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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1(2 / 2)




玛利亚罗斯也看到了“那东西”的存在。



刚才恐怕那东西就趴在多瓦宁古的背上,打算对他做与之前对萝姆·珐所做相同的伎俩。被多瓦宁古察觉计划落空之后,便逃跑了。



那东西——像昆虫?外貌看上去,如同与人类模样相似的昆虫。



那就是敌人,是恶魔吗?肯定就是恶魔。



“……胡子,别管我了,去解决掉那东西……!”“可——!?”多瓦宁古突然挡在玛利亚罗斯身前。箭,多瓦宁古的背上刺了两支箭。是萝姆·珐。仔细一看,大家都只是与萝姆·珐拉开距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手持弓箭的萝姆·珐便彻底肆无忌惮起来。已经不是再叫唤疼不疼的时候了,玛利亚罗斯推开多瓦宁古放声大喊:“——我们有医术士,只要别杀死就行,把萝姆·珐控制住!也要警戒敌人!那东西长得像虫人一样会盯着后背下手!要是被它得逞,就会被操控——”



已经迟了。



“……!?”



飞燕。



偏偏,是飞燕。



飞燕趔趄了几步,捂住脖子,差点蹲坐下来,还是勉强稳住了身体。就在那之前,玛利亚罗斯没有看漏。那如同虫人一般的恶魔,从飞燕身上跳走了。这下糟了,飞燕的身边就是由莉卡。玛利亚罗斯捂紧正在流血的侧腰。“由莉卡,小心飞燕……!”“——哎……!?”即便是受惊不浅,由莉卡还是当即作出反应,以极限九手棍挡住了飞燕的回旋踢,了不起,若不是由莉卡肯定办不到。然而飞燕没有停止动作。“喔啦!噢啦!噢啦!”横踢,直拳,再横踢。“……呃!飞、飞燕……!?”由莉卡连连格挡、躲避,明显动摇不已。不知是不是因为动摇,最后还是被飞燕打中了。“呀……!”由莉卡的脸被狠揍了一拳,失去了重心,飞燕马上追击不舍。“噢啦、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呜啦!”目不暇接的连击。“——呃……!”由莉卡抵挡不住,转眼间便被逼入了绝境。完蛋了,不,就在此时黄金色的风暴突然插手。“——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愚蠢败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



多瓦宁古。被黄金光芒包裹全身的多瓦宁古,挥出巨大到让人怀疑是眼睛出错的拳头,在飞燕脸上炸出一记“咚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的巨响,这一拳的力量甚至把飞燕的脸打得在一瞬间拉长了几分。



“——呜咳……!?”



在被一拳击飞到十美迪尔开外,骨碌碌滚了十几圈砸在岩壁上之后,还能马上爬起来,飞燕也不是寻常之辈。



不过多瓦宁古在某种意义上更加不寻常就是了。



“你这混混混混混账!你不是爱她的吗!?你不是爱由莉卡吗!既然如此!即便是什么东西对你做了什么、不论是发生何事!也断然容不得你对由莉卡动手!如今!如今你已犯下滔天大罪!贫僧决不认同你的妄行!赌上这身肌肉,定要在此对你降下裁决!”



“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吵死了!”飞燕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有些不对劲。不,某种意义上讲,从被操纵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不过刨去这一层,还是感觉不对劲。飞燕在哭,眼中流出了泪。“真是吵死了……!”



“那就来让贫僧闭嘴试试看啊……!”



多瓦宁古向前冲锋,飞燕挺身迎击。由莉卡不知所措。正与萝姆·珐交手的皮巴涅鲁似乎很在意飞燕与多瓦宁古的情况。哈妮梅丽用手枪朝萝姆·珐开了好几枪,却没有一发射中。不管怎么说也得避开要害,因此非常难以下手。阿尔法呆坐在地上。啾跑到玛利亚罗斯身边,不过,却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显得十分困惑。裘克和克罗蒂亚正在优先引导难民。



“该……死的……!”



玛利亚罗斯使足力气站了起来。



该怎么办。



北瓦鲁欧克山麓·孤城



“援军!?你说援军!?”优安·桑瑞斯大喊着将一只爬上城墙的恶魔一刀斩落。“从东南方向来!”马上便有人回应,是海因茨·库尔艾尔冯,“有一集团正与敌军保持交战,向城下靠近……!”



援军。怎么可能。实在是难以置信。优安看了一眼库尔艾尔冯,他长度及肩的头发沾满了汗水和血渍,贴在满是脏污的脸上,似乎还受了伤。库尔艾尔冯统率着以收集和传达信息为主要任务的无名队,不过,现今他的麾下应该也不剩多少人了。敌人可不会区分你是无名队队员还是其他队队员还是根本不是队员,连优安自己也是同样,虽肩负各类职责,但当敌人逼至眼前之时也只能亲自迎战。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库尔艾尔冯依然试图成为优安的耳目,当然,在这过程中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优安本想慰劳他,最终还是打消了主意,现在还不是慰劳下属的时候。只不过,还是坚定地点头示意。“是么。既然你这么说,那想必无误。——修奈特副长!”“在……!”“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接应援军!康拉德,跟我来!”“是……!”



优安带领着康拉德·亚瑟及其手下在城墙上疾奔。这座孤城承受着敌人的攻城兵器自全方位而来的投石与射击,一旦有某处防御变得薄弱,就会遭到敌兵云梯突袭。我方拼命死守,刚挡下一波攻势,就又有下一波攻击来到,只能单方面承受敌军的猛攻,毫无战绩可言,唯有尸体不断累积。就在不久之前敌人还祭出了攻城锤,若是被那东西冲破了城门,恐怕一切就都结束了。城门处由珐琉率领坚守,又能坚持到何时呢。父亲暂且不论,母亲不在身边的话,那孩子、卡雷尔会不会哭?优安将不安与悲观一瞬间封印起来,猛挥一刀,劈开前方的道路,向前疾跑。援军。真的是援军吗。虽然库尔艾尔冯如此认定,但若不是亲眼看到还是难以置信。“——就是那个吗……!”



“哇嚯!嗨哟!加油、加油哇!”法尼·弗兰克站在垛墙上挥舞着旗杆。那男人虽是个绝顶蠢蛋,但被他那不着边际的乐观拯救的人也不在少数。优安能够理解这一点,话虽如此,却也从未想到,看到那个男人的愚行,竟然连自己也产生了如同在黑暗中得以睹见一丝光明的感受。



法尼·弗兰克并非是在为我军送上声援,他的身体面对着城外。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找到了。的确。



一支人类组成的团体,在敌军阵中撕出一道缺口,正朝城下迫近。援军,的确是援军。



不,他们虽与敌人战斗,但是否有救援优安一行人的意图还未可知。数量称不上多,恐怕不到千人,大约几百人左右。纵使加上他们的支援,也难以逆转战局——应该说是根本无望。若要将这不堪的战况比作疾病,那便是无法根治的绝症,最多只能延续些许性命罢了。因此,这援军根本毫无意义——我并不这么认为。并非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我的确从未这么想过。



我们都会死。不论是谁,总有一天都会死。即便是刚刚出生的卡雷尔,也必定会死。死亡是注定的。背负着必将一死的命运,我们也要活下去。不论是几十年、几年、几个月、几天、哪怕只是一天、几小时、一小时、一分钟、一秒,我们依然要活下去。这与长短无关,我们活的不是某一段时间,而是一个又一个的瞬间。



当然,过去不可抹消,不论是那些令人怀念、光辉夺目的日子,还是充满苦涩的往事。我也会梦想未来,我们如今的战斗正是为了抓住明天。每一个“瞬间”并非是单单依靠“现在”而成立的,这一瞬间的诞生,包括了一切的过去与未来。即便是看不到一年之后的未来,哪怕连十天之后的日子都无法保证,甚至不一定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也决不能草率对待这条性命。我不认为为了得到接下来的一分一秒而努力是徒劳无益的。我们终将一死,我们的生命脆弱而虚幻,然而,假如卡雷尔今日便死在这里,虽然作为父亲我将惭愧难当、抱憾而终,却决不会认为他的人生有丝毫的可悲之处。我们终将一死,我们离死越来越近,然而我们确实活着。



理当欢喜。看吧,就在那里,有与我等同样正陷入恶战苦斗的人们。



我并不在意他们到底是否是友军,即便不是,也毫无疑问是同志。若他们愿与我们携手战斗,那我自然乐意之极,今后的每分每秒都将同甘共苦。可能的话,应当与他们并肩作战,只是不知这愿望能否实现。



“优安……!”



听到呼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满身疮痍的卡塔力豪迈地大笑道:“快看!是午餐时间的伙计们嘞!亚济安也在!就是那个飞着的家伙……!”



“午餐时间——”优安扶了扶眼镜,仔细眺望。飞着的家伙,就是那个吗?



在那一集团的最先头,有一背生黑翼、浑身漆黑的生物飞舞盘旋,将敌人横扫、踢散。亚济安,午餐时间的头领,那就是他吗?这可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可即便他不是人,那又如何?亚济安的突破力惊人,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亚济安,他仅仅是飞过某处,便留下一路尸骸堆积成山,敌人在他面前都腿脚发软。“好机会。”优安喃喃自语,但随后又咬紧牙关。虽然是个好机会,但——“根据现状,我们无力打开局面,难道只能束手远观?”



“优安安安安安安安。”



听到这个声音时必然会冒出一身鸡皮疙瘩,这毛病这辈子也无法治好了。



他之前在何处,又杀了多少?男人半裸的身体涂满鲜血,虽然可能多少也受了些伤,然而他可是只剩头颅都不会死、货真价实的怪物,受点伤对他来说自然什么都算不上。SIX走到优安身旁,撩起被血脂浸透的头发,亮出蛇一般的双眼中不祥的鬼火。“我去吧。”



“负伤人员!来接受治疗!”救护剑士佩尔多莉琪飒爽现身利落地喊道,随后马上抓住卡塔力按在地上坐下,“别胡闹,乖乖待着别动!很遗憾我的医术式水平可远远不如剑术!”“——不、不、老子没事的啦,你看,就像这样!精神抖擞哇!比起老子,先去给阿尼亚酱……”“照我来看,你受的伤比较重!要是想让库尔蒂巴队长早点接受治疗,你就给我闭嘴老实点!”“知、知道了唉……!”



