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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风之卷(1 / 2)







“昔日风光不再啦。”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句话已经成了长安百姓们闲话家常的口头禅。他们口中所说的“昔日”,指的是玄宗皇帝在位的时期,距今已有一百多年了。之后,经历了肃宗、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等帝位的交替,目前已经是唐帝国第十六代天子,也就是宣宗皇帝的时代。



大中元年(西历八四七年)九月,在阴历上已经算是深秋的季节。长安城里开始吹起了西北风,凉意中夹带着冰冷的寒气,时值收获季节,东西两大市集里堆满各式各样的鲜果干货,有柿子、利子、栗子、枣子、桃子、李子、还有从“蜀”运来的柑橘、苹果、葡萄。喧闹的市集挤满了人潮,叫卖的、采购的、逛街的混成一团,长安的秋天已经好几年不曾出现过如此热络的景象。



比起极盛时期的长安,虽然旅居此地的异帮人足足少了一半,不过还是有数万人之多。他们大多是突厥、吐蕃、回纥、波斯、大食、天竺、新罗、日本等国派来向唐朝天子献贡的外交使节。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各地的商人、留学生、卖艺人、亡命之徒等等,可说是个三教九流的汇聚之地。



长安的总户数大约三十万,总人口估计有一百五十万人,如此惊人的数字却依然让百姓们有“今非昔比”之叹。一百多年前,安禄山举兵叛乱,繁华的长安城惨遭蹂躏,一夕之间城池变色。至今,安禄山依然是长安城百姓们口中唾骂的逆贼。这场差点断送大唐帝国历史的安史之乱,使得长安城几乎成了废墟,难以数计的百姓惨遭屠杀。但是百年之后,长安再度恢复繁华盛况,人口和户数也比当时可观。腐败的朝廷虽然形同虚壳,却还能勉强敬延残喘下去,从这里便可一窥大唐的雄厚国力。



那天和往常一样,长安城的正南门“明德门”挤满了数万人次的进出入潮。在一片烟尘杂杳的人海中,雄伟壮观的明德门看起来显得渺小而孤立。



当天午后,一名男子在大街上漫步,此人身材中等,略瘦,年约二十后半,左手还牵着一头驴子,看起来像是来参加科举(高等文官)的应考生。那头驴子的背上驼着重重的行囊,看起来火气似乎还不小。



男子兴冲冲地喊住同行的伙伴:



“你看,辛兄,那就是叫做骆驼的野兽,很奇妙吧。”



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身材显然高大多了,大约六尺以上,有宽大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年约三十岁上下。双颊和下颚蓄着黝黑的胡子,轮廊鲜明而深刻,不过浓眉下的眼神却是深邃而温和的。他穿着一身旅人的装束,背后系着一顶宽缘帽,右手拄着一根等身长度的棍子继续走着。此人姓辛,名谠。



而叫住他的那个人姓李,名延枢。这两个人都曾出现在“旧唐书”和“新唐书”里,不过并没有纪录他们的字。



“从扬州出发至今走了一个多月,总算是抵达长安啦。”



李延柢说话的语气和刚才明显不同。



“接焉为该怎么办!我们得先找到肯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人,而且必须是有地位的高官才行……”



他叹了口气,语带抱怨地继续说:



“我说李兄,你每次一开始想事情的时候,别人在跟你说话,你都没在听。”



“这算是恭维吗?”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李延枢抬高了音量,视线却被一间小小的点心摊贩所吸引。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面粉制的小吃,散发出阵阵令人垂涎的香味。李延枢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买了一袋圆球状的油炸丸子。他把纸袋递给辛谠,不过辛谠却别过头去,似乎没什么兴趣,李延枢索性自己吃起来。



“真是的,你这家伙简直自找麻烦,好端端的,干嘛大老远跑来这里受罪……”



