开玩笑吧?可是对我来说,这却是最好的借口,如果能够激起胸中的怒火,如果可以让玩笑更严重,这种程度的契机已经足够了。



「太烂?」我故意提高声调,发出比想象中更大的声音。



我突然地怒叫,似乎让藤木吓了一跳:「川岛,怎么回事?」



「什么太烂?太烂?」



「你生气了?」



这时候的藤木好像还只是困惑,他拉上裤裆拉炼,走向洗手台,回头瞄了我几眼。我立刻追在他后面,轻推着他肩膀。藤木的身体失去平衡,腰部撞击到洗手台。



「喂,你干什么?」藤木终于被激怒了。



——好,不错……但要更生气些!我在心底残忍地笑着。



「藤木,什么我太烂?你再说一次。」我抓住藤木的T恤胸口,用力扭紧。薄薄的T恤被拉长了,可以清楚看到那家伙的胸口与肚子。



藤木想甩开我手臂,同时紧咬着牙齿,从缝隙间挤出声音:「川岛,你在生什么气呢?」



「啰唆!把别人看扁,还敢讲这种话?」我说。



我打算坚持使用这个理由!——为了一点小事情的无聊口角,不希望再加入其它问题。但是藤木却轻易地看穿我单纯的思维。



「你是为了本山的事情发怒吗?她可是加地用过的二手货。」虽然藤木被我压制在洗手台,但他仍旧满含讽刺地说。看样子,他是故意在导火线上点火。



我说不出话来。我当时很想大叫:「不,不是的!」可是嘴巴却开不了。



看见我这种反应,藤木笑道:「难不成你早就盯上本山?所以,加地死了,正好让你达成心愿?」



这实在是过于明显的挑衅,我尽管觉得毫无意义,却知道身体的血液正往头上冲。我本来打算先挨藤木一、两拳,这样我才会忍不住发飙;但是听到藤木所说的话的那瞬间,内心所有盘算完全消失无踪,等我回过神时,藤木的头已经撞到镜子,同时倒在地上。



这场挑衅,我败了,我先出手。



藤木站起身,马上冲过来。我们倒在肮脏地面上,互相抓着对方的衣服和头发搏斗。我的手肘用力顶住藤木下颚,藤木痛得蹙眉,发出奇妙的呻吟声。他奋力伸手过来,抓住我的脸孔。可能是手指几乎抓入我眼中的关系,我闭上眼睛后,头皮随即感到一阵刺痛,我挨了他一拳。我虽然想反击,却只是击中他的肩膀。他的手腕回击,又正中我的脸孔,不,应该说是正中下颚下方的颈子。



我马上还击。这次,拳头刚好打在藤木脸孔,他的脸孔奇怪地扭曲。但,我没有停手,又紧接着击出。好痛,我的拳头好痛!可能是藤木在慌忙间扑上来的缘故,让我瞬间失去平衡,彼此身体位置互换,我在一时搞不清楚的状况下,整个身体撞到地面,背部疼痛得几乎窒息。之后,连续挨了他两拳。



我们滚在洗手间地面,很难看地缠斗着。虽然我练过拳击,但这对打架毫无帮助,因为拳击乃是保持一定距离、在站立状况下进行的搏斗技巧;像这样互相缠斗的打架,是完全无法活用拳击的技术。



不久,大伙发现骚乱而跑过来,几乎都是藤木的朋友,他们全都是血气方刚的家伙,立刻伸脚踹我腹部。虽然不是因为痛楚,可是在这样的冲击下,我一时无法呼吸了。



——可恶,我喘不过气……



正在痛苦之间,我又挨了几拳和几脚,脸孔也被人用鞋底踩踏,我的脸孔夹在脏鞋底和地面之间,而白色的小便池就在眼前,臭味呛鼻。



我们终于被拉开,我难看地躺在洗手间的地上,而藤木则被朋友扶着,马上站起。大约十个男人冷眼低头看着倒在肮脏洗手间地面上的我。



那是再也不会有更悲惨的景象。







在那些人的白眼下,我离开市立球场。可能因为躺在洗手间地上的关系,我的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臭味,包括T恤和短裤,可是此刻我又不可能再回到更衣室,只好躲在树荫下,换上衬衫和牛仔裤。如果这时被人看见,搞不好会误认为我是变态,幸好没有被人发现。换好衣服后,头发和身体沾上的味道依旧无法消除,不得已,我只好利用公园里的水笼头冲洗手脚。水非常冰冷,但我还是连头发都洗了,终于觉得清爽许多。尽管仍有少许味道留下,但应该不太有问题吧!