“我也去。”在SIX身旁缓缓左右扭动脖子的男人,虽然并不像SIX那般半裸,却也只是穿着秩序守护者的便服。被猩红色浸透的外衣如同刚刚沐浴过血雨,然而其本人却似乎毫发无伤。



夏特·古雷哈。曾被称为“神剑”,在屈辱性地惨败于站在他身边的怪物之后放弃这一称号的男人,其爱刀、罗利·阿疆斯塔锻造的“淫靡浪漫”刀身却令人惊叹地愈发纯正无暇澄澈透亮。



刀下亡魂越多,古雷哈手中的刀便越发锐利。一触即断。仅以刀身触碰,便能轻易将目标斩断,他恐怕已经抵达了这般境界。在这乱世中,古雷哈已经取得了巨大的飞跃。



“去吧,神剑。”优安沉静地命令,“去让神剑之名,在这片土地上再度鸣响。”



古雷哈无声地笑了。“遵命,总长。如您所愿。”



“Ku·Haaaaaa·Haaaaaaaaahhhh……!”SIX率先从城墙上跃下。古雷哈没有跳跃,如同脚踏虚空一般走了出去。SIX一个翻滚化作一枚钻头,朝城下的敌人突刺而去,“Urarararaaaaaaaahhhhhh……!”而与之相对,古雷哈则寂静无声地降落,随后悄然挥刀,好似掬起一汪泉水。古雷哈仿佛应和着某种音乐轻盈地舞蹈着,在奇形怪状的恶魔、以及蜥蜴人之类的异界生物头顶漫步。SIX径直突入敌阵,回旋着将敌人绞得粉碎,血肉骨片内脏混在一起四处飞溅。相比之下古雷哈的手法要出色得多,实在是太过出色,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古雷哈前进的道路永远是最短路线,永远只在要害处斩下一刀、最多是两刀,便做出了结。夏特·古雷哈,难道他已经超越了人境?亲眼见到如此力量,难免胸中翻腾,毕竟优安·桑瑞斯也是一名磨练剑技至今的剑士。然而优安将这股炽热压至腹底深处。我必须成为一团能够思考、能够判断的冰。即便是那般的怪物和神剑,若是在敌阵中陷入孤立也会招致灭亡。数量差距太大,面对成倍、三倍、十倍的敌人暂且不论,可若是差距达到了百倍,甚至更多,便无法逆转形势。不过,在短时间内,仍能压制、钳制住敌军。怪物与神剑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再加上,包含午餐时间在内的一伙人正在撕开敌阵。只要怪物和神剑能够在敌军中制造出空隙,那一伙人便能借着空隙进入城中。问题关键在于——



“总长……!”传来一个女声。



优安转过身。眼前的女人有着金色短发,个子高挑。她直到三天前为止还是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候补,但由于二十六号无名队队长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战死,转而成为其继任者。她如今在珐琉麾下工作,优安马上察觉到,她前来通报的一定不是好消息。



“谢尔贝格队长!发生什么了!?”



“城门……!”卡洛丽娜·谢尔贝格大叫道,就在此时——



城门剧烈地摇晃。



优安探出垛墙向下望去。“城门被突破了吗……!”



只见攻城锤深深嵌入了城门之中。城门最终还是被撞破了。法尼·弗兰克嚎叫着“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眼珠都快要瞪飞出来了。“这可不像话,国王!”优安马上叱责道,“请回到你自己的岗位上完成应尽的职责!”“——噢噢!?对啊对啊!”法尼·弗兰克再次挥起了旗帜,“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这才刚刚开始呢,刚刚开始刚刚开始!连我这样的家伙都能活着,你们就更加不会有事啦!V!V!V!胜利的V……!”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这样就好。优安环视四周,发现了十七号巡逻队队长斯图亚特·莫格雷。“莫格雷队长!命你在此死守!”优安抬起头,挺起胸高声宣布,“我去打开城门,迎接援军入城……!”差点萎靡下去的士气马上再度高涨。“——好啦!”完成治疗的卡塔力跳了起来,“老子还能再战上一万年!走走走上上上干爆它们!好让这帮混账知道想要打倒老子至少得纠集个八百万大军才像话……!”“就是这股气势!”优安拍了拍卡塔力的肩膀冲了出去。途中遇见的队员、以及队员之外的人,大半都记得容貌和名字。擦肩而过之时,都会唤一声他们的名字,也会对他们做出一个自己并不擅长的笑容。法尼·弗兰克,从那个男人身上,优安学到了一点:不需要故作悲壮。若是以信义作为纽带团结起来的秩序守护者们,只要拿出觉悟来,便会全员追随在自己身后,命令他们与我共同赴死的话,他们便会毫不迟疑地牺牲,这是银色军团的尊严与荣耀。然而如今这群人不同,这些人为了活下去才聚集在一起,为了活下去而战斗,并非都是热衷于燃烧生命获得一个壮烈结局的浪漫主义者。因此必须要给予大家希望,哪怕只是一刹那,也要让他们能够看到光明。而我做得到这一点吗?即便是做不到,也要去做。



优安带领着康拉德·亚瑟和卡洛丽娜·谢尔贝格跑下石阶,向城门冲去。攻城锤前端已经撞破了城门,之前堆积的木材石块散落了一地,城门上的破洞逐渐扩大,敌兵马上就会从缺口中涌入。珐琉指挥着队员们,试图用碎石填补缺口。“珐琉!够了!停止作业!”优安大喊道,“准备防御!将敌人引进来!外面正有援军赶来!可以形成夹击!”“——你说援军!?”珐琉似乎大吃一惊,但还是马上缓过神来,“停!立即整编队伍,准备迎击!让它们看看我们的力量……!”“是!”四处满是响应之声。优安拔出自义父初代总长丹尼斯·桑瑞斯手中继承得来、誉满天下的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豪刀日轮。啊啊,义父的相貌浮现在眼前。请借给我力量。只要优安如此恳求,想必义父便会伸出援手,义父永远都守护着自己。如今他正在天上微笑,对我说:现在还不是你该来这里的时候。至于罗叉,此时应已在城墙上化作死神。“——谁愿追随于我!?”



“我愿!”康拉德·亚瑟回应。



“我愿!”李童晏。



“我愿!”切斯·彼得。



“我愿!”卡洛丽娜·谢尔贝格。



“我愿!”以及、珐琉。



除此之外,自艾尔甸时期以来的队员们,在离开艾尔甸之后加入的队员们,还有只是为了活命、仿佛被吸引一般聚集到这座孤城中的人们,全都接连放声高呼。“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我愿!”



优安环视同志们的脸庞。“要赢。”



所谓胜利又是什么。



即是跨越困境。即是得到一个又一个的“现在”。即是如今、存活于此。笑吧,笑吧。只要还能露出笑容,我们便不会失败。



攻城锤再度撞击,城门继续被破坏,缺口越来越大。攻城锤与城门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人能够通过的缝隙,缝隙中刺入了恶魔们的刀剑枪尖。终于,一只恶魔将它如同膨胀了的山羊一般的丑陋头颅探了进来,嘎嘎大叫。



“优安。”不知何时珐琉已站在身旁,在耳边低语,“我真的好爱你,我以你为傲。”



“我也是,珐琉。”虽然想要拥抱她,但其实没有那个必要。优安举起日轮,刀尖指向城门缺口处。“冲锋……!”



在高喊的同时率先冲上前。缺口又扩大了一圈,紧接着一群恶魔一齐涌入。“破天一流天技——”并没有什么气势,只是使出恰到好处的力量,嘴角带着笑容。优安将日轮凌空一斩。“‘残空’。”



空气、正确地说是空间,被一劈为二。雪白色的压力变化波伴着轰鸣声向前推进,将恶魔们连带着城门一起,斜向砍为两截。



优安用左手中指推了推眼镜,向城门缺口冲去。独自一人冲在最前的优安,遭到了大量敌人的包围。“无用。”优安只须斩杀眼前的敌人便好。“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童晏凶恶的猛剑使恶魔的阵势渐渐崩溃。“疾……!”切斯·彼得机敏地四处移动,巧妙地攻击敌军薄弱处。“哈啊啊啊啊啊……!”谢尔贝格的刚剑特意挑选强敌将其送入轮回。以及、珐琉。珐琉的剑技仿佛在流动,伶俐而鲜烈。她善使的弯刀“娜迦”由阿兰·加兰德打造,刀身偏长,重量集中于前端,极为独特。沉重得连男人都难以熟练操控的“娜迦”,在她手中却利用离心力使得比谁都更加精妙。不仅如此,除“娜迦”以外,她还同时驱使着魔导王时代的武器、金属鞭维欧丘林特斯。不只有队长们紧随在后:正在那里挥剑的是埃尔南德·弗雷卜,那个人是托曼·布雷科德,盖茨·本特,奥尔登·布拉索,亚当·塞基亚,还有莱纳·库普雷特,莉娜·切伦,裁连武。还有好几名全身包裹在银色铠甲之中、从艾尔甸时期就心甘情愿追随优安至今的队员。秩序守护者不会被击溃,大义将永远存续,由我来带领大家活下去。



优安闭起双目,屏住呼吸。所谓剑——



所谓剑,并非单纯是剑。剑即时空,至少,我手中之剑如此。此剑、换言之此处的时空,皆任我指使。



停止呼吸,时间随即停止。



在优安·桑瑞斯的认识之中,时间静止了。



睁开眼。



一切都清晰可见。



优安观察掌握敌人的位置,使时间停止,将空间掌控在手中。



“破天一流绝技——”



无须挥刀作斩,只需放置于此。将剑,放置于敌人所在之处。



“‘霸界’。”



吐出一口气,时间开始流动。



剑所置之处的敌人五十七名,一齐头颅落地,拦腰两断,无一活命。脉搏?正常。毕竟没有拼上全力。疲劳?只是稍稍有一些罢了。



优安举起日轮,阳光映在刀刃上分外耀眼。



“活下去!前进……!”