李延枢的嘴巴和手指没有停下动作,原本满满一袋的点心,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只剩下一半。辛谠巡顾四周,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朝路旁一位柱着拐杖、无所事事的老头子走去。他郑重地向老人做了揖,像是在跟他问路。李延枢站在一旁,把没吃完的点头丢给驴子吃。



“什么?你们要找布庄?那就去宣阳坊吧,那个地方什么布料都有。就在前面的转角拐右,然后直走就到啦。”



谢过老人的指点之后,辛谠照着指示的方向走去,李延枢也匆匆地拉着驴子追上前。长安城的街道是采棋盘式设计,转角处都是十字路口,是一个设计非常完善的都市。城内总共划分为一百多个“坊”,所谓的“坊”就是以高墙为区隔,设有出入口的街区。



街道两旁树木连绵。透过各坊的围墙,还可望见坊内民家的屋顶和树梢。远方皇宫巨大的琉璃瓦,在秋阳的照射下呈闪亮的金黄色。耀眼夺目的光彩往往让路人看得出神,而发生相互碰撞的情形。长安城大街到处可见不同肤色和种族的人,除了黑发、黑眼睛的汉人之外,还有红发、黄发、蓝眼睛、绿眼睛,以及被称为昆仑奴的黑皮肤异帮人,仿佛世界各国的人种都汇聚在此。



“这种盛况居然还比不上一百年前,真希望我早出生一百年,这样就能开开眼界啦。”



李延枢赞叹地说。这趟长安城之旅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和刺激。辛谠并没有答腔,只是陪着一抹苦笑继续朝老人说的宣阳坊前进。



其实,长安城的架构并不是出于唐代设计师,而是隋代一名集建筑、科学天分于一身的天才宇文恺在二十八岁那年,奉隋文帝之命所设计的。



以后世的算法在换算,长安城的面积大约是东西九·七公里,南北八·七公里,由朱雀大街将城分成东西两半,而宽达一百五十公尺的朱雀大街,简直就像一片广大的空地。据说朱雀大街的鼎盛时期,放眼望去尽是人山人海,路面几乎全被人、车、马、驴、骆驼所淹没。



城里的每个街区都设有武候铺,这是为了维持长安城的治安所设置的岗哨。每座武候铺最少有五名官差驻守,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名。



通过武候铺没多久,辛谠和李延枢两人终于来到宣阳坊。由于这段路程花了不少时间,当两人抵达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要是不能赶在暮鼓响起之前找到落脚的客栈,那可就伤脑筋啦……”李延枢不由得担心起来。不过辛谠似乎并不着急,只是专注地浏览各家绞缬铺。每一家绞缬铺门口都摆满了绢、绵、麻等各种颜色和图案的布料,不过辛谠只注意红色的布,其他的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逛了大约十间店铺后,他突然转身朝路边的一处布摊走去。当李延枢的视线随着辛谠落在同一家布摊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啊、难道就是那种布……”



李延枢忍不住发出惊呼。辛谠不发一语地盯着摊子上的暗红色布匹。当他准备伸出右手去触摸时,一个抵沉沙哑的声音制止了他。声音来自一个脸色惨白,身穿黑衣的男子,大概是摊贩老板。



“我们的布是不随便让人摸的,客倌。”



“可是不摸的话,怎知布的好坏?”



“那是上好的绫罗。你只要买下它,就可以摸个过瘾啦。”



“价钱怎么算?”



“每卷白银三十两。”



辛谠没有搭理,倒是李延枢故意咋了咋舌,暗示价钱贵得吓人。白银三十两?!懂行情的人,都可以用之笔钱买到一匹马啦!他手上拉的那头驴子,也不过只花了十两。



“白银三十两?!”



“这个价格非常公道。”



“比起一条人命来,这个价钱的确便宜。”



辛谠用冷酷的视线看着贩子。对方没有做任何回应,不过眼神倒是透露着几许敌意。



“或者,两条以上的人命?到目前为止,他们榨干多少人的鲜血?”



“客倌,你是来找碴的吗……”



贩子的声音和表情起了阴暗的变化。



“再不适可而止的话,我可要叫官差来了!”



