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2(2 / 2)




“没错!就是这样,诸位!诸位肯定办得到!虽然我是个无能之辈,但诸位肯定无所不能!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说是苦境,这的确是苦境。虽说如此,但法尼·弗兰克打从心底里觉得,能够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真是太棒了。还活着真是太棒了。即便是被最坏的状况追在身后,也能如这般感动。所谓生命,真是美妙至极……!



孤城势力重振旗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Concorde(译注:此处法尼弗兰克本来想说conclude=推断,结果满嘴跑火车说成了concorde=协和式飞机)吗!这正是我等的潜力我等的真正实力啊我们甚至足以独力将胜利握在手中!快看,那个像黑鸟一样的。那就是亚济安同志。亚济安同志,就是那个有名的族“午餐时间”的亚济安啊。他飞在天上还长出了黑色的翅膀,真是厉害。敌人被他吧嗒吧嗒地轻易一个个收拾掉。何等的wonderful!还有魔术士。她也咻咻地飞在天上,应该是午餐时间的贝蒂同志吧?这可就是那位“下垂眼贝蒂”呀!她在那一行也是名人呢。魔术真是厉了个害啊。梆地一声咚地一声轰隆地一声咣咣锵锵的让人完全搞不懂。Very nice!Crazy!午餐时间的成员正展现出绝妙的配合!秩序守护者的诸君也正如同凶猛扑食的野兽一样朝敌人挥刀!死神罗叉,还有马修·修奈特副长,夏洛特·琳迪同志,还看到了拉德·瓦侬同志的身影。还有、还有——好几位有名的剑士已经身亡。即便如此,勇者们仍握紧刀让血花绽放不绝。



“哇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唔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哇哈哇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相信,我坚信。即便是只剩最后一人也相信着未来。太阳必将升起。若是不升起,便由我来成为太阳。就这么简单不是吗。没错吧,军师阁下,强·史坦巴克。



“本人!新生太阳王国初代国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我与诸位!做一个约定!要展露笑容!不论到何时、到何种地步,也要卓越拔群地smile!嗯嗯……!?”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知怎地,他停下了脚步。动弹不得,一步也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他咬着牙,只能屏住呼吸。



“……陛下?”强·史坦巴克细声问道。



他试着点了点头,仅此便已拼上了全部力气。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确认一下,马上就发现了原因。很简单,一支箭。一支箭刺在了侧腰上。还有左、左肩,各一支。如此而已微不足道,仿佛在说不必担心一样正要再度蹦跳起来,却噗嗝地一下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他咕咳地将那东西吐了出来。红色。血。是血。脑袋顿时一阵晕眩,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陛下……!”



不好。怎么能让军师阁下担忧。不必担心。然而身体站不起来。怎么了。不只是强·史坦巴克,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都震惊了。毕竟,法尼·弗兰克至今为止都在最为显眼的垛墙之上,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为友军声援,然而却连个像样的伤都没负过。时而如阵雨般落下的箭矢,不可思议地全都没能射中他,一次都没有过。他明显好运至极,也许非常无能,却受到了运气之神的眷顾。而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此每个人都羡慕他,都想沾他的光。他也本着将运气散播出去的念头为大家加油。从他的加油声中能获得利益,虽然这一点并不明确,但每个人都无意识地有这么认为的倾向。他永远不会中箭,这份幸运能极度地鼓舞众人。然而这神话,如今崩塌了。——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敌人突然逼来,好几只恶魔突破了守卫翻越垛墙,必须马上将它们击退。要是让它们就这样闯进城内可就糟了,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他的意志依然坚如钢铁,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我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就像一口气老了五十岁六十岁一样。这样单膝跪地已经很勉强了,若是稍微动一下身体,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碎掉。“——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拼命挤出来的声音微弱得令人发指,脸上的肌肉干燥得发脆。笑不出来了。这样的话,再这样下去的话……



“噢噢——”从各处响起了呼声。怎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天上!”不知是谁大叫起来。不仅是友方,连敌人也抬头望向天空。有什么东西浮在天上。一个极其巨大的物体,飞来了这里。然后,正要降落,降落在孤城之上。那是——在他的臂中,强·史坦巴克低语道:“……艾尔甸?”



空中要塞艾尔甸南门遗迹



咦!?什么!?哈!?怎么回事!?呀,事到如今,其实我已经不会再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最初的惊愕已经过去了。即便如此——在曾经的南门所在的位置稍微探出身体向下望去,玛利亚罗斯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起来。我们不是要去地狱吗?我本以为肯定会是这样,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话说,这里又是哪里。可以确定的是,应该在摩德洛里的南方遥远处。也许比沙蓝德还要更靠南。难道是中部诸国域南部?



南边不远处就是一处巨大的山脉。玛利亚罗斯只看过地图,也许那就是瓦鲁欧克山脉吧。至于视线下方,是一座城堡。古老的城堡,被数量惊人的恶魔大军团团包围,其中正有人类在抵抗。要去救援那些人?这倒是无所谓,不过古德王还有裘弟可不像是会因单纯的善意而采取行动的人,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或是有事要在这里办。到底是什么事?不明白,也无从推测。转过身,视线尽头便是荣光闪耀宫殿。古德王现今就在那里。大概裘弟也在。阿尔法呜噜噜噜噜噜噜地低吼起来。朝它望去,只见它正和蹲在旁边的萝姆·珐对视。萝姆·珐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表情困乏。到底有没有事啊。好几次向她搭话,但萝姆·珐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由莉卡、多瓦宁古、啾、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外加一个飞燕如今都在玛利亚罗斯身旁。找不到莉璐可的踪影。说起来,自乘上艾尔甸之后,感觉就几乎再也没见到她了。那家伙去哪里了?无所谓,随她爱去哪儿。即便是从今往后永不再见,我也完全不在乎。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唯有萝姆·珐和阿尔法处于离人群稍远的位置,看上去简直像是在闹别扭。如果玛利亚罗斯变成了那样,由莉卡和莎菲妮亚看到了肯定会来问候。可是如果对方是萝姆·珐的话,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一直在各地旅行,本来就很少彼此见面,和大家在一起行动反倒是比较稀奇,感觉她像是那种一个人处理好一切的类型。多玛德君也真是的,人家毕竟被恶魔操纵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想让我帮忙?帮忙倒是可以,不过你与她的交情不是远比我要长吗?所以?正因为此,因为交情太久,事到如今还纠结于这种细枝末节显得不太合适,这种感觉?很明显,多玛德君根本不会想得这么深。



不过果然,我觉得这么放着不管很不好。太不好了,嗯。



玛利亚罗斯半弓着腰移动起来。艾尔甸正在缓缓降落。这样一来,偶尔——应该说是总有一种身体快要浮起来的不稳感。在萝姆·珐的身旁蹲下,阿尔法稍微呲起牙咕噜咕噜地低声发出威吓。虽然很可怕,不过你这难道是在说“不要靠近我的女人”?不过,阿尔法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也许就说明萝姆·珐本人想要和同伴们保持微妙的距离。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肯定不是她的本心。即便真的是本心,那也肯定不是她打心底里的愿望——当然这只是根据我自己的状况作出的判断而已。拜托了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当一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都是真心想要一个人独处的。然而,当真的一个人独处之后,就会觉得非常寂寞。真蠢,应该不会吧。虽然这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但萝姆·珐又不是像我这样的大蠢蛋。认定她和自己不一样然后就闭上嘴默默在远处守望,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却不知怎么就是让人无法接受。



“萝姆·珐。”



“怎么?”