“加油哇、加油哇、加油加油加嘞个油……!”法尼·弗兰克还在城墙上挥舞旗帜,那份滑稽逗得好几人笑出了声。笑声扩散,优安一行人伴着笑声前进。敌人在后退。后退的敌人,斩。转身便跑的敌人,斩。不论作何反应,凡是敌人,皆斩。“不要松懈!”优安鼓励着同志们,自己也保持向前。必须要保持住这股气势,说到底,我方的数量太少了,若不能一鼓作气,马上就会气竭而难以移动,在那之前必须尽可能前进。已经能看到SIX和古雷哈了。头上掠过一个黑影,不,那并非是黑影。挥动着黑色双翼,黑发迎风飘舞,优安与他一瞬间四目相视。“——午餐时间的头领。”“优安·桑瑞斯……!”亚济安急速盘旋一圈,停在了空中,“我们虽算不上是得力援手!但若只是互相支撑的话还是能够办得到!”“正合我意!如今说实话连只猫都想拉来帮忙了!”“我们肯定比猫更有用……!”“若非如此可就难办了……!”优安像个傻瓜一样不断挥舞着日轮,“与援军会师!然后把这些敌人踹回老家去……!”



叫喊声在各处迸发而出,我军已化作灼热的火焰,并非要将敌人斩杀,而是要彻底碾得粉碎。敌人慌不择路,四散奔逃。然而优安领悟到,是时候见好就收了。在混乱不堪的敌阵深处,有一群整齐行进着的恶魔。由于距离尚远看不清楚,但仍能推断得出,它们必是那种身高超过二美迪尔、全身铅色、堪比金属的皮肤上又套着一层盔甲、如同钢盔一般的头颅顶端还刺出两根尖角、双眼中宿有青炎的赛欧鲁克斯江德。它们并不好对付,若是被这支赛欧鲁部队逼至眼前,毫无疑问会陷入苦战。在那之前应当先撤回城中,整顿军势以期再战。优安大喊道:“——古雷哈队长!SIX!你们负责断后!暂且撤退……!”



古雷哈停下脚步,似乎啧了一声。不知是不是救护剑士的调教格外有成效,SIX倒是很顺从。“——知道了!我就留在这里直到你们回城为止,超电磁SIXpiiiiiiiiiiiiin……!”看到他四处放射着闪电不停旋转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还有谁会将“顺从”这个词与他联系在一起?不过——优安再度抬头望向亚济安。“虽没什么可招待的,还请暂时进入城内……!”“嗯,那就多谢了。不过,居然连那个SIX都在……!”亚济安留下一个苦笑,向他的同伴所在的方向飞去——本该与同伴汇合,却在途中被拦下。有什么东西从高空急速俯冲,朝亚济安发动袭击。鸟?不对,不是鸟类。而是有翼人面山羊。一名青皮肤的恶魔瞪着如鹰般锐利闪着红光的双眼,乘在那生物背上,右手握着葡萄色长剑,左手持有一柄褐色长剑,背后还背着一柄剑。“S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恶魔两手挥剑朝亚济安斩去。“——泰达尔·库莱希茨……!”亚济安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幅度弧线躲过斩击,恶魔则追击不舍——看似要追击,却突然转身朝这边落下。亚济安好像吃了一惊:“啊……!?小心,那男的是个大公爵……!”“你说什么……!?”大公爵,比公爵更高一级。对于我们而言,连侯爵都是极为难缠的对手,更不要说还对对方的本领一无所知。虽然想要观察总结应对策略,但不行,已经来不及了,在观察之时可能会遭受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只能全力迎击,这不是最优的策略,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所有队长,攻击那个大公爵!古雷哈队长也——”命令下到一半,地狱大公爵泰达尔·库莱希茨突然将剑掷出。居然直接把武器丢出来?被他丢出的是那柄葡萄色的长剑。库莱希茨低声念叨、应该说是吟唱了什么。随即,不知怎么回事,那柄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身长近乎有十美迪尔、如同浑身浓绿带有黑斑的巨大蚯蚓一般的生物。库莱希茨开口说道:“吃了它们,奴艾尼切格拉。”奴艾尼切格拉,就是那只生物的名字吗?“你这跟踪狂……!”亚济安返身攻向库莱希茨,库莱希茨用褐色长剑挡住了这一击。总而言之,目前只能将库莱希茨交给亚济安来对付,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奴艾尼切格拉。好大,那巨大的生物在空中扭动着身躯坠落下来。不知能不能将其一刀两断,即便能够,若是被那躯体压在身下也是死路一条。“——退避……!”



优安向后跳开。珐琉呢?平安无事,其他人也大半安全。奴艾尼切格拉落地了,冲击传来,优安马上压低重心,平稳呼吸。



“破天一流天技‘残空’。”



将空间劈断。雪白色的压力变化波向奴艾尼切格拉的巨大身躯猛袭而去,然而留下的伤口却还是太浅了。奴艾尼切格拉激烈地翻滚着,伤口中喷洒出青色的体液。从那令人感到不适的体内,探出无数扭动不停的触手,迅速延伸逼迫而来。其目标不仅是优安一人,而是奴艾尼切格拉附近全员。“防御……!”优安挥动日轮斩断一根触手,就在此时察觉到不对劲。体液。奴艾尼切格拉的体液一落到地面上便冒出青烟,想必极度危险。优安躲闪着使身体不要接触到体液,不断后退、后退。“——小心那家伙的体液,千万别碰到……!”“咕呃……!?”已经迟了。李童晏淋了一头体液惨叫起来。“到此为止……!”优安闭上眼,屏住呼吸,使时间停止。睁开眼,看得见,看得见,全都看得见。每一根触手,其位置、质感,全都一清二楚。“破天一流绝技——”不去斩,只是将剑置于此地。不能让体液溅到同志们的身上,要使断面中喷出的体液朝向没有友军的地方。五十七。不,五十八、五十九根。“‘霸界’。”将气息吐出,时间重新流动,五十九根触手同时被切断。稍有疲倦,但没有大碍。优安伸出左手中指推了推眼镜。“退后!拉开距离……!”在迅速遵从命令的同志们之中,唯有一人——“恕我难以从命……!”



夏特·古雷哈。唯有神剑,仍朝着奴艾尼切格拉冲刺。奴艾尼切格拉的触手集中攻击古雷哈。“肮脏!”然而触手无法抓住古雷哈,甚至连拖延他都做不到。如今的古雷哈只要有零点一秒的时间,就能从仅有十五桑取的缝隙中穿过。这对常人来说自是无稽之谈,但对拥有天生的平衡感、敏捷、剑术之才,还积累了大量杀戮经验的古雷哈来说便是手到擒来。古雷哈在穿越缝隙的同时,还将触手斩断,在体液喷出之前,就已移动至下一位置。与掌控时空的破天一流霸界不同,古雷哈就好像能在时空之中任意游动。终于,古雷哈抵达了奴艾尼切格拉的身体之上。



“好了,处刑时间到。”有短短的一瞬间,古雷哈伫立在奴艾尼切格拉背上,“污物,受死吧。”



开始了。古雷哈首先让淫靡浪漫奔腾而过,将奴艾尼切格拉从背后切开。随后开始剔除体肉。好快,实在是太快了,这动作简直不可思议。转眼间奴艾尼切格拉的体积便只剩下五分之四,然后是四分之三、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奴艾尼切格拉渐渐解体。这种生物居然有脊椎,这让优安多少有些意外,能够亲眼拜见其骨骼构造,也是优安万万没能想到的。古雷哈歪着脖子,眯起眼睛。“体型再大,也不过是一匹而已,算在战绩上也只是加一罢了,真无聊。能再来一遍吗?不行啊……”



“古雷哈!”听到优安的呼喊,古雷哈不悦地扭动嘴角:“知道啦知道啦,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来了,库莱希茨。在被亚济安的攻击压倒,四处逃窜的同时,又投掷出一柄剑。这次是褐色的长剑。“嘉修特·丹多尔波罗格……!”剑身消失,一只拥有螳螂般前肢的巨大蟋蟀现身。丹多尔波罗格,不过即便是那样的魔虫,对于古雷哈来说也不算什么。即便是大公爵也要面临穷途末路了。不过,有些不对劲。库莱希茨从有翼人面山羊背后跳跃到丹多尔波罗格身上,随后有翼人面山羊马上被亚济安黑龙一般的左臂抓住吞食。“又躲着我了吗,跟踪狂……!”库莱希茨没有回答,看都没看一眼亚济安,一心驱使着丹多尔波罗格向古雷哈冲去。“大公爵!”古雷哈打算连丹多尔波罗格带着库莱希茨一起狩猎,“不错的猎物……!”淫靡浪漫放出雷光——不,只是看上去如此,只是错觉。丹多尔波罗格一瞬间被四分五裂,库莱希茨却在最后关头从魔虫背上跳下。“——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术……!”



大公爵拔出后背上仅存的最后一柄剑。



白色、不、无色透明的剑。



“什么魔术……!”古雷哈飞翔于天。即便是神剑也不可能会飞,只是好似飞翔一般高高跳跃,试图将库莱希茨击落。古雷哈那与神剑相称、神乎其技的本领,已让优安·桑瑞斯相信他能做到。



神剑,向地狱大公爵斩去。



古雷哈的淫靡浪漫与库莱希茨的无色透明剑彼此相斫。



“拉兰·古雷哈!”库莱希茨说了什么。



库莱希茨手中的剑,破碎了。而淫靡浪漫完好无损。下一个瞬间,古雷哈就将斩下第二刀将库莱希茨杀死吧——然而这一刀却迟迟没有劈下。无色透明之剑的碎片,闪着耀眼的光芒,将古雷哈包围。“——这是……!?”



“古雷哈队长!”优安瞠目结舌。怎么了。那是怎么回事。魔术。库莱希茨说那是魔术,说‘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术’。那是魔术吗?古雷哈被光辉闪亮的剑之碎片逐渐吞噬。库莱希茨先一步落地。“呵呵呵呵……”恶魔张开双臂,仰天嗤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不能以人类的常识来推断恶魔、尤其是高等恶魔。我早该明白这一点。即便如此,这还是太过荒谬。



古雷哈正在消失,消失,彻底消失。古雷哈他——



身影全无,只留下了一柄剑。



银色的剑。



“我不管这是什么戏法……!”亚济安扇动黑翼向库莱希茨扑去,“只要把变戏法的杀掉就好……!”



“嘉修特·古雷哈,拉提哈·阿格纳……!”随着库莱希茨一声大叫——戏法,这也是一种戏法吗?亚济安的左臂扑了个空。“呃……!?”



