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伫于回路(2 / 2)
心怀远超过「一身冷汗心跳加速」这种层级的不安,景介紧盯着慎一慢吞吞地朝巳代走去的身影。
「嗯~对手是跟女儿同龄的小女生,真的很难下手耶。」
他一边叽叽咕咕地说道,一边扭腰拉筋。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一股想呛他「现在做什么屁广播体操啊」的冲动。连景介都快看不下去了,即将与他交手的巳代自是早已讶异到哑口无言亦不足以形容的地步。
「……喂,我是不是被瞧不起了?」
巳代无视眼前的中年老头,向枯叶问道。
「这问题奴家也很难……」
枯叶也同感困惑。
看来,现在不分敌我,都抱着同样心情的样子。
「你叫巳代是吧,先用不着那么愤慨。」
慎一毫不把现场的气氛放在心上,露出了业务性的微笑。
「用不着手下留情。尽管放马过来杀我吧。」
「喂喂,你是想用中年老头油腻腻的血来弄脏我的『物主之杖』吗?恶作剧也要适可而止。我没兴趣奉陪老伯的无聊玩笑。」
「被跟女儿同龄的小女孩这么说,我的心被刺得好痛呢。可是你搞错了一件事。」
「啥?我搞错了什么?」
「我的血不可能溅上你的藏物。」
「你少嚣张了!」
巳代的怒火一下子就冲到了沸点。
被火气冲昏了头,她二话不说自斜上挥下『物主之杖』。鞭子的前端更迅于音速,撕裂声咻咻地响。朝慎一袭去作势将他的胸膛斜劈成两半。
然而——
「啊,我还没做自我介绍是吧?」
慎一垂下了头配合鞭子的攻击。
乍看之下就像在弯腰敬礼般。
那只是十分平凡无奇的动作。可是鞭子却连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也没摸到。
个百之就是——他闪过了刚才的攻击。
「幸会。我是株式会社四方田制药经理课长木阴野慎一,年四十二岁。兴趣是围棋。特技是模仿声音,这招可是我参加宴会时的压箱宝喔。附带一提,今天请的是有薪假。」
「……唔!」
巳代脸上挂着「一定是我一时失误而已」的表情重新挥下『物主之杖』,然而结局还是一样。慎一这回轻轻向后仰起身子,一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朝巳代步步逼近。
「言归正传,你应该知道前首领在十七年前掀起叛乱的历史吧?」
巳代不予以理会,展开第三度的攻击。
慎一堂而皇之地向前跨出一步。鞭子没有命中。
他一边闪避,同时睨了景介一眼。
「当年,我也有跟妻子一同并肩作战呢……还记得那时年纪差不多就像景介这般大吧。」
「像我……一样?」
这话使景介不禁瞠目结舌,霎时——
慎一采取了行动。
那是与先前一样稀松平常的跨步。然而巳代却反应不来,任凭慎一侵入自己的眼前。
「咦?」
她目瞪口呆。
慎一宛如是在为自己的脸扇风似地挥了挥手。
只见巳代膝盖一沉,在地上跪了下来。
然后面朝下地伏趴在地。
「啊……咦?」
巳代在搞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趴在地上吃泥巴。尽管她一直尝试想爬起来,不过状似身体使不出力量,只能四肢伏地。
「即使是铃鹿一族,也拿脑震荡没辄。」
慎一一边解说一边蹲下身子,揪着巳代的领子把她提了起来。
然后在她的后颈上予以猛力的一击。
巳代当场失去了意识。
同一时间,另一头也传出有人倒下的声音。原来是木阴野蓟也如法炮制地让通夜子陷入昏迷。但景介没有心思去顾及木阴野蓟和通夜子的战况。
毕竟慎一只是个平凡的人类,跟木阴野蓟无法相提并论。
照理说他应该跟景介一样,远不如铃鹿一族有力量——但结果却跌破众人眼镜,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那个巳代。简直是易如反掌。
慎一朝景介回过头,耸起肩膀。
「对手的行动在我的预料之中。于是我配合她呼吸的节奏抓到了破绽。然后在她的下巴打了一拳。我采取的行动不过如此简单。不过,利用这么简单的方式……人类也能战胜铃鹿一族。」
「好……厉害。」
景介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说穿了就是诀窍啦。有没有学起来啊?雾泽。」
闻雷,木阴野慎一似乎有些洋洋得意地笑了。
※
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强大热量,使型羽恢复了理智。
「……唔!」
型羽连忙纵身跳开,回身一望。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团迸裂出白色火花、亮度刺眼,并且拥有野兽相貌的强光——藏物『白鵺』。
「我已经腻了。」
依纱子有如百般无聊似地喃喃说道:
「再见啰,型羽妹妹。你果然还是那个『弱小的小鸡』没变。」
『白鵺』龇牙咧嘴,屈身放低了重心。
型羽无法反应。只是圆睁着眼睛,身体甚至完全没有灌入力气,定睛直视着即将向自己袭来的死亡。
有所反应的反而是槛江。
「型羽!」
她喊了一声。那个声音引起了砂姬的注意。
「……啧!」
她从还在交手的供子身上挪开视线,挥下手中的『攫食玉藻』。长刀的刀刃穿越空间出现在『白鵺』的眼前。铁与电气互相冲突。白光灵兽被一举击退到了后方。
「型羽,动啊!」
砂姬那一声斥喝,总算令型羽回过神来。
她往后方跳离,和『白鵺』拉开距离。
「你这混帐……」
不料,供子却突然愤恨地开口咒骂。而且——还是针对依纱子。
「这是什么意思?我事先警告过你不准插手了!」
「不然你还以为自己有胜算吗?」
依纱子一针见血地笑说。她说得没错,供子现在已是千疮百孔的状态。
「我也有事先声明过了,万一你快落败时我会出手的。」
两人互瞪数秒僵持不下,旋即——
「啧,不愉快得让人笑不出来……没有比这更教人不爽的了。」
供子不甘不愿地放下手上的武器。
「哎呀,瞧你好像很不满呢。」
「……哼。」
供子闷哼了一声,把视线投向槛江,怒目直视。
「背叛者,今天是砂姬让你捡回了一条命……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我总有一天会再来杀你的。」
「我不会被供子杀死的。」
「倒是学会了嘴上功夫嘛,你这傀儡。滑稽得让人看了就不爽。不爽得教人忍不住反胃想吐。」
放完话后,供子掉头转身。
依纱子也跟在她的后头离去。
「……『白鵺』!」
电气的野兽一如要阻止追击般,站到了砂姬等人的面前。
「你们以为我会就这么放你们俩拍拍屁股回去?」
仍不肯放下长刀的砂姬作势追击。
「你以为我们逃不了吗?」
依纱子以『白鵺』做为肉盾,对她的威胁嗤之以鼻。
两人慢慢退回到最初所现身之处——那片烧焦的森林里去。
「再见啰,型羽妹妹。」
在两人离去之际……
依纱子转过脖子轻轻挥了挥手,向型羽说道:
「下次要记得稍微抵抗一下喔?『弱小的小鸡』。」
型羽没有答话,她答不出话来……
……只是俯首,眼帘低垂。
转眼间,两人的身影完全离开从视野消失——牵制砂姬的『白鵺』也有如电源被切断了般,从原地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型羽才总算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疑惑的成分远多于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秋津依纱子会知道——型羽的妹妹的事情?
包括型羽本人在内,在场没有人能回答这个疑问。
3
木阴野家的爱车,是一辆看起来明显就是买来做为游山玩水之用的休旅车。
车子以法定速度行驶在乡间道路上,若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旁观,样子看来就像是父母亲接送女儿以及她的朋友放学回家吧。
实际上,除了放学这点以外,其余都符合事实——不过由于先前那场战斗的关系,景介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眼前相信开车的司机是一个温吞敦厚的爸爸」了。
车上每个人都静默不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因为感觉如坐针毡,景介不自觉地开口说道:
「对了,抢走她们的武器不是比较有利吗,为何没这么做?」
一行人后来把失去意识的巳代和通夜子丢在原地,就这么离开了。
和景介并肩坐在后座的枯叶愣了一下。
「……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枯叶的口吻与其说是佩服更像是在责备,眉头皱成了一团。
「那是什么意思啊?」
在驾驶座上的木阴野之父,隔着后照镜露出了苦笑。
「这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胜负。既然胜负已决,强夺对方的武器未免有失卑鄙。这就是铃鹿一族的思考模式。你应该也有印象吧?」
「啊……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
景介想起以前枯叶和巳代在学校对阵时的会话。
族人间的交战,求的是以自己的浑身解数彻底击溃对手的反击——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不夺走对手武器有可能就是自这个想法延伸而来的。或许正因为她们是拥有天赋异禀的一族,所以才会特别注重战斗方面的情操吗?