“尽管叫他们来吧。”



辛谠不客气地说。



“要告上官府也可以。你跟他们说,你只不过是杀了人,却遭到无赖汉的骚扰,看看官府会怎么处置……”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辛谠已经挥起手中的棍子,朝空中急速闪过的黑影扫去。







辛谠那一棒重重地落在那个人的右脚踝。不过,对方显然也不是蹩脚的货色,他蹎着左脚在各个摊架之间跳跃逃窜,引起了其他摊贩的咒骂和咆哮。辛谠随即也把棍子夹在腋下,像一阵旋风似的追上前,李延枢因为还拉着一头驴子,无法跟上两人的速度。眼看就要跟丢了伙伴,他急得满头大汗,使劲地拉着驴子在后面追赶,最后来到一处人烟僻静的荒郊。



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间废寺,外墙已经颓圯,破损的情况相当严重。不过从规模看起来,过去应该也是风光一时的名刹。寺内的三重塔、本堂、和僧房几乎被破坏殆尽,四周爬满了树藤,杂草丛生,景象极为荒凉。



“大概是几年前颁布废寺令时被烧毁的吧。”



李延枢这么想。他拉着那头臭脾气的驴子在废寺里车处找寻,突然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突起的东西,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扑倒在地。他原以为只是石头。低头一看,竟然是颗已经泛黄的头颅。那对凹陷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在瞪着他看。



“妈呀!”李延枢像是丢了魂似的大声尖叫,转身拔腿就跑,嘴里没命地喊着同伴的名字。



“辛兄、辛兄!你在哪儿呀?!”



才没跑几步路,那头驴子又蹬了蹬脚,杵在原地,不肯再走。“你又怎么啦?”李延枢胀红着脸使劲地拉,但是那头驴子非但不肯乖乖就范,而且还把他拖往相反的方向。就这样被拖了二、三十步后,李延枢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不是辛谠、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那个人手无寸铁,而且被你伤了一只脚,没想到你还不放过他。看样子你并非本地人,是乡下来的莽汉吧。”



李延枢朝声音的方向悄悄地走去,看到了伙伴的背影。他和一个背上挂着剑的年轻人隔着数步对峙。



“这位兄弟,请不要挡住我的去路。”



辛谠的声音低沉,带着威吓的意味。胆识不足的人,恐怕早就被吓得四肢发软吧。



不过,眼前的年轻人脸上丝毫没有惧色。他看起来比李延枢小几岁,身材高挑匀称而结实,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头花豹。至于五官,称得上是贵公子型,但是他脸上所流露出的气息却谈不上文雅,反而带有几许剽悍。此人同样是一身“江湖人”的装束。看起来像是才刚结束一段长途旅行的样子。这个人的气质跟辛谠差不多,只不过少了辛谠那股风尘仆仆的沧桑。年轻人的背后,那名被辛谠击伤的黑衣男瘫坐在地,不断用手按摩疼痛的脚踝,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一副遭人欺凌的无辜模样。



辛谠手上的那支棍子并不是一般的木棍,而是质地坚硬的樟棍。木棍中心被刨空,填以铁芯,外面再裹一层水牛皮,连锻铸的刀都无法将它劈断,反而会陷入其中。只要辛谠一使劲,刀身还会断成两截。这支平常人得费尽力气才能举起的重棒,在辛谠手中却像鞭子般的挥洒自如。



看到辛谠和年轻人之间僵持的气氛,李延枢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他还来不及出声制止,年轻人已经亮出背上的剑,不留情地朝辛谠削去。



辛谠的棍子一挥,不但挡掉了攻击,连年轻人和他的剑也一并被弹了起来。辛谠快速的舞动强韧的手腕,手上的棍子仿佛成了一道黑色闪光,以快如闪电的速度击向年轻人的脚。原以为年轻人会被撂倒在地,孰料他一蹴地,立刻又凌空跃起。辛谠的棍子在离地一尺的高度画了个弧,年轻人逮住空隙,从半空中直挥而下。瞬间,空气中爆出金属倾轧的声音,年轻人的剑和辛谠的木昆咬在一起,然后弹上半空。