库莱希茨消失了。不见踪影。然而,却留下了一柄青剑。刚才库莱希茨所在的位置,正刺着一柄青色的长剑。



那柄青色长剑,被他拔起,握在手中。



夏特·古雷哈。



本该被剑之碎片吞噬消失的神剑,为何会——



古雷哈右手握着淫靡浪漫,左手拿起青剑,舔了舔嘴唇。“这就是我的魔术,人类渣滓。我是剑舞大公爵泰达尔·库莱希茨。我炼制魔剑,操控魔剑,我乃魔剑使。”



察鲁峡谷



——我在干啥啊。不晓得。脑子就是不听使唤。一切都暧昧不清,搞不明白。我这是在哪儿呀。话说我到底还活着吗。应该还活着吧。毕竟还能像这样思考。该怎么说,感觉好像只有自我意识脱离了身体,不知在哪里飘着的样子?仔细回想,也是最近才能像这样思考。最近?那之前呢?之前怎么了?之前我也活着,没有错。之前我不是一个人。对了,对了!我应该不是一个人才对。我和某人在一起。和某人?不不不,那个人怎么能用“某人”来称呼?那可是独一无二的only one,应该说是only you。怎么可能想不起来?我应该清楚的。哪怕不去想,也应该清楚。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啊……!



——由莉卡。



对了。



我之前,和由莉卡、和由莉在一起。然后,和由莉的同伴一起行动。接着发生啥了来着。到这里就记不清了。不过总感觉特别的烦躁。这算啥?真的超级火大。发生什么了?让人不甘心的事?让人想要大吼“开什么玩笑”的那种?感觉……的确发生过。要是没发生过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了。我到底做了啥?是睡着了吗?难道是在做梦?就算是梦也不对劲啊。不对。不可能是睡着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真的感觉不到吗?看不见?听不见?我在哪里?在这里。我的的确确就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这个就不明白了。这样只是在兜圈子,肯定有什么根本性的地方出错了。必须彻底查清状况。我是我,与此同时我又不是我?我没有睡着,我在做些什么。可是,我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身体。



身体。就是这个。动不了。我的身体。动弹不得。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一点都不自由。简直就像我不是我了一样。这又是什么意思嘛。这算什么啊?喂,由莉卡。由莉。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由莉在哪里啊。好想看看她的脸,好想听听她的声音。好想碰碰她,好想抱住她,好想亲她。我想要由莉,想要由莉的一切。但我不会去抢,我从未想过要从由莉手中抢走由莉占为己有。我只是希望待在由莉身边,比任何人都要更靠近她。然后还想和她聊很多事情想要从各种危险中保护她想要好好珍惜她想要ultra地疼爱她想要super地尊敬她。一直都是如此,将来也会如此,直到这条命用尽。



由莉的脸浮现出来。眼睛的颜色。小巧的鼻子。脸颊的触感。嘴唇的柔软。我稍稍碰了碰她的耳朵逗弄由莉,然后我笑了。感觉很有趣于是我又摸了摸,这时候由莉稍微有些生气了。真系的,够了!还没够~,谁让你这么可爱嘛,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可以保证,我可以断定,由莉即便是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两百年后,都会永远可爱下去的。我很清楚,由莉。由莉,由莉,由莉。



喂,由莉。



我到底,身在何处?



“飞燕……!”



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是由莉。



由莉呼唤了我的名字。



“拜托你,醒过来吧,飞燕……!”



醒、过来。醒?我,没有醒吗?我在睡觉?不,不对。不是那样,我——我怎么了?妈的,干脆一点啊。由莉在叫我。不是别人,正是由莉在叫我啊。



快看,即便是看不见也要去看。快听,即便是听不见也要去听。感受状况,即便是五感均已丧失。我——我被剥离了,从自己的身体中剥离出来了。我、和我、并没有连接在一起。那就连起来。逞强也好,无论如何也要重新连接。快找,寻找我自己。线索——有线索。由莉,还有……手下们。然后是、荆王。荆。记忆。



这是一个没有光,也没有暗,无色的世界。我在其中搜寻。分不清上下左右前后,没有前进的实感,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我不断寻找。



记忆又是什么?是温暖,温度。是这边吗?我保持前进。现在的我没有手也没有脚,因为没有身体,连爬行也做不到。即便如此也像个蠕虫一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向前蠕动。



如此轻易地,我快要失去我自己了。莫非我其实根本不存在?我如今的存在,莫非只是一种错觉?其实我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从最初开始就不存在?



不可能。由莉不是呼唤我了吗。那个声音绝对是由莉。由莉就在这里对吧?她在等着我,等待着我。因此我必须要去。不管花上几年还是几万年,我也要去。由莉,我会去你那里。不管觉得多么辛苦,不管想了多少次‘已经够了吧’,还是一遍遍地抹除,只留下一定要去见由莉的执念。因为我好想见你,真的真的好想见你——



那个瞬间唐突地造访。——噢……!?



看得见了。虽然还很模糊。听得见了。声音,由莉的声音。



“飞燕……!快醒醒啊……!”



“没用的,由莉卡!”



这个声音不同,是个大叔。胡子大叔吗?



“你该放弃了!这个男人已经落入敌手,甚至还出手伤了你!贫僧虽然之前觉得自己不该说长道短因此没有多言,但如今看来这真是犯了大错!真是惭愧难当!我绝不能把你交给像这样的男人……!”



——我说大叔啊,你扯什么呢?我……怎么?被敌人控制?伤了由莉?哈……?说什么蠢话——不不不可是等等。看清楚,好好看清楚。看清了。由莉。怎么,怎么浑身是伤啊。还有大叔也是。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由莉和大叔才会伤痕累累地堵在我面前啊?我在做什么?我在动。猛烈地移动。大叔靠近过来、不、是我向大叔靠近过去,贴近他,挡开大叔的拳头,旋转一圈,然后一拳揍在大叔的腹部。“唔……”大叔踉跄了几步。我马上迅速连续出拳,一拳接一拳全都落在大叔的肚子上。大叔承受着,突然放出金色的光芒。我的拳头被轰隆一声弹开,随后大叔开始反击。我接下一拳,又挡开一拳。但这拳头真他妈重啊。每一击都太重了吧。骨头都在吱吱作响,肌肉都要崩溃了吧?可是明明痛得要死,我却满不在乎地防住了大叔的攻击。这是怎么回事?感觉——总感觉啊,我好像想起来了,渐渐都想起来了。



我打伤了由莉。没错。



是我干的。



先是回旋踢,由莉作出了超人般的反应,用极限九手棍挡住了。我随后对她拳打脚踢,由莉满脸的不知所措。当然了,我根本不可能对由莉这样猛攻。可是我还是那么做了。一拳打在了由莉脸上。我,真的下手了。使出全力的一记痛拳。不会吧,不会吧。我真的打了。我在那时似乎还留着一点类似意识的东西。啊,我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记得当时这么想过。这算什么啊。太扯了吧。大叔刚才说,被敌人控制了什么的,就是因为这个吗?所以我的身体才自己擅自动了起来?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也不行啊。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出手打由莉啊?我必须得阻止我自己才对啊?可是我怎么就没办到呢?我、怎么这么弱啊。真是超弱啊。太丢脸了,郁闷得想死,干脆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我这种没出息的——可是,由莉……由莉她,难道还没有放弃吗。她还在说着让我快点醒来。她还认定我只是被敌人操控了,只要清醒过来就能恢复原状。她还相信着我。既然如此,我——



我只能回应她的信任。拼尽全力,即便是不可能也要去做。我的身体急速一跳从大叔身边逃开,转而去攻击玛利亚罗斯。由莉挡在途中,“——住朽,飞燕……!”由莉用极限九手棍挡住了我的身体的连续攻击,不过一直在防御,没有伺机反攻。我的身体“嚓嚓嚓嚓嚓嚓嚓”地吼叫着以拳、掌、手刀对由莉施以痛击。由莉尽可能柔和地逐一挡下,没有嘭地一下弹开,而是轻巧地将攻击引偏。为什么由莉要这么做?这还不明白吗?当然是为了我啊。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体比大叔和由莉还要破破烂烂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了?我真的超级绝顶疼,疼得都发烫了,然而这身体还是停不下来。由莉是在避免对我造成损害。



这是何等的爱啊。



必须得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可是该怎么做?有什么好想的,把我的意识传递过去,传递到全身。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肯定有哪里出错了。大叔来了。“黄金脚……!”金色的一踢。Golden Foot,或者说是Golden Leg。怎么都行。我的身体倒飞出去,在地面上咚咚咚咚弹着滚了三十美迪尔左右。虽然差点气绝,但还是马上爬了起来。我的身体“嘎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简直像条疯狗一样。然后开始加速。这是绝对性的、对于对手而言算得上是绝望的加速。在对手看来我的身体应该变多了,现在应该看上去如同有好几十人一样。正确地说是八十四人。八十四散乱打究极奥义“我无双”。我忍不住默默骂道‘谁允许你用这招了啊混蛋’。虽然是我的身体,但这招也不是你能用的。可是我还是无法阻止。八十四个我攻向大叔和由莉。“飞燕……!”由莉在逃跑。“混账东西……!”大叔则留在原地,摆出一个仿佛要将什么东西迎入怀中的奇妙姿势,全身肌肉膨胀,释放出不可思议难以直视的金光,除了内裤以外的衣物全都迸裂开来。“独流秘技!黄金肌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我的身体们毫不在乎地向大叔逼近,却被挡了回来。无法靠近,不仅是无法靠近,还被接二连三地弹飞开来。这也太亮了吧,亮得都有些犯傻了。我向大叔望去,那一团超大黄金色几近全裸的肌肉,这实在是肌肉过头了,再怎么肌肉也该有个限度。如此的大叔矗立在那里,俯视着我。“——罪无可恕之人,吃贫僧这这这这这这!肌肉的一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击……!”



不会吧。黄金肌肉大叔巨人双手合十,向着我的身体们挥下、不、是碾下。要被碾成饼了。真的会死,不开玩笑。没办法啊。我突然明悟了,我都对由莉做出了那样的事,即便是身体自己做的,那也是在我的纵容下。也许死在大叔手下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若是为了由莉,死一万次也值了。话又说回来,由莉她——



“不行!住朽,多瓦宁古……!”