我独自走在毫无人影的黑暗公园里。天空没有月亮,只是覆盖着浓密的云层。冷风吹过,摇撼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心。



我除了击中藤木两、三拳。应该还擦掠过好几拳,可是那却让我有着罪恶感。揍了藤木又如何?那家伙只不过是说些闲话罢了,假定揍他是正确无误。那么,我就必须揍完所有参加喝酒聚会的昔日同学了。事实上,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发泄怒火,只是因为藤木偶然在球场上……但是,我反而更加狼狈地被揍和被踹,所以应该算是扯平吧?但……这样的说法却有点奇怪。



反正,算了。



我在脑海里找寻各种理由,持续地走着。过了一会儿,我的身体冷却下来,全身开始酸痛,脸、肚子、手臂和腿……掀起衬衫一看,侧腹有一大块的瘀青,是被足球鞋踹到的痕迹。右臂也有两处、左臂也有一处,腿上应该还有多处吧。我自嘲地对着自己说声「真惨」,剎时,唇角掠过一阵抽痛,看样子也有点裂伤。



不知道是因为一脸惨状呢?或是身上还有臭味呢?过往的行人频频地打量我。



「藤木,你错了!」我朝着天空说。虽然,藤木不可能听见。「我不是早就盯上奈绪子,是在加地死后才盯上她。」



如果加地没有死,我应该会静静看着奈绪子与他成双成对吧?也一定会有着幸福的心情吧?



对我来说,加地、还有被加地深爱的奈绪子,真的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如果神愿意听我的祈求,我会祈祷不要发生那桩车祸意外,让加地平安地回来,奈绪子高兴地迎接他,两人像以往那样并肩走着。而我则在稍远处望着他们幸福的样子,对我而言,那也是最适当的位置。



我希望能够永远、永远地那样望着他们!那就像是眺望星星的行为。我将丑陋的自己紧贴在地面上,我的全身充满嫉妒和欲望,星星毫不理会我的存在,径自闪闪发光。加地……不,加地和奈绪子对我来说,就是如同那样的存在,我希望他们永远闪烁发光。



可是,加地却死了。已经再也见不到。他只是生存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现在,只有我能够使奈绪子幸福,我不能只是站在最适当的位置观望,那种观望的幸福日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我,必须自己创造出新的幸福,或是难堪的悲惨幸福。所以,我要拥有奈绪子,让她不属于加地,只是属于我一个人。当然,我无法抹拭掉奈绪子对于加地的回忆,她只要藏放在内心深处就可以了,让加地成为我与奈绪子的共有财产。



虽然将加地当成物体,他可能会生气,但是无所谓,生气就生气,毕竟我只能够这么做。我真的喜欢奈绪子,也非常宝贵她,因此希望她可以幸福,比加地生前更加倍幸福。



——加地,你就在天空的某处看着吧!并且保佑我达成心愿。



我的左手现在仍握住加地的右手,而加地的左手则握住奈绪子的右手,我和奈绪子就这样连系在一起,迄今仍让加地留在中间的位置。但是这样的关系也不得不结束!奈绪子似乎已经想要结束了,我应该也下可能像现在一样吧?这绝不是与加地分开,也绝对不可能与加地分开,我和奈绪子两人终究太重视加地,所以还是紧握住他的手。重点是,我和奈绪子还各自空着一只手,我们空着的那只手只要直接紧握就好,让我的手紧握住奈绪子的手!



我没有搭乘巴士。四、五公里的距离,用走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能够到达住处吧!我走过市内地价第三呙的豪华住宅区、脚下坑坑洞洞的农业道路、有大型车震动的产业道路,接着再走过老旧的市立住宅建地。途中,右膝痛了,但我仍护着右膝继续走,紧接着右脚踝又痛了。



天气冶得让我全身不停发抖,但也因为挨了一场狠揍,身体表面有如火烫般地炽热。我进入超商买了一杯热茶。店员淡淡地瞄了我一眼后,没有把零钱直接交给我,而是和收据一起放在收银台上。我试着微笑,但是店员没有回报笑容——虽然,微笑连一圆也不值。啊,不对,那是麦当劳的广告词!



