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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此岸花(2 / 2)


是之前离开电梯时碰到的中年护士。



「……山岸……阿姨……」



夭紧抿嘴唇。她们俩似乎是熟人。虽说景介跟她只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面熟的尸体仍让景介备受震惊。



而且,更过分的是……



——只因为无聊就动手杀人?



别闹了。一股反胃想吐的感觉窜上了咽喉。



「你们……是什么人?」



『血沙』和『血香』。她们是如此称呼彼此的。



「夭姊。」



景介斜眼瞄了身旁的夭,开口询问。



「她们是……」



可是,问题却未能完整说到最后。



「……夭姊?」



身旁的夭不知何故露出异常铁青的一张脸凝视着双胞胎。景介本以为她是看了熟人的尸体导致身体状况恶化,但事实并非如此。她的表情并非痛苦,应该说是面露惊愕。



「她们两个……」



声音颤抖不止。



「……是人类。」



「咦……?」



——这对双胞胎是人类?



为什么会这么判断?景介还没来得及问,双胞胎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



「嘻嘻。你搞错了。血沙才不是动娃娃呢。」



「就是说呀,你搞错了。血香也不是动娃娃。」



「『动娃娃』?那是什么?」



意义不明的字眼令景介忍不住出声表示疑惑,于是双胞胎同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对哦。不可以使用我们自创的名词。就是人类的意思啦,大哥哥。」



「对呀,就是人类的意思……我们两个可不是人类喔。」



「你们胡……说。」



但夭仍坚决否定。



「那不可能。一族里并没有像她们那样的女孩。不对……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惊愕之中掺杂了恐惧,夭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般:



「姊妹……尤其是双胞胎,根本不可能会在一族里出现……!」



「咦……这话怎么说?」



「规定就是这样。」



夭揪住和服的胸襟,瞪视着双胞胎。



「分家是严禁产下两名以上的孩子的。能这么做的只有本家。双胞胎……尤其禁止。如果验出是双胞胎,就必须强制堕胎。」



景介可以理解一子化规定的缘由。简言之,目的就是预防人口无谓地增加吧。既然是隐蔽的村子﹒要是规模发展得太过庞大会造成危险。



不过,堕掉双胞胎又是——?



回答景介疑问的人,是眼前的这对少女。



「嗯,没错,大姊姊。你说得对极了。」



「嗯,对呀,大姊姊。我们是……」



两名少女童稚脸庞歪曲成残酷的笑容,两副嘴唇一同纺织出同样的话语。



「「我们两个是相连在一起诞生的。」」



——怎么可能。



难不成真的是如她们所说的——



「那是铃鹿的疾病……生下的双胞胎必然会共有一个身体。」



连体双胞胎。



这种双胞胎视症状轻重,大部分的寿命都不长。一般都是出生后没多久、不然就是几个礼拜之后便夭折。两个人共享脏器或骨头一同生活,是风险很高的一件事。



只不过,这些都是以人类为前提。



铃鹿一族可以行丧服。



换句话说,只要牺牲两个才刚呱呱坠地的婴儿,她们就能继续存活。



「不可原谅。」



夭的恐惧——不对,是嫌恶,景介可以感同身受。



「竟然一次杀了无辜的两个婴儿。那是……和铃鹿的荣耀背道而驰的恶行。或许我们是怪物没错,但万万不能连心也变成怪物,偏偏却……」



你们到底是隶属哪个分家?



无视夭的那一声喃喃细语,双胞胎像是要在舞会上狂欢般微微弓起膝盖,弯腰敬礼的同时,做起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大哥哥大姊姊。她是血沙喔。」



右边的血香指着左边的血沙。



「初次见面,大哥哥大姊姊,她是血香喔。」



左边的血沙则指了右边的血香。



「然后,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嗯嗯,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两人分别伸出一只手绕过肩膀伸到背后。



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番之后,两人拿出的是藏在身后的长长刀刃。



两人所握有的两把刀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两侧有握柄,细薄的刀身微微弯曲。只不过刀刃是位在内侧。