这回应比预想的还要冷淡。



果然。闹别扭了?莫非还是应该放弃比较好?难道她真的纯粹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可是已经无路可退了,玛利亚罗斯擅自斩断了自己的退路,然后不由自主地直插核心。“萝姆·珐你、是不是……喜欢多玛德啊?”



萝姆·珐的双眼一下子瞪大,随后连眨了好几下。



“啊、呀、那、那个……”玛利亚罗斯支支吾吾起来。我这个人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啊。“所、所谓的喜欢呢,你看,和我对多玛德还有由莉卡莎菲妮亚——当然还有对萝姆·珐的那种喜欢不一样,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就是说,那种更加限定的……”



“我也不知道。”萝姆·珐垂下头的一瞬抿紧了嘴唇。“说实话,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有那种感情。不过,我还是搞不明白。看看莎菲妮亚的样子,我是无法像她那样主动的。因为我对多玛德之外的男人从没有过那种感觉所以还是不懂,可能果然还是有所不同吧。”



“呃,那个,哎呀,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想来也不怎么可靠……怎么说呢,那种喜欢,并不是非得要是某种特定的形式才行,莎菲妮亚有莎菲妮亚、萝姆·珐也有萝姆·珐自己的方式,这样也挺正常的……呀,说真的这种话由我说出来真是毫无说服力,应该说反倒是副作用吧?”



“不会啊,玛利亚。”萝姆·珐抬起嘴角,“肯定就如玛利亚所说的那样吧。不过,我也察觉到了,不管我去了哪里,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我经过了多少时间,多玛德也不会改变,只有多玛德是这样。对我来说,多玛德就是我的容身之处。可是,一想到也许有一天这种情况会发生变化,我就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该怎么说……我感觉啊,就好像不得不要离开父母的小孩子一样——啊、我倒不是说萝姆·珐是个小孩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也许我就是个小孩子吧。多玛德对我来说,可能就和父亲一样。”



“多玛德,是父亲……”



萝姆·珐歪着头想了想。“果然还是……和父亲有点不一样。”



玛利亚罗斯稍微笑了笑,虽然还是有些迷惑,但就当作全无迷茫一样,伸手拍在萝姆·珐的肩膀上——就在此时,艾尔甸开始摇晃。



萝姆·珐抓住边缘,稍微探出头去。“这……”



“哎?”玛利亚罗斯也在萝姆·珐身旁向下俯视,“——等等……!”



已经降得很低了。城堡,城堡就在正下方。一座古城,四周被城墙包围,以拥有数座塔楼的天守阁为中心,周围布置了一些看上去很牢固的建筑物。恶魔们不只是包围在城墙外侧,还靠着城墙竖起云梯,试图侵入城中。人们正拼命守卫,不,准确地说是曾在拼命守卫。如今的恶魔和人类停下了战斗,一团和气——和气倒不至于,总之是不分敌我地一同呆然仰望。自不必讲,他们望的正是这里。



艾尔甸。



他们仰望着空中要塞艾尔甸,或是震惊或是恍惚或是慌张或是惊叫,还有人拔腿欲逃。恶魔们不再攀登云梯,而是纷纷向下爬。人们在城墙上四处逃窜。可是逃窜又能逃向哪里?艾尔甸依然在不断降落,不见停止。在下方的人们看来,就如同是坠落。就好像艾尔甸正要把他们压扁一样。



“古德、裘弟,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多玛德君怒吼出声。



真的是。这算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别——”玛利亚罗斯刚说出一个字便封住了口。别?别怎样?我不明白。已经不是乱叫的时候了。玛利亚罗斯突然觉得仿佛有人从背后拉了自己一把,又好像接着有人向前推自己,到底是如何?不管怎样,玛利亚罗斯都被艾尔甸甩了出去。“——哇……!?”



“玛利亚……!”如果不是萝姆·珐马上伸手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外套,恐怕就会直接摔下去了。不是恐怕,而是肯定会。“咕呃——”虽然一瞬间被衣服绞住了喉咙,但萝姆·珐马上顺着衣服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胳膊,将玛利亚罗斯拉回了艾尔甸上。“没事吧,玛利亚!?”“呃、嗯,谢谢,我没事——可是……!?”发生了什么?当然,玛利亚罗斯不可能自己主动从艾尔甸上跳下去。是艾尔甸动了,如果把南门遗迹的方向视作是前方的话,艾尔甸就是突然后退了。结果而言,就是空中要塞艾尔甸避开了会直接砸中城堡的路线。“要着陆了……!”皮巴涅鲁大叫道。在那之后没过一会儿,多玛德君好像说了一句“做好准备!”可是准备又该准备什么!?怎么准备!?玛利亚罗斯只好抱紧萝姆·珐。萝姆·珐也抱住了玛利亚罗斯。萝姆·珐的身上有向日葵的味道,拜之所赐也冷静下来了——虽然我倒是想这么说,但实在是太勉强。不由自主“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叫唤起来。来了。一股惊人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脚底要把自己顶上空中的冲击,实在是难以形容。明明冲击已经结束,全身却还是麻痹着。尘土满天,什么都看不清。不过这么看来,艾尔甸总算是平安着陆了。大概,也没有把那座城堡压扁。太好了——吧……?



“出现了。”多玛德君右手提起大忏灭刀,左手握住圣断罪之剑,挺了挺下巴示意,“敌人。”



“唔……”多瓦宁古摆出架势,浑身肌肉暴胀,看着有些渗人。皮巴涅鲁两手握住雌雄对剑,哈妮梅丽也拔出了手枪。由莉卡向前伸出极限九手棍,飞燕则在她身旁微微屈膝。萝姆·珐取下弓搭上一支箭。啾和阿尔法也已经处于临战状态。莎菲妮亚浮在多玛德君斜上方的位置。玛利亚罗斯也姑且在萝姆·珐和阿尔法身后屏住呼吸,手放在了劫火剑柄上。即便是拿着这么厉害的剑,我仍是做不了什么,不过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尘土还未散去。艾尔甸的着陆点,应该就在城堡紧旁。敌人,如果有敌人的话,那一定就是之前正在攻城的恶魔们。我方有多玛德君在,还有其他同伴,那点儿恶魔算不上什么。不过还是不能松懈,说到底我就根本没有松懈的资格。玛利亚罗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尘土好像稍微变薄了一些。多玛德君的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唔……?”



“Ku·yyyyyyyyyyyyy·Ahhhhhhhhhhhhhhhhhhhh……!”



一声怪叫,随即有什么东西从尘土的另一边冲了过来。最初以为那不是人。不管怎么想那都不该是人,可还是有着人的形状。个头非常大,比起已经算是大块头的多玛德君还要大,几乎全裸,一副如同变态的模样。头发漆黑,垂至肩头。双眼放着鬼火般的光。“——你这家伙……!”多玛德君没有挥剑而是踢出一脚。虽然只是一踢而已,但人类这种生物要是当真受了这一踢基本上也就没救了。而这记凶猛的前踢,被那家伙交叉双臂牢牢接下。“——戴戴戴戴尔洛洛洛洛洛特。没想到啊啊啊啊啊啊,居然在这种地方方方方方方,以这种形式式式式式式,和你你你你你你你再会。而且,现在的你简直就和当初的你、那个最危险的你一样呀呀呀呀呀?”