「思?可是你怎么抢了供子的武器?」
「那是因为她耍了卑鄙的手段偷袭,跟方才的战斗不可相提并论。」
「是这样子喔。」
照这样说来,枯叶对敌人显露出愤慨之情时,确实很常见到她以「没有矜持」为理由——秋津依纱子就不失为一个好例子。
就这层意思看来,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像是铃鹿的人。不仅侵占人家的家庭,还夺走了别人的名字——光想都让人觉得作呕。
「不过,『通连』就另当别论了。若奴家败下阵来,她们定会毫不留情地抢走吧。」
「我想也是。」
和枯叶聊着聊着,车内忽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铃声选用的是歌曲,而且还是放浪兄弟的曲子。
「喂?」
声音从前座传来。木阴野的母亲拿着手机答话。
……没搞错吧,这把年纪还喜欢放浪兄弟。
「你妈都几岁的人了啊……」
景介瞥了坐在枯叶旁边的木阴野一眼问道,但——
「……木阴野?」
低头不语的木阴野,迟了数秒才注意到景介在问话。
「咦?啊啊……什么事?」
不过她也只是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望了过来。
看来她似乎想事情想出了神,俨然没有在听的样子。
「不,没事。」
反正也不是啥值得刻意再问一次的重大问题,而且说明起来也麻烦。
木阴野的母亲东一句「是吗」西一句「果然如此」地向着电话答腔。
「我明白了。就约在那儿见吧。思。你那边也辛苦了。」
通话结束了。
「小砂姬打来的?」
木阴野的父亲问道。
「是呀。」
虽然替那个砂姬的名字多冠一个『小』字着实令人无言,不过对木阴野的父亲来说砂姬不但年纪小了许多,而且应该也是双方自幼认识的关系吧。
「她怎么说?」
「进行得很顺利。所以目的地不用变更……她们那边果然也遇上了。」
那一句话,令景介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遇上了谁?」
「嗯。供子和一个叫秋津依纱子的女孩。」
「然后呢……」
记得槛江和型羽也和砂姬在一起,景介忍不住忧心她俩的安危。不过——
「砂姬把她们赶跑了。」
「……是吗?」
见木阴野母亲回头露出笑容,景介松了一口气。
撇开型羽不谈,槛江不像有力量可以作战。因为被人贴上背叛者之女标签的她自幼在村落便受人排挤,照理说应该不像枯叶她们有受过日积月累的武术训练。
她能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况且要是槛江遭遇了不测,景介也无脸跟姐姐交代。
「所以说,藉报告事态之便,我们现在要去跟她们会合了。」
打开方向灯、手打方向盘的同时,木阴野的父亲开口说道。
车子一路驶离了田园景色的街景,来到了路面平整的路段。再过十分钟左右,应该就能抵达景介等人的行动范围、平时所熟悉的景色了。
「……爸、妈。」
这时——
就在沉默即将重新降临车内的时候,木阴野倏地抬起了头来。
景介跟枯叶皆转头向她看去。
木阴野脸色一沉,露出了格外严肃——而且沉痛的表情。
「你们两人……在过去内乱的时候也有参战吗?」
「规模是没有大到可以称为内乱的程度啦。」
「不过倒是闹得有三个分家与我们为敌呢。」
父亲答完后,母亲语带叹息地接着补充:
「同样的事我们本来也不愿再经历第二次了……只是没想到,种乐居然还活着。」
「是吗?」
木阴野呢喃了一声,隔了半晌又开口说道:
「我觉得……爸妈你们两个的实力都很坚强,非常地强。我根本望尘莫及。」