这貌似处刑用锯子、两把为一组的玩意儿——



「「不过你们就准备被『阴咬』咬死吧。」」



正是拿来做为杀死景介等人之用的——武器。



原本肩并肩的双胞胎往旁边一跳,拉开彼此的距离。



接着,呈左右对称状地高高举起两把『阴咬』,利落地摆出进攻的架势。



「怎么啦?大哥哥、大姊姊。」



「你们不抵抗吗?大哥哥、大姊姊。那我们要上啰。」



「对啊,我们要上啰?」



——该怎么办。



景介将嘴唇紧紧抿成一直线。



这两个家伙的武器会是藏物吗?如果是,又具有什么样的威力?



转身往后面逃,那就跟沿着原路折回是一样意思。



景介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要不要干脆打破玻璃跳楼的念头,不过这里是四楼。先不论夭和槛江,不管怎么往好处想,自己都是属于『如果运气超级好,只受重伤就算赚到了』的层级,所以不列入考虑。



这么一来,就只有设法钻过对手前进一途了。只要死守在房间内的任何一处就能有效拖延时间,而且还有窗帘之类的器材可利用,照理说应该有办法从窗户离开才对。



——只能放手一搏了。



景介在握住『贺美良之枝』的右手五根手指上使力。



然后放开了用左手抓住的槛江的手臂。



「好吧,我来当你们的对手。」



景介拚了命强忍快要直打哆嗦的声音,佯装笑容。



「哇啊,大哥哥,你好有勇气喔。」



「对呀,好帅喔,大哥哥。你是新布布耶。」



「新布布耶。」



「……新布布是什么意思啊?」



「啊,不小心又犯了老毛病了。」



血沙和血香俏皮地将脑袋歪倒一旁。



「大哥哥,所谓的新布布啊……」



右边的血香开口起头,然后由左边的血沙接着把话说完。



「就是可以任我们尽情凌辱的人类的意思啦,大哥哥。



……就跟全新的布一样,有把它弄得脏兮兮的价值,所以叫做新布布。」



两个人一起——伸出舌头舔舐了嘴唇。



「呜……!」



景介的背部冷汗直流。



就算她们只是小孩子,照样不可轻视。



别忘了她们还抱着游戏心态杀害了护士,可以肯定这两个家伙是危险人物。



「……原来是这意思啊。」



景介解开大衣的钮扣,一边观察敌人的动态一边缓缓脱下。



「那我也得拿出看家本领跟你们拚才行了。」



「……景介。」



夭看向景介的眼神中带有「你真的要跟她们打吗?」的疑念。



所以景介也用眼神回答——「交给我吧。」



「好吧,你们这两个臭丫头……」



景介将大衣折好搂在怀里,缓缓摆出架势,



准备接招了!——可是却故意省略了这句话。



取而代之飞出去的,是景介的大衣。



大衣一如要遮蔽视线般整件摊了开来,活像只蝙蝠似地向双胞胎袭去。



「呀!」



出其不意的攻击使得双胞胎同时发出尖叫。



同一时间,景介重新抓起槛江的手臂,向夭大喊。



「趁现在!」



三人从七手八脚挣扎的双胞胎身旁往前冲去。和她们交错而过的瞬间,景介暗自在心中咒骂了声「活该」。没错,夭说得对,傻蛋才会想跟你们正面交锋。



当初趁着脱大衣的时候,景介利用『贺美良之枝』刮过了外套的内面。真该感谢对方完全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还老神在在地奉陪自己闲扯淡。



「讨厌……这是什么啦!」



「你不要乱动,血香。现在……呀!」



斜睨背后一眼,双胞胎现在正一边挣扎一边试图扯破人衣。然而,在景介支配之下的,是大衣整体。即使变成了褴褛破布,或者被斩断成无数的碎片,支配也不会因此解除。这就是『贺美良之枝』的力量。