“发生了许多。”多玛德君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收回腿,而是就那样用脚踩着那家伙向前推。SIX没有抵抗而是向后跳开,随后多玛德君轻轻扭了扭右肩。“你看起来挺精神的啊,SIX。”



“你知道的呀,戴尔洛特,我可是比蟑螂还要顽强。既然活着就只能这么有精神啊,这可真是既愉快又残酷呢。”



“——!?”一名戴着眼镜的男人跟在SIX身后从尘土的另一侧现身。虽然身上的铠甲已经脏污不堪,但还是能辨认出曾是银色。是秩序守护者。“你是……前代总长吗。”



多玛德君挑起一边嘴角。“好久不见,优安。”



除总长优安·桑瑞斯之外,那一位记得应该是康拉德·亚瑟,还有幸司·庚、“小罗刹”李童晏、切斯·彼得。以及,跟在守护者后面,还有一个吼着“呀呀呀呀呀!鱼啦鱼啦鱼啦鱼啦……!”挥着两柄变形斧、距离格外宽的双眼鱼溜溜转动着的家伙冲了过来。“——哇、鱼嚯……!?”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猛地一弹,虽然实际上不可能真的有这回事,但就是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玛利亚罗斯甩开双腿冲上前去,如同把整个身子撞上去一样抱住了他。“——卡塔力!是卡塔力!卡塔力!卡塔力……!”



“……噢、噢噢。呀,那是当然啦,老子就是老子嘛。自出生到现在,老子一直都叫卡塔力所以的确就是卡塔力来着……”



“我当然知道啊你这笨蛋!你不管怎样都是卡塔力嘛,除卡塔力以外还能是什么嘛,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只可能是卡塔力嘛,我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啊你这笨蛋!区区一个半鱼人!就是因为变不成人才只会说这些愚蠢透顶不着边际的话!真——是蠢得要命!我当然不会想让你去死啊笨蛋,但也不会觉得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之类的!因为反正你肯定没事这太理所当然了仅此而已!太好了哎呀真是的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蠢鱼……”



“你、你别太过分!这不是感动的再会场景吗!有必要连喊这么多声笨蛋吗!还有啊,老子才不是鱼!是无可争议的人类啊蠢蛋!”



“这个暂且不管。”



“别不管!这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说得好像很生气一样,结果为什么还满脸都是笑?这副鱼脸笑起来可是相当恶心哦?”



“这、这当然、当然是因为……”卡塔力丢掉变形斧,一把将玛利亚罗斯抱了起来,骨碌碌地转起圈。“——当然是因为太高兴了呀!哇哇哇哇哇玛利亚罗斯!太好啦!大家也都在啊!由莉卡萝姆·珐啾还有阿尔法!顺带还有个飞燕!莎菲妮亚!你在飞啊!飞得好高噢!胡子也在咧!皮普!皮巴涅鲁鲁鲁!哈妮梅丽!唔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可喜可贺!贺!贺、贺、河、河?鱼唔……?你、你是多玛德君……?”



“嗯。”多玛德君点了点头,卡塔力便把玛利亚罗斯像个摆设一样随手抛下,嗖嗖嗖地连迈几步走到多玛德君面前,又是弯腰又是扭脖子又是摸着下巴哼哼哼哼地念叨个不停然后又绕着多玛德君走了好几圈,瞪着充血的半鱼眼都不眨一下。“……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该、该怎么说……这副装备!当然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路!不过、肯定是超厉害的货色!这一点可以百分之百、百分之一千确定!多玛德君!能、能、能不能、把这……送给老子!”



“嘛。”多玛德君高高扬起一边眉毛,“等我用完再说。事情办完了这些东西也就没用了,到时候送给你也无妨。”



“鱼哇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宝贝GET!在老子的收藏品中也是超绝一品!唉,不过不管是一品还是二品还是三品都已经……算啦,毕竟是这种世道,收藏品也啥都不是啦!”卡塔力嘿嘿笑了一下,朝大家伸出手,“——那么重新招呼一声,多谢关照!既然老子来了!既然老子都在这里啦!就能顶八万人之力!哎、不对,不是老子来了而是你们来啦!等等,咱几个到底是怎么汇合的来着!?为啥你们会在艾尔甸上面!?到底是咋个回事儿……!?”



“关于这个——”萝姆·珐射出手中的箭,“之后再谈没问题吧。”伴着破空之声,箭矢刚一射出,萝姆·珐便准备好了下一支箭。在玛利亚罗斯的眼中看来,那两支箭几乎可以算是同时射中了那家伙的双眼。GUMOOOOOOOOOOHHHHHHHHHHH……!头顶长角皮肤铅色身高超过二美迪尔的超大型恶魔,玛利亚罗斯称之为铅鬼,在恶魔中也是非常难对付的种类。这些铅鬼组成队列,不只是十几二十几个,还要再上几个数量级。它们的另一侧矗立着城墙,准确地说是一道城门。城门似乎已经被类似攻城锤的兵器撞破。也就是说,空中要塞艾尔甸正好降落在了人类与恶魔正持续着激烈攻防战的孤城城门前。



“——那应该是地狱的歼灭师团。”多玛德君嘟哝了一句,随后高高跃起。



那已经称不上是剑技,超越了技术的范畴,力量,只是单纯的、压倒性的力量,那便是暴力,纯正的暴力的威力。



大忏灭刀的身躯跃动着,发出咆哮。



正如一头扑到铅鬼们面前开始大快朵颐的肉食野兽。



圣断罪之剑则如歌般舞动。



泛着波纹的剑刃描出的曲线,耀光乱舞,铅鬼们转眼间便被光芒撕碎。



即便对手是恶魔,即便是绝对无法共存的不共戴天之敌,这样的杀戮方式也太过凄惨。可是,却让人看得入迷,仿佛亲眼见证了前所未有的天地异变,根本无从反抗。即便自己的身体从中感受到了危险,也忍不住沉浸其中。既惊异、又恐慌、甚至还有些感动。好几十只铅鬼转眼间便化作了肉片与血海,这种场景可不是能轻易得见的,而且还是最前排的近处特等席。玛利亚罗斯恐怕得感谢这份侥幸:他是同伴,是ZOO的园长,是重要无可替代的朋友。不过啊,其实我已经感谢得恨不得五体投地了。“——各位,跟紧多玛德……!”



心中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说这种话简直是得意忘形,但还是把这些所谓的胆怯羞耻心体面什么的统统丢掉。即便是丢不掉哪怕是赌气为了不让这些心情表现出来也要鼓起勇气发出命令,随后首先是多瓦宁古爆发了。“唔哈哈哈哈哈!与贫僧一同逝往肌肉的乐园如何啊啊啊啊肌肉万岁……!”“没有·那种乐园……”皮巴涅鲁如此说着化作砂色旋风飞往战场。“我掩护你!”哈妮梅丽一边用手枪射击一边前进。“咕……!”啾的绒毛倒竖起来急速冲刺。萝姆·珐接连不断射出箭矢,凡是有靠近的铅鬼都被阿尔法扑倒。“嗦啦!”飞燕一脚踢在一只铅鬼的头上,头盖骨和脑子还有角之类的东西便溅得满地都是。“——走喽由莉!我们也要加把劲!”“嗯……!”由莉卡和飞燕并肩冲入敌阵之中。莎菲妮亚飞至敌军上空挥下右臂,闪电便噼里啪啦落下,蓝色火焰乱舞,刺眼的白光将敌人和大地一同撕裂。“呼喝!”卡塔力拾起两柄变形斧咣锵咣锵敲起来。“就是这样!果然就该这样!非得这样才赞呐!上上上冲冲冲!老子也是!作为一个汉子!最重要的是老子可是天下无双的ZOO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们也上……!”优安高举着血刀大叫,不到十人的秩序守护者们便以仿佛百人甚至千人的音量回应。“是!”“是!”“是!”“是!”“是!”“是!”“是……!”



