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Calamitage 003 “deadline” 1(2 / 2)




“看来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多玛德君似乎想要咳嗽,然而却只是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到头来,还是正如你的计划。索尔。”



“这既是误解,也是曲解。我可没有什么计划,立于大量死亡之人。说白了,你觉得我向你伸出援手,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啊。非要让我说的话,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索尔探出如同左手的右手,指尖轻轻抚过多玛德君的脸颊。“唉,好严重啊。已经这么严重了。不论如何,我都得冒莫大的危险,在这方面你们也一样。”



“你们……?”多玛德君眯起眼。



“我来依次说明吧。”索尔巡视着玛利亚罗斯一伙人,“很简单。接下来,我将打开通往那里的道路,之后你们就把他带到那里——确切地说是搬运到那里。”



“那里?”玛利亚罗斯轻咬嘴唇,“那里……又是哪里?”



“他被囚禁着的地方。”



“囚禁……可是,多玛德君不是就在这里吗?”



“这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我帮他定做的替代品。与他的身体非常相似、不、也许可以说是几乎完全相同。然而,仍欠缺决定性的东西。”索尔掀开披在头上的白布。这个男人、怎么回事?玛利亚罗斯瞪大了眼睛。好奇怪,这张脸,好奇怪。该如何形容才好。不是“恒定”的。每望一眼,每重新看过去一次,不仅是印象、连五官都会改变。要指出男人的特征的话,就只有那双相反的手臂,以及服装了。索尔那张像是某个人、却又与任何人都不相似的脸露出微笑。“对于你们来说,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杀了一个神。在那之后,虽然也有数个弑神之人,不过他是最初的弑神者。被他杀死的神名为‘无限之戴亚德尔塔’。然而,在那场战斗中他也负了濒死重伤,命数将尽。而相对地,戴亚德尔塔总有一天将会重生。毕竟,正如其名,戴亚德尔塔是拥有着无限之力的神。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非如此。戴尔洛特,接下来的事我能说出来吗?”



“无所谓。”多玛德君闭上眼,“——我本来就打算找个机会说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那我就继续了——他,吃了戴亚德尔塔的心脏。那颗无限之心。他随即得到了永远不会迎来尽头的生命。”



“永远……”莎菲妮亚浑身颤抖,抓紧了玛利亚罗斯。长生不死。这对于魔术士来说,是究极的目标之一。以这连魔导王们都未能实现、高不可攀的顶峰为目标,包括莎菲妮亚在内的现代魔术士们不断挑战着自己的极限。而多玛德君却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抵达了那里。



倒也不能说是正如我所料。不过,我的确曾经想过,也许就是这样。因为,他自己都说过,‘我已经活了很久’。‘不过,说实话,之前一直没有活着的实感’。还有‘现在不同了,如果是为了你们,我便可以去死。因为有你们在,我便不愿意去死。这是我活着的证据’。不仅如此,‘多亏了你们,我获得了一切’。还有‘我终于明白了,对我来说所谓世界的含义’——明明你应该已经活了久到常人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那些日子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在你面前肯定有数不尽的敌人,而他们全都被你打败。不过,你身边肯定也有亲近的人,可是,那些人恐怕并没有永远的生命,因此渐渐地所有人都抛下你离去了。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你还是活了下来,最终与我们相遇。虽然不明白理由,但这些邂逅对你来说是特别的,特别到让你产生了仿佛得到了一切的实感。当然,我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不过我听了还是很开心,开心得难以自抑。能遇到你真是太棒了。那个时候,在铁锁休憩场,被笨蛋差点做了奇怪的事,而你用一声“喂”救了我。一副夸张至极的花哨装扮,手里握着木制的看板,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你那时的样子。如果没有那一场偶然,我如今也许就不在这里了——光是想到这一点,身体就仿佛要被寸寸撕碎。这都是多亏了你。我拥有了重要的同伴,拥有了最好的朋友。正是因为你,我才能走到这一步。记得你曾经说过。‘就和你非常重视别人一样,别人也很重视你,别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轻了’。说的没错,说得太对了。我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死,我自己也不想死。但是我、我们,可能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你。你可能将来又会变成孤身一人。不要,我不想死,不想留下你一个人。喂,多玛德,你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抱着这份预感活下来的吗。至今为止不断重复的邂逅与分别使得你更加确信了那份预感,渐渐将你侵蚀对不对?每当体会到自己对我们的重视的时候,就变得更加寂寞对不对?越来越难受对不对?即便如此你还是说了‘得保护好才行’,‘所有的东西,我都会保护好’。然后,为了这个,为了保护我们,才想要解决这个快要毁坏的暂用身体的问题。



“好傻啊。”



玛利亚罗斯笑了。



除了笑还能怎么样呢。



“你好傻啊。多玛德。你这家伙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多玛德君转头凝视着玛利亚罗斯,吊起一边嘴角。



“是啊。”



“唔哼。”索尔摆出一副让人觉得‘亏你能把那对手臂抱在一起’的奇怪至极的抱臂姿势。“原来如此。也许,就是你那足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傻瓜的地方,吸引了我的注意吧。”



“……我说。”莎菲妮亚向索尔送去寒气四射的锐利视线,“……我可不想听见多玛德君被【你】大声叫做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这可真是失礼。不过,他的所作所为的确非常荒唐。比如——距今多久以前?以你们的度量衡来算、对了、大约千年之前。应该是这么表达的吧?简单地讲,那个时候,发生了与这次类似的事。”



“这次……?”多瓦宁古抖着胡子,由莉卡也惹人怜爱地皱起眉,“你指的系——艾尔甸浮向天、异界星物们涌出来……?”



“当时还不存在艾尔甸这座城市呢。当时那个地方只有暴露在外的‘巨穴’。与这一次不同,那次是偶然性地发生了魂限界突破,这个世界与地狱发生了所谓‘精神性’的接近。随后,两者的接触面扩大,使得你们称作是恶魔的东西们,大举涌入了这个世界。”



“千年之前,发生了那种事……?”玛利亚罗斯咬着拇指,“不过,我们并不知道这些。这可不是因为我们无知对吧?”



“嗯。”哈妮梅丽点头称是,“虽然我也不是专业人士,但对于历史还是比一般人要懂得多。可是这些事我也完全不知。听都没听说过。一般认为在魔导王时代结束的时候,应该发生了某种事件。认为那就是游戏战争的说法虽然较为有力,但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尤其是魔导王时代末期至前兆纪开始,这一段时间的史料是完全缺失的。关于魔导王们互相竞争魔术与军力的所谓游戏战争,也几乎了解不到真相。”



“魂限界突破。”多瓦宁古瓮声说,“……莫非,这和苏生式失去机能有关系?”



“在这方面,我知道的并不多。”索尔左手般的右手摸着下巴微微侧头,“玛格尼迪亚是神龙们的领土。我们只是将玛格尼迪亚所在的领域赐予了神龙的先祖龙,至于其设计和构建都是由它们完成的。即便是神,也无法潜入玛格尼迪亚,毕竟我们并没有灵魂——总之,那件往事如今正在重现。”



“我们、人类……”由莉卡喃喃道,“千年之前,也和地狱的恶魔们,发星过战争……?”