他集中精神,让被撕成两半的大衣分别缠上两人的脸部。现下的当务之急便是遮蔽她们的视野,并趁机逃进房间藏身。



「就是那里!」



夭指了走廊边的其中一扇门。那里是景介一来到医院后,槛江前去接受诊疗的房间。还记得名牌上挂的名字是筱田。也就是说,夭的丈夫就在那儿。



决定好要躲进那房间的景介等人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景介正开始担心计划能否顺利进行的时候——



内心一直悄悄挂念的情况发生了。



夭无意间失去平衡,两只脚绊在一起摔倒。



「……嗄咳!」



蹲俯在地的她摀住嘴巴,开始激烈地咳嗽。



「夭姊!」



景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明明就近在眼前了,景介遗憾地瞥了房门一眼。



既然如此,也只能随便找个房间临时避难了。下了如此判断的景介把手搭在附近的房门上。



「啧!」门打不开。上锁了。



「偏偏挑在这种时候……!」



景介打算设法抱起夭瑟缩成一团的身子而伸出了手。



咳嗽严重到全身僵直的夭这时抬起了脸来。



然后,她左右摇摇头。



不可以,她说。



「可是……」



「你快……走。」



夭的嘴角和袖子都被血濡湿了。但她仍尽力挤出沙哑的声音。



「不用管我。我没……事!」



景介踌躇不前。



距离目的地的房间还有十公尺。夭大概跑不了这段距离了。如果要硬是抱着她去,结果恐怕如她所言,会耗上很多时间。无疑将让双胞胎再一次逮个正着。是要继续坚持带她一起走,导致好转的局势又再次陷入危急?还是景介跟槛江两人独自逃走?若考虑牺牲的程度,后者才是良策。



只不过,这也代表景介必须对夭见死不救。



黄昏时刻通夜子所说过的话在脑海中萦绕。



——如果你不自量力地连超出你掌握范围内的人都想拯救的话,结局只会是悲剧一场。



她早就料到迟早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唔……!」



景介赶到夭的身旁,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你也来帮忙!拜托了……!」



尽管向杵在原地不动的槛江疾呼,但她却几乎毫无反应,只是呆呆愣着。



不行。没办法指望她了。



景介一边默默祈祷槛江至少会乖乖跟在后面,一边准备让夭搭在自己的肩上。



「……景、介。」



夭就像表示拒绝一样,轻轻地推开了景介的手。



「咦……」



看景介一脸茫然,她笑了。



视线充满了魄力。



嘴角固然染满了鲜血,但眼眸中仍埋藏着最真实的意志的光辉,夭温柔地微笑了。



「那个人……就拜托你了。」



「……啊。」



景介顿时彻悟到……



夭当下最关心的,无疑是丈夫的安然无恙。



而且她希望把那个任务交给自己代为完成——



「会有办法的。我可以的。好歹……我也是铃鹿的人。」



景介没有那个意志与力量能够忤逆她的要求。



头一垂,用力抿紧嘴唇,低声说出了「抱歉」两字。



接着转身背对独力从地上爬起来的夭,重新牵起槛江的手,



「……呜!」



心一横,景介迈开大步在走廊上狂奔,将夭抛弃在原地。



4



夭在亲眼确认带着槛江同行的雾泽景介进入了前方十公尺处、丈夫的房间之后,转过身子面向敌对的双胞胎。原先遮蔽了她们视线的大衣早已支离破碎。两人将破烂不堪的碎布从身上撕开,丢到走廊的地板上。



那些布料一动也不动。『贺美良之枝』失去了支配的力量。



「真是的,好惨喔,血香。」



「嗯,真的啊,血沙。结果那个大哥哥才不是什么新布布。」



「对呀,血香……那个大哥哥其实是橡胶娃娃。」



「橡胶娃娃是什么意思?」



随手擦抹嘴角,把残留在口中的鲜血吞回肚子里去的同时,夭询问双胞胎。



「橡胶娃娃很难弄破对吧?所以就是顽强生物的意思啦。」



语带不屑地如此解释的是双胞胎的谁?