两人一愣,手上同时失去了武器,但是战斗并没结束。着地后的年轻人,间不容发地利用反弹力,猛然朝辛谠的脸踢了过去。辛谠双腕交叉挡住对方的攻势,顺势弹了回去。年轻人在空中翻了个身,向后躲过了辛谠的脚技。在这一来一往之间,两人掌握短暂的瞬间,调整气息,凶狠地瞪着对方。



“辛兄是扬州一流的武林高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还能和他打得如此激烈,长安果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从高处观战的李延枢突然一个转念,机警地环视四周。刚才辛谠被追击的那名黑衣男子跑到哪里去啦?原本躲在年轻人后面的那名伤者,一脸痛苦地拖着受伤的右脚朝寺庙的后面窜去。他跳上颓圯的庙墙,很快地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团发亮的东西。



“危险!快趴下!”



李延枢在发出警告的同时,自己也迅速地往地面伏卧,辛谠和年轻人反射性地跟着做。一道闪光掠过他们的头顶,在落地的瞬间发出钝重的爆炸声响。刹时,地上卷起少许的沙尘和草枝。当三个人再度抬起头时,墙上的那名男子早已消失无踪。



辛谠站了起来,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棍子和年轻人的剑,不发一语的把剑还回给年轻人。年轻人收下剑后,态度似乎有了转变。



“兄弟看来并非蛮横无理之人,为何为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呢?或许是我不该多管闲事,但你能把事情的原委说出吗?小弟愿闻其详。”



看到年轻人诚恳的态度,辛谠沉思了半晌后开口说:



“你有看到刚才那个男人手上拿的那块红布吗?”



“嗯,有。”



“那是用人的鲜血所染出来的,好像叫绞缬巾。我们就是来追捕这群恶徒的,刚才那个男的就是他们同伙。”



年轻人蹙起双眉,一脸怀疑地看着辛谠。



“也难怪你不相信……”



辛谠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李延枢气吁吁地朝他们跑来,嘴里还嚷嚷着:



“辛兄、辛兄、你快看看这个!”



他被那头怪脾气的驴子拖慢了速度,不过左手倒是勤快地挥舞着一小块暗红色的布。那就是绞缬巾。李延枢不敢直接用手拿,只是用树枝勾着那块布。辛谠指给年轻人看,说:



“你仔细看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绞缬巾。我是扬州来的人姓辛名谠,这位是我的伙伴,姓李名延枢,我们都不是坏人。”



李延枢把勾着布的树枝递给年轻人后,又跑去查看刚才地上的爆裂物。他告诉辛谠,那是用琉璃制作的飞镖,里面似乎藏有剧毒。



“看来,我真的不该插手。真是抱歉,请这位大哥见谅。”



年轻人低头赔罪,辛谠也点头回应。年轻人看着李延枢说:“听说,我们俩还是同姓呢。”原来他也姓李。



“在下姓李名绩,字……”



话说到一半,年轻人脸上突然露出像是在自嘲般的苦笑。



“总之,你们叫我二十郎就行了,我是我爹的第二十个儿子。”







这个自称是李绩的年轻人就住在长安城。他的房子位于皇居东方的崇仁坊,距离东市并不远,而且料举的试场礼部的南院也在那个区域。崇仁坊里居住了上万名从外地进京赶考的学生,可以说是名符其实的学生城。此外,各州也在此地设置进奏院,说明白一点,就是地方设在京城的办事处。这些老先生和公差都是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他们习惯用家乡话交谈,因此走在崇仁坊的街道上,随处都可听到不同腔调的乡音,是一个充满活力而且热闹有趣的街区。加上考生们总是挑灯夜读,即使到了夜晚,灯火也从没熄灭过,因此崇仁坊又被叫做“不夜城”。



李绩的房子并不算大,不过好歹也是独立的门户。房子前面有个一般大小的院子,里面种植的花草找理的整然有序。房子里大大小小的杂务是由一位从外面谁来的老人负责。



李绩指示老人把驴子系在枣树上,并喂它喝水和食物。



“这些事情做完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今晚,我要和这两位客人好好的喝一杯。”



“辛兄,如果你们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客栈,不妨在寒舍屈就一宿吧?”