“是的。你们以被称作魔导王的人类之王为中心,为了抵挡恶魔和与之同盟的异界生物们的侵略,在千年之前就战斗过。”



皮巴涅鲁小声叹了口气,将手掌放在了抓着他手臂的哈妮梅丽的手指上。萝姆·珐仍是一直紧盯着多玛德君。“啾……”啾发出一声似乎有些不安的声音,阿尔法在一旁抖了抖庞大的身体。



索尔俯视着多玛德君,眯起眼睛。“当然,他也参加了。”



千年之前 巨穴前



“您真的心意已决?”女人朝着男人的后背问道。她的声音、以及身体难以避免地微微颤抖,然而她仍是女王。塔纳索亚王国的贯敌之矛与磐石之盾——塔纳索亚圣骑士团失去了众多的圣骑士,连形骸都无法保持。“她即是王国,王国即是她”,这句话毫无夸张。若她不能时刻保持凛然,王国便会在眨眼间倾颓。然而,王国?国土被凌辱般地践踏,国民被虐杀、流亡四散。只有少数士兵仍追随着她,另外,又有极少数的幸存圣骑士加入了他国的军队,以鲜血和生命证明王国如今依然健在。她向他背影的另一侧望去。被黎明前的绛紫色所浸染的阴沉天空与地平线之间燃烧着一团暗黄。那些无数蠕动着的身影都是恶魔与异界生物。放眼望去,尽是哨塔、围栏、拥挤排列着的帐篷与简易建筑。如果王国的形式依然得以留存,又怎么能像这样让女王亲自避开恶魔耳目接近巨穴?她上演着不负责任至极的愚蠢行径。然而,这是因为责任的重量本身也变轻了。若非如此,再怎么说她也不会为了为他送行而闯到这种地方来。就算如此渴望也不会去做。然而王国业已毁灭,她只不过是王国留下的残渣,既然如此,又有何需要顾虑的呢?



“你该回去了。”他看都没看这边一眼。他干涸沙哑的声音总是触动着她的心。她向他一步步靠近,当然她有心自制,却根本抑制不住。她抱住他的后背,将脸埋入他如走龙蛇的浩漫长发。“还请您一定要回心转意,戴尔洛特爵士。即便是您,孤身一人也实在太过危险。请不要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妾身、不、所有人都需要您。”



“性命?”他也许笑了。虽然从没有见过他笑的模样,却能如此感觉得到。“无所谓。我要去。松手,吉普莉尔。”



“不松。”



“别碍事。”他将她推开。她跌坐在地,仆人们冲上来正要向他抗议,却全员一齐僵在了原地。他转过半边脸睨视着仆人们,没有人能在那双黄玉眼瞳的瞪视下坦然无畏。连她都心生畏惧,恐惧将她那不知污秽为何物的身体贯穿,麻痹了她的全部神经,刺激着她的泪腺。她拼死忍住眼泪。好热,身体的根底里、核心,好热。她的右手抓紧胸口,左手按住腹部,使劲了全身力气。而他不管不顾重新面向前方,随后走了出去。他的手握住了大忏灭刀柄。那刀身以采用龙玉、逆鳞、龙骨、龙肌腱为素材打造的七百七十七枚鳞牙为基础构成,能够伸长到难以置信的地步。除他以外无人可以驱使,仅仅为他制造的世间最凶恶的兵器。她想要喊叫。何不用那刀将妾斩于此地?被您手中兵器斩裂正是妾身心中所愿。若是不斩,就不要走,带妾身一起去。然而她哪怕是伏在地上哀求,他也不闻不问。他向前进发,每走一步空气都在震颤,大地都在摇晃,杀气连一基尔美迪尔之外都感受得到。果然,巨穴前的地狱联合军后方阵地对此有了反应。敌人冒了出来,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个在大量的乌合之众中缓缓爬起的巨大恶魔,身高恐怕超过了十五美迪尔,那就是德安嘉鲁吧。不只一头,有好几头,好几十头。即便是德安嘉鲁们冲了过来,他也没有停步。“啊啊……!”她发出哀鸣,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踩在脚下。就在那一瞬之前,大忏灭刀发出嗡鸣,宛若一条黑龙。黑龙大显神威,将一头德安嘉鲁一刀两断,将另一头德安嘉鲁的双腿拦腰斩断,随后又将其他的德安嘉鲁斜着一劈为二。他冲了出去,本来朝他冲锋的大军为此而动摇,脚步紊乱起来。他突入其中回旋挥舞大忏灭刀,被敲碎、被扭断、飞溅而出的血肉骨片和金属碎块在黎明的天空中飞舞,随即倾注于大地。他如同呼吸一般、比呼吸还轻易地屠杀敌人。皆杀。她的呼吸不经意间急促起来。好热。比刚才更热。他将眼前的一切敌人随手屠杀,这幅光景让她倍加昂扬。刚才拼命忍住的泪水破堤而出滑过她白皙柔软的脸颊。她冲了出去,甩开仆人们的制止追逐他而去。戴尔洛特爵士。戴尔洛特爵士。戴尔洛特爵士!戴尔洛特爵士……!她呼唤他的名字,他却头也不回。两人的距离没有缩短。最终,被他漏掉、或者应该说是从他身边逃跑了的敌人发现了她。敌人朝她袭击过来。可她的眼中没有敌人。那只不过是些障碍物。明明只是单纯的障碍物,却想要触碰与污秽无缘的她。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她说出“腐败凋零”这一诅咒发动她的魔术,敌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腐烂、凋亡。



人们称她为“恩惠与抚慰的吉普莉尔”,人们向她乞求仁慈与慰藉,她毫不吝惜地将其赐予众人,因为她是天生的女王。



然而她的天赋、她的资质、她的魔术,却拥有着完全相反的性质。



她的魔术单纯只是诅咒。她的魔术只会带来腐败与腐蚀。



她散播着诅咒追在他的身后。可她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他业已远去。



我们、人类,处于劣势。而且,是压倒性的劣势。



人类被虐杀,人类的领土被蹂躏,人类的军队节节败退。



只有他。单单一人,只有他试图反击。他一个人,孤身撕裂敌阵,要从巨穴反攻地狱。



当然,她试图阻拦。之所以追到这里来,也不是要为他送行,而是直到最后都要设法说服他。以自己最大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哪怕撕破喉咙也不在乎。与此同时,她痛切地想到:不能让他走,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他走。此地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这并非是预感,她心知肚明。他肯定回不来了。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作为女王,作为国家的象征,集民众的仰慕与敬爱于一身,她立下了誓言,一生不与任何人交往,这是她为自己加上的重担。她从未恋爱过——在这之前从未恋爱过。这还是第一次。这是她最初以及最后的爱情。她大声嚎叫:“戴尔洛特爵士!妾身、妾身!一直都爱慕着您……!”