两人的脸上笑容已不复见。



而是用带着杀意的视线貌似忿恨地瞪视着夭。



「留下来的只有大姊姊?不好玩。」



「不好玩嘛,血香。生病的一族根本没有猎杀的价值。但是,我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双胞胎各自拿起『阴咬』——状似处刑锯的刀摆出架势。



夭和做好攻击准备的两人展开对峙。



「你们两个……」



一边重整看似痛苦不堪的呼吸,一边用锐利的视线定睛注视。



「当真是铃鹿吗?」



「嗯,对啊。」「嗯,对啊。」



两个声音同时回答道。



「像大姊姊你一样过着平和日子的铃鹿可能不知道吧。」



「我们是铃鹿的黑暗。将染黑夜幕的魔性化为泥泞,在精炼之后创造出来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编织出一句话。



「「——怨念与禁忌的产物啊。」」



那是完美无缺的齐声。



面对煞有介事地自吹自擂的两人,夭垂下眼帘,显得丝毫不为所惧。



「……是吗?听你们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呼吸受到犯病的肺部阻碍,夭的两条腿频频发抖,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更为苍白。不论㏑在谁的眼中,感觉随时会不支倒地的她,只用存在于眼眸中的光怒视疯狂的双胞胎。



「就算我杀了你们……也不要恨我啊。」



「哎呀,你在说什么?」



「对啊,你在说什么?」



无视痴痴笑的双胞胎,夭把手探进了和服的袖子里。



取出袖子里头的东西。



那是一根细长的绳子。



虽然貌似染黑的麻绳,不过看起来也像由好几百根的兽毛揉搓编织而成。



双胞胎一同睁大了眼睛。



「那是……」



「那是?」



「你们不知道吗?我想你们应该不曾看过吧……这是『轮回人狼』。」



即使听到它的名字,双胞胎还是一脸愕然地盯着夭瞧。



「它就跟你们一样。」



「哪里一样了?」



「对呀。那种脏兮兮的绳子哪里跟我们一样了?」



「这是被一族视为忌惮,被本家下令禁用的藏物。」



答毕,夭将左手臂高举到前方。



「对不起唷,艾莲娜。又要伤害你的身体了……」



夭闭上眼睛,手放在胸前呢喃。



然后将黑色的『轮回人狼』垂放在又白又细的手腕上。



绳子一如有生命一样,自动缠住了手腕。



「我要进攻啰,小妹妹们。」



在因病而血色尽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妖艳的微笑……



「大姊姊……来陪你们玩玩。」



……夭静静地宣示。



旋即……



夭的身体高高地腾越而起。



「……!」



双胞胎同时倒抽一口气。



下一个瞬间,右边的少女——血沙狠狠地撞上走廊的墙壁。几乎在同一时间,左边的血香也是。她则是撞上天花板。宛如皮球般向上弹起,与天花板剧烈激撞。



映照在落下倒地的双胞胎的瞳孔里的是:﹒



「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



弯着腰重心放低,两只手长长地向下垂,几乎是四肢着地的夭的异相。



她的双手空无一物。完全是赤手空拳。



那双眼睛捕捉到了第一个站起来的血沙。



在脚步踉跄的血沙咬牙抿嘴,奋力摆出架势的同时,夭再次展开了攻击。



血沙以手中的『阴咬』迎击,从上段挥下。



然而,夭宛若将那刀刃当作棒子来反应一般,不假思索地举起右手臂鲁莽地挡了下来。刀刃切开和服的袖子砍进了手臂。刀刃未将手臂斩断,而是卡在骨头里。



「啊……」



夭的左手一把掐住使力想拔出刀子的血沙脖子。



「咕,放开……」



血沙放弃拔出『阴咬』,开始奋力挣扎,只求把掐住自己脖子的五根手指扳开,但夭丝毫没有打算松缓力道的意思。即便手指的肉被指甲抓破,夭仍紧勒住血沙的脖子不放。



血沙的身体被拉到了半空中——接着往地面坠落。



后脑勺跟亚麻油地毡硬生生撞击在一块。



叽嚓,一个沉闷复杂的声音响起。是脖子折断和咽喉被捏碎的声响所结合而成的声音。



「血沙!」



好不容易重整体势的血香,从背后袭向了夭。