李绩热心的邀请,辛谠也爽快地答应。



不一会儿,远处响起了暮鼓的声音。待鼓声敲完三百下的时候,城里各街区的坊门都得关闭,任何人一律禁止进出。



尽管入夜后,坊与坊之间禁止往来,但是坊的内部倒是可以自由通行。说起长安城的“坊”,不论是面积或人口都远远超过乡下的大城,尤其是崇仁坊这个不夜城,到处都是营业到深夜的酒楼和饭馆。



“我知道哪家客栈备有好酒好菜,我们到那里再好好聊吧,这头驴子就暂时留在这里。”



李绩带着辛谠和李延枢走在黄昏的热闹街道。坊内的道路是采南北纵横的棋盘式设计,位于中心交叉位置的叫做十字街,路幅有五丈(唐代的一太约三点一公尺)其他一些垂直交纵的狭窄巷弄,在长安城里总共有数万条之多,实在是多不胜数。



而对十字街正好有一间客栈,是栋颇具规模的二楼建筑。李绩一行三人被带往一楼后面的位置。脸颊红润的中年掌柜看到李绩,笑容可掬地趋前打招呼。



“欢迎欢迎,今天有河东运来的‘干和蒲桃’呢。”



“这个不错,送上来吧。”



所谓的“干和蒲桃”指的是完全不加一滴水的纯白葡萄酒。李绩另外还点了五、六盘的小菜,盛情款待今天刚认识的两位新朋友。



扬州其实也算是繁华的大城市。往来国外的大船以及长江、运河的船只都以扬州为停靠的港口,而且也住了许多外国人。不过,旅居扬州的外国人多半是来自新罗或日本等国的东方人,并不会令人感到特殊的异国气氛。但是崇仁坊这家客栈可不同,里面的酒客甚至是店小二,大约有三成是毛发、眼睛都和汉人不同的异族。或许这就是长安的特色吧,不管是日常用品、家具装饰都带有西域的气息,随处可闻的弦乐器也让人联想到遥远的异国情调。



李延枢指着辛谠,重新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我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不过这位辛兄可是宰相的孙子呢。”



辛谠的手在脸的前面挥了挥。



“祖父是祖父,我只是平凡的布衣罢了。”



所谓的布衣,指的就是平民。辛谠系出名门之后,他的祖父辛云京曾在代宗皇帝时期担任宰相,以忠义武勇为人所称道。不过,辛谠却宁愿选择离乡背井,到长江下游的都市定居,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他生性好打不平,仗义行侠,压根就没想过要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除了祖父留下的遗产足够他享受丰衣足食的生活之外,辛谠本身也懂得生财之道。年届三十一岁的他,尽管没有任何官街,但在扬州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富豪。只不过到了长安,只能算是个单纯的旅人。



“喔,原来兄台是辛宰相的御孙啊?”



李绩非常欣喜,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年纪二十七,在长安出生长大,早年丧父,由母亲一手带大。不久之前参加过坊州所举行的地方武艺大会,经过往返十天的旅程,最近才刚回到长安。



最后自我介绍的是李延枢。李延枢也算是个读书人,属于知识份子的阶级,不过远不到参加科举或是在朝为官的程序,只能在家乡开私塾教小孩读经识字、或是担任有教人家的家庭老师、替目不识丁的百姓代写书信、处理衙门的文书之类的工作。但愿话说回来,“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些脍炙人口的民间小说,就是出自乡下秀才的手笔。只不过李延枢的出生早了五百年,这一年他才二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