自不必讲,这绝不是一幅温暖人心的风景,也不是该欢欣雀跃的场合。然而,情绪还是忍不住高涨起来,仿佛胜利就摆在脚边,再走一步就触手可及一样。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却还是不免产生了这种错觉。



玛利亚罗斯跑了出去。忍受不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小心点至少别给其他人添麻烦就好。故意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思考,试图将这若是不管几乎就要升天的情绪抑制下来。要冷静,正是在这种时候,我更要冷静下来,把握状况,不论发生什么都要马上察觉,并设法解决。至少,也得在别人解决的时候帮上一点忙。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这就是我的职责。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些,玛利亚罗斯追在同伴们的身后。步伐忍不住变得轻飘飘的,即便如此,头脑还是能够沉静思考,睁大双眼,竖起双耳——本该如此的。



可是一瞬间,一切都被吹得烟消云散。——黑色。



黑色的羽翼,展开。



最初是听到了声音,也不知是身影映入了眼中,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不明白。不过,还是马上就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



那到底是、谁。



不知怎么,在惊叹之前,仿佛已经惊叹过了。在将那姿态全数收入眼中之前、在看到那张脸之前,仿佛也早就看过了。思绪先行一步,在脑中描绘出的模样,竟与实际别无二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心中好像有这种想法,又好像没有。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并没什么不可思议。这是极不自然,却又十分自然的事。如今在此相遇仿佛早在百年、千年、万年之前就已注定。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单纯的偶然。有可能相遇,也有可能不会相遇。



脑中、胸中,空空荡荡,如此形成的空洞,不论如何,不管拿什么东西都填不满,然而却有暖流慢慢倾注于其中,渐渐填平,马上就要满溢而出。



察觉到自己像个痴呆一样大张着嘴,真是难看,必须得把嘴闭上才行。眼睛好疼,得眨眨眼。倒不是想要看清楚,其实根本不想看,不看也无所谓。不是根本挪不看眼,只是,身体动弹不了罢了。我也不知道理由,只是就是变成这样了。你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根本懒得管,要是再也见不到那就太好了。这是真的,不是说谎。我没必要说谎。这样啊,你还活着啊。仅此而已罢了。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真的没有。



你在干什么啊。在那种地方飞着,黑色的翅膀大张着,停在空中不动。随便去哪儿不好吗?总不能永远停在那里吧。为什么要一副呆了的模样啊。傻不傻啊。当然我早就知道,你就是个笨蛋。格外的傻。毕竟是笨蛋一号嘛。你——你、别呆在那里啊,能不能消失啊。



逼自己闭上眼。



心脏发出轰响。



忍受不了。为什么?总之就是忍受不了,又睁开了眼。稍微有那么一些、也不知是期待还是不安,觉得你说不定已经不在那里了。要是真的那样倒也好。没办法。那样也不错,问题就都解决了。



可是,你还在。



仍然,就在那里。



不禁想要呼唤你的名字。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北瓦鲁欧克山麓



这莫非是梦?——我丝毫没有这种想法。梦我已经做了几百万遍了,哪怕只是沉入睡眠一秒你的面孔都会浮现出来。你的各种表情,你的各种动作,还能听见你的声音。你在某个地方说着话,估计都是些天真的话。内容基本都听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在说话。但是我能确信那是你的声音,所以我寻找你的踪迹,却哪里都找不见你。这种梦境到底已经重复了多少遍?没办法一次一次地数,说到底也已经多得数也数不清了。众多的梦、白日梦、幻觉、幻听、思虑、错觉,层层积累,已经无从计量。



拜之所赐,我其实早就分清楚了。马上就明白,这不是梦中的你。明白得甚至有些可悲。



完全不是。我早就清楚,我早就不由得认识到,你不在我手能触碰到的范围、不在我双眼能看到的范围、也不在我能听见的范围内。所以我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这是真正的你。



你,就在此处。



即便如此我还是保险起见,首先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在呼吸。看来是的。我在好好地呼吸。这也就是说,你的确就在那里。我想要靠近你,哪怕只是一点点距离。可是我找不到方法。我到底能不能靠近你?肯定不可能,这是不应该、不被允许的。我的存在慢慢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从腿上、从手指上,构成我自己的物质仿佛一点点脱落,我变得越来越淡薄。再这样下去我会变得不再是自己,我会消失。到时候你会怎样?你应该不会消失,你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只要你还在就好。只要有幸你能够存在,这个世界就还有意义。没有你的世界等于不存在。而我自己怎么样都行,消失了也无妨,只要你还在的话。可是——



你在看。抬着头,紧紧地看着我。目不转睛。突然你闭上了眼,那一瞬间,仿佛世界失去了红蓝绿等等颜色,变成了灰蒙蒙一片。世界翻转坠落,堕入暗渊。然而又骤然一变,那只是因为你又睁开了眼,世界苏醒了。而且,你又一次,又开始注视着我。



你的嘴唇动了。好像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从你的嘴唇动作就能判断。















啊啊。光是如此你就将我破坏,将我打碎,将我碾作齑粉。我是何等的渺小,虚幻,脆弱,微不足道。而你是那么的庞大,广大,宏大。你的存在充溢而出,全世界都被染成了你的颜色,万事万物都被你握在手中。你究竟明白这一点吗?也许你自己不明白,但这仍是真理,不可动摇。啊啊。你就在那里。为何你会在那里?我想知道的不是简单的理由,而是想要解明其中的构造,知晓你在那里、那里有你存在这一伟大的神秘现象中蕴藏着的秘密。而这肯定连你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



我开始降落。



缓缓降落。



仿佛我诞生于世就是为了此事,我降落得极为慎重。如同为了这一瞬间而出生、并为此而在地面匍匐多年的幼虫一般。随后,我迎来了自己的羽化。我不会让这一瞬间不经意过去,这比任何事物都更加重要。我缩短和你的距离。这简直像是一场谎言,明明我们之间的距离曾比星辰之间还要遥远,明明当初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你会不会逃?或者说,我会不会退缩?悬念无法抹消。我打心底里感到畏怯,我害怕得难以自抑。你又如何?你能够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现在进行时的现实吗?能够接受这每一秒都如同百年的时间吗?这如同永久冻土、直至最深处都已冻结的时间是否会融解?是否会如同普通的时间那般开始流淌?我觉得若是时间真的融化,实在是有些浪费。我想在永不结束的时间之中一直保持这样,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想要见你,现在我已经见到你了。可是,这还不够。我还想更靠近你,我想要更仔细地看你,我想要听到你的声音,想要感受到你的呼吸,想要倾听你的心跳。说实话,我想要触碰你。



时间仿佛被解放,重新开始流淌。



我与你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在脑海中掠过。与你初见时艾尔甸第五区的那个黄昏。第二次在地下城D13上层泰多鲁亚普。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在远处眺望你的每一日。在你怀中哭泣的那一日。你拯救了我的那一日。是这一切组成了我,简直如同我就是你一般。你对我造成了太多太多的影响,至少有我的一半都是由你构成。你听了这些肯定会觉得讨厌,肯定会受到惊吓觉得我是个丢人的家伙。我也一样啊,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我。哪怕没有你,我也不会变成除我以外的任何东西——要是我也能够鼓起胸膛如此宣言该有多好,然而我办不到。已经晚了。已经迟了。我和你已经相遇了。不是别的谁,而是你和我相遇了。遇见了你,我便明白了。我在你睁大的双眼中找到了答案。这场邂逅是特别的。哪怕我出生在千年之后,也肯定会和你这般的人相遇。你是如此的美丽。鲜红的头发,明亮的橙色眼瞳,没有一丝瑕疵的容貌,柔和的身姿。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你不是因为美丽才是你,美没有为你下定义,美只是你的要素之一。我曾经说过,无论你是狗还是猫还是异界生物还是大脂羽虫,我都一定会找到你。那并非是夸张或是比喻之类的修辞,而是真的。你的存在刻在了我的身上,这刻印是无法消去的。只要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然而这份情绪,我关于你的感情、思考,全都无法传达给你。言语的能力是有限的,表达也有其界限。因此我关于这方面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越是说,就越是偏离我的本意。而我若是再‘不是这样的!’这样叫起来,那就更是错上加错。