想要被他拥抱。



哪怕只是一次也好,想要被他的手臂抱住,贴在他的胸口上。



然而,她伸出的手无法触及他。他已经身处遥远的彼方。她的双脚绊在一起,她跪在地上,四肢伏地。她抬起被泪水浸透的脸。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为了他,还能做什么?她在胸前双手合十。



人们称她为“恩惠与宽慰的吉普莉尔”。然而仁慈和抚慰并非是她的天性。她以女王为目标诞生,被培养、制造成符合女王身份的模样。她的本质是使人腐败、朽坏的诅咒。她为了遮掩幽深的黑暗才聚集了耀眼的明光,然而这光不足以照亮这个黑暗的时代。被她的光芒包裹从而得到放松与宽慰的人们大半都已死去。无数人相信着她却仍是死去。她的光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回应祈愿拯救世人的“恩惠与抚慰的吉普莉尔”了。



啊啊,唯独留下这诅咒吧。



她舍去覆盖在外侧的光芒,显露出她的本来面目。



她是黑暗之女,魔导王“诅咒与伤痛的吉普莉尔”。



“腐败腐乱腐蚀凋零殆尽。”



伴随着她的诅咒之语,她的全部魔力得到解放。不仅是试图逼近她的敌人,包括花草、泥土、岩石都开始腐朽。诅咒呈同心圆状急速扩散。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先是变青,紧接着变成了黑色。她意识到自己罕见的诅咒魔术甚至波及到了她自己。她那曾经美丽灿烂的指甲、手指、手背、手腕腐蚀成了烂糊状放出恶臭。她的血管肌肉甚至骨头都在渐渐腐败。既然已经无法与他再会,变成这样倒也无妨。就让这具身体化作诅咒。啊啊,承受我的诅咒吧。我诅咒这世间的一切。那曾是她的恋心,她的恋心已经腐朽不堪。



要塞都市沙科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攻入了地狱。这次袭击出乎对方的预料。为了阻止他冲到地狱帝王所在的地狱中心,恶魔们接连不断地投入大量兵力。然而却都没能阻止他。地狱的大军被扰乱,魔导王们抓住这个机会得以反击,在拼死奋战之后,恶魔与异界生物的联军被击退,各地驻军败逃,战线一溃千里。不论是人类、恶魔、还是异界生物,都像被放进研钵里碾碎一般死去。死亡之上堆满了重重死亡,人类借此将恶魔与异界生物一点一点赶了回去。为之画上句号的是某位魔导王的魔术。那名魔导王驱使着九头龙,将巨穴堵住。那魔术利用了即将化作神龙的巨大龙类、也就是九头龙的肉体以及庞大到不可计量的生命,规模前所未有。”



莎菲妮亚面色发青紧咬下唇。“就是……古代九头龙之咒……”



“没错。”索尔点了点头,“被切断退路的异界生物们陷入混乱,遭到各个击破,最终被彻底消灭。人类获得了胜利。然而,他没有回来。攻入地狱极深、极深之处的他没有回来的手段,而输掉战争、失去了刚刚获得的广袤领土的恶魔们又将他视作是导致败北的元凶,根本不可能给他逃离的机会。他成为了恶魔的众矢之的。”



千年之前 地狱



前进。径直前进。如前方有东西胆敢阻碍,就用大忏灭刀斩除。时而会有箭矢、投枪、石块落下,不需要一个个全都挡开,任其刺在身体上甚至贯穿,他仍在前进。他忘记了痛楚为何物。流失的血液立即会由无限之心重新生成。即便是手脚被砍断,也能在转眼间修复。敌人。敌人。敌人。我是否在寻求敌人?他不明白。他眼中的景色没有色彩。无限之心跳动着的胸中没有波澜。我在做什么。脑中浮现出的问题既没有重量也没有质感。唯独只有握着手中的武器这一点有着实感。他为了生存为了进食杀过龙。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一直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已经成了习惯。他不作思考,什么都不去想。因为太过麻烦便干脆放弃。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追求疯狂,渴望被破坏占据心灵。然而在他的体内根本找不到“疯狂”这么无法无天的事物的种子。即便如此只要眼前有敌人他都会试图将其破坏。几乎已经成了本能。习惯。习性。他没有什么意志。他根本没有心。无限之心使他活着,他也许就是无限之心本身。无限之心渴望流血,不论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血。一边流血一边不断生产血液。这也许就是他的本能。他前进着,拖着左腿前进着。走得很艰难。他的左膝上刺着一把剑。他将其拔出丢掉。继续前进,前进。血已经止住了。甚至不留一丝伤口。比皮影还要模糊不清的敌人想要妨碍他前进。他甚至都不躲它们射来的箭矢,直接挥下大忏灭刀。杀了它们。只要拔掉刺在右眼上的箭就好。马上就又看得见了。他继续前进,前进。与之擦肩而过。——擦肩……而过?



他随后停下脚步。他刚才与谁擦肩而过了。他转过身,对方也同样转身,只是稍稍慢了些。简直就像是人类。十五岁左右,还未完全成长,带着些许中性的感觉,容貌端正得有些奇怪,明明非常清洁却又不洁至极,难以断定是该称之为少年还是青年的男性。他用几乎渗出墨来的漆黑眼瞳看着自己,头发同样漆黑。身上所穿黑紫相间的衣物到处都带着裂口,足以窥见光滑的皮肤。不管怎么看都极不寻常,然而,我却与他“擦肩而过”。这里是地狱,对方显然是敌人。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可他为何没有挥下大忏灭刀?这家伙到底是谁……?



“初次见面。”男子微笑着开口了,“我是阿曼。恶魔大公阿曼。帝王的儿子。简单地讲,我是地狱中第二了不起的。”



“帝王的、儿子?”他一瞬间清醒过来,挥出大忏灭刀,“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阿曼成了大忏灭刀的刀下之肉。大忏灭刀的的确确击中了阿曼,本该被刀身撕裂的阿曼,却不知为何仍悠然地站着,不带一丝动摇。“我只是在打招呼罢了。”



“障眼法吗?”他抽回大忏灭刀高高举起,七百七十七枚鳞牙瞬间将阿曼包围,试图将其压碎。这一次阿曼逃跑了。向上跳起右臂向侧边伸出,那端便出现了如同黑色火柱、又像是剑的东西。阿曼将它握住说道:“让你见识我的力量。”话音未落,便已经迫到了他的鼻尖之前,用头、不、用脸撞了过来,还略微歪着头冷笑着。他立即抽回大忏灭刀,想用大忏灭刀抵挡,然而没能如愿。黑炎之剑与大忏灭刀相撞。本应“相撞”,然而却是相交而过。黑炎嗡鸣着将他吞噬。他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总之那并不是火焰。他被打垮、刺穿、敲碎、灼烧、冷却、碾成粉尘。不、在被碾成粉尘之前,他承受了下来。差一点化作粉尘的他,通过无限之心勉强维持形体,恢复了原状。他翻滚着向后退去。



“佩服。”阿曼悠然地横甩着黑炎之剑,“不愧是独自一人便斩杀了公爵二十九名,侯爵三十四名,伯爵、子爵、男爵、准男爵二百二十一名,毒龙杀勋爵、飞龙杀勋爵、地龙杀勋爵、血泪一等、二等、三等勋爵、十四裂、八裂、四裂勋爵、穿刺勋爵、车裂勋爵、斩首勋爵等各士爵两千三百余名。用肉体承受我的‘暗刈’还能活下来的,你还是第一个。报上名来吧。”



“没有。”他冲了上去,“我无名无姓。”



