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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喋血歧路(2 / 2)




先不论那个。



“监视的事情现在不重要。我另外有事想问你,木阴野。”



‘在我抵达前你想办法撑住……啊,你想问我什么?怎么了吗?’



虽然景介不免有“要来怎么不早点来”的念头,不过光是肯打通电话来就足以谢天谢地了。那个感觉就好比在被封死的山窟里发现了光源。



“你知道‘贺美良之枝’吗?一族的人应该知道吧?如果不晓得就快点帮我联络对这东西有了解的人。十万火急。拜托,这是我生平最大的愿望!”



‘我是知道啦……啊,该不会你刚刚跟棺奈讨到的东西就是……’



“快教我怎么用!”



景介对着受话器嚷嚷。



“尽量以简单、迅速,同时又能让我听懂的详细说明方式,木阴野军曹!”



天助我也。太好了,谢谢你木阴野!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景介一面拼命压抑想将所有的感谢宣泄而出的冲动,一面仔细倾听木阴野的说词。听完一段说明之后,他仅交代一句“拜托尽快赶来”便挂断了电话。



——原来如此,这东西是要这么用的啊。



听起来感觉颇为便利的。搞不好还能一举打破这个困境。景介将无止境地毒打全身的痛楚抛到脑后,以吃奶的力气握紧了“贺美良之枝”。



身体的伤势比想像中还要难受,每走一步都令景介险些陷入昏厥。若要说得更切合实际一点,整个作业几乎都是在地上爬行的状态进行,根本没能好好行走。



景介挤出这辈子以来最大的气力,设法让自己保住意识以进行那个作业。窗外现在还听得见厮杀的声音。



在担心厮杀声随时都有可能停止的焦虑指数不断节节上升的途中,景介判断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打量着昏暗的教室。



扣除景介落地的场所,排列整齐的桌椅各有三十五张。



完成作业的是其中的十组。



坦白说,这样的数量可能还不够。可是现在的状况由不得再慢条斯理地拖下去了。



藏物——“贺美良之枝”。



使用方法听起来非常简单。



景介阖上眼睛。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景介没有自信能顺利成功,但也只能放手一搏。



回想从木阴野口中得知的说明。



——‘让自己的意识扩散,去想像画面。’



“尽可能地……”



——‘尽可能地把那个想作是自己的延长。’



看似獠牙和粗针,遍布蓝色筋脉的刀身。



以及被那个刀口留下痕迹的十组桌椅。



——‘如果觉得连在一起了,就去移动它。有动的话就表示成功了。’



叩的一声。



紧接着四周也陆续传出同样的声音——



将刺过的东西纳入自己的支配下。



那似乎就是‘贺美良之枝’所具有的特性。



——我可以的。



景介胸有成竹。



张开眼睛,往窗外看去。



日崎现在正背对这个方向。枯叶则气喘吁吁,仿佛随时都会不支倒地。



已经没有时间了。



“枯叶……快闪开!”



“景……”



被喊声吓一跳的枯叶往这里看了过来。日崎也狐疑地回身一望。



以此为信号。



“……去啊、混帐东西!”



景介高举疼痛不堪的右手,一如军队的指挥官般往前方一指。



仿佛是在呼应他的领导似地——



教室的桌椅纷纷从窗户飞出直往日崎头上落下。



“什……!”



日崎似乎也难掩惊愕之情,停下动作睁大了眼睛。



“难道是……‘贺美良之枝’?”



日崎紧急挥舞铁扇。掀起的狂风和桌椅们迎面对撞。有的遭到了破坏,有的被吹到了上空,有的则被重摔在了地上。



可是,无论风再这么吹,景介对桌椅的支配仍不会受到解除。



被破坏的椅子尽管外形变得七零八落,依然来势汹汹。飞往上空的桌子反过来利用重力加速度,以抛物线状朝日崎的脑门落下。哪怕结果是被砸在地上,也只是又重新浮上半空向敌人袭去而已。



唯一不在意料之中的是,原本放在书桌里也不晓得主人是谁的铅笔盒和课本和参考书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抱歉了,同学们,要怪就怪不把东西收拾回家的你们吧。



景介现在多出了余力可以在心里一如平常地嘴贱挖苦。



只不过,问题在于能不能做到细腻的操控。



如果只是要操作物体击中锁定的目标倒还不成问题,可是对方会以狂风来妨碍。而且景介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正面砸中日崎而感到忐忑不安。



可以的话他不想杀了她,也不想让她受伤。



生死关头还在担心敌方安危或许是太天真了。但——那家伙好歹是日崎步摘,景介的同班同学。固然她是逼死灰原的黑手之一、也是杀了尾上的犯人,可是景介说什么就是无法亲手杀害一年以来都在同个教室上课而且交情还算不错的同学。



桌椅宛如瓦砾般在日崎的周围堆叠了起来。



“呀……!”