所以我啊,话说我啊……对了,对了。我不能死。为了由莉也不能死。因为,不管我做了什么,由莉也肯定不希望我死。她不是那样的女人。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若我犯下了过错,我就该去偿还,而不是寄希望于死了之后一笔勾销。我可得活下去啊。为了由莉,我我我——于零点零零一秒之中凝缩又再度展开的我开始寻找,在我的体内,在我自身之中寻找,在筋骨血管神经细胞之中探寻,不管别人说什么,这就是爱的力量,若是没有爱根本不可能办得到,若是没有由莉就根本想都不要想,我——我在脖颈处发现了。发现了异常的东西。那家伙像个虱子一样,从口中探出某种管状物,潜入皮肤之下,延伸至后发际线处、不、还要再深一些,穿过头皮,直抵后脑勺。那细管刺入头部深处,就是这个,都是因为这个。我紧紧抓住那根细管,当然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只是做出类似抓住的想象。我明白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稍微给我点时间,我就能从这家伙手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这家伙不好对付,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只虱子而已,虽然很小但一点也不弱,是个一点也不简单的对手。



不过真的只要再一点点。



我的身体,回到我手中吧。



没有抗议的余地,我说收回就是要收回。



我簌地一下夺回了身体。不需要八十四个我,只要一个就好。集中精神,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抱歉,大叔。我还不能死。我在头顶交叉双臂,将力气集中在交叉点上。集中,全力集中,扛下这一击。来了,大叔好恐怖。来了,来了。大叔的一击,已经来临。好————————————————……………………………………………………………………………………………………………………………………………没错吧。大叔真的好强。我怎么样了?不知道。感觉消失了。是又被夺走了吗?不是。还能动。指头还能动,虽然很轻微。我双膝跪地,头颅低垂。这下子骨头已经全碎了吧,内脏也乱七八糟了吧。毫无疑问,已经快死了。不过还没死,虽然就差一点点。大叔走了过来,再过一阵子,再过不久,马上,那个怪东西就会再度夺走我的身体。到时候我的身体又会被搞成什么样?肯定会在它的操控下不停发疯直到死为止。



“还真是顽强。”



大叔靠近过来,只要再给我一击,这一次就真的能要了我的命。不行,大叔。我使劲最后的力气嘶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抬起头,盯着大叔,试图抬起右手,不行,动不了。那就左手,用左手指着脖子后方。“——这、里!这、里、有、东、西!干、掉、它!别、杀、我……!”



“唔……!?”大叔瞪大眼睛,突然被由莉卡撞开。“——让开,多瓦宁古!”由莉的手触碰到我的脖子,那一瞬间,我感知到那个怪东西开始活动。我试图将它封在原地。别开玩笑了!你再对由莉出手试试,让你不得好死!现在的我可能很无力,但你还是别想!赌上这灵魂也不能再让你撒野了……!虽然气势十足,但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真的束手无策。那个怪东西,那根细管中,咻咻地传递出某种莫名其妙的液体和信号之类的东西。不要。住手。不要!我、我离我越来越远。我被从我体内排除出去。看不见了。听不见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在意识最后残留的一刻,我的身体动了,我所知晓的只有这一点。我无法阻止。由莉。由莉。不要对由莉。停手。停手啊。该死、我——……突然,仿佛有谁拉了闸门一样,天空突然延伸开来,眼前是由莉的脸庞,每一寸都分外清晰。由莉注视着我,脸颊和下巴泛着紫红,一只眼睛几乎压扁了,鼻子嘴巴都淌着血。即便如此由莉还是笑着,对我笑着。不论什么样的由莉都是最可爱的,然而此时的由莉更是最最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可爱得快要融化,可爱得仿佛要去向别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燃起再不让她离开的决心,可爱得让人想要对她宣誓效忠,可爱得快要把她当作女神崇拜起来。



“你没系吧,飞燕?”由莉向我问道。她不是在询问我是否没事,只是小心地确认一遍而已。由莉心中已经确信了自己的成功。她救了我,我被由莉救了,这让我非常害臊,明明一直以来我都总是被由莉拯救。不过由莉毕竟是最强的,被她拯救也是很正常的。由莉怎么可能不来救我嘛,懂不懂啊,由莉的厉害之处?没事,其他人不需要懂,只有我自己懂就好。可是其他人还是看在眼里了,由莉光是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就觉得有些遗憾有些浪费。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有关由莉的事,我不希望让任何其他人知道,想要独自珍藏在某处。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开心得急不可耐。



“我爱你哦,由莉。”我如此答道。



“我也系。”由莉当即回应。



“唔咕……!”大叔闷声低吼道,“你干了什么,由莉卡!到底怎么回事……!?”



“他被一种奇怪的星物寄星了,我用医续系把那东西除掉了。萝姆·珐也能照这样治好!”



没错没错没错。这样一来可不就万事解决了吗?



我想要站起来,却一头栽倒。“飞燕——”由莉抱住了我。呜哇。这身体也太糟了吧。别说破破烂烂了根本就是一滩烂泥嘛。别说疼了根本就是一抽一抽的快要炸了啊?



“唉!由莉卡你照看这男人!”大叔大叫道,“贫僧去想办法治好萝姆·珐!拼上这肌肉……!”



不,这种时候你提什么肌肉啊。不过被由莉抱在怀中,舒适得不可思议,总觉得有些发困。虽然不会倒头就睡,但还可以休息几秒的。接受急救的这段时间里,就在此享受片刻温存吧。



北瓦鲁欧克山麓·孤城



从背后靠近一头人身马面恶魔刺出一刀再顺势将其踢倒,之后再吩咐手下:“做掉它。”深切感受到自己的稀松平常,荆王在内心苦笑。自他在龙州的里街如废屑般诞生、如虫豸般度日开始,他的周围就净是些异常的怪人。比如被杀也不会死的家伙,还有如呼吸一般杀人的家伙。再比如,如果把某人放入千人之中、告诉他只有一人能活下来的话,有的人会满不在乎地夺去其他九百九十九人的生命,有的人会连声哀叹但到头来还是虐杀了九百九十人,还有的人会兴高采烈地慢慢凌辱那九百九十九人。荆王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不论是在敌方,还是在友军之中。虽然自己的性癖也不怎么正常,但和这些人一比都算可爱的了,真亏自己能在那些家伙的包围之中活下来。他一向为人处世小心翼翼,即便如此,也得再加上不俗的运气才行。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运气?荆王不明白。倒不是说觉得过分或是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正所谓有得必有失,人会出生自然也会死亡,最终清算起来总是正负抵消归零,然后化作虚无。这既不空虚也不可悲,就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红就是红蓝就是蓝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敌人最终还是涌入了孤城之中。荆王只晓得城门被敌人用攻城锤砸破,随后优安·桑瑞斯带着一队人马出城将敌人赶出城去,不久后一名看上去像是秩序守护者、名叫夏特·古雷哈的男人回到了城内。让人搞不明白的是,这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屠杀起友军来。优安他们马上回城下达了讨伐古雷哈的命令,然而这还是无法抑制城中战士的动摇。正确地说,在重整旗鼓之前,恶魔和异界生物们就已冲进城中,加剧了混乱。虽然城门附近和城墙上的人们还在奋力抵抗,但到底有多少敌人进入了城中,恐怕没人说得清楚。荆王不知道古雷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所能做的事极其有限:在城内寻找敌人,然后击溃。正在城门附近指挥战斗的优安大概也希望能在阻拦外敌的同时歼灭城内的敌人,这样至少能让状况安定一些,而荆王也只能帮他这个忙了。



因此荆王按照这个方针,带着龙州联合的幸存者,在城内东奔西跑,寻找敌人,狩猎敌人。他并不觉得城池总会陷落因此这样做是徒劳无功,若要这么想的话天下所有事就都没有意义了。反正都要死为何还要活着?这种问题是最无聊的。即便没有理由,人作为生物也要活下去。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吃饭睡觉拉屎就能活下去,非要说的话,这就是自然之理。虽然偶尔会出现异常的例子,但事物的生死往复还是世间常态。



天守阁就在附近。那里安置着莫莉·利普斯收容所的人们、孕妇、孩子、哺育期幼儿的母亲以及老人。年轻的少年少女们拿着简陋的武器守在入口处,其中一人的面孔有些熟悉。女性,应该称之为少女。荆王忍不住低声念起了那少女的名字,而就在这一瞬间——



“来了!”一名少年大叫着指向某处,“敌人来了!”“防御,防御!”“绝对不要放它们进来!”“呜啊啊啊啊!”“能行!”“噢噢!”“就在这里!”“上吧……!”



少年少女们举起武器。虽然受过一点训练姑且算是阵势整齐,但他们并不是士兵,作为士兵而言还太过幼小。“别让小鬼们死了。”荆王如此嘱咐手下,随后冲上前去。马上便发现了敌人的踪迹,有几十只蜥蜴人正朝天守阁突进。荆王的手下只剩下十一人,虽然情势不利,但事到如今不会有任何人临阵胆怯,他自己也没有一丝迷茫。“听好了,我来吸引敌人注意力。”提速,拔刀,两把。我并没有熟练到能左右手各自操使一把刀,不过趁手的武器还是越多越好。蜥蜴人们持有枪盾,还穿着铠甲。枪尖刺来,不仅是最前排的蜥蜴人,第二排、第三排也从后方刺出长枪。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枪阵了。荆王踢开两杆枪,又用两手中的刀拨开三杆枪,从枪阵的缝隙中挤进身体在一只蜥蜴人的脸上击出一肘,又马上用刀柄在相邻的蜥蜴人侧脸上猛击,再将刀尖捅进另一侧的蜥蜴人的眼球之中。将吃了一记肘击的蜥蜴人踢开,向后一跃,继续挡开蜥蜴人们的突刺。蜥蜴人被荆王拦住,手下们在此期间已经追上了荆王。第一波冲锋干掉了三只蜥蜴人,手下一人死在了蜥蜴人枪下。荆王喊道:“不要乱来!”,随后继续执拗地一心抵挡蜥蜴人的长枪。一只蜥蜴人、大概是它们的指挥官突然“SyyyyyGyaaaaahhh”地高声喊叫,那帮家伙收起长枪举起盾牌,看来是打算结成盾墙推进。“扰乱它们。”荆王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后跳了起来,以盾为踏板跳到了第二排蜥蜴人的头顶上。一刀捅入一个家伙的口中,另一把刀再砍进另一只蜥蜴人的喉咙,夺走它的长枪。荆王不懂如何用枪,不过倒是可以当作棍子来用。枪尖向前一捅,横扫,再用长枪连刺几下,接着侧向敲击。好几只蜥蜴人丢下长枪拔出了剑,不过动作太过迟缓。优先以持剑的家伙为目标。手下们似乎也干得不错——倒不是因此而放松了警惕,只是单纯没有看见、没有察觉到而已——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向一旁摔倒,荆王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无从说明。