“是吗。”阿曼如鞭子般挥舞着黑炎之剑“暗刈”。没有声响。无声地延伸而来。他翻身躲开。既然无法防御,躲开便好。暗刈擦过他的脸颊和肩膀,仅此而已,那些部位被割裂,没有问题,无限之心会将之治愈。他踏前一步,在最近距离将大忏灭刀解放,将阿曼包裹在内,使其无路可逃,就地灭杀。大忏灭刀一瞬间便完成了包围网。阿曼被从全方位猛烈攻来的大忏灭刀鳞牙切割、压榨。化作巨大的黑色团块的大忏灭刀发出地震般的巨响。从鳞牙之间,渗出了红黑色的液体。那恶魔大公还是什么玩意儿的血也是红色的吗?是否要解开已经球形化的大忏灭刀?他一刹那间犹疑了。就在此时,从鳞牙与鳞牙的夹缝之中,刺出了白色的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



食指、中指、无名指。



嗯……呵……呵……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嗯咯咯咯咯……



这是声音吗?阿曼的声音。他向后跳开,同时试图解开大忏灭刀,却遭到了反抗。有什么东西从内侧挤住了鳞牙,使得大忏灭刀无法按照他的操作作出反应。怎么回事——自不必想,定是阿曼干的好事。



他松开大忏灭刀,大忏灭刀随即自行解开。阿曼没有恢复原形,只有手脚以及头部的一部分之类的残骸粘在鳞牙上。即便成了这副惨状阿曼也没有死,还活着。而且,似乎还能操控大忏灭刀。鳞牙朝他袭击过来,他用右手将之抓住,鳞牙刺破皮肤陷入肌肉切削骨头,他的指头几乎被切断。他试图重新取回对大忏灭刀的控制。然而,又有别的鳞牙袭来。他刚用左手将它钳住,腹部便被其他的鳞牙贯穿。“唔唔”声音“我我我”声音“我”声音“我我我我我是”声音“阿阿阿曼”声音“大大大大大公爵爵爵爵爵”声音“阿阿阿阿曼曼”声音涌进双耳。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角落。他能看到,粘在鳞牙上、从鳞牙上滴落的那些如阿曼的碎片、如阿曼的体液一般的东西,全都扭动着,张开裂口,从中发出声音。借着鳞牙,那些东西向他靠近。他领悟到,这是入侵。阿曼想要侵入他的内部。他推开两手中握着的鳞牙,将刺入腹部的鳞牙拔除。正要退后,又有十几枚鳞牙逼来。所有的鳞牙都宿着阿曼。他屈身向后翻倒,斜着滚了一圈,爬起身来逃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是是是是是”“阿阿阿阿曼曼曼”“我”“我是是是”“是阿阿阿阿曼曼曼曼”声音伴着鳞牙追来。甩不开。他转过身一拳将一颗鳞牙打飞,拳头被割裂,就在这一瞬间阿曼便灌注进来。我我我我是是阿阿阿曼曼。血液当即沸腾,无限之心输送的血液在排斥阿曼,要将阿曼逼出体外。在了解到事情并不会照着阿曼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之后,他用手脚挡开、踢开鳞牙。每当此时他的手脚便被割伤,让阿曼潜入进来,血液随之沸腾,产生排斥反应,将其拒之体外。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明明这样做根本没用,鳞牙还是执拗地斩来,无穷无尽。他向后大幅一跃。



深吸一口气,随后咆哮。



大忏灭刀停止了动作。



他咆哮着挥出拳头。殴打着大忏灭刀。地面龟裂,空气被撕扯得发出哀鸣。抓住畏缩了的大忏灭刀,双手抱住,身体回转一圈,将其掷出。大忏灭刀飞到了数百美迪尔之外。在周围埋伏着的恶魔们冲了上来,他如同扇落飞虫、踩扁蚂蚁一样屠杀着恶魔。他每挥一拳、每踢一腿,就有好几只、好几十只恶魔死去。他又一次开始前进。将恶魔们踩在脚底前进。他前进的道路由恶魔们的血肉铺成,尸体便是路面上的地砖。他忽然抬起头停下脚步,右手握着暗刈,左手握着大忏灭刀的阿曼就在他的头上,俯视着他淡淡笑着。阿曼说道:“我准备好了。”他没有问准备好什么了,而是向上挥出一拳以示回应。当然拳头本身是够不到阿曼的,然而这一拳的劲力仍将阿曼震飞。阿曼在空中没有调整重心,只是说着“我说过我做好准备了吧?”他注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被包围了。被漆黑的长棍包围。长棍的一端削尖,尖端指着他。无数如长枪一般的黑棒浮在空中——



随后一齐启动。



将他刺穿。



一瞬间,意识变得模糊。他变成了如浑身是刺的海胆一般的惨状。



阿曼降落下来,头朝下降落下来。他的脸正好对上阿曼倒着的脸。阿曼阴笑着对他说:“这是特意做好的准备。”被数十、数百根黑枪贯穿着全身,他短时间内根本动弹不得。他努力挣扎,扭动身体,希望能够拔出黑枪,哪怕只是一根两根也好。即便是拔不出,也可以错开位置,一点一点扯离枪身,总能从中脱离。然而阿曼并不会给他那么做的时间。“还不死?”一边说着一边将暗刈刺入他的胸口正中。他在不满零点一秒的时间内,死了。然而无限之心不允许他死。他又起死回生。“还不死?”阿曼如此说着,同时又再次用暗刈贯穿他的胸膛。他死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死、复活。“还不死?”阿曼仿佛很无聊一般地说,“罢了。那便只好关起来了。我有个想法,那地方正好可以当做牢狱。就关在那里吧,嗯。”阿曼说完便展开大忏灭刀将他束缚。他在被数百根黑枪贯穿的同时,又被大忏灭刀牢牢钳住,将他向前拽去。他想要反抗,想要活动手脚,而每当此时阿曼便会用暗刈将他刺穿杀死他再度复活可那一刹那的死削减了他的某一部分。于是他被层层削减变得消瘦下来,被向前牵引而去。光化为暗影,暗影化作光。他依然被拉扯前行。黑光,白影,终点。阿曼盯着他的双眼仿佛要窥视其内部。“到了。这里就是你的牢狱。狱中之狱。”



要塞都市沙科



“——他在那里度过了无数星霜。”索尔以左手一般的右手做出抓住空气般的动作,随后如同将什么被抓住的东西解放出来似的松开手。“直到我出手相助为止,他都是独自一人。而如今他的身体依然留在那里。拥有无限之心从而永生不灭,曾经仅以一人之力杀死二十九名公爵三十四名侯爵二百二十一名伯爵、子爵、男爵、准男爵,以及两千三百余名士爵的他的身体,如今仍在狱中之狱。”



“狱中之狱……”莎菲妮亚的眼神似乎要将索尔射穿,“那里是……异界……?”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异界与异界相交之处。某位反逆者创造出的地狱,以及错误与缺陷的聚集地祭品之园彼此相交的地方,自然而然诞生的场所,狱中之狱。那里是祭品之园的最深处,也是地狱的最边境。那里与这个世界虽然也通过异界之门相连,但那扇门实在是太小,另外,并不会如其他门一般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而是保持着移动。”



“总觉得……”玛利亚罗斯皱着眉歪头说,“有点、似懂非懂……呀,大体上是能够理解的,但细节上还是糊里糊涂,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总而言之也就是说……”



“只要去了那里……”莎菲妮亚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只要、去了那里……多玛德君,就能取回自己的身体对吧……?”