虽然日崎呼风试图力保视野,可是吹跑一个,还有下一把椅子;破坏一个,还有下一张桌子,前仆后继地团团围住日崎不肯离开。



“喂!”



景介一边封锁日崎的行动,一边大喊。



“你快趁现在想想办法啊!”



枯叶点头示意,向一直在旁观战的棺奈伸出手。



“棺奈!”



“遵命。”



以平时的腔调应声的棺奈从‘黑暗墓穴’取出一把斧头抛给了枯叶。恐怕就跟那天棺奈砍掉灰原首级的斧头是同一把吧。



枯叶灵巧地一把抓下在空中旋转飞舞的斧头,不顾到处裂开得破破烂烂的和服下摆变得暴露直奔而去,用斧头横劈桌椅堆成的小山。



劈飞几张桌椅后,日崎的身影从中显露了出来。



“呜……”



“……太迟了!”



枯叶当机立断挥下斧头。



日崎准备挥扇的手臂连同手掌顿时腾空飞起。



桌椅坍塌的嘈杂声。



地上卷起的尘烟。



然后——



当视野恢复清晰时,枯叶已用斧头的刀口抵住仰卧在地的日崎的喉咙。



“你输了。”



低头睥睨的枯叶说道。



“只不过,若论刚刚那番厮杀奴家没有胜算就是了。你的武艺果然高超哪。”



日崎不但没有搭理她……



“厮杀现在才要开始吧?”



……而且是以不带感情的声音无机质地嗤鼻道。



“虽然凭那种斧头是杀不死我的。不过只要把我的头砍下随便找个地方丢就行了。反正不消三天就会失去意识到黄泉报到。”



“……枯叶。”



位在枯叶身后的景介按捺着痛苦,好不容易成功从教室的窗户爬出来,唤了她的名字。尽管明知自己没有干涉的立场,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



“求你不要……”



可是就在他想要为日崎求饶的同时——



“别胡扯了,步摘。”



枯叶以静如止水但又不容分说的口吻,表达了心中的愤怒。



“奴家不会杀你,也不许你死。”



短时间的沉默。



然后日崎装腔作势地嗤笑了起来。



“哈、哈。什、么嘛……什么嘛。你这是在同情我吗?你晓得这样一来我的心情会有多么痛苦不堪吗?”



泪水在日崎的眼眶打转。



“我可是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耶。还有梨梨,灰原同学也是。不仅如此,我还想杀了枯叶你。我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你还是选择原谅吗?”



“啊啊,没错。”



“我背叛了你耶……我所认识的枯叶是不可能原谅这种行为的。可是你现在为何这么说?这算对我的惩罚吗?”



“……如果是以前的奴家,大概就不会原谅了你吧。”



枯叶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长相和气质都不一样。



但那个时候在景介的眼中,不知怎的灰原的脸和枯叶的脸重叠在一起了。



那是国中时代灰原和尾上相处时所挂在脸上,仿佛花朵绽放般的——温柔微笑。



“呐,步摘。你觉得何谓亲友?”



“亲……友?”



“奴家始终视你为亲友。毕竟咱们自幼便一起长大,而且感情比谁都还要来得亲密。还记得吗?以前枣偶尔来玩时,常常抱怨你总是跟奴家黏在一起,型羽也是嫉妒得很哪。没有朋友的槛江则一脸羡慕地一直盯着咱们看。”



日崎状似苦涩地向怀念地叙旧的枯叶答道:



“亲友指的是不会背叛的人啊,枯叶。所以我……”



“不对。”



枯叶摇了摇头。



“即使被这个人背叛也无所谓。能这么认为的才是亲友。”



“……咦?”