我落地了。



在你的面前。



身处无声的世界。



我集中精神,我只想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轮廓、外形。



你的色彩。



若你不在,这里就只是一片不毛荒野。



你是荒野中的花。



唯有你,是那朵唯一的鲜花。



这个世界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容纳你的绽放。



光、暗、森罗万象,各式各类的养分,使你盛开于此。



我或许应当敬畏你、崇拜你。



然而我已经不会再困惑、胆怯了。



“嗨。”



我向你开口。



随后我笑了。试着笑了笑。



你用仿佛透明的眼神盯着我。



我被彻底看穿了,但是我没有害怕。



“嗨。”



你如呢喃般回应道。表情仍一成不变。



与你交换些什么吧。



现在,我能做到任何事。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你就在我的眼前,那么哪怕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动作也无妨。



你已经在我的眼前了。



然而,我还是伸出手去。向你伸出手。



你看了一眼我的手,仿佛难以理解那是什么东西一样,你稍稍歪了歪头。搞砸了——我想到。我干了什么啊。我发誓我并不是想这么做。这后悔大概将要持续到世界末日。



然而,你牵住了我的手,握住我的手指。



我的右手是阿尔卡迪亚,左手是贾休基修。如今,你正握着的右手,由黑色的细管聚集起来,形成好似人类手的形状,那是一种拟态。这种赝品、我这丑恶的右手手指,却被你平然地握住。



通过阿尔卡迪亚,我感受到你的体温,你皮肤的触感。



我将你拉过来,将你紧抱在怀中,将脸埋在你那变长许多的头发中。我感觉我的胸口和腹部好像被挤压成了只有一桑取两桑取厚。视界微微晃动。



“很脏的。我很脏的。”



你这么说。



你的身体,仿佛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我亲吻你的头发,即便纯粹是凭着一股蛮勇,还是这么做了。我的鼻尖顶在你的头上,闭上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不会的。怎么会呐。”



“你这笨蛋,不过我倒是老早知道这一点。”



“飞吧,玛利亚。”



我唐突地这么说。我不会等待回答。



“——呃……!放、放开我……”



“不放。”



你生气了吗?要生气就生气吧。惹你生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实在是想要这么做,忍也忍不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张开双翼起飞,马上便达到了一百美迪尔的高度。两百美迪尔。三百美迪尔。真想就这样带你离开。



“等等——你要去哪……!?”



“哪里都行。”



我有翅膀。看吧,本以为我们被困在了这个迎来终结的世界中,然而并非如此。世界是如此的开放,我、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你想去哪里?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东西?”



“哎、呀、这个——”



“不必多虑。很远也无所谓,再远也没问题。附近的当然也行,哪怕就在身边。”



“问题不在这里——”



“那么问题又在哪里?说到底,真的有问题吗?在我看来,不存在任何种类的问题。难道不只是感觉好像似乎会出问题而已吗?”



“……亚济安,你……”



“怎么?我怎么了?”



“该说是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呢……还是说已经不正常了呢。”



“就算我不正常了。”



我窥探着你的脸,你的眼瞳。从你的外套中,一只小小的生物探出头来。既像是松鼠,又像是小猫。是从未见过的兽类。在头脑深处,一瞬间仿佛有火花飞散。这又如何?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不、连无关紧要都算不上的小事罢了。



“就算我不正常了,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正常这件事,又算得上异常吗?不如说,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常态,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我不觉得哦……?”



“为什么?”



“你让我怎么回答……”



“因为你看,你不是就在这里吗?既然如此,我要是还能保持正常那才是奇怪了。毕竟,你就在这里啊。该说什么好呢,为什么奇迹这种东西啊,有的时候就会仿佛理所应当一样发生呢。假如某个地方有谁专门负责引发奇迹的话,真想要去抗议啊。为什么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呢,我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啊,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人很困扰啊。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呀,我就不正常了呀,肯定会不正常的呀,怎么可能还正常喔?因为你在这里啊。听我说,玛利亚。”



“……说、说什么?”



“你呢?你有什么感觉?你现在在想些什么?我希望你告诉我实话,没必要再说谎了,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伤到我的。说好了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情罢了。”



“这、这种事,就算你这么说——”



“我想知道啊,玛利亚。”



“我也……不……”



你的眼睛在打转,你在挣扎,你正试图从我怀中逃脱。我希望尽可能尊重你的意愿,然而我不可能松手。这里是距离地面数百美迪尔的高空。若是放手了,你就要倒栽下去了。所以我不会放手。你满脸通红,大声喊道:



“——不可能说啊!这种东西怎么说啊!笨蛋……!”



“——所以?”



突如其来的这个声音,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就在近处,正面方向。



她捋起蜷曲的头发,长叹一口气,摆明了就是要做样子给我看。



“在这忙得要死的时候,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呢?莫非是想被踹吗?要是这样的话,让我赏脸满足这愿望也未尝不可,如今的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贝——”



我刚一张口,就哑然失声。



“贝蒂——”



你则叫出了她的名字,随后又添了敬称。



“……小姐。”



接着,我们同时低下头。



“非常抱歉。”



库拉依德大山脉



背部·腰部·腿部推进器50%运行。克拉纳姆粒子极限释放比率同样设置为50%。释放。视觉听觉范围修正。GOOD。她在空中飞翔,自在地回旋。她成功将全身足以称得上是关节的关节的活动范围扩展到了超过设计阶段预定值的程度。她已经算不上是人形,她四肢的各个关节都能旋转二百一十至三百六十度,释放克拉纳姆粒子以形成升力和推力的推进器也能够面向任何角度。她的主要武器与之前不变仍是收纳在双臂中的无限之刃·“银河”·0078·死亡金属“绯之魂灭”,然而她刻意没有挥动,只是将刀刃伸在前方,只移动身体,凭借速度和惯性攻击。即便只是50%功率,超高速移动中的她看上去也仿佛有好几十、好几百、甚至更多的残影,克拉纳姆粒子使超过一千个她闪耀无匹。要想歼灭那家伙,必须要有这种速度。



承认也无妨,那家伙就是如此难对付的敌人。然而如今已经不同了。



那家伙已经不是敌人了,根本不够格成为敌人。



蝴蝶交错飞舞。红黑相间的、白绿相间的、黄橙相间的、银色的、金色黑红三色的、深蓝淡蓝渐变的、土黄色和褐色的、紫的、黄蓝相间的、绿黑相间的、白黄灰三色的、淡红色的、青紫与湖蓝色相间的、青竹色与紫茶色与洋兰紫的、苔色与草莓色的,拥有两对覆盖着鳞粉鳞毛、如叶片般的翅膀的无数蝴蝶遍布四周,将整座雪山覆盖。



她将这些蝴蝶一只一只、又或是同时斩杀。



她的斩击并不是单纯的斩击。光是切断并未结束,还会引发无比强烈的冲击。被她的刀刃斩中的东西会当即消失不见,四分五裂、化作粉尘、被分解至物质的最小单位。不论是怎样的怪物,也无法再恢复原样。