“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由魔导王‘黄金之指’尤匹库拉特姆和‘机关王’马哈里克·刚多拉哥那共同设计、‘锻冶鬼’西尼·伊狄尔铸造的最强兵器大忏灭刀,拘束着他的肉体。要让他从那枷锁中解放出来,必须至少破坏大忏灭刀的一部分。”



“身为神……你做不到吗……?”



“我终归只是限定的存在,魔术士小姑娘。举个例子,我交给他的圣断罪之剑、Holy·Convictioner‘打破者’,原本是属于我的。”



“唔嗯。”多瓦宁古向房间角落投去视线。在那里立着多玛德君那柄剑身漾有波纹的琥珀色大剑,在一旁挂着覆有火焰纹路的全身铠甲。



“然而,我已经无法使用那柄剑了。只要我尝试挥动圣断罪之剑,制裁系统就会立即启动,为我进一步施加限制,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将我抹消。哪怕是在现在这个时点,我也在设法隐藏自己。我花费了最大限度的注意力,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匿名的存在【anonymous】。我已经很难再像当初消灭罗榭时那般活动了。即便是那一次,也是因为罗榭道成肉身降临于这个世界,打破了我们的大原则,这才对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莎菲妮亚。”多玛德君的声音如同喘息,“别完全相信那家伙说的话。”



“……好的。”



“好过分啊,吾友。”索尔耸了耸肩,“这世间应该再没有人如我这般为你着想了。而且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



“最后?”玛利亚罗斯抱紧了莎菲妮亚,“你说最后,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确认。”索尔没有回答玛利亚罗斯的问题,而是以与无数人相似、既平凡又不凡的眼瞳俯视着多玛德君。“吾友啊。你的确是想要取回自己的身体,并为此希望得到我的助力对吧。”



多玛德君看着索尔的眼睛,缓缓点头。“嗯,是的。”



“那就先说结论吧。”索尔露出了做作的笑容,“我可以帮助你、不、可能应该说帮助【你们】比较合适吧。不过,就算有我的帮助,光是抵达你的身体被囚禁着的地方都绝不容易,至于要破坏大忏灭刀就更是需要非常规的手段。”



“不系不可能对吧。”由莉卡坚决地说,“那就这么办。我们也恳求你的帮助,雪尔。”



“真性急啊。我的说明还没结束呢。”



“不过。”哈妮梅丽的声音和表情都与往常无二,“也没有其他手段了,不管条件是什么也只能答应对吧?毕竟他是我们的——”说到这里,突然垂下眼睛,吞吞吐吐的有些不像她,“园长……没错吧?”



难道说,是害羞了吗?看来的确如此。皮巴涅鲁微微动了动嘴角,摸了摸哈妮梅丽的头。目击到这一场面,玛利亚罗斯微妙地感觉受到了冲击,不知怎么反倒是我这边有些害臊、不、也许没什么好害臊的。在那之后和皮巴涅鲁对上了视线,他露出仿佛在说“不·这·不是你想的那样——”一般的慌乱表情,实在是非常有趣,果然还是害羞了吧。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哈妮梅丽说的没错。



“然后呢?”玛利亚罗斯盯着索尔。若要尊重他本人的说法,他曾是神明。这可真是不得了,应该说,真是非常不得了、不得了得乱七八糟,然而我却没有恐惧,也没有昂扬。我很冷静。必须稳住情绪,一定要成功。否则,我们就将失去我们的园长。“继续让我们听听你那还没结束的说明吧。”



“直截了当地说,这个尝试伴随着危险。”索尔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首先,通往狱中之狱的异界之门,如我刚才所说并不是恒定不变的。如今它并不在附近,也没时间去寻找它了。我将为你们打开另一扇通往狱中之狱的门。”



“……居然……”莎菲妮亚好像非常震惊。



“虽然并不是办不到,但这毫无疑问将被管理者察觉。正确地说,不是管理者,而是会触发探知系统。在确定了我们的位置后,排除系统便会启动。”



“那个……”玛利亚罗斯干咳了一声,“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会被妨碍。其中一部分由我来负责,但恐怕无法拦下全部。另外,虽然希望能开启直接通往目的地的门,但由于祭品之园和狱中之狱中庞大的错误与缺陷,位置信息会被扰乱,门的另一侧到底是哪里完全取决于运气。在他目前的身体彻底毁坏之前,必须要抵达目的地,考虑到时间限制,你们必须将他运往那里。狱中之狱的环境极为严酷,若没有我的帮助,这次尝试是根本无法成立的。而且,即便是有了我的帮助,也无法保证会成功。甚至我都无法断言有成功的可能性。这都取决于你们。”



“明白了。”一直沉默不语紧盯着多玛德君的萝姆·珐,突然抬头望向索尔。眼神平静,其中却没有一丝阴霾,清澈见底,充满了明确、纯粹、不论发生什么也不屈不挠的意志。“只要我们做得出色就能帮上多玛德君。这点我明白了。这就足够了。”



“我也是。”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一瞬间彼此相视,随后缓缓点头,“和萝姆·珐想法一样。”



“由贫僧来搬多玛德吧。”多瓦宁古屈起右臂,哼、地一声使力鼓起有些恐怖的肌肉。“不算什么,一两个人三四个人的,对于贫僧的肌肉来说与婴儿同然。”



“大忏灭刀——”莎菲妮亚断言道,“由我来破坏。如果我办不到,就没有人能办到了。而我……一定能做到。绝对能。”



“咕……!”啾挥起拳头,阿尔法仿佛是不服输一般汪汪汪吠叫起来。



“吾友啊,或许这无法让你接受。”索尔朝着多玛德君伸出左手般的右手,“也许你不愿劳烦最重要的伙伴们,也许你并不是心甘情愿。但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嗯。我的确不是心甘情愿。”多玛德君抬起右手,将索尔的手拨开。你现在真的可以活动身体吗?虽然有些担心,但那动作绝不无力,简直就像至今为止都在装死积蓄力量一般——话虽如此这也只是和刚才的状态相比较之下的感受罢了,不过至少多玛德君看上去恢复了生气。“但我不心甘情愿的是要让你帮忙。”



玛利亚罗斯抿紧嘴唇。这也就是说——他希望尽可能地不去借助索尔的力量,但是对我们就不同了,他信任我们,愿意拜托我们——是这样吗……?



一直以来总是到最后自己背负起一切,凭自己一人设法解决的多玛德君,如今正在依赖我们。



想要将性命赌在我们身上。



多玛德君环视着除了索尔以外的所有人,最终视线落在了玛利亚罗斯身上。随后微微一笑,简短地说了一句:“拜托了。”



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会迎来这一天——不是你帮助我,而是我帮助你的这一天。感觉好奇怪。



因为,当你站在我身前的时候,我总是被你保护,只要跟着你我就不会迷失道路;而你在我身后的时候,我就不必回头,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前进;你若在我身侧的话,就会莫名地感到温暖,自然也会受到鼓舞,我便能够卸去肩上重担坦然露出笑容。正因为有你在,我才能成为ZOO的一员。