枯叶的这一番话——



令景介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那是国中时代的事了。



尾上和灰原在下课时间谈天说地,景介凑巧就坐在附近的位置,记得当时因为前一晚电动打过头,所以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打盹。因为无意间听到她们的对话,于是便把她们聊天的声音当作安眠曲了。



详细的内容已不复记忆。只是……



尾上不知聊到什么突然把这句话挂在了嘴边。



——要是那样的话,我搞不好会背叛吉乃喔。



这话应该只是说着玩的吧。感觉好像是在聊“万一喜欢上同一个男生”这一类的话题,所以灰原的回答也一样听起来很欢乐。



她是这么说的。



——如果是梨梨的话,我不介意会被你背叛喔。



以发自内心的微笑,极其自然地——



“……这是为什么呢?现在奴家的心里,找不到饶不了你这条选项。”



枯叶抛开了抵住日崎咽喉的斧头。



“你手还好吧,步摘。有疗伤的气力吗?”



看来就算手被砍断也照样能治好的样子。是说连脑袋搬家都没问题了,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吗。



往日崎一看,她正用另一只手掩面。



她的身体频频抽搐。景介也看得出来她哭了。



“抱歉啊,景介。”



枯叶重新面对这里,一副深感愧疚的模样。



“或许步摘在你眼中形同仇敌……但奴家不忍心杀了这家伙。”



景介忽然灵机一动,露出捣蛋的表情试着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无论如何就是坚持要日崎的命呢?”



大概是发挥了默契吧。



枯叶也笑答。



“到时奴家只好与你为敌啰。”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换作是吉乃她也会这么做吧。”



“大概吧……不对,是一定。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她的。”



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景介耸了下肩膀。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失去尾上而封闭自我的灰原了。”



隐含着对枯叶表示的微薄体贴、与对日崎表示的微薄苛刻——



然后以更为收敛、不明显的形式向自己说道。



日崎一语不发地兀自啜泣着。



没人清楚她对这个结果抱有什么样的感觉。再者,她流泪的理由有可能是因为充满悔恨,而非喜极而泣。但那也无所谓。



如果没能让这家伙今后彻底感到后悔,那才是个大问题。希望她在对枯叶和景介感到羞愧抑或仇恨之余,也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不过自己是不会去恨她,也不会仇视她,更不会感到内疚。今后继续把她当作一般同班同学来对待,就是景介对日崎的复仇——



景介如此下定决心,打算先帮日崎捡回她的手臂而环视四周。



然而和映入眼帘的人物对上视线,也正是在他回头张望的那个时候。



4



那个轮廓很眼熟。



不是枯叶。不是棺奈。当然也不是日崎。和急着赶来的木阴野也不一样。



景介很好奇对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留在学校,而且时机又偏偏这么无巧不巧。



可是——那个人留意到四周的惨况和景介,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景介……同学?”



“呃,不……”



那个人就是秋津依纱子。



“景介,你认识她吗?”



朝这里走来的枯叶压低声量问道。



“是我班上的同学。这下完了。”



没想到居然会被撞见这个局面。这下该怎么找藉口呢?



例如我们在为明年的文化祭做练习?未免也太牵强了。



那不理她直接溜之大吉呢?这招虽然看似有效,可是要抱着受伤的日崎一起逃走可能困难重重。而且明天要是在教室被她追问起来,又得耗费一番工夫粉饰。



干脆打昏她再把她送到保健室躺着如何?



景介拼了命想破脑袋,但就是想不出一个好点子。



就在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秋津走了过来。得设法在事情变得难以挽回之前!!



“步摘!”



突然。



秋津一声惊叫,无视景介朝日崎跑去。



看来她也发现日崎的存在了。不仅如此。



“你怎么了!那个伤口……好严重!”



看到被手臂被砍断的伤口,秋津开始慌乱得手足无措。



不妙。这下真的惨了。



事到如今没办法再讲究那么多了,只剩最后的手段。现在只得把她撞晕,找个地方让她躺好——之后再用“你是不是做了啥怪梦啦”来当挡箭牌,硬是一路装傻到底了。所幸日崎的伤势好像马上就能治好,只要把接回去的手臂秀给她看,到时也由不得她不信吧。



“枯叶,不好意思……”



剩下的“拜托你让她昏睡一下”还没说出口,景介忽然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慢……慢着?