瞬间灭绝。



百万、千万、亿万只蝴蝶,在她手下消失,全军覆没。



——不。



还剩一只。



第一眼望去,只能认为那是平淡无奇、广泛分布于温带至亚热带的纹白蝶。然而说到底,一目了然,那东西根本不可能是纹白蝶。因为这里是高原,而且还遍地是雪。不仅限于纹白蝶,在这种季节里不会有任何种类的蝴蝶。所以那不是纹白蝶,连蝶类都不是。



她停止释放克拉纳姆粒子调整各个关节,恢复了人形。绯之魂灭的刀尖摆在那绝非蝴蝶的蝴蝶面前。“——结束了,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还是说,你还留有什么王牌?有的话就拿出来让我瞧瞧,没有的话,你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蝴蝶轻飘飘扇动翅膀不安地上下晃动,仿佛在诉说‘我只是一只蝴蝶,什么都不懂,还请放我一条生路’。其声音也带着颤抖:“——莉莉。你太棒了。没想到你竟能做到这种地步,你真的是太棒了啊,莉莉。”



“你的遗言只有这些吗,法克鲁卡。”



“你打算毁灭我吗?你啊,是你的话,说不定能做得到。然而,你也可以不那么做。选择权在你,莉莉。”



“我会毁灭你,这与什么选择无关。”



“时候已到,莉莉。这个世界为帝王陛下所求,通过得到你们人类的世界,我等恶魔便能获取真正的安定。这是资源分配的问题。”



她安静地呼吸。“——你知道什么。”



“不。”蝴蝶停在被积雪压得垂下头的野草上,收起翅膀。“我什么都不知道,莉莉。只是,人类与恶魔在争夺某种有限的资源,而帝王打算将它全部收为己有,如同那是一种义务,又或是理所当然的权利。明明正因为有人类、有恶魔、有各种各类的生物存在,美丽才能得以留存。然而帝王似乎并不关心美丽与多样性。帝王创造了恶魔,帝王是我们的造物主。莉莉,我是帝王不知第几个创造物的后裔。我之前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吧?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小丑,是摆弄虚言者。然而我还是要道歉,莉莉。其实我是知道一些事的,多多少少。比如我知道,爱的欠缺。如同呕吐、如同要填满空白、如同被控制、被附身,不由自主地创造出恶魔的那位帝王,并不爱我们。也许他本就无法去爱什么东西。帝王亲手创造出来的地狱,也得不到帝王的爱。正因为此,地狱才是地狱。对于帝王来说,地狱是他的监牢。真可悲,我们是得不到亲人爱护的孩子。因此恶魔们本能地寻求着爱。这对于恶魔来说,是无法摆脱的冲动。我们渴求爱。我们立志要挑战并驱逐帝王,有时甚至忘记了他正是我们的造物主,这都是基于我们对爱的渴望。恶魔的爱便是如此扭曲,如此崩坏。当然,我也无法例外。这样一说,你就能明白为何我会迷上你了吧?就像戏法一旦被揭穿就会变得无趣一样单纯而值得怜悯,你那崩坏的爱,与我追求的爱是相似的。就因为此我被你诱惑,甘愿舍身扑火。莉莉。”



“你的确很可悲。”



前头部装甲开放。展露出的脸上,拂过冰冷清澄的空气。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这张脸了。这是我已经失去、已经舍弃了的事物留下的残骸。



“爱根本不存在。不论是何种形式的爱都不存在。你把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说得好像本该有一样。你真的很滑稽,法克鲁卡。”



“那么,难道你要说你不爱任何东西吗?”



“当然。我曾经觉得是‘爱’的东西,已经在我体内分解,被恰当地处理掉了。”



“那你又为何还活着呢,莉莉。”



“愚蠢的问题。生存的目的,活着的意义,这和所谓的‘爱’是一样的。生物一旦获得了生命就要活下去,不论是怎么样的生物都是如此。”



“这样不寂寞吗。”



“你又活了多久?我已经活了非常久了,其中大半我都是一个人度过,一个人活下来的。”



“没有任何追求?”



“只是朝着脚尖所指的地方一个劲前进罢了,如同吃了睡睡了吃的野兽。”



“你不是野兽,莉莉。不论怎么看都不是。”



“嗯,是啊。我成不了野兽。我只是寻找敌人,并将之击溃的一台机器。”她让嘴唇露出微笑。可是自己此时为何要微笑,她自己也仍是不懂。“我只要做个机器就好。”



“也就是说永远都寻求着敌人是吧。然而,已经没有多少比我还厉害的敌人了,莉莉。你不觉得这样只是空虚一场吗。”



“还有敌人。”克拉纳姆粒子释放。她急速向前推进,绯之魂灭将蝴蝶斩碎,消灭。“——恶魔大公阿曼。以及地狱帝王。我还有敌人。”



“是啊,莉莉。”声音,扩散开来。“也许是吧。”“就算是吧,莉莉。”“是啊。”“我也这么想,莉莉。”“我相信如此。”……雪。粘在山石、树木上的白雪,突然变了颜色。红、蓝、绿、紫、银、金、橙、黑、土黄、褐、胭脂、灰、枯叶、群青、琥珀。雪化作无数蝴蝶,一齐纷飞而出,鳞粉飞散,化作耀眼的光涡。“我会看着你,莉莉。”“看着你的战斗。”“我会好好看着。”“不论何时,不论何地。”“直至终结。”“不会偏离视线片刻。”“我就在这里。”“就在那里。”“我无处不在。”“我是磨镜者。”“力与技之卓越者。”“伪善者。”“蝶之星。”“亦或是、污秽的象征。”“亟尔麦耶血酒湖及哈·马恩淫乐街领主。”“滑稽大公爵。”“我是法克鲁卡。”“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桀巴桀伽·弗鲁米嫩塞·帕路德鲁梅希约肯迪尔·克莱斯特里斯特·欧拉尔·德·利利卡尔·拉维亚·坎特·普·阿基纳·斯佩尔法鲁夏瓦德·卡姆依由拉塞纳姆克罗米·戴·阿曼特·格兰德·塞克西·马斯特·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我爱你,莉莉。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前头部装甲闭合。她在装甲深处长叹一口气。“只会添乱。”



北瓦鲁欧克山麓



在石阶上奔跑,朝天守阁冲去。



“等、等等,玛利亚!你要去哪儿我可以带你去!那样的话很快就——”



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将那从头顶上降下的烦人跑调声音无视,玛利亚罗斯只顾一个劲奔跑。



该怎么说啊真是的,那全都是一时迷茫,我这个人啊实在是迷茫过分了。可能的话真想当作没发生过,总之想要全都忘掉。话说,能不能有谁帮我把它忘了?拜托了。这个“谁”指的又是谁嘛。哪会有这个“谁”嘛。哪有能呯嘭一声就把不想要的记忆全都抹除这么方便的人啊。这么方便过头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嘛。这也是啦,我当然清楚啦。别想这些没用的快跑快跑快跑。越过恶魔蜥蜴人鸟人加多、还有人类之类的尸体前进。



“玛利亚罗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呀啊啊!?”本能地发了疯似的狂叫起来。因为这是我认识的声音。根本无需思考这是谁。马上就明白了。“——莉琪……!”



转过身,从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佩尔多莉琪甩着金发飞奔出来。她戴着胸甲,提着摩德洛里刀,身上沾满了血,看上去分外憔悴,但依然漂亮得如同光辉。



“莉琪!莉琪、是莉琪啊!佩尔多莉琪!莉琪……!”



“玛利亚罗斯!你没事啊,玛利亚罗斯……!”



互相拥抱,在后背肩膀还有头上摸个不停,在极近距离互相凝视,又再度抱在一起。彼此都好好呼吸着,不是幻影也不是幽灵。虽然多少有些疲倦还受了伤,但都还算平安无事,互相好好确认了这一点后,便大笑起来,笑得让人不可思议这到底有这么好笑吗。笑得停不下来,笑容和笑声怎么都止不住。



“你说艾尔甸!?你是乘艾尔甸来的吗,玛利亚罗斯!”