景介也怀有同感。
这么说虽然对木阴野很不好意思,但事实确实是如此。把巳代和通夜子翻弄在股掌间的蓟,以及身为一介平凡人仍轻而易举地击败巳代的慎一。两人的实力都深不可测。
既然这样的话——
木阴野把正如景介所料想的台词给说了出口:
「所以我在想……与其让我出面,还不如交给爸爸和妈妈你们去……不是比较好吗?」
隔了数秒的时间,蓟才开口说话。
不过她叫的对象却不是自己的女儿。
「欸,枯叶。」
「怎么了,蓟夫人?」
「枣的意见你也听到了,你怎么认为?」
枯叶连想都不想,旋即回答了那个单刀直入的问题。
「此乃愚问。」
枯叶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态度十分坚定。
「如果得劳驾隐居人士出马相助,那实在有损本家的、不,是首领的颜面……就拿这回的事件来说吧,奴家可也有满腹牢骚想跟你们两位抱怨呢。」
蓟对貌似悻悻然的枯叶露出苦笑,接着把视线移回女儿身上。
「……枣,你听见了吗?」
不过木阴野还是不服气。
「可是……枯叶有枯叶的立场,我们『木阴』家……妈你的力量比我强大太多了,所以……!」
语气愈讲愈激动的枣令蓟蹙起了眉头。
她轻叹一口气,转头面向前方后,这回唤了景介的名字。
「雾泽,你的意见呢?」
真是拿她没办法,景介心想。
这股无奈不是针对蓟。
——而是中间夹着枯叶、坐在隔壁的隔壁的木阴野枣。
所以景介也用装模作样的口吻,摆出臭屁的架子,脸上挂起了微笑。
「我吗?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会没命了啦。再怎么说,眼前杀个你死我活的双方可都是怪物,而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没有炫耀的意思,我跑一百公尺得花上十三秒多呢。论腕力,我可是在班上敬陪末座呢,武术更是从来都没学过。」
景介睨了垂低头看也不看这里的木阴野一眼,语气中掺入了些许的烦躁。
「其实,我是感激两位在我们碰上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没错。可是呢,要你们代我上战场我才不愿意呢……死都不要。」
枯叶默默不语地握住了景介放在膝上的手。
她视线始终直视着前方,彷佛是在向景介表达谢意似的。
景介觉得很尴尬,若是平时也早甩开手教她别肉麻了。不过现在的气氛并不容许像这样笑闹。枯叶也明白这点,因此才会默默不语。
因为,在场所有人语重心长地所说的话,都是为了某一个人。
「如果能由你们代为出马,问题当然是轻松多了。不过,这样跟格林童话里昀小矮人与鞋匠又有啥不同?由小矮人代劳做出来的鞋子,鞋匠竟然还好意思沾沾自喜地交给客人。自己则闲闲没事做了双超小鞋子送给小矮人当礼物,这样结局就算皆大欢喜了吗?……我啊,看那则童话就讨厌。」
景介在说谎。其实他并不觉得讨厌。毋宁说喜欢轻松交差了事。
但,景介等人必须去面对的问题并非只是一双鞋子。
没错——这并不是什么受人之托,然后可以麻烦别人帮忙搞定的工作。
景介需要知道,曾出现在铃鹿村落里的姐姐后来怎么了。
希望能保护姐姐的朋友槛江。
渴望能和拥有灰原身体、明白说出喜欢自己的枯叶并肩迎战。
或许想要独力解决问题的难度十分艰钜,也或许会尝到失败的苦果。
可是相对的,问题若不由自己——雾泽景介——亲自去面对的话,就失去了意义。
景介边说,边瞪着木阴野意志消沉的侧脸。
木阴野也是一样。
阻止身为繁荣派一员的通夜子。想办法说服她、使她倒戈加入我方。
——这些事情只有你才办得到不是吗!