可我又能做到什么呢。除我以外的各位都有各自的过人之处,而我不同。我自始至终都很弱小。虽然的确进步了一些,不再像当年那样,但还是无法与其他人相比。正因为是自己的事,所以我很清楚,我是个没用的家伙。这样的我又到底能做些什么呢。总是说这话可能很可笑,但我真的无法从中逃脱,无法摆脱自己能力低下的事实。不论如何努力,不论走到哪一步,我都还是很没用。说实话,每当使剑的本事进步了一些,或是用各类道具用得更熟练了一些,我都能感觉得到。要说我迈上了一级台阶的话,当然大家也都迈上了一级台阶,可我的一级和大家的一级高度是不同的,我的一级台阶远比大家的一级要低。我拼命努力让自己跳得高了一桑取,可这时大家已经高了十桑取、甚至一美迪尔了。我追不上大家。这距离根本无法缩短。我依然很没用。我没办法和大家并肩战斗。一生都做不到。没用的我所能办到的事只会愈发有限。



我能做到的事极为有限,我又如此贫弱,难免会担心是否给大家添了麻烦从而心感不安,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可耻、可悲、让人不甘。所以我决定了。仅此一件事,暗自下定了决心。



我要在这里,在同伴们的身边,永远不再分离。我绝非不幸,如我这般只能为自己而羞愧的人,也唯有一件足以骄傲的事。



那就是我还有同伴、还有朋友。



若是为了他们、她们,我什么都会做,可以为之牺牲任何东西,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正因为有他们、有她们在身边,我才能活到现在,并且能够继续活下去。



因此我,对着我们的园长,以及我的朋友们,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交给我们吧。”



“那就,系不宜迟。”



由莉卡露出一副早已做好准备的表情。总感觉很好笑,玛利亚罗斯不禁稍稍笑出了声,由莉卡说着“干嘛啦?”撅起嘴,那表情和声调实在是太可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说实话,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当然,也不能说是没什么好怕的,玛利亚罗斯没有那么说的资格。要像个胆小鬼一般慎重,同时偶尔又要大胆无畏,我是个没用的家伙,所以至少要将大家活用起来。那么,走吧。



向狱中之狱进发。



二月十九日 北瓦鲁欧克山麓



“——啊嚓嘶哆噢噢噢……!”汉子一挥“吸血斩马刀”将蜥蜴人斩成两截,又回身一刀将另一只蜥蜴人砍倒。这任务可真赞嘞——汉子愉悦地想着不断挥舞斩马刀。“哆噢!”再砍一刀。“嗦啊!”又是一刀。“嚯噢噢噢噢噢噢噜哩呀……!”根本停不下来。



状!态!绝!佳!正是状态绝佳哇……!



汉子抡起斩马刀骨碌碌地帅气回旋,距离略宽的双眼骤然瞪大。“想赢过老子就上来试试啊!谅你们也没戏!”



稍显畏怯(在汉子的眼中看来是这样)的蜥蜴人们一齐发出SyyyyyyyyyyySyaaaaaaaaahhhh的吵闹嚎叫声朝汉子冲来。等等等等等等——汉子真的只是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慌乱,横挥斩马刀将逼来的蜥蜴人扫平。“这种让你们干啥啥啥的话只是个修辞而已嘛,一般来说肯定能明白的吧!连这都不懂还怎么像话!这帮蜥蜴!”一边卖个蠢,“对哦、他们是蜥蜴来着!?”一边自己接哏吐槽。“咕噢噢!”砍下一刀,“呶哈!”再砍一刀,“咗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锋……!”响起了尖锐的号令。一度大范围散开的龙州联合骑兵队,立即重整态势返回战场。汉子挥起斩马刀将眼前的蜥蜴人一劈为二,“好嘞!”爽快地大吼起来,“Nice·timining荆王!不说错了不是timining是timing啊嘎哈哈哈……!”大笑着将敌人冲垮。前方被汉子猛攻,背后又遭到了骑兵群的包抄突击,蜥蜴人们完全陷入了慌乱。“不错不错快上快前进吧诸位!”能听到笨蛋陛下那颇具威势的声音。这样一来,新生太阳王国军便进入了最强状态——说实话,原本只是一帮乌合之众,所以说来也很不好意思,这帮家伙(只有)在顺风顺水时(才)能发挥出一定的力量。笨蛋陛下起了个口令“一、二、嘿!”随后唱起了新生太阳王国国歌,有人挥着武器高声唱和,甚至还有人明明浑身是血却仍是露出笑容,于是战场上便好像有了按照这个节奏下去就能赢的氛围。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好像”,眼前的情况离彻底击退敌军取得胜利还差得远,但形势的确已经完全扭转过来了。汉子吼着“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挥着斩马刀扫过蜥蜴人们的躯体,心中想到:这也是自然的啦。不过真正扭转形势的,明明是召回散开的骑兵队实行反击的荆王,以及单兵突进孤立于敌阵之中孤军奋战、吸引蜥蜴人们的注意力争取到时间的、名为卡塔力的汉子——明明这才是真相,为什么搞得一副好像都是笨蛋陛下的功劳的样子。“嚯咧嚯咧嚯咧嚯咧嚯咧!”追在四散奔逃的蜥蜴人身后,汉子一边追砍一边思考。当然,应当是军师强·史坦巴克瞅准了时机提醒笨蛋陛下出声鼓舞士气。命令遭到蜥蜴人的袭击处境狼狈的骑兵队一时散开,以及命令、不应该是激励卡塔力冲锋在前的也是军师,说白了一切都是军师的手段,但不知为何还是有一种‘不愧是笨蛋陛下啊’的莫名感慨。‘总之笨蛋陛下唯有运气还是非常不错的’、‘情况不妙的时候笨蛋陛下也总是平安无事甚至根本毫发无伤’、‘既然笨蛋陛下永远都不会有事,那跟着笨蛋陛下的我们肯定也不会有事的吧’——大家在心底里隐约都有类似这样的想法,若将这种发自根源的乐观和形势逆转联系起来的话,那果然还是容易变成‘全都是笨蛋陛下的功劳’的结果。这样真的好吗?没问题吗?哎、算了管他的。



“唔哈哈哈哈!”汉子将斩马刀刺于地面,拔出腰间挂着的两柄变形斧丙之三和戊之五,朝着逃跑的蜥蜴人们的后背掷去。变形斧嗖嗖飞过,狠狠命中目标,两只蜥蜴人立时扑倒在地。“怎样!”汉子握拳大吼,“YES、YES、YEEES!虽然称不上是完胜!但赢了就是赢了!”



“不要深追!”军师阁下发出指示。蜥蜴人正在撤退,荆王率领着的骑兵队似乎并不是在追击敌人,而是要将敌人尽快驱离。



随后过了不到三十分钟,战斗总算是彻底结束。笨蛋陛下带头发出欢呼,然而在那之后等待着的是让人心烦却也极为重要的善后工作:确认损害以及吊唁死者。在这份工作上笨蛋陛下也是大肆活跃。“我、我、我们不会让你们的牺牲白费!绝对不会!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忘记你们!容我大胆地说,本人、弗拉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代表在场的各位,誓要建立一个足以成为你们生命与牺牲的证明的美好国家!新生太阳王国万岁!”笨蛋陛下一边嚎哭一边陈述祷词,鼻涕口水各类液体流得满脸都是看上去极为滑稽,不、正是因为滑稽,才格外地引人落泪,在流泪之后又能坦然地露出一抹微笑。在摒去悲伤之后有一种微妙的畅快感,仿佛办了一场简单却也实在的葬礼。汉子哼哼哼哼地小幅度点着头,心想:这也勉强算是一种领导能力吧。不过在老子看来,所谓的领导,果然还得像多玛德君那样才好。他还精神吗?肯定精神十足的呀。大家,每个人,都肯定活蹦乱跳的呀。有什么好担心的呀。完全一丁点儿也不在意呐。