有一个最根本的疑问。



秋津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待在学校呢?明明连参加社团的学生都已经解散回家了,没参加任何社团的学生怎么还留在这里?



在忙委员会的活动?不对,记得她好像是只有秋天的文化祭才有事干的文化委员。



假设她真的是因公留校,为何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空间不但夹处在体育馆和校舍之间,还偏离通道,很少会有人经过。会是听到骚动声吗?如果是因为这样,她一个人独自前来有点奇怪吧。依秋津的个性,她应该会先去职员室报告才对。



不……不对。问题不在那里。



那里可疑归可疑,真正不对劲的地方是在其他的理由上。



“步摘,你忍忍,我马上帮你止血……”



秋津一边焦急地随口安抚,一边开始在书包里面翻找东西。



——止血?



少了一只手可是严重到普通的女高中生一瞧就会当场昏倒的伤势吧?



虽然样子看似手忙脚乱,但慌乱的方式却显得温温吞吞。



这家伙的态度为什么跟碰到人家跌倒擦伤的时候那么像——



就在疑问越发膨胀时,景介冷不防意识到了。



违和感的真面目,那就是——



“枯叶!”



景介毫不迟疑地出声大叫。



“不要让那家伙接近日崎!”



“景介……?”



秋津站了起来,从书包拿出某个东西。



“那家伙……是敌人!”



“你感觉很敏锐嘛,雾泽同学。”



她转过头一笑。紧接着。



“可惜太迟了。”



啪的一声,纯白的物体在刹那间覆盖住了视野。



尽管立刻闭上眼睛,仍然被夺去了视力。景介拼命搓揉烙印了光痕不断忽明忽暗闪烁的眼睛,好不容易终于看见的是——一个刺眼的聚合体。



那是一头身上到处缠绕着一道道仿佛爆裂开来的火花的野兽。



正确而言是拥有野兽外型的光芒。貌似猿猴、又与龙相似,乍看之下瞧不出是什么生物,但可以分辨出有四条腿和头部以及尾巴。大小约及人类的腰部。



“白鵺……不会吧?”



和景介一样用衣袖遮住眼睛的枯叶惊愕地说道。



这恐怕是一族的藏物。为何秋津会拥有就不得而知了。但——



“喂,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吧!”



既然她会搬出这种东西来那就表示……



“快救日崎啊!”



“呜……!”



枯叶一个箭步冲出。



景介也重新将意识送往堆叠在日崎四周的桌椅,开始默念:如果还能动的话就拜托快点动吧。但早被解除支配的那堆物体已不再是自己的手足了。



手无寸铁的枯叶同样也是无能为力。那个叫做‘白鵺’的野兽——恐怕那本身其实是电气的聚合体——轻轻跃起,一如要拦住她的去路似地降落在枯叶的面前。



使她无法如愿以偿地接近。



“步摘!步摘!”



枯叶以悲痛的叫声呼唤。最后,甚至不惜以身体冲撞野兽也要赶到日崎的身旁。



棺奈一把揪住了枯叶的肩膀。



“大小姐、此举危险。要是、被那个、烧到,即便、一族也——”



“放开我,棺奈!步摘她……”



“恕难从命。”



棺奈从背后架住伸长手的枯叶好阻止行动。站在棺奈的立场,主人的安危才是第一优先吧,但这对枯叶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秋津的侧脸被光照得闪闪发亮,静观着她们两人的互动。



脸上挂着和平常在学校一模一样、感觉随和亲切的气质微笑——



“……”



景介从她的表情感受到不寻常的恐怖。



像日崎一样因为悲伤或愤怒瞬间变脸还比较有人味。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笑得一如往常?



为什么还能用跟同学说笑、互抄作业时没两样的表情观望放声嘶喊的枯叶和出面阻拦的棺奈呢?



秋津用手掩住嘴角咯咯地笑着说道:



“放心,我不会杀了她的。只不过呢……”



不知不觉间她手上亮出了一把劈柴刀。



她将刀子高高举起。



“家母有令,必须在她被丫头怀柔以前将她带回。”



“秋津,住……!”