墨镜脱落了。



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掠过。速度快到根本不合常理,又锐利得如同将一团暴烈的威压压缩至极限。



自己的脑袋居然还连在脖子上,这只能说是一个奇迹。看来我的运气还未用尽,荆王想到。若非这强运,恐怕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已经死透了吧。



转过身来,一名金发男子站在面前。右手持有摩德洛里刀,左手则握着一柄青剑。身穿秩序守护者的藏青色便服。浑身都被恶魔、异界生物、以及人类的血液浸透。



男子、夏特·古雷哈,转向了这边。



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如同古井,井底的水污浊、沉淀、腐朽,正变质成为某种其他的事物。



绝非人类,不能以人类的常识来推测。



古雷哈似乎曾经拥有一个“神剑”的称号。这名号听起来夸张,如今看来恐怕和“魔人”、“妖人”算是一类。



荆王瞬间做出判断,赢不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古雷哈似乎将荆王视作了猎物。古雷哈步步逼近,蜥蜴人们则SyyySyyyy地叫唤着后退。它们在害怕。荆王向手下们叮嘱了一句:“别对他出手。”随后举起手中长枪。好吧,我能撑几秒呢?凭荆王一人,恐怕真的只能抵挡几秒而已。



“古雷哈队长……!”



传来一个女声。一名头戴羽饰头盔的守护者,带着约十名手下赶来。看来是十二号游击队队长夏洛特·琳迪。在相反方向,也出现了一名满面胡须的巨汉,那是六号突击队队长拉德·瓦侬。琳迪虽是个女人却是秩序守护者中排得上号的强者,瓦侬则和他的外表一样顽强坚韧。古雷哈注意到琳迪和瓦侬,将视线从荆王身上挪开。这样就能争取到一些时间了吧。



不。



不够,光是拖延时间还不够。



荆王朝天守阁入口处跑去。少年少女们惊愕地瞪着古雷哈。特地对着他们大吼了一声:“别发呆了!”回过神来之后,好几人甚至吓得摔倒在地哭叫起来。虽然经历了不少,但说到底还是一帮孩子。“听好了。”荆王一字一顿地叮嘱道,“比起自己,要优先保护身边的人。只要你们互相庇护,就能活下去。别忘了。”



少年少女们闻言老实地点了点头。真是的,果然还是一帮孩子啊。



荆王向一名少女伸出手。



少女浑身一抖身体变得僵硬,却没有逃跑。



手指触碰到她的下颚,隔着脸颊,确认形状,指尖稍稍用力,少女张开了嘴。



荆王笑着说:“牙齿长得很漂亮,好好珍惜。”



少女似乎有些茫然无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还是没能说出口。



活下去,夕蝶。



活下去,努力飞翔吧。



在心底里如此倾诉,少女仿佛听到了荆王的心声一般回答:“荆你也是。”



荆王没有回应,转过身去。



古雷哈已经快要把秩序守护者们全部杀光。即便是琳迪和瓦侬,也似乎连抵挡一下古雷哈的兵器都做不到。尤其是瓦侬,左臂被斩断,腹部被砍出一个大口子。不顾鲜血喷涌,肠子飞溅,瓦侬大吼:“唔、哼、唔啊啊啊……!”单凭右臂奋力挥出一刀。这一刀根本沾都沾不到古雷哈,瓦侬也应该明白这一点。瓦侬在用夸张的动作吸引古雷哈的注意,难道是打算让琳迪负责主攻趁机下手?可这样也是没用的。琳迪甚至根本寻找不到进攻的时机,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抓住了时机也无法进攻,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当琳迪觉得时机已到,挥出刀的那一刻,古雷哈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必须彻底禁锢古雷哈的行动才行。荆王靠近琳迪。“夏洛特·琳迪。我来控制住那东西。之后还请拜托你们了。”“——可是,你要怎么做!?”“因为你们还算比较强,所以总想着要赢过那怪物。若是不想着取胜,反倒是有办法的。”



我为何能活到今天?如果回答‘当然是因为我特别厉害’,那就只能认为自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没人养没人教的渣滓。我的确没什么教养,也没有聪明到能够整理分析各种复杂奇怪的事。我是个笨蛋,却也没那么愚蠢,至少我明白自己是个笨蛋,我明白有的事情自己就是做不到,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但我也多少还有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在,这种状况,我能做到什么?我应该做什么?关于此我倒是意外地看得清楚,我知道如何分清优先顺位,并遵照顺位采取行动。我的确会犹豫,不过一旦决定了就不能放弃,一定要实行。从龙州逃离的时候,抵达艾尔甸的时候,还有在那之后,在生活的泥沼中,我大体上跋涉得还算顺利。因为这对我来说就是最优先事项,思来想去,除此之外我真的是一无所有——活下去。既然还拥有着生命,就活下去。我也曾有过饥渴难耐想要得到手的东西,但说到底那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次要的,若非如此,我肯定早就死乞白赖地对那东西伸出手,结果遭到报应死掉了。简单地说我这辈子虽曾走过钢丝,却从未犯过致命的错误。这就是我的强大之处,也是我唯一的武器。



握紧这唯一的武器,我向古雷哈迫近。此时古雷哈正斩下瓦侬的右臂,又将忍不住赶来支援的琳迪的武器一刀两断,随后转身望向了荆王。荆王冷静地观察着古雷哈。除了右手的摩德洛里刀和左手的青剑,古雷哈还在身后背着一柄透明的剑。



琳迪大叫:“——荆王!你要干什么……!?”



荆王刺出长枪,古雷哈用青剑轻而易举地将枪头砍断。



我猜也是这种结果。荆王继续突进,古雷哈举刀想要将荆王一刀两断。然而,唯有这个不能让你得逞。话是这么说,这仍是一场赌博。仔细看,然后回避。我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这在我的预计之中。说白了,我就是在期待侥幸。古雷哈总是选择最有效率的杀戮方法,瓦侬之所以只是手臂被砍断、腹部被切开,那是他努力躲闪避免致命伤的结果。古雷哈的目标是、头,打算砍下荆王的头。当自己瞅准时机的时候,肯定已经迟了。所以荆王在那之前躬身,即便如此奔腾而过的刀刃还是削开了他的头盖。如我所料。不过,没有料到的是另一点:青剑,刺入了侧腹,一瞬间剑尖便抵达了胸骨正中。



不过,还是碰到了。



荆王钳住了古雷哈。



双手抓住古雷哈背后的剑,将他紧紧抱住。



“人类渣滓!”古雷哈说道。是个渣滓还真是抱歉啊。



荆王又动用双腿缠住古雷哈的身体。“——连我一起砍……!”



事到如今,容不得一丝迟疑。荆王能够确信,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夏洛特·琳迪肯定能够做到。毕竟我的头盖都被削掉了,明显已经没有救了。之后只要使出残余的全部力气就好,不过这也不是那么容易。



古雷哈扯动青剑,想要将荆王拦腰斩断,同时用刀柄猛砸荆王的后脑。古雷哈的脸狰狞地扭曲着,“快给我去死……!”而荆王心想的是:答案是哪一边?飞燕,你现在怎么样了?你的女人呢?你们两人是否无祸无灾?是两个人都活着呢?还是两个人都死了?答案是哪边?肯定都还活着吧。玛利亚罗斯,你还好吗。我曾经很想得到你,你明明比我弱得多,论肉体强度连普通人都不如,可你不论何时都在反抗的灵魂在我看来非常耀眼。为何你做什么都不会放弃?我只想要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所以我放弃了你。为什么你不会消沉?为什么你不会绝望?我不想知道答案,也不需要答案。这种问题,肯定根本就没有答案。就算是有,也与以这种生存方式活下来的我无关。我、我只是——



“嘉修特·阿格纳……!”古雷哈喊道。



这一瞬间,下半身的感觉消失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有东西在身后拉扯,要将我从古雷哈身上剥离。



我马上从古雷哈的身后拔出那柄透明的剑。



古雷哈脸色骤变。“住手……!”



随后那颗头颅,被琳迪以短刀伴着“——嘶啊……!”的吼声砍落。



荆王被拽倒在地,被一个青皮肤的恶魔。这家伙是哪儿来的。青剑去哪里了?总而言之,青皮肤恶魔想要从荆王手中夺走那柄透明长剑。就这么想要这把剑吗?那就给你——虽然想这么说,但我并没有那么好心。荆王以仅剩的一点点力气挥下透明的剑,剑尖擦过了恶魔的手掌。恶魔大声惨叫,仿佛由玻璃制成一般碎裂,紧接着透明的剑也烟消云散。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唉不过结果好一切都好。荆王闭上眼。我要死了。这就是死亡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结束而已,一切都结束了而已。视野昏暗,我被黑暗封锁——不。啊啊,我看见了。在飞。夕阳之下,一羽蝴蝶在空中飞舞。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飞吧。不坏。这个结局,真的不坏。