不久之前,莎菲妮亚和闪光魔女一起嗖地一下【飞】了过来(那可真是吓死人了哇),问了汉子一些问题,随后便向北去了。莎菲妮亚有没有平安和玛利亚罗斯他们汇合啊?应该是没问题的。汉子毫不怀疑这一点。所有事都会顺利的。也许比不过那个笨蛋陛下,但汉子也是很乐观的。身为汉子,就得时常乐观全开一往无前才是。



“……老子一点、都不寂寞。”汉子小声嘟囔着,不由苦笑起来。汉子扛起斩马刀,让厚实的刀背在肩上来回摩擦。ZOO在这里只有老子一个人。这又如何?反正都和新生太阳王国的家伙们一同跨越了无数战场,这不算什么——他一直这么想。可是身为汉子中的汉子,他还是感觉哪里欠缺了什么。当然,只是一点点而已,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他是个汉子。什么‘好想见到大家啊’之类的想法,当然是从未有过的。极少有。基本上没有。应该没有。也许没有。是不是没有啊?说到底,也没有让他觉得寂寞的空闲。“就是这样,对不……?”



汉子将斩马刀从肩头放下,环视四周。后颈有些针刺般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让汉子察觉到危机的信号,但这危机到底是何物则暂不明朗。



荆王骑马靠近过来。“怎么了?”



“咱们恐怕得赶紧移动起来比较好,讨厌的感觉压都压不住哇。”



“直觉吗?”



“嗯,是啊。要说是直觉的话——”汉子的视野角落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跟在荆王身后的骑兵队之间疾速穿梭。比起“之间”,可能说是“之下”更准确,因为那东西体格很小。野兽吗?不,不可能。汉子高声呼叫:“喂!小心……!”话音刚落便出事了。一名骑手“呜哇”地惨叫一声扭动身体,下一个瞬间便坠落马下。荆王喊道“警戒!”的同时出现了第二名牺牲者。“赶紧下马!”汉子立即做出判断如此下令,随后丢下斩马刀,拔出了变形斧。用斩马刀对付体型小的对手很不利。话又说回来,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唔喏喏喏喏喏喏……!?”不顾发出怪叫的笨蛋陛下,军师大喊着:“别慌!保持队型!保护非战斗人员!”就在此时,汉子的汉眼精准地捕捉到了一只小型生物朝一名正要下马的龙州人扑去的动作。最先冒出来的想法是:是狗吗?自然不可能是狗,不过,体格和小型狗差不多。体型上也是四条腿、和狗有些相似。这只有点像狗的某种生物,转眼间便将龙州人从马上扯了下来——随后杀死。龙州人当即再也不动了,而有点像狗的某种生物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马与马之间。“狗!小心像狗的东西!”汉子一边大喊一边朝被杀死的龙州人方向跑去。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惨叫,看来不止一只。龙州联合中的好几人乘马欲逃,被荆王用龙州语大声怒喝制止。“不好……!”汉子咂了下嘴。新生太阳王国军的士兵们也在动摇,之前虽然一时间摆出了个勉强算得上是队列的队列,而如今已经七零八落混乱不堪了。“等等等等等等等啊各位……!”不顾笨蛋陛下的制止,一部分士兵拔腿便逃。“得保护好女人小孩儿呀——”汉子话没说完便挥着变形斧冲了上去。狗。好险。差一点就要被咬到了。狗后退几步,呜呜低吼。狗。所以都说了不是狗。那是——到底是什么呢。体型像是小型犬,却没有尾巴,浑身无毛,粉红色的皮肤尽是褶皱,透着一股奇怪的新鲜感。头部比起无毛犬,倒是更像个老太婆。下颚强壮,爪子似乎也很锋利。怪诞得让人恶心。毫无疑问定是异界生物。汉子舔了舔嘴唇摆出架势。“……这是个啥玩意儿。恶魔吗?”



“是也。”那小东西以嘶哑的声音回答。它在用人类的语言说话,这也就意味着,它不是下等恶魔,而是个贵族。“吾名佐佐。佐佐·希望。佐佐乃地狱公爵,位崇者也。”



汉子咬着下唇随后“呸”了一声。“公爵!?就你这像是个小狗一样的玩意儿!?恶魔就完全不重视外表吗!”



“是也。恶魔【人】不可貌相。”佐佐直截了当地发起冲刺,这摆明了就是在小瞧老子嘛。“我流!”汉子变换自如地舞着变形斧将佐佐敲落在地。“——莽、击……!?”



手感很奇怪。不,奇怪的不仅是手感。佐佐嘭地一声弹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落地。没有受伤。明明砍到了它才对啊?不对,没有砍到。那手感就好像是打在了一团橡胶上一样。“……你这副怪里怪气的身体是咋个回事儿?”



“佐佐及手下十四人乃无敌之身。”佐佐鲜红的舌头舔着嘴巴四周,“因而佐佐将佐佐及手下十四人,冠以‘佐佐及其小伙伴十四人天下无敌部队’之名,略称‘佐部队’是也。”



“这简略方法——”汉子冲上前去,一脚将佐佐踢飞,“可称不上是好啊……!”



佐佐“噢、噢、唔噢……”地叫着骨碌碌翻滚着、向远方飞去。当然这一脚恐怕没有造成任何实际伤害,这一点老子当然明白,只是争取时间罢了。汉子大叫道:“——不好啦!各位,马上逃!对手是公爵!就算重整旗鼓,也是打不过的……!”



“撤退!”军师立即发出命令,“别管敌人!陛下!带个头……!”



“唔嚯!?哦、喔喔、了解啦!好嘞各位,Let’s Go!我等并非要逃跑,而是向着明天一心奔驰!咻咻咻……!”



汉子捡起斩马刀也跑了起来。不过就算说是要逃,又真的逃得掉吗?汉子摇了摇头。不成不成不成,这就怕了算什么事儿啊。不过说实话,汉子对自己的判断并没有自信。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倒是无所谓了,不管怎么样都有的一拼。可这个人数众多,而且不管是能力还是体力可以说任何方面都参差不齐的集团,在发生状况的时候该如何是好,汉子搞不明白。玛利亚罗斯还真是辛苦哇。老子肯定是做不到的。人肯定都是各有所长的嘛。话说回来军师也做出了撤退的决断,看来如今也的确是只能逃跑了。要与公爵级别的恶魔留下来打一架的话,最坏的情况,很可能会全军覆没。这可就糟了。