木阴野的父母实力比她还要强乃是毋庸置疑。
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殴打通夜子使其昏迷。
如果说以蛮力迫使对方屈服的方式可以解决问题,枯叶老早就这么做了。
那真的很简单。只要用一族的天敌宝刀『通连』将繁荣派的人格杀勿论,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就这层意思面百,持有『通连』的枯叶远比木阴野的父母还要厉害。
木阴野始终一语不发。垂低脖子不想看任何人的脸。
「……啧。」
景介渐渐失去了耐性,轻声地咂了嘴。
可以明白木阴野现在陷入了迷惘,她的心情也能体会。
不过,绝非是基于「母亲实力比较坚强」这种理由。
自己能否和通夜子为敌?自己的话是否有传到通夜子的心坎里?木阴野如陷五里雾愈想愈糊涂,而且又被通夜子的一句『忘了吧』给套牢住——如今只是在寻找逃避的藉口而已。
「喂。」
景介看着其他地方,粗声粗气地唤了木阴野。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喔,木阴野。」
口气不由自主地变凶了起来。
尽管当着人家父母的面,景介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这混蛋应该不是只有这点程度的女人吧。」
木阴野仍闷不吭声。
景介没有再多说什么,闭上嘴巴开始远眺窗外的景色。
两人认识是自升上高中之后,才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
不过至少就景介而言,他一直觉得自己跟木阴野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也希望是如此。
枯叶先前曾说过。即便遭到对方背叛也无所谓,那才是好朋友。
所以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她的自由。景介的不会因为她的选择而不当她是朋友。
只不过——
如果她最后选择了逃避,哪管她是男是女。
景介已经下定决心到时会狠狠揍她一顿,再把她拖回战场。
这里是一间独栋透天屋,位在距白州高中一小段距离的住宅区里。外观是西洋建筑,没有值得一提的特征。此处就是景介一行人所搭乘的车子的目的地,亦即砂姬的住所。
原本很意外她居然住这么朴素的地方,不过后来得知这里不是她的主房,景介吓了一跳。据称,单是在这块地区砂姬手中就另有三栋房子。如果把范围拉大到县外,全日本她拥有将近十栋的房子。其中当然也不乏是以收购二手屋等方式逢低买入的——不过,『圣』所据有的资产似乎远比景介想像的遗要庞大。
兵分二路到铃鹿村落和秋津依纱子家的两派人马,最后选在这栋房子集合。
此时大伙儿聚集在在一楼的客厅——当初的设计或许就是以这种开会场合作为预想,不仅空间宽敞,还有大张的桌子和十来把单人沙发,堪称是实务性的格局配置。
一行人各自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待棺奈冲泡好咖啡分配给所有人之后,会议正式开始了。
话虽如此,值得报告的事情却少得可怜。
尽管景介等人发现了关于秋津依纱子的一些秘密,但这样的情报能否成为解决的线索也没人知道。至于砂姬一行人,原先的目的本来就单纯只是去探查烧毁的村落状况,以及埋葬往生者遗体而已。
至于两边都有碰上的出其不意的敌袭,由于敌我双方都无人伤亡,因此也无进展可书。于是在集合约十五分钟之后,报告便草草落幕了。
「有关今后的方针。」
等报告暂告一段落,砂姬将手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
最后视线停留在枯叶身上.开口说道:
「我还有『圣』的事务得处理。往后不会再积极出面干涉。你可以接受吧?」
枯叶颔首。
「那当然,砂姬夫人有非砂姬夫人不可的事情得处理,您就忙您的吧。」
接着,木阴野的母亲有些客气地笑说:
「这问题在车上我们也谈过了,结论跟砂姬一致。既然轮到你们这一辈的人在舞台上活跃,那么隐居的人还是尽可能不要涉入战斗比较好。假使你希望繁荣派的人能认同你,就更该这么做……当然,如果我们判断状况真的危急,我们也会毫不客气地插手喔。」
「可以的话,奴家也不愿陷入那般的困境。」
瞥了苦笑的枯叶一眼后,景介漠然地环顾了所有人。木阴野仍旧一脸憔悴,不知何故——连型羽也面色凝重不发一语。虽然很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不过有听说她吊祭了自己的母亲,因此景介也就当她是在为那件事感到闷闷不乐了。
「话说回来,小砂姬。」
木阴野的父亲像突然想到什么事般说道。
「玄他人呢?」
「他去忙工作了。毕竟才刚返国,有堆积如山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吧。」
「能麻烦你转告他找时间来玩吗?好久没跟他喝一杯了。」
「我明白了……话说慎一,你也看一下气氛吧,现在哪是交代这种闲事的时候?」
砂姬蹙眉指责。