瞄准夭那作势趴在血沙的身上而蹲了下来的背部企图予以一击。



在由斜上方挥下的刀刃即将砍中之际,夭突然回身,同样不假思索地回以一记回旋拳。



「嗄……呜!」



拳头深入了侧腹,将血香的身体掼到一旁。



夭缓缓地站了起来。



直到这时,原先卡在手臂上头的血沙之刀——才终于缓缓滑落。



脖子折断全身痉孪不止的血沙。肋骨被打断、陷入呼吸困难的血香。



处在被痛苦与困惑缠身的两人之中,夭「咯咯」地笑了。



不对,那真的是笑吗?



夭回头面向血香的那张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宛如理性消失了似的眼神,也不像有治疗手臂和手指的伤势的意思。浅灰色和服的两条袖子湿淋淋地染满了鲜血,红色的水珠一滴滴地坠落。



夭踩着有些不听使唤的脚步慢慢地朝血香逼近。



「……呜。」



但血香并未丧失斗志。



她从地上爬起,甚至在嘴角挂起笑意,朝逼上前来的夭举刀。



「有意思,大姊姊。」



单手握刀的血香使劲横劈。



「……吃我这刀吧!」



『阴咬』的刀身配合血香的声音变形了。



刀身拉长的同时弯曲了起来,从原先略弯的弧度变成了半圆。朝着夭的腰际砍去。纵使向



后跳,也无法从形状变化后,像是要将右半身包住般的刀口下平安脱身——照理说本是如此。



但夭的回旋踢在『阴咬』砍到夭的大腿前,抢先命中了血香的身体。



「……嗄!」



是因为体格的差距,还是力道过猛?



血香第三次遭到击飞。



身体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摔到走廊上,一道影子笼罩住了急于起身的血香眼前。



「……啊。」



原来是夭站在血香的眼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夭伸长了手。五根手指咬住血香的脖子。



只用单手便轻而易举地提起了血香,就像刚才对血沙所做的一样。



「嗄、呜!」



血香因为无法呼吸痛苦挣扎的同时,背部被推挤到走廊上的墙壁。



「你、干什、么……」



夭的右拳灌进了腹部。



「咕、噗!」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五拳、六拳、七拳、八拳九拳十拳十一拳。



更多、更多,再更多。



肋骨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每挨一拳,血香的身体就随之发出痉孪。



就在数不清是第几拳的时候……



「噫、嗄啊啊!」



不知是因为某处的内脏破裂的冲击,或是夭放松了勒紧脖子的力道。



一声远较之前更为凄厉的——并且伴随了血沫的尖叫传遍了整个走廊。



血香颓然垂下头颅,失去了意识。



即便如此,夭毫也不在乎自己的拳头已经皮开肉绽,继续狂殴猛打。



但——



攻击的中断发生得十分突然。



砸在血香身上的拳头无预警地停止了动作。



接着,换掐住脖子的手指被放了开来。



血香的身体颓然往地上瘫倒。



理性的光明在夭那双无感情地注视着一切的眼中重新点亮。一如在与之呼应般,缠绕在左手上的『轮回人狼』轻轻地松脱掉落了下来。



「……这一折腾下来。」



夭喃喃地开口嗫嚅道。



「寿命大概缩短了三年有吧。」



带有自我嘲讽意味的低语却没有人——甚至连夭自己也没听进耳里。



她一闭上眼睛,便宛如电力耗尽般,膝盖一沉跪了下来,当场倒地不起。



——『轮回人狼』。



能使装备者失去所有的痛楚,并且赋予野性的暴力冲动。



大大削减使用者的性命,就是那个力量的代价。







在撼动了走廊墙壁的震耳引擎声中,枯叶和供子历经无数次的交锋后拉开距离。双方的急促呼吸让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不言而喻。



「咯咯。」



虽处在疲劳的巅峰,供子脸上的笑容仍没有变化。



「可怕。可是也有趣极了。在夏季祭典的时候只能站在远处观看的宝刀……现在竟然能像这样跟它互砍,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还是没变哪,供子。」