景介的制止并没有意义。



劈柴刀被用力地劈向日崎所倒卧的地面。



虽然在桌椅和光之野兽的阻挡下看不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难想像。



因为秋津蹲下身子,窸窸窣窣地在原地进行某个作业……



然后捧着一个用白布盖住的半球形物体站了起来。



那个形状景介曾经看过,就跟当初枯叶装在里面的那个东西外型是一样的。



鸟笼。



只不过里面装的恐怕不是金丝雀,而是日崎的——



“秋津……原来你也是一族的人吗?”



景介一边压抑满腔的反胃感,一边询问。



“别傻了!”



眼中烧起怒火的枯叶即刻否定。



“一族里没有这样的人!无论本家还是繁荣派!”



“唉,雾泽同学。”



无视怒火中烧的枯叶,秋津不改微笑。



“你怎么会察觉呢?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任谁都会察觉……我反而算是后知后觉的了。”



要是当秋津一出现就察觉到的话。



不,只要能早个几秒发现的话,说不定就能成功保护日崎了。



“你在白天跟我说了谎吧?”



没错。



秋津在今天的午休时间把景介叫出来告知了一个消息。



有关枣的朋友在欺负灰原的八卦——



景介在那个当下对秋津的说词深信不疑。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比不打草稿的谎话还夸张。欺负灰原的其实是日崎的社团伙伴,并不是木阴野的朋友。



“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本来还以为你纯粹是把听到的八卦照单全收而已,于是我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开什么玩笑啊!这已经不单只是耍糊涂了。”



若当时有用心思考的话,秋津现身的瞬间就能采取对应了。



但一度遭到自己怀疑的木阴野事后证明了清白,这也让景介心怀罪恶感,导致无意识地产生了“怀疑同学真的很糟糕,不准自己再重蹈覆辙了”的想法。



“那是……你为了让我怀疑枯叶她们所设计出来的谎言。”



这家伙打从最初就对一切了若指掌。



大从一族的内乱,小至灰原受欺侮、对景介抱有好感,之后那份感情由枯叶继承以及日崎早背叛了枯叶等所有的事……她恐怕是繁荣派那一帮的人吧。枯叶虽说不认识这个人,但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如此一来,这一连串的事情逻辑都说得通了。



用谎言蛊惑景介,为的就是动摇木阴野与枯叶。光是这样的伤害就会让人少势寡才刚从村子脱逃而出的本家一方变得不堪一击。接着只要再伺机放出日崎背叛的消息,本家一方即使因此一举瓦解也不足为奇。



“原来你没有相信我,我好伤心喔。”



“讲什么屁话。”



“有件事我先跟你声明清楚,步摘和雾泽同学你碰面并不在我的盘算之中。其实呀……我打的主意是让你把枯叶给引诱出来,然后我再把目前尚不知藏身之处的枯叶杀掉,这才是我预谋的计划。原本一直进行得好好的说,都怪步摘的关系,计划全泡汤了……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啰。不只枯叶和日崎,一族几乎没人认识我嘛!包括繁荣派的也一样。”



“你这家伙谁啊……?”



是基于步摘被抓去做人质的愤怒呢,还是身为一族首领之女不允许有未知的一族之人存在呢?只闻枯叶的声音在颤抖着。



“真的是一族的人吗?若是,报上你父母的名号来。”



面对枯叶的问题……



“我不认识父亲,反正他也不过是无名小卒。不过我的母亲你应该认识。”



……秋津望着光之野兽回答道。



“这头‘白鵺’的主人……神乐。枯叶,也就是你的阿姨喔。”



阿姨。



印象中白天的时候日崎有说过。在她们出生前族里有人意图引发叛乱,而那个人就是枯叶母亲的姊姊,可是记得日崎说——



“不可能!神乐阿姨她早已……!”



最后那个人被杀死了不是吗?



“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你有亲眼看到我母亲死去的那一幕吗?没有看到吧?纯粹是听旁人这么告诉你而已。”



“且慢,若这么说来……”



“是呀,没错。”



和模样狼狈的枯叶呈对照,秋津则是显得泰然自若。



“我就是繁荣派之长暨铃鹿一族正式继承人的……神乐的女儿。而我们母女的目的,就是夺回你母亲从我母亲手中抢走的首领宝座。”



“……岂有此理……”



“原本我想顺便把‘通连’一并带回去的,不过照步摘这模样看来……你今天似乎没有带在身上嘛?还是舍不得拿出来用呢?”