「你怎么这么冷淡啊?真怀念当年那个喊着『慎一哥哥』、爱当跟屁虫的可爱小女孩呢。」
听闻慎一口出揶揄,她轻叹了口气。
然后——
「……闭嘴。」
冷冷地吐出一声恫吓。
「那个,砂姬小姐。」
景介情不自禁地开口。
「有什么事?」
「请问您小时候很可爱吗?」
「我不是说过闭嘴了吗?」
白白被砂姬用跟可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脸狠瞪。那表情不仅跟可爱沾不上边,甚至夹杂了杀气。
「傻小子。」
一旁的枯叶打了景介的脑袋一巴掌。
「……好痛。」
「为什么你要如此目无尊长地乱开玩笑。」
「唉,可是……对不起,是我错了。」
发现砂姬还在瞪着自己,景介连忙道歉。虽然自己只是心情一松懈就管不住嘴巴,感觉颇为委屈,不过最后还是放弃自清了。
「关于依纱子的情报请各自检讨。我如果有任何发现也会联络各位。」
砂姬再次环视全员,低喃了声「该交代的差不多就这些了吧」。
「……那么。」
她一站起身,这回不知何故——视线落到了槛江的身上。
「枯叶。」
「知道了。」
获点名的枯叶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走到离桌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后,叫了槛江。
「你过来一下。」
槛江露出仔细看才能看出的惊讶表情,听话站了出来。
枯叶和槛江两人呈面对面而站之势。
包含景介在内,几乎没人知道枯叶有何打算,只能静观其变。
「棺奈。」
「是,小姐。」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枯叶后头待机的棺奈,蹲下身子在白木的箱子里摸索。
砂姬起身说道:
「槛江……还记得在村落时,我有特别叮咛你仔细看我的战斗吗?」
「嗯。还记得。我有认真看喔。」
「是吗,那你应该清楚如何使用了吧?」
棺奈从『黑暗墓穴』拿出了一把刀。
——好长。
长度远比枯叶和棺奈的身高还长,估计有两公尺左右。
金色的刀鞘上头缀饰了火焰的图纹,握柄则是形成对比的黑色。染成了朱色的刀锷上则刻印了仿似藤蔓的细致雕刻。不知是否刀身细长的关系,虽然整把刀用色鲜艳且工艺出众,可是比起奢华感,更给人一种脆弱不够坚固的印象。
棺奈将那把刀递给了枯叶。
枯叶只手握住刀鞘的中心,将其横放——提到了槛江的眼前。
「……咦,这是?」
槛江怔住了。
砂姬微微地伏下了眼帘。
「藏物『攫食玉藻』……槛江,那原本是属于你母亲的东西。」
「咦……」
一瞬间……
型羽像是恍然大悟,木阴野貌似大吃一惊,木阴野父母则彷佛事先早就被知会过似地,立刻从沙发上起身直立不动。
景介虽不懂有什么意义,也慌忙配合他们的行动。
「……槛江。」
枯叶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严肃许多,同时孕育着些微的紧张。
彷佛是在举办仪式一般——不对,不是『仿佛』。
景介看懂了。
接下来要进行的,正是仪式没错。
枯叶开始致词——
「本人乃铃鹿一族临时首领,名枯叶。奴家以本人的名义、以始祖铃鹿御前的鲜血宣告……在此恢复分家『江祚南』的名誉与矜持。特将这把忌讳与疾病之剑、汝之鲜血所成就的战争之证重新交由『江祚南』保管,以兹证明。」
「请问,我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槛江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视线游移不定。
枯叶放松了力道,微笑说道:
「抱歉……这样的仪式奴家也是头一遭。」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砂姬出声说道:
「就如致词的意思。你懂的吧?」
槛江花了数秒的时间默默不语地深思,一会儿她点点头——在枯叶的脚跟前下跪,磕头收下枯叶递上的长刀,尽管略显缺乏自信——
「『江祚南』当家、槛江。从今起归位为铃鹿分家一员。誓将拥戴首领,并且……」
她的视线投向了景介,站起身,用双手把长刀搂进自己的怀里。
「竭力保护首领的夫婿……我以这把刀和我的意志发誓。」
依然条理分明地做出宣言——然后破颜而笑。
景介在那笑容牵动下,也跟着笑了出来。
太开心了。
由于母亲力挺神乐而遭到村人排挤、并且赋以断绝丧服之名,差点就此失去了感情的槛江,如今却像这样笑逐颜开。枯叶和型羽也接受了这样的槛江——尽管现状上只有形式,不过还是让她复兴了分家。
那就是枯叶等人有严肃正视当下和未来的证明。
哪怕每次只有一小步,也会锲而不舍地朝目标挺进的最佳证据。
「谢谢你的心意。」
景介坦率地向槛江道谢。
「不过有性命危险的时候,你还是得逃走喔。」
「不,我不会逃走的。我会当你的盾牌保护你。」
「唉,这种时候一般都会姑且先点头答应再说吧……」
景介苦笑。
枯叶也一副看似感到高兴的样子。型羽和木阴野两人同样露出了微笑。
所以——这么一来的话我也得好好加把劲才行了,景介的心里油然产生了这般充满志气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