相对的,枯叶则好像对她的态度感到不快般,语带轻蔑。



「打打杀杀的到底有何快乐可言,奴家无法理解。」



「哼。铃鹿的夙愿无非是追求使血液沸腾肌肉活跃的喜悦。不能理解那个忘我的快感?我才没办法理解你那种想法呢。你果然不配当什么首领。咯咯……人家木春大人就能明白……互相残杀和相互掠夺的个中滋味。」



「你这是在愚弄奴家的胞姊吗!」



一听到木春——死于繁荣派之手的姊姊的名字被提起,枯叶愤而怒叱。



随着凌厉的气息一同发出的怒号在引擎声中依然显得清楚洪亮。



「哎呀,原来你那么尊敬木春大人啊。」



彷佛在以枯叶的反应为乐似的,供子继续挂着阴郁的笑容。



供子的言词和那叨叨絮絮的口吻彻底相反,就好似在挑衅一般。



「咯咯咯,你就算跟我们磕头道谢也不过分。你现在可以这么大摇大摆地以铃鹿的首领自居,全拜木春大人之死。你原本是本家的次女……不过只是个备胎而已。明明是连行丧服的资格都没有的影子……不是吗?」



「住口!」



枯叶抡起『通连』再次向供子扑去。



一晑高举起的『通连』猛力挥下。供子轻轻地用『捕子车』迎面招架。



电锯与拷问轮。



两把相貌怪异的武器交锋的同时,枯叶以言语发泄过旺的怒气。



「纵火烧掉村子、令铃鹿陷入惶恐、迫使身为备胎的奴家自称下任首领的凶手正是你们!不准你这夺走了胞姊……奴家家人性命的杀人凶手,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



或许是想起了血亲的死,枯叶的吶喊蕴藏着一种悲伤的颜色。



「咯……咯。」



但供子向那样的枯叶露出了奚落的表情。



「好天真啊,而且也好滑稽。」



脸被旋转的刀刃所喷出的火花照亮的供子,装模作样地嘀咕道:



「也难怪步摘会受不了你。」



「混账……!」



「哼,担心落入敌人手中的好朋友吗?放心,她没事。」



供子翻起眼珠睨视枯叶。



「只是……我跟步摘的交情也算挺不错的喔。而且过去也有照顾她的恩情呢。」



「照顾?什么意……」



「意思是步摘将选择的是你、还是我,这出好戏可精彩了。」



有如要打断问题般,供子展开了行动。



她沉下身子,错开电锯的威胁。再来以一记前踢踢中枯叶的腹部之后,又往后跳开一大步和枯叶保持距离。



「你一无所知,也没有理解任何事。」



供子的脸上笑容已不复见。



只是让有如诅咒般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睥睨着枯叶。



「衔着金汤匙诞生的本家次女。换作是在分家,便绝对不被允许存在的第二个孩子。无拘无束,不用背负任何责任长大的你,什么也不懂。」



供子扭曲的嘴角不是因为笑容。



「你什么都不知道。铃鹿的内幕也是。潜藏在一族中的黑暗也是。就连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也是。」



「……混账。」



尽管怒视着供子,枯叶仍难掩诧异的表情。



「你说黑暗?再者……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指的又是?」



供子的嘴唇形似讽刺的笑容。



那模样就好似自卑感转化成了优越感一般——



「我才不告诉你。」



「……你这家伙。」



听到那个回答,枯叶的声音中有那么一瞬间充满了焦躁。



但一转眼,就像反而找回了冷静一样,枯叶斜睨了供子。



「想用模棱两可的妖言诱使奴家动摇吗?莫非不使出这种苟且的手段你就不能获胜?」



「咯咯咯,你那威风凛凛的态度……」



然而供子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感觉真是恶心透顶。我快吐了。完全看不下去……」



不过和那个态度恰恰相反,话语中则是充满了恶意。



「所以……『此花』将使出全力……来否定那种物体。」



先前总有些摇晃不稳,彷佛根本没在使力般的动作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供子以神速的动作冲上了前去。