店外喝的那口茶,滋润了我干渴的喉咙。可能是因为松了一口气吧,我忽然感到步履沉重。



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距离,所以不可以在这儿休息;何况,如果就这样停下来,很可能再也走不动了!



踢足球也是一样,比赛中如果没有尽情地奔跑,根本无法继续在侧翼跑动,就算没有球传过来;就算明知道这样只是无用地跑着,但是担任侧翼的球员总是要不停地继续跑着。



盖好宝特瓶盖,用它代替怀炉,我再度往前走。迎面而来的卡车灯光刺眼地照着我,整个世界完全被亮光溢满。卡车过去后,更为浓郁的黑暗再次来临。我继续走在黑暗中。



不知何时,云层完全流逝,能够见到冬天的星空,有几颗明亮的星星闪动着耀眼光芒。







因为脚很痛,必须慢慢走,所以我足足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家。此时,除了身体彻底冰冶之外,挨揍的部位和关节也非常疼痛。进入家中,我直接走向浴室,冲过热水澡后,才终于感到好像又复活了。尽管沮丧、凄惨的感觉依旧存在,却感到神清气爽,和大哭一场之后的清爽程度相同。看来,拳头和泪水偶而会发生同样作用。



我试着照镜子,还好,脸孔没有太严重的伤口,只有唇角稍微裂开。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至于身上的瘀青,久了自然会消失。我换好衣服后前往客厅,姊姊还未就寝。



「姊姊,妳还没睡?」



「嗯,我正在看影片。你又是怎么回事?」



「去踢草地足球。因为球队球员不够,打电话找我去。」



「哦?」姊姊点头:「踢赢了?」



「惨败。」



「比数呢?」



「这……大概是十比三吧!」



「真是烂透了。」姊姊说。



我点头说道:「是很烂。」



姊姊拿着遥控器,抱膝,坐在地板上,专注看着电视屏幕。画面有些灰暗,一看即知不是好莱坞影片,大概是欧洲那边的影片吧!认真看着屏幕画面的姊姊,脸孔看起来比平常稚嫩许多。



我走向厨房,犹豫了一会儿后,选择了乌龙茶。



「什么片子?」我端着倒在杯里的乌龙茶走回客厅,问道。



「好像是《寻父三千里》。」



「寻父?不是寻母吗?」



「是父亲失踪。一对小姊弟流浪各地寻找父亲的故事。虽然有人亲切地帮助,却也遇见悲惨的事情,不,几乎都是惨况居多。」



「也就是无人援助了?」



「嗯。不过,确实是好片子。」



姊姊认真地看着屏幕画面,所以我不再开口。情节虽然看不太懂,却可以感到真的是可悲的影片,故事中的姊弟两人总是饱受无聊的法规、没道理的事物或是被任性的大人们欺侮,最重要的父亲却一直找不到。不久屏幕上出现「END」三个英文字母,我以为哪里出错,吓一大跳。