“是啊,就是啊!我是乘艾尔甸过来的!不过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这可真是奇遇啊!我那时留在艾尔甸一起上浮,后来还是趁着着陆的间隙逃出来的呢!而你居然是乘着那个艾尔甸过来的!”



“这可真怪!”



“是啊是啊!”



“——啊,我正要去天守阁呢!”



“你要找妈妈!?”



“是啊!我听说莫莉就在那里!”



“那好,走吧,我来带路!”



在佩尔多莉琪的带领下,不久便抵达了天守阁。天守阁的入口由只有可怜的一丁点儿武装的少年少女们守卫。其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记得那孩子应该是叫夕蝶。虽然没和她本人聊过,听说她貌似是被龙州联合保护起来,之后送到了收容所,这经历还挺稀奇的,要说谜的话的确也是个谜。佩尔多莉琪问候了一声,少年少女们便马上让开路让玛利亚罗斯他们通过。一进门,眼前的大厅中,充满了重伤者,以及虽然被运了过来但是治疗已经没有意义——换句话说就是已经没有救了而就地断气的人们。莫莉现在正在努力拯救一个人的生命,然而很遗憾最终好像还是无能为力。她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左右晃了晃头。然后,看到了这边。随后眼睛猛然瞪大,连眨起眼睛。“哎呀,这不是玛利亚吗。好久不见。你头发长长了啊?”



“……话是这么说啦。”



真是让人脱力——在好的意义上。



这就是莫莉啊。玛利亚罗斯想到。莫莉果然就是莫莉,莫莉·利普斯。虽然看上去非常疲倦,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的女用医术士服脏得不能再脏,然而看上去却并不凄惨。当然这副模样肯定无法说是清爽,要说邋遢的话的确很邋遢,然而却又凛然有神。明明显然是在乱来,却不像是在勉强。而莫莉自己肯定觉得自己既没有勉强也没有乱来。不论发生什么也不气馁,无论如何也不屈服。总是悠悠然、轻飘飘的,温柔而坚强。我的莫莉。



玛利亚罗斯整理好呼吸,慢慢朝莫莉走去。莫莉仍半蹲着,抬头看着玛利亚罗斯,露出笑容。玛利亚罗斯稍微躬身,抱住莫莉,将莫莉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莫莉,辛苦你了。”



莫莉一言不发。在短暂的沉默中将整个身体都靠在玛利亚罗斯身上。要说短暂,其实只是一瞬间而已。



“哇哈哈哈哈!?啊哈!?呀呀呀呀呀!?”玛利亚罗斯试图甩开莫莉,“等——莫莉!?停手好不好!?好痒啊!啊哈哈!?呀哈哈哈哈!?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停、手。”



莫莉的鼻头在玛利亚罗斯的肚子上蹭来蹭去,挠着玛利亚罗斯的侧腹,还向腋下伸出手去。



“那、那里不行啊!不行!我说真的真的不行!喂!?啊啊、不、已经、啊、唔、啊哼……!”



“这声音真棒。多谢款待,多谢款待。再也想不到比这更棒的招待了!”



“呀、这……呃咕!再……怎么说、即便是莫莉……啊、唔、哈、停、停、停……停手啊!莫莉、求你了、真的……”



“总感觉,变得好舒服哦。喂,可不可以,就这样继续——”



“当然不可以!话说你要继续什么啊!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放——开——我!”



“嘁。真是一点都没变。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有损失!我有损失!我损失大了!”



佩尔多莉琪偷笑着。不只是她,在大厅中的人们,有一半哑然无语呆若木鸡,不过剩下的一半都或是微笑或是大笑着。如今仍有人在战斗,有人死去,在这里也有许多死者,要说不慎的话的确很是不慎。然而这种毫无悲怆感的气氛,恐怕都是受不论身在何处都不会被黑暗沾染的莫莉的影响,这绝不是一件坏事。



“——等等,我可不是为了做这个才来这里的!避难啊,避难!与其说是避难,应该说是撤退!?不是撤退、转移!?我们是乘着艾尔甸来这里的!这座城堡已经守不住了!之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总之先搬到艾尔甸上去,优安也同意了……!”



莫莉马上利落地发出命令。不愧是莫莉,既然要做就要做得迅速,没有一丝拖沓。不过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死者的处理,即便是莫莉·利普斯也有所犹豫。话是这么说,其实也只是思考了几秒,莫莉便做出了决断。“不可能搬走所有人,等我们撤退之后,用火烧了吧。已经没时间再办更复杂的仪式了,想要告别的人请现在抓紧时间。好啦,快点!”



玛利亚罗斯环视整个大厅,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或意义,只是随便看看。要说是否有第六感作祟,事后回想起来倒也不是不能强行归咎于此,但当时的确是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的。



只是不经意间,突然停下了视线。



停在了一名躺在地板上的男人身上。



那模样很惨。与其说是上半身与下半身被切断,倒像是整个腰部都被掏空了。脑袋也碎了。男人闭着眼,当然也一动不动。很明显,他已经死了,彻底死了。



“荆王。”



倒也没有难以置信、或是震惊不已。因为,这是很可能的。既然有战斗,就会有人死去。不管是谁死了也不奇怪。哎,也会发生这种事啊——感受仅此而已。



“……玛利亚罗斯。”听到佩尔多莉琪的声音。



玛利亚罗斯没有望向佩尔多莉琪,而是凝视着荆王。



他的表情很平和。不过说白了,死者基本都是这副模样。肌肉、还有其他一切,一旦死了就会开始毁坏。死者甚至无法维持住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只能表现出一副在生者看来好似很安详的面貌。仅此而已罢了。荆王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前抱着怎样的情绪,他在生命最后的一瞬间看到了什么,玛利亚罗斯不知道,其实也不想知道。这种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玛利亚罗斯。那个男人,是为了保护这里而死的。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舍命相救,天守阁恐怕就将被敌人蹂躏。”



“是么。”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我不想听。我根本不在乎。我讨厌他。从最初开始,第一印象就糟糕透顶,还蒙受了实际伤害,牙齿都被他拔掉了。他是个了不得的变态混账,总是一副令人不爽的脸色,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超级讨厌他,所以我不觉得悲伤,当然也不觉得寂寞。“……是么。既然是为了助人而死的,那也不坏。这不挺好的吗。既然如此,那也不错。”



总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我在说一些奇怪的话,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明明其实我根本不在乎——怎么说呢,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对手一样。其实也根本算不上是对手,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毕竟还是认识的。有认识的人死了,就是这种感觉吧。即便是我,也没有那么冷血那么无情。我还是有着一般人的情感的,这并不奇怪嘛。这样啊。死了。已经死了。这样啊。这样啊。



在天守阁中基本没有无法凭自力移动的人。至于步行实在是困难的人则由比较精神的孩子和老人帮忙。在莫莉和佩尔多莉琪的指挥下,从天守阁中撤退的工作有序地进行着。玛利亚罗斯也多少帮了一些忙。当天守阁中的最后一位生者离开之后,便从各个方向撒上燃料,由莫莉点火。火焰转眼便熊熊燃烧起来。将冒着浓烟的天守阁抛到身后,走到城门附近,便遇到了前来护卫的秩序守护者们。说起来,亚济安不在。无所谓。不在也无所谓。不在才好呢。那种家伙。



总之现在暂时已将城门一带的敌人几乎全部驱逐。虽然称不上是安全,但也没什么大的危险。因此,走出已经毁坏超过一半的城门时,也没有发生称得上是混乱的混乱。再从城门附近走到艾尔甸南门遗迹,约有一百美迪尔路程。这距离不算很远,人们排着队向艾尔甸走去,守护者和午餐时间、以及其他携带武器的男男女女在队伍两侧护卫。艾尔甸在落地时似乎压死了相当数量的敌人,这对战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敌人的反应非常迟钝。搬迁出乎意料极为顺利。平民已经陆陆续续全部被艾尔甸收容,接下来只要战斗人员也全部回来就算结束了。



还有一个悬念。那就是古德王和裘弟没有明示的问题:艾尔甸何时会重新上浮。也许,艾尔甸会就这样在此生根。



不过,并不怎么乐观的玛利亚罗斯也乐观地认为,应该不用担心会发生这种事。艾尔甸似乎没有理由在此停留,如果不是要救那些被包围的人,古德王和裘弟也应该不会让艾尔甸刻意在这种位置着陆。他们肯定有所企图,不过这件事现在即便去想也没有用。



“去艾尔甸……!各位,去艾尔甸里面……!快……!”