原本一脸错愕的枯叶一听到“通连”这个字眼马上有所反应,态度重新强硬了起来。



“岂能动不动就随身携带宝刀。即便奴家有带在身上,也没有道理把它交给你这背叛村子又烧了山的主谋之女哪。”



“啊,是吗?”



秋津依然表现得气定神闲,脸上不见丝毫的动摇。



“那也没有关系。反正下次有机会我再杀了你抢过来就好。”



景介从她的笑容又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其实,关于一族的详细内幕景介一点都不关心。应该说是因为资讯太零星了,他无法完整理解,所以提不起什么兴趣。现在景介更为在意的是秋津这个人。



换个说法,现在的秋津和平时在学校的秋津,哪个才是发自她内心的真正微笑呢?



如果其中一个是伪装出来的话,这样还在景介的理解范围。因为可以说她这家伙非常会演戏。



可是——万一。



假如她和景介的印象一致,也就是说她的内心跟笑容一样并没有任何改变的话。



假如她是怀着和在班上谈天说笑一样的心情砍下日崎头颅的话。



——这家伙根本是异常。



跟人类还是一族的身份无关,总之她已疯狂失常了。



或许这是因为景介是人类——是这个现场全是一族的异常场合中唯一的异物,才能感受得到这个违和感。



景介可以明白日崎最后会变成那样的理由,枯叶跟木阴野也是一样。纵使多少有点偏差,想法行动还有思考模式大抵跟人类无异。所以即便是不同的种族,理解也不成问题,甚至还能相互交心。



但秋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和人类、景介有着一道明显的隔阂。



全然不觉得可以跟她沟通。



“……你是什么人?”



景介忍不住脱口说出了话来。



这问题不仅十分抽象,而且光从字面上听来感觉偏离了状况。



但……



“你这问题好有趣喔,雾泽同学。”



秋津却像听懂了话中的意思一样,咯咯地娇笑。



“我是什么人?这个嘛。在场的人中你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也是唯一一个不懂的吧。因为你我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关联。正因为你以为你是最懂我的,结果却变成对我的事一无所知了呢。”



秋津脸上挂起高雅的微笑。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口说道:



“我就是我呀。不是其他东西,也不和任何人雷同。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那就是我的自我本色……这样有回答到你的问题吗?”



被秋津那副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态度,把景介刺激得牙痒痒的,忿忿不平地回以气话:



“有讲等于没讲啦!白痴。用我听得懂的语言说话好吗,你这宇宙人。”



“啊哈哈!”



听到景介的回答,秋津又貌似开怀地笑说:



“你这个人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样。真的很有意思呢。早知如此早点邀你去约会就好啰……我本来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欣赏你的喔。”



语毕,秋津就这么捧着鸟笼背过了身子。



“站住!你要把步摘带往何方!咱们话还没说完哪!”



尽管枯叶大叫想追上前去,但“白鵺”就是不放她越过雷池一步。



“白鵺”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这里,一边缓缓倒退,仿佛是在警告来犯者杀无赦一般……当然很难相信这会是生物就是了。



有一半的身体融入了黑暗里的秋津转过脖子耸起肩膀。



“你很爱担心耶。我不是说过不会杀她的吗?放心好了。我们的目的只有你的性命和‘通连’而已。我母亲她呀,可是很重感情的喔。”



她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这么打算呢?抑或日崎对她们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鸡肋?挥挥手说再见后,秋津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接着白鵺也像算计好秋津已经逃离了一样,一如荧幕切掉电源的那道光般顿时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现场只留下一片静寂。



以及脖子以上的部位变得空荡荡的日崎——尾上梨梨子的身体。



5



“……枯叶。”



景介按捺不住,唤了杵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少女。



被日崎背叛时依然展现出不屈不饶态度的枯叶,这时却没理会景介的呼唤。



她一身破破烂烂的和服,颈子微微低垂,不让脸孔露出来。



——畜生。



看着她的背影,一股悔恨之情油然高涨。



这是为什么。



明明历经百般曲折才终于再次相逢,明明以为又能重当彼此的亲友。



为什么要一再拆散灰原(枯叶)和尾上(日崎)呢?



景介对于眼前再次发生的离别倍感无力。



黑色的夜幕中开始夹杂了白色的物体。



雪花正零零落落地自天空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