「咦,结束了?」



「嗯。」姊姊点点头:「结束了。」



「可是,又没有找到父亲。」



「你好莱坞电影看太多了,巧。所以会觉得所谓的人生应该就是这样,找到父亲,全家幸福团圆,一切皆告圆满,可是,世事并非一定完全顺遂。」



「人生或许是那样,但,这是电影。」



「电影本来就是描绘人生的。」



看样子,世间还是存在着基本认识的差异!的确,我有可能是看了太多好莱坞的白痴电影。



对了,不知谁曾经告诉过我:「好莱坞制片高层认为,群众不会喜欢过度沉闷的结局,所以绝对必须有快乐的结局。」事实上,我也属于那样的群众之一。



「这是哪里的影片?」



「希腊电影。」姊姊回答。



正式片名好像是《雾中风景》。



「下次我去录像带出租店借回来仔细看一遁。」



「我想大概租下到。录像带出租店几乎不会有这位导演的影片,不过也许惠比寿的TSUTAYA会有也不一定。」



「不可能去那么远的。」



「那就耐心等待吧!这是卫星电视台,大约两个星期后会再播放。」



「那妳早说嘛!」



在我查阅卫星节目表时,姊姊茫然凝视着某处。一定是在想着刚刚结束的影片内容吧!姊姊和我虽然同样属于粗枝大叶的个性,却比我更会思考很多事情。



「巧,你和奈绪子相处还顺利吗?」



「怎么突然问这种事?」



「不,从以前我就很在意了。如何?」



「很顺利呀!」



「加地的事呢?是否谈过?」



这是姊姊首度问这种深入的话题。大概是因为夜晚的空气吧?也可能是因为影片的缘故吧?我一边假装正在调查节目表,一边窥看姊姊的样子。虽然这样做也许不礼貌,不过姊姊脸上并无责怪的神情。



「上次曾经与奈绪子略微谈过,但之前完全没有。」



「没有谈过?」



「嗯,之前没有。」



我有些苦恼说明实际状况。诸如:奈绪子听到昔日同学的无聊的冷言冷语;在同一天的夜里,她突然提及对于加地的回忆,然后像个小女孩一样地哭泣,之后却毅然往前走;以及她的身体稍微挺直的姿势等等。



姊姊没有像以往那样缺乏口德,只是静静地一边点头,一边听我叙述。



「奈绪子没有忘记。」



「忘不了的。」略微犹豫后,我说:「我也忘不了加地的事。」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



「就是保持现况好吗?我是女人,所以可以理解。奈绪子可能永远忘不了加地,而且更会因为加地的死亡而记住他美好的一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还有,你自己也时常回想着加地的事,对不对?」



的确没错,不只是时常,而是每天都会想起加地。



「我虽然只见过他两、三次,但加地确实是个很有趣的男孩子,尽管他是属于那种常见的类型,不过再次见面时,应该都会给人全新的感觉,这与只是勇往直前的你,是截然不同的对比。



因此,我可以了解你重视加地的原因,因为,你有些地方根本赢不了他。」



「嗯,那家伙的确是很有一套。」



「根据我的观察,他应该也只是很寻常的知性男人,但是对你和奈绪子来说,却绝对是很厉害的家伙。所以,怎么办?还是打算和奈绪子继续维持着这样微妙的关系?」



我点头:「我喜欢奈绪子。」



「我当然知道。」



「既然这样,应该没问题吧!我知道她心中存在着加地,也知道她没有办法驱除,因为我自己也一样。我想,奈绪子也了解我……可是,难道那样就会出问题吗?姊姊,我虽然很笨,却也并非都不思考的。自从奈绪子上次哭了以后,我就想了很多,虽然还无法顺利整理出头绪,也只是了解道理而已,可是我还是认为我们维持现状比较好。」



「维持现状?也就是一直持续下去?」



「是的,永远持续下去。就算现在,我和奈绪子也是幸福的。或许不自然,也或许不平顺,充满了不确定的色彩,却也没有因此让一切褪色,我们确实有过幸福的瞬间。我想,我、奈绪子和加地三个人是共同生存的。当然,现实世界中是没有加地,因为他已经死了,但是至今仍活在我和奈绪子心中。而且不仅这样,加地也横亘在我和奈绪子之间,我们三人相互握着对方的手。



我和奈绪子互相了解,这种情形再也下会改变。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打算用一只手握住加地,另一只手则握住奈绪子,也就是,我要紧握住加地与奈绪子的手不放。」



「你呀!」姊姊突然住口不说。过一会儿,好像还想说什么,结果同样停顿住,逃避似地走向厨房。



「喂?」姊姊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什么?我听不见。」



「我要泡热牛奶,你要喝吗?」



「啊,当然要。」



虽然已经半夜,我们却大声交谈。接下来,由于已无提高声调的必要,家中很快恢复寂静。我松开交抱的双手,凝视着自己的左右手——一边紧握住加地、一边紧握住奈绪子的手。



过没多久,厨房飘来香甜的气味。



「好啦!我用牛奶壶加热的,和电子锅加热的味道完全不同。」姊姊回来时,双手端着两个杯子。



「嘿!」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啜饮。的确是香甜的热牛奶,可以感觉到热气流遍全身,而且味道非常柔和。