将车轮横摆高举过头,身体重心压低,彷佛欲从下盘戳凿穿她似地——



用车轮外圈的尖刺朝枯叶刺去。



「……!」



虽然枯叶旋即试图以『通连』招架,可是根本碰不到身子几乎压低到要趴在地上的供子。照理说扭身闪避才是上策,但供子动作的变化来得出其不意,导致枯叶判断出现错误。



其中一根尖刺穿过和服腰带的上头深深地刺进了枯叶的腹部。



「呜……!」



在腹部中刺的情况下,枯叶整个人被向后推挤,冲撞在墙上。枯叶将电锯朝下,瞄准供子握住车轮的手刺去。供子纵身向后跳开闪避,车轮的尖刺这才被拔除了出来。



枯叶以手摀住腹部。伤势获得治愈,出血的状况也停止了。



「哼,看来你以前在比试时藏了一手哪。」



尽管枯叶脸上始终面挂笑容,脸色却是一片铁青。



供子手中的拷问轮则是与她的脸色呈对比——刺伤了枯叶的尖刺的四周变成了鲜红色。



与其说是沾染到鲜血,模样更似从内到外都染成了红色一样。



「咯咯咯,感谢你大方的捐血啊。」



供子半开玩笑地说道,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



「你应该也认识我们『此花』家的藏物——『捕子车』才对。这是会抽出中刺者的血液吸食,非常美丽的吸血车轮……我劝你最好不要太过逞强。照这染血的程度看来,你的失血应该接近整整※三合吧。」(译注:一合约○.一八公升。)



一瞬间就失血五○○毫升以上。换作是人类,即便出现休克死亡的状况也不足以为奇。枯叶之所以还能活着且意识清醒,全仰赖铃鹿一族的生命力。



只不过,固然是铃鹿一族,也并不代表大量失血后照样能发挥平时的力量。



「哼,不过是被抽走两、三合的血罢了,没什么大碍。」



虽然枯叶极力保持镇定,但双脚仍有违自身的意志微微地颤抖着。



「你这人还真是狡黯哪,供子。」



但枯叶仍坚强地露出微笑。



「瞎编一些言不及义的笑话,见奴家不被迷惑便一改战术,来个出其不意的突袭是吗……看来你相当害怕『通连』的威力哪。」



「你这是在挑衅我?没用的。完全是在白费力气。我可是暗役耶,早就对那一套习以为常了。我就是在那种环境下被养育长大的……跟视堂堂正正为美德的你们不一样。」



「是吗,那可遗憾了。」



面对出言反击的供子,枯叶像是心灰意冷似地垂下了眼帘,随后……



轰。



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枯叶不假思索随手将『通连』——运转中的电锯给砸了出去。



「……!」



即便是那个狂妄的供子也不禁发出惨叫。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旋转的失控电锯朝着她笔直迎面飞来。



供子惊慌失措地侧跳闪避。才一闪开——



「啊……糟……」



供子便发现枯叶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原来趁着供子的注意力被电锯吸引,暴露破绽之际,枯叶压低身子窜到了她的脚边。彷佛以眼还眼般,朝着供子的身体一举撞了上去。



以自身的身体为武器攻击对手要害。



不仅如此,还矫健地伸长手一把抓住即将落地的电锯握柄。



「供子……觉悟!」



身体失去平衡的供子。乘胜追击的枯叶。



刀光一闪,『捕子车』的防御被『通连』弹了开来。



而且,那个轨迹成功让刀锋擦过了供子的右手臂——



手肘的正下方。



只是轻轻擦过就深深地划开一道严重的伤口。皮肤外掀,血沫四溅。



枯叶没有继续追击。



使伤口恶化增生,专克铃鹿的『通连』。



乍看之下毫不起眼的擦伤,只要搁置一段时间便会成长蔓延,眨眼间就能侵蚀全身。铃鹿的治愈能力固然优秀,也绝对无法与那个侵蚀速度匹敌。



简言之,这一击等同于对供子造成了致命伤。



拉开距离的枯叶关掉了电锯的引擎。



在阔别数分钟之久重新降临的沉默中,枯叶平静地开口:



「是你输了,供子。」



「嘻、嘻嘻。原来如此……这就是……」



供子注视着自己的手臂、被『通连』挖开的伤口。原先阴郁的笑容出现了丕变,脸上浮现出好似痉孪、又或者是为残虐的画面感到开心般的表情。



「既美丽又丑陋,真的好美丽。啊啊天呀,好可怕啊好痛啊怎么会这么爽快啊。」



就在供子陶醉其中的时候,伤口的面积益发广大。



鲜血源源不绝地流出,皮肤绽裂的伤口既长且深。



「放心,奴家不会杀了你。不过……至少得让你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是吗?」



枯叶放下电锯,手伸往背后,抽出插在腰带里的匕首。



供子的手臂断裂脱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枯叶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咯咯。」



但……



「我就说嘛……你实在是太过天真了。天真到让我忍不住想吐。」



供子那貌似愉快地看着伤口逐渐浸蚀的态度令枯叶不禁蹙眉。



「供子,你……」



疯了不成。



然而,枯叶话尚未说完,便遭到惊愕打断。



供子举起了手中的『捕子车』。



然后将刚才刺伤枯叶、吸食了血液的部分靠近伤口的上方。



「什……」



红色的水珠开始一点一滴地从『捕子车』滴落。



水珠连成丝线滴落到供子的伤口上头,濡湿,接着——



「好痛……」



一如在呼应供子所低声发出的痛苦呻吟般,『通连』所制造的伤口慢慢停止了成长。



「你固然是本家的女儿,却一无所知……只因为你是次女,所以都被蒙在鼓里。」



供子虽因剧痛而整张脸皱成一团,仍不忘发出嗤笑。



「不管是铃鹿的内幕,还是关于『藏物』。我之所以特地把『捕子车』……拿出来跟你交手的理由就是这个啊。你不会以为这单纯只是吸血的道具吧?咯咯咯……它还能把吸进去的血给吐出来呢……换句话说,它是唯一有能力封锁『通连』的藏物。连这种常识也没有还敢以首领自居,真的好傻好天真。」



「可笑,这有什么好自鸣得意的。」



但枯叶并未受到任何动摇。



「纵使成长停止,也不表示就有办法治愈伤口。那个伤口就跟人类一样……不等上一段时间是密合不起来的。不过只是让一个伤口停止恶化,你身处不利的情势依旧不变。」



「你说的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咯咯……谅铃鹿再怎么厉害,被『捕子车』吸走的血液也不是三两下就能马上制造出来的。会不会死的问题姑且先不计较,好戏在于再被它吸个几回你才会失去意识?」



两人就跟刚开战时一样展开了对峙。



不过,双方的武器已没有利与不利的问题。



所以接下来将较量的是—〡过去锻炼培养的武艺以及气力。



枯叶再次把手搭在引擎的起动机上。



供子则举起『捕子车』,沉下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



——噫、嗄啊啊!



从远方传来、宛若临死的惨叫声,在电锯引擎熄火的寂静中反响缭绕。



枯叶与供子双双肩头一震。



「……血沙、血香?」供子嘟囔。



「夭……?」枯叶将视线射向远方。



然而这边也打得正火热,不是可以分心的状况。



两人之中放心不下走廊另一头战况的,是枯叶。



「咱们一时休战,供子。』



「咯咯。你在说啥蠢话?别管那无聊的事了……」



枯叶以『通连』向手持『捕子车』、压低重心企图续战的供子进行牵制。



「这才不是无聊的事,至少对奴家而言。」



枯叶徐徐地,但又确实地和供子拉开距离。



「你想逃?现在才正要进入精彩的阶段哪。」



「奴家并非想逃。只是希望换个地点。」



说完,枯叶转身背过供子举步就跑。



「啧……!」



供子咂舌。枯叶已跑出了攻击范围之外,而且在她的背后也找不到破绽。供子只得带着无奈的叹息紧追枯叶。



两人目标同一方向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