玛利亚罗斯高喊着,还有敌军和友方在零星的战场上穿梭。不断有友方人员返回,在其中看到了由莉卡和飞燕的身影。——飞燕。



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捂住胸口。



飞燕握着由莉卡的手,由莉卡看上去在怄气,不过并不是真心的。飞燕则嘿嘿笑着,那副欢乐的样子与眼下的场景完全不相称。



荆王的事,该怎么和飞燕说啊。



拂晓 艾尔甸第九区旧黑市



要抵达这扇门前,必须从地面上进入地下,再从地下走出地上然后再下来。



已经没有钥匙了,好像是之前自己处理掉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已经记不清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实在没辙,只好把门把手砸坏打开门。前方是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再打开一扇门,里面漆黑一片。用手摸索着打开开关,半永久灯亮起,看来照明还完好无损。



这里称不上是宽敞。放着一张皮革长椅,还有厨台,以及一台小冰箱。就是这么简单的房间。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上好几天,但毕竟住在地下室实在称不上是舒适。这房间只不过是藏身处之一罢了。



飞燕在长椅上坐下。



右拳不断地敲打着左掌。



一次又一次。



“——为啥我要来这里啊。在黑市转这么一大圈……话说啊,不是这里也没问题吧?嗯……该咋说呢,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你偶尔会在这里做饭吧。我记得,基本上除了在这里以外,你就没掌过勺,大概吧。怎么?这是你的兴趣?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你,自己还会做饭吃哦。偶尔还会让我也吃点,那些东西还挺好吃的呢。你倒还怪手巧的,没想到是个干啥都挺有一套的家伙。不过,做饭对你来说还是有些不同的吧?你挺乐在其中的对吧?还挺热衷的呢,比职业的还厉害?你做的饭,外观也还算不错,味道也好吃啊。至于由莉、哎呀,就有点那啥了。这话只在这里说哦,那根本不是什么擅长不擅长的问题,只要是由莉做的,刨去味道不管那肯定是好吃的啦。不过,你做的饭啊,那是当真好吃。所以我说这个是想表达啥呢……”



言语中途停止,思考也断绝了。



试着思考,来这里的理由。独自一人,来这个位于艾尔甸黑市外侧的藏身地。那家伙做的饭很好吃。这就是理由?真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还有什么理由?



“哎呀……”



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轻轻搭起腿。



“总觉得好累啊。这可真不像我……”



还是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疲倦。飞燕伸展着上半身,在胸前握住双手。



“我转不动脑子啊,荆。”



我是不是曾经也想到过,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呢。



也许从没有想过吧。



“居然会失去你啊……”



叹出一口气。又或是,只得叹出一口气。



正确答案是哪边?



“哈……!”



突然发出如同嚎叫,又好像鼓劲的声音,飞燕一下子跳起来,朝冰箱扑去。一脚踢去,冰箱猛撞在墙壁上,然后又翻倒在脚下。又踢了一脚,金属制的冰箱被踢得变形。连踢了好几脚将冰箱门踢破,踢碎,冰箱中放着的一点点东西全都倒了出来。踩着冰箱的碎片,踩、踩、在脚下来回碾,再朝着墙壁踢飞。又朝墙壁踢了一脚,踢出了一个洞。再踢,什么东西碎了。再踢,什么东西塌了。踢,踢踢踢踢踢。回旋踢,转身踢,回旋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



呼吸急促,喘不上气。



如同栽在长椅里面一般坐下。



这个藏身地,从墙壁到地板到天花板都破烂不堪了,除了这张长椅,以及厨台。



眼前恍然浮现出搭档站在厨台前晃着平底锅的模样。



“搭档……啊。”



曾是同乡,也是同行,觉得这是个谈得来的家伙就联起手来。双方都是如此,往白了说就是利害一致,没有更深层次的关系也没有更浅。当初有没有想到会变成如今这种交情?没有。作为一个男人,对他倒不能说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不是喜欢讨厌的问题。飞燕有着致命的缺陷,荆王也是同样的,于是就自然地互相弥补对方的缺点。两人如同嵌合的齿轮,也好似既相像又不同的双胞胎。



“就好像脑子一下子被扯成了两瓣一样……”



流不出眼泪。



毫无疑问有着强烈的丧失感,然而却并不悲伤。



“你怎么就死了啊,荆。你怎么就死了啊,白痴吗。你丫的就是个狗屁白痴混账。连带着的小弟们也都一个不剩了。这破世道不管是哪儿都惨得看不下去,不过只要有我和你在总能重建起来——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没了你的话——妈的……”



躺倒在长椅上,蜷缩着身体,咬住右手拇指。咬得分外用力。飞燕想到,现在这副样子可不能让由莉瞧见,只不过是死了搭档而已——这可不是什么‘只不过’啊。不过由莉那么温柔,肯定会安慰我的。毕竟是由莉,肯定会安慰我——我倒是想这样但是这样肯定不成啊笨蛋。秃子。该死的。因为啊,现在,这种事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当然啦,我是想要被人温柔对待的,想要被安慰。可是,我更想对由莉温柔一点不是吗?我果然还是想要在由莉面前耍帅啊,想要变成一个更帅的自己啊——百分之百不可能的,没戏没戏没戏的,肯定会被由莉看穿的,肯定会一下子露馅的。但是啊。即便如此……呐。



“……你这蠢蛋。荆,都怪你。都怪你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死了。反正你就是这种人吧,把你自己想得太微不足道了。怎么能那么草率啊,别一得意就搞什么牺牲自己之类的玩意儿啊你这章鱼。要是现在你在我面前出现,绝对要揍你一顿,揍你揍到半死。嘛,根本不可能就是了。啊……感觉稍微舒坦一些了。没办法。你的选择很有你的风格,总觉得这的确很像是你会做的事。到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也只能以我的风格活下去,然后还是预定要以我的风格去死。不过当然,我现在还没打算要去那边。你就一个人喝你的茶去吧,而我还要和由莉过好日子呢。好嘞。”



猛地翻身从长椅上跳下来,气势十足地站起身子。



用力拍了拍脸颊。



“完事儿了完事儿了!这样我就重新完美无瑕啦!拜拜,告辞啦,荆。我已经不会再想起你啦。绝对不会。这都得怪你自己先死,都是你不好。好啦,时间还挺早,总之先去见由莉——唔噢噢……!?”



地面剧烈地摇晃,变得微微倾斜。



艾尔甸已经重新上浮,现在正在飞行中。看来,这是做了个急转弯?



“——不。”飞燕舔了舔嘴唇,胸中开始跃动,“不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