「这个有点甜哩!」



「我加入蜂蜜,是非常高级的莲花蜂蜜,一瓶大约要五千圆,味道也很细腻。你大概不知道蜂蜜有很多种类吧?感觉上虽然都差不多,但其实每种蜂蜜的味道都不一样。在苹果园附近的养蜂场采集的蜂蜜有苹果芳香,而且光是舔一下是无法分辨得出,必须像这样加入牛奶中,才会突然散发出苹果香气。」



「嗯、嗯。」我静静听着。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使用蜂蜜,我只要有好喝的热牛奶可以喝就够了。



「我说,巧。」



「什么事?」



「刚刚谈到的事情,你真心考虑过了?」姊姊望着我。



我点头说道:「当然是真心考虑过了……应该说,还只是在考虑的阶段,却没有自信能够付诸实行。」



「有可能顺利吗?」



「不知道。」我坦白回答。



再啜饮一口热牛奶。虽然只是放置极短暂的时间,味道却完全起了变化,因为温度下降,口感比方才更柔和了,而且不知何故,蜂蜜的芳香也更加浓烈,不,这是莲花香吗?



「最好能够顺利。」



「嗯。」



「那么,我要去睡觉啦!」姊姊先喝完热牛奶,转身想走出客厅,但是却在门口处停下来:



「坦白说,我不太赞成。」



「我和奈绪子的事?」



「没错,因为你是粗枝大叶的男人。姊姊不忍心让你置身在这种麻烦的状况中,我希望你能够有一段开朗的恋爱,虽然,奈绪子是个好女孩……」说到这里,姊姊沉默了。



我明白姊姊话中之意。同样沉默无语。



不久,姊姊再次开口:「不过,仔细想想,你也不可能永远站在原地踏步,所以这样或许是一件好事。何况,最近你愈来愈像个好男人了。」说完,她掩饰地笑了笑,最后走出客厅。



我无法了解姊姊这么说,是真心的呢?或者只是在安慰沮丧的弟弟呢?我只好缓缓地继续喝着熟牛奶。



瞄一眼时钟。凌晨二点十七分。凌晨三点,我对好友说话了。



——嗨,加地。假定你的灵魂来到这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一定会是满脸笑容吧!说不定会是溢满着寂寞的笑容,飘然站立我面前吧!也说不定你的内心正愤怒不已。你就是这样的家伙,在稳重的外表下,拥有既不会旺盛燃烧,却也不会熄灭的一把火。你倾注所有的热情爱着奈绪子,因为你曾经有过整整六年的单恋。所以,你一定会不甘心花费六年才追求到的恋人,现在却落在我手中。但是,加地,我不会道歉。我并没有使用卑鄙手段夺取,我是堂堂正正地抢夺过来。加地,奈绪子是我的,连你也是。



我一口喝光热牛奶。姊姊的话是真的,最后一口的确有莲花香味。







高二的校庆……



我立刻实行加地托付的事。我将原因告知春日贵子后,她爽快地答应帮忙了,不,应该说事情进行到一半,春日主动地转为积极。



「长达六年的单恋吗?」不知何故,春日如梦呓般地说着:「那实在太美了。」



「大概没有人会单恋着妳吧?」



「川岛,你不要尽说些无意义的话!」



我和春日的个性都属于豪放型,彼此并没有喜欢或厌恶的感觉,所以凡事都能够明白商量。



「什么是无意义的话?」



「因为,六年的岁月呀!整整六年。」



「又不是妳自己吧?」



「我指的又不是这个。」春日谴责地望着我:「重点是在六年的单恋本身。」



我知道如果再多说什么,可能会激怒春日,所以沉默不语。



即使到了现在,我仍旧没有办法理解春日为什么会有那种高兴的神情反应,毕竟被单恋的人是奈绪子,而非春日。反正,在春日的协助下,计划很顺利地一步步进行。



校庆最后一天,春日找到适当理由,叫奈绪子到生物物理学教室。对于这种窥伺的行为,我虽然不太起劲,还是跟着去看个究竟,也想要知道结果如何。



我在生物物理学教室里假装若无其事地四处走动,却注意观察情况。奈绪子漫不经心地参观展示,很明显的,她觉得无趣。我很着急,她该不会就这样离去吧?



我心中盘算,如果奈绪子想走,我就故意过去搭讪。可是,应该说些什么话呢?啊,对了,让春日传达就行。问题是,要传达什么?要春日问她能不能去看天象仪吗?这样也没多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