察鲁峡谷



“萝姆·珐……!”多瓦宁古飞奔追赶。萝姆·珐的上半身几乎没有起伏,只转动修长灵敏的双腿逃跑。一边跑,一边拉紧弓弦射出箭矢。不止一支箭,而是同时两支。多瓦宁古没有躲闪,被两支箭射中,然而,箭矢并没有贯穿他的肌肉,多瓦宁古的肌肉在认真时相当于一身铠甲,甚至比铠甲还坚硬。皮巴涅鲁拦在了萝姆·珐逃跑的方向上,手持一对雌雄双剑袭向萝姆·珐。然而萝姆·珐直角变向避开攻击,又在极近距离向皮巴涅鲁射击。“唔……!”皮巴涅鲁扭动身体躲过这一箭,此时萝姆·珐已经重新拉开了距离。实在是太快了。皮巴涅鲁和多瓦宁古都是异常强大的战斗者,即便是在门外汉看来也是强得出奇。那两人联手居然无法打败萝姆·珐,实在是难以想象,但事实的确如此。她既不是多瓦宁古那般的鵺流古式战斗术宗师,也不像皮巴涅鲁那样被作为暗杀者养育成人,她所拥有的是,在出乎预料之事频发的大自然中孤身一人生存多年所锻炼出来的强韧肉体和出众的反应能力。作为战士自然是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比较优秀,然而作为以生存为最优先目标的生物,她便更加出类拔萃。她完全是一只拥有人类头脑的野生兽类,同时还积累了数不尽的生存经验。



玛利亚罗斯捂着侧腰思考。由莉卡在治疗飞燕,应该马上就能结束。啾似乎还很困惑,哈妮梅丽则在照顾受了重伤的阿尔法。裘克和克罗蒂亚已经带着难民们先行离开了。



还有啊实在是好疼啊。这可不是该叫疼的时候。这种程度的伤,根本不算什么。快动起来啊,我的大脑,好好想想,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可是,什么都想不到。真的是连一点点有可能打开局面的方法都想不到。不,不对,仔细想。那个像个人形昆虫一样的、恶魔?就当是恶魔好了。要是除掉那个恶魔呢?那家伙好像是在人的脖子处植入某种东西,借此操控、迷惑人类。那家伙逃到哪里去了?还是说根本没逃,而是又潜藏在某处,又试图操控谁了?由莉卡和飞燕呢?目前似乎安全。我呢?如果它蠢到对我下手那倒好了,我就算被操控了也兴不起风浪。啾和哈妮呢?玛利亚罗斯瞪大眼睛喊道:“哈妮,身后……!”



“哎——”哈妮梅丽在转身的同时开枪,根本没有瞄准,纯粹是反射性的一枪。也许就是因此反倒起了功效,子弹擦过虫人恶魔的肩口,虫人恶魔晃了一下。玛利亚罗斯指着虫人恶魔喊道:“啾,把那家伙……!”“咕!?”也许是这指示太过突然,啾好像吓了一跳,即便如此还是马上冲了过来。虫人恶魔慌张地逃跑,啾全身毛发倒竖,闪着金光,以宛如化作雷光的高速紧追在后。“——嘁!我也去!”飞燕跳起来跟在啾身后。由莉卡朝玛利亚罗斯这边靠近,玛利亚罗斯连忙摇头:“——我没事的,先去治疗阿尔法!”“好!”由莉卡朝阿尔法跑去。哈妮梅丽似乎也打算参加对虫人恶魔的追击。这样就好。虽然还是有点疼,不过疼就是还活着的证据。暂且不管疼痛,之前状况紧急本以为要糟糕了,不过总算是挺了过来,接下来就慢慢重整态势吧。



可是,好事多磨。嗯,一向都是如此,我还不会因此而自暴自弃,我也不想习惯这个,然而实在没办法,命运就是逼我不得不习惯。



莎菲妮亚飞了过来。



与黑色的雾霭纠缠着,背朝这边飞来。



莎菲妮亚朝黑雾接连放出白色光线,黑雾一被光线擦过,被擦到的那一小部分便当即消失。不过那团黑雾不论被如何清扫也仿佛无穷无尽,缠着莎菲妮亚不放。黑雾要将莎菲妮亚包围,而莎菲妮亚则从中逃开,然后朝这边飞来。黑雾的另一侧有一名浑身缠绕黑光的全裸女人,知世。知世举起双手,再挥下,便掀起了一阵黑色龙卷,拦在莎菲妮亚的前进方向上,换言之——就是这边。



玛利亚罗斯的所在之处。



“哇、唔……!”玛利亚罗斯趴下来,想要紧贴在地面上。然而没用。身体浮了起来,被卷上空中。“玛利亚……!?”莎菲妮亚回头望来,由于害得她分心,连莎菲妮亚也被黑色龙卷吞噬。玛利亚罗斯只觉得天翻地覆。“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呜啊啊啊啊啊——”头晕眼花。赶紧闭上嘴,会咬到舌头的。这可、真是、有点、不妙——想到这里,突然被莎菲妮亚拉住。“抓紧我,玛利亚……!”“好、好好咿!”不小心做出了奇怪的回答,但还是好好抓紧了。“莎、莎菲妮亚,在脖子后面、有、有什么东西、控、控制了知世……!”“……明白了……可是,实在是、没办法接近……!”莎菲妮亚抱着玛利亚罗斯,在黑色龙卷中飞行。不久便从黑色龙卷中脱出,然而眼前就是那团黑雾。从近处看才发现,那黑雾似乎是一大群蚊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一点也不想从近处看这些玩意儿。“呃……!”莎菲妮亚垂直降落,黑雾紧追不舍。黑雾上方则是知世,知世——分裂了……吗?从知世身上,仿佛渗出了另一个滑溜溜的黑色知世。莎菲妮亚马上放出纯白的光线,好耀眼,虽然闭上了眼睛,但玛利亚罗斯还是有一瞬间失去了视力。等到能看得见的时候,黑色知世已经冲到了眼前。“R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



黑色知世使出一记飞踢。莎菲妮亚迎上前,“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也踢了回去。当然,这不仅仅是一场肉搏战。黑色知世自己本身恐怕就是某种魔术产物,莎菲妮亚也浑身散发着白光。莎菲妮亚取得了胜利,黑色知世被踢飞,不过知世的本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头顶上。“N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知世从双手中放射出漆黑光线。“呼……!”莎菲妮亚的右手中溢出白光与之对抗,却处于下风。肯定是我的错,因为要保护我,所以才必须战斗。然而我说不出“放我下来”之类的话,就算说出口莎菲妮亚也不可能真的把我丢下。玛利亚罗斯无奈地咬紧了牙。在漆黑光线的压力下,莎菲妮亚向下坠落。“……知世!这是、知世的力量……知世的魔术!很厉害……但是、我不会输给你……!”



坠落停止了。白光的气势突然变强。



“Ahhhhhhhhhhhhhhhhhhhhhh……!”知世嘶喊着,黑光也在增强。斗争着的黑光白光仍互不相让,莎菲妮亚已经不再坠落,但也无法将知世推回。战况陷入僵局,然而这场战斗并不是一对一。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找到了。“——莎菲妮亚,小心黑色的!”



黑色知世从左侧发起冲刺。



“玛利亚,小心别被甩下去……!”莎菲妮亚突然收起白光,任黑光迫近,黑色知世也同时攻来。在被夹击之前,莎菲妮亚朝右下方喷射出白光。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觉悟,但玛利亚罗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尖叫。急剧加速。超高速脱离。不仅是身体,连魂魄都仿佛要被撕碎、被扯到不知何处了。实际上,的确是一下子飞了出去,从知世和黑色知世的夹攻下抽身。这样就能喘一口气——事情可不会那么称心如意。知世和黑色知世接连投出黑色光球。“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Rya……!”轨道并不固定,有的径直飞来,也有的划出各式各样的弧线。“哈啊啊啊……!”莎菲妮亚放射出几十、几百道极细的白色光线将黑色光球全部击落,如今暂时没有光球袭来了。“——莎菲妮亚!飞燕也被控制过,但自己恢复神智了!知世应该也有可能……!”“……既然这样,如果能见见她的话……说不定……!”“见、见见她是什么意思……!?”“就是进入她脑内……!不过,这样得把玛利亚放下去才行……”“没事,放我下去!”“……那我试试看……!”



莎菲妮亚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随后展开了数量前所未有的极细光线,将知世和黑色知世压制。这一瞬间,莎菲妮亚开始急速下落。降落、几乎可以说是坠落。马上就要在地面上摔成肉泥,就在此时、制动。眼球差点蹦出来,胃都要从嘴巴里涌出来了。就算真涌出来也罢。玛利亚罗斯跳了下来,距离地面只有一美迪尔高,不算什么。莎菲妮亚马上重新上升,知世径直俯冲而下。“——莎、莎菲妮亚,危险……!”吓得完全不敢看。因为知世和黑色知世已经投出了数不清的黑色光球,莎菲妮亚迎着无数黑色光球飞行。这、肯定会被击中的。然而,没有命中。莎菲妮亚左右晃动身躯躲过直线飞来的黑色光球,对于沿弧线飞来的光球则完全无视。那些光球想必也不会击中沿直线行进的莎菲妮亚,当然了,因为它们的目标是我。



“——等等,最危险的难道是我……!?”玛利亚罗斯拔腿便跑。该往哪边跑才好?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寄希望于直觉。朝那边跑,再朝这边跑。一颗黑色光球就在眼前坠落在地“轰”地一声砸出一个深坑,看到这场面不禁“哇噢……”地呻吟了一声,不过还好没有被直接击中。莎菲妮亚呢?抬头望去,只见莎菲妮亚与知世两人纠缠着,以头朝下回旋的状态向下坠落。黑色知世仿佛迷失方向了一般孤零零浮在空中。莎菲妮亚现在肯定正在‘进入知世的脑内’,这大概指的是某种精神攻击吧。虽然我也不是很懂,只是推测而已。可是如果照那样坠落,两人都会——“莎菲妮亚,快点……!”就算这么叫喊,莎菲妮亚也听不见。只能祈祷了,祈祷能赶得上。可是真的只剩下几秒了,连祈祷的时间都不够。玛利亚罗斯忍不住大声叫出了同伴、同时也是重要的朋友的名字:“——莎菲妮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只差一点点就要撞到地面,只差几桑取,两人就会摔死。



莎菲妮亚突然离开了知世。



知世就这样撞在了地面上,黑光喷涌而出扩散开来,知世到底怎么样了?不清楚,看不见。“知世如何了……!?”



莎菲妮亚在空中摇头。“——不行!我在里面见到她,想说服她……但她就是听不进去……!”



“那、也就是说——”玛利亚罗斯吞了口唾沫。知世从黑光中飞出,不仅是知世,还有另一个黑色知世。加上刚才的那个,已经有两个黑知世了。知世加上两名黑知世,三人合力向莎菲妮亚投掷黑色光球,莎菲妮亚一边用白色光线将黑球击坠一边后退,逐渐降低高度。



“……我、可能……阻止不了知世了……!只能打倒她了……!”



“这也没办——”法、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好吗。玛利亚罗斯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吗。虽不知莎菲妮亚与自己师姐的关系如何,也无从想象,但至少对于莎菲妮亚来说,知世是重要到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尝试说服的人物,我又怎么能轻易说得出‘实在没办法所以杀了吧’这种话。然而如今的确只能忍痛下手了,莎菲妮亚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知世啊啊啊……!”



大概,这是莎菲妮亚头一次对知世转守为攻。原本黑绿相间的魔术士服变得银光闪烁,还附带有五颜六色的光彩。以莎菲妮亚为中心出现了光芒的漩涡,黑色光球全被那漩涡吸引吞噬。知世和两名黑知世则一同引发黑色漩涡,漩涡与漩涡彼此相撞。不知是否由于是三对一,黑色漩涡更加庞大,然而引力上似乎是光辉漩涡更加强大。黑色漩涡被一点点削减,如同被一层层剥去外皮,变得越来越小。光辉漩涡蚕食着黑色漩涡。两团漩涡在莎菲妮亚和知世们之间争斗着,黑色漩涡是知世们的盾牌,如果黑色漩涡消失,光辉漩涡就会直接攻击知世。为了阻止这一状况发生,知世正在努力坚持——不。



两名黑知世离开了知世的身边。黑色漩涡分裂成了三块。正中央的黑色漩涡仍在抵挡光辉漩涡,而左右两侧分离出去的黑色漩涡则袭向了莎菲妮亚。



光辉漩涡猛攻不止,正中央的黑色漩涡显得越来越弱。



然而左右两侧的黑色漩涡盯上了莎菲妮亚。



玛利亚罗斯匍匐在地,实在是站不起来。风太过强烈,吹得泥土砂石四处肆虐。玛利亚罗斯只得大喊莎菲妮亚的名字,恐怕这也是无谓的。



莎菲妮亚向前移动,进入了光辉漩涡之中。本打算夹击莎菲妮亚的黑色漩涡只得毫无意义地重新合体。光辉漩涡击破了正中央的黑色漩涡,而莎菲妮亚随即打破了光辉漩涡从中跃出。莎菲妮亚顺势朝着知世拳打脚踢。当然,不仅仅是拳脚,每一击都蕴藏着令人目眩的光辉。知世以包裹在某种黑色物质之中的手臂和腿不断防御,试图伺机反攻。但莎菲妮亚不会给她机会,知世的拳头被莎菲妮亚轻易挡开,知世的腿则与莎菲妮亚的一踢凌空相撞。



光辉与黑暗彼此交错。



光辉压倒了黑暗。



玛利亚罗斯紧眯着双眼,仿佛空中出现了一团太阳,耀眼得让人目不能视。



“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世……!”



“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菲妮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两人的吼声仿佛能将周遭的一切撕碎。紧随其后——



寂静。



世界的时间难道停止了?莫非,自己一个人被世界流放,被隔离到了某个别的地方?在这唐突得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的完全寂静之中,莎菲妮亚的手掌按在了知世的胸口中心处。



知世的身体,



以那一处为中心,出现了无数裂纹。



从裂纹之中,溢出了光芒。



如同细碎钻石发出的光芒,侵蚀着知世的肉体。



光辉每一刻都在扩散。



这光辉,代表着莎菲妮亚的意志。



要将知世、破坏、杀死。



“……知世……为什么……!”



“这样——”



知世笑了。随后,突然握住莎菲妮亚的手——那只正贴在知世的胸口上、莎菲妮亚的右手。难道是要将莎菲妮亚的手拉开吗?不,不是的。反倒是莎菲妮亚正想要从知世的胸口上把手抽回,知世在阻止莎菲妮亚。



“这样,就好。谢谢,莎菲妮亚。这样一来,知世大人我也就能解放了。”



“解……放……?”



“是啊。知世大人一直都被这身体束缚着。这个大姐爱过的、知世大人自己也喜欢过的身体。就因为一直执着于这种无聊的东西,知世大人才没赢过你,莎菲妮亚。大概,连贝蒂也没赢过。”



“你……知世……你说、什么……”



“说到底,知世大人还是个魔术士。知世大人要超越极限,为此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甚至包括恶魔的陷阱,当然还有你,莎菲妮亚。”



知世将莎菲妮亚的右手按得更紧了。



“再见了,莎菲妮亚。”



“啊……!啊啊啊啊……!”



莎菲妮亚尖叫起来。



莎菲妮亚的右手,陷入了知世的身体之中,就像是被吸进去一样。随后光辉洒落、溢出、迸裂。知世被光辉吞噬,渐渐化作光辉本身。知世溃不成形,彻底消失。随后光辉也慢慢消散,残片飞舞。



转眼间便结束了。莎菲妮亚紧握着光辉的残渣缓缓降落,由于她已经茫然自失,因此没有察觉到。



黑色知世。



知世虽然已经消失,那两名黑知世却仍存在着。



两名——不对,她们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人。



玛利亚罗斯想要提醒莎菲妮亚,在那之前黑知世便开始“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地大笑。“终于终于!这样一来就终于从这不自由不方便憋屈无聊的所谓身体身体之中解放出来了!这样就可以超越极限极限极限能够超越极限了!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



“……什么——”莎菲妮亚刚转过身,黑知世便飞上空中。“AAAAA真是谢谢你啊莎菲妮亚你真是我的恩人呐AAAA改天再决一胜负到时候呢❤会进步到何种地步呢胜负胜负❤KYAAAAAHAHAHAHAHAHAHAAAAAA……!”



黑色知世飞走了。逃跑了吗?先不谈逃跑不逃跑。怎么回事?已经完全搞不懂了。真的所以说魔术士这种东西啊,该说是太自作主张总给旁人添乱呢,还是怎么着呢。反正除了莎菲妮亚以外的魔术士,全都去死算了,这也是对这个世界好对人类好。拜之所赐,一直傻站在原地,直到飞燕大喊“玛利亚罗斯……!”才反应过来。“哎……?”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望去,正好看见了昆虫人恶魔。咦?哈?怎么这么近?是不是太近了啊?话说,我?要对我下手?我可不好吃哦?不对,它不会吃人。应该说,就算操纵了我也没什么用哦?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不过,昆虫人恶魔根本没听。再说我本来也就什么都没说出口,根本没有开口的时间。“哇……”



连忙伸出两手按住脖子,然而此时昆虫人恶魔已经爬到了玛利亚罗斯背上。两手被——咬了一口?手背被咬破了。糟糕。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手掌。倒是不疼,只是感觉特别恐怖。脖颈处传来某种坚硬、锐利物件的触感。若被它刺破就糟了。玛利亚罗斯扭动身体想要把昆虫人恶魔甩下去。不好。不好。痛楚比想象的还要轻微,只是刺痛了一下。刚意识到这刺痛,之后就是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有什么东西掘入了脑中。玛利亚罗斯不断发出啊噫啊啊啊哎咿啊啊啊的怪声,虽然不想开口但还是本能地喊叫起来。不好这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了这是啥要死死死死死等等不要啊嘎啊嘎咕啊啊啊嘎啯啊啊啊哈嘎咔gkd嘎啊啊kjg呐dk嗯gd咯gk可是sfsdagdkgiaugd嘎l咕hgafjzzzksgd嗯嗯嗯gdghd咿kg啊dg嗞hsadkasiguadguizzidaynga……呃呃!



拔出去了。



感觉就像——类似一根打入脑中的长钉,被一口气拔出来。



“喂!你没事吗!?”



飞燕说着什么。飞燕。对了,他在问是否没事。问谁?应该是问我吧。大概。可是,这种问题,怎么可能没事,正是因为有事所以我才躺着啊。躺着?对了。我侧身躺倒在地,面前有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东西’,就是那昆虫人恶魔,只是那家伙没了头。到底怎么了?我变成什么样了?飞燕蹲在面前,把什么东西朝我递过来,捏在手指之间,那东西还在拼命挣扎。细长的、像虫子一般的生物。



这是什么啊,就像没了脚的蜈蚣一样,还挺恶心的。



“你被这玩意儿进去了。”飞燕说完便一用力将那东西捏扁,随后又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脖子,“进到这里。哎,不过我也着了它的道,无话可说。这东西还挺独特的。”



“……是啊。”玛利亚罗斯伸手抹了抹脸,全身微妙地有些麻痹,使不上力气,不过,总算是听使唤了。脸上被口水鼻涕血之类的东西涂得一团糟。



“咕?”啾弯下腰,摸了摸玛利亚罗斯的头。



“玛利亚……!”由莉卡出声了。



得站起来才行。必须得确认萝姆·珐怎么样了。刚想要站起来,侧腰处就传来剧烈的疼痛,差点疼得失去意识。“……咳呃呃呃呃呃呃呃……”



真是遭了大殃啊。虽然这么想,但这也是我自作自受。都是没能保护自己的我不好。至少,不希望给同伴们增添额外的麻烦。话说回来,怎么回事,这声音,这震动。玛利亚罗斯捂住侧腰的伤口,屏住呼吸抬起头。“啊……”



是山。山正在迫近。山正朝此处逼来。多玛德君和莉璐可怎么样了?找到了,他们被山追赶着。那座山肯定就是加里科·卡斯帕罗。连多玛德君都不能除掉他吗。



“——该死的!”飞燕啧了一声,“由莉,快!只要随便治治能跑就行了!”



“嗯!”由莉卡抱起玛利亚罗斯,开始施展医术式。我能跑得动——本想这么说,但还是别逞强了。萝姆·珐呢?似乎还在与皮巴涅鲁和多瓦宁古周旋。看来即便是除掉了昆虫人恶魔,也无法就这么恢复原状。不把那奇形怪状的蜈蚣一般的生物取出来就没法治好。该死,脑袋好重,有点想吐。玛利亚罗斯抬头望天,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一个黑影,在天上飞行。是邪龙吗?不会吧,千万别啊。可是,黑影只有一个。仅仅一个,因此——不会是邪龙?既然如此,那又是什么?



那个飞在空中,靠近过来的东西。



渐渐降低高度,身影越来越大。



由于没有参照物,难以说清具体程度,总之非常巨大。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