“喂!”荆王骑马靠近过来,让马匹和汉子并排奔跑,“骑上来!我的马很壮实,载两个成年男人也没问题!”“老子倒是很想……!”汉子转过身的同时迅疾地挥出斩马刀,是佐佐。已经追了上来,朝汉子发起猛扑。虽然想要用斩马刀将它一刀两断——然而好重。斩马刀突然好沉重。“什、什么……!?”佐佐抓住了斩马刀刀身。汉子立即松手,但还是迟了。佐佐顺着斩马刀冲到了汉子面前,将汉子扑倒在地,老妪一般的脸迫近至眼前。“呼噢噢……!”汉子的右手按住佐佐的下颚,左手推着额头。“不错哦不错哦(译注:此处原文是“よいではないかよいではないか”,是日本古时恶代官调戏民女的经典台词)”佐佐一点一点将脸逼近过来。“哪里不错哪里不错了哇!”汉子拼命地一边抗议一边想要将对方推回去,可是、不妙、太不妙了。明明体格就像个小狗似的,力量为什么这么大。再加上,臭得鼻子都要皱起来了。“嘴、你的嘴!嘴巴怎么这么臭啊!这也太臭了吧!”“此言真可谓过分至极,不可对少女口出如此粗鄙之语。哈——哈——”“臭臭臭臭臭。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还有,什么少女!你竟然是少女吗!”“戏言是也。佐佐乃上佳之熟女是也。哈——哈——”“唔噢噢噢噢噢老子的鼻子!不只是鼻子、老子的眼睛!眼睛都开始疼了,这到底有多臭啊……!?”“哈——此乃熟女之力是也。哈——哈哈哈——”“唔咿咿咿咿咿咿……”



糟糕。糟糕糟糕。不仅是吐出的气,还有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唾液,都臭不可闻。臭得让人几乎失去意识——不是“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了。已经无法再把意识保持下去了。已经——已经没有希望了。抱歉……阿尼亚酱。



“哈……!”



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怎能在这种地方死掉!还没和阿尼亚酱再会呢!“……阿尼亚酱!给老子力量吧……!呼呼呼呼呼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



汉子一口气将佐佐推回去了三十桑取之多。臭气稍稍缓解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了。“老子现在如有百人之力……!”汉子正要使力甩开佐佐,突然,佐佐的双眼骤然放射出不祥的光线。“呜……”这下真的不行了——汉子想到。佐佐的眼中肯定要射出什么,那东西必然会将汉子贯穿或是怎么样。结束了。被干掉了。阿尼亚酱,至少让老子再看一眼也好哇。当然还有ZOO的大家。还有约翰·莫洛那个大叔不知还活着没有。不知道哇。话说,为啥老子,还活着呢啊?还活蹦乱跳的呀?鱼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



“——啥,只是眼睛发个亮而已吗!”



“吾力甚也。佐佐之眼足以自如发亮,甚妙。”



“你白痴吗!”汉子将双眼发光的佐佐一把丢开跳起身来,偶尔就是会出现这种胡闹的恶魔。虽说这公爵的名号可能不是假冒的,但看来提议撤退是个错误。佐佐爬了起来,双眼仍发着光。



“可恨。鄙夷佐佐之光眼者,唯有受死一途。”



随后,缓缓地踱着步子,朝这边靠近。



“佐佐将纠缠于你,至死方休,永世不离。佐部队天下无敌,你将一生苦恼无可逃脱是也。”



“原来是个跟踪狂吗!?”



“骑上来!”荆王策马前来从鞍上伸出手,汉子抓住那只手,跳上马乘在荆王身后。荆王“驾!”地一声煽动马匹,马立即加速。身后传来“哔————”一般的声音。转过头,只见佐佐一边跑着一边吹着口哨,结果一群和佐佐相似的生物便从四处聚集过来。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只。看来这就是佐部队也就是“佐佐及其小伙伴十四人天下无敌部队”的全部成员了。多亏汉子吸引了佐部队,友方的混乱得以缓和。汉子“哼……”地窃笑一声。“正所谓!完全如老子所愿!不愧是老子啊……!”



“哎呀……”荆王轻轻耸了耸肩,“暂且不论是不是如你所愿,至少状况稳定下来了。”



“没错吧没错吧!结果好一切都好嘛!不对不对,老子早就猜到会这样、不、是有意让形势发展到这一步的哇!老子从最一开始就算计好啦!”



“问题在于。”荆王朝身后看了一眼,“不巧刚好成了诱饵的我们俩,能否从它们手中逃脱。”



“是、是哦……”汉子回头向后望去,佐佐一伙像狗一般吐着舌头发出哈、哈、哈的吐息追赶过来。距离如何了?还有十美迪尔左右,或者更远一点。不、突然一下子缩短了几美迪尔。汉子吓了一跳抓紧荆王的后背,紧接着又缩短了几美迪尔。“——这、这帮玩意儿怎么回事儿……难道说,只要想追就能追得上吗……!?”



“佐佐哈、哈、哈、生气了哈、哈、哈、盛怒是也、要哈、哈、哈、让你痛苦更甚哈、哈、哈、这账定要算算清楚是也。”



“鱼嚯……”



“看来这下麻烦了。总之首先——”荆王给了汉子一记铁肘,“离我远点。”



“鱼噢!你这坏心眼的!”



“再发出这种恶心的声音就把你丢下去。”



“抱歉!是老子错了!别、别把我丢下去、求你了……!话、话说,和同伴们咋离得越来越远了!?是老子看错了吗!?”



“你没看错。我们就这样引开那些家伙,让其他人逃跑。驾!”荆王一踢马腹,“守护者的据点已经不远了。即便没有我们他们也能抵达那里吧。”



汉子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这种觉悟了吗。自与玛利亚罗斯分别以来,一同行动了这么久,汉子明白荆王是一个责任感强烈、行事严谨的男人。虽然没有飞燕那般显眼的领导力,却也是个颇具才能的统率者。然而,能感觉到,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好像有些看轻自己。比如说,如果为了拯救友方一百人的生命需要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作为一个汉子能够理解这种想法,从汉子的立场看来这定然是种不错的死法,然而作为一个要为众多生命负责的人——就说不清楚了。感觉,肯定是说不出“管它的这样也不错”这样的话的。说到底,拿性命当儿戏这种事应该是老子的专利才对。“是吧,呐……?”



汉子巡视四周,已经看不见友军的身影了。左手边被一面山崖拦住去路,山崖下流淌着一条河。右手边则是一片森林。马匹载着荆王和汉子在森林和河流之间的河原上奔行。“好咧!”汉子给自己鼓了鼓劲,笑了起来。荆王回过头来,汉子在他的肩膀上大力拍了一记。“差不多够了。荆王,你去和同伴们汇合。这里交给老子就成了。拜,再见喽!”“什——”



“哟吼!”汉子大喊着跳下马,朝着后方,在空中拔出变形斧一个空翻,顺势斩向佐佐。“——咕……”汉子的变形斧嵌入了佐佐的眉间,然而,却也仅此而已。虽然额头都凹了下去,却没有受伤,凹下去的部分马上便恢复了。这身体真是荒唐透顶,当然老子早就清楚。汉子落地后旋转耍弄着两柄变形斧,“老子就一并和你们做个了结!有本事就上来啊哆啦啦啦!”



“好极,如你所愿!”佐佐刚一下令,十四只伪佐佐便从四面八方一齐扑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身为汉子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走起!我流……”汉子一边侧滚翻一边挥出变形斧,“汉腾!哆啦哆啦哆啦哆啦哆啦哆啦哆啦哆啦哆啦哆啦啊啊啊!”没转几圈就眼花了,那又如何。汉子不会停止侧滚翻,凭着气势和韧性侧滚不停,一刻不休地挥舞着变形斧,让伪佐佐们无法近身。荆王在远处喊着什么,好像是“这个笨蛋”之类的。没错,老子大概就是个笨蛋。可是啊,所谓汉子,在“就是此刻!”的时候就是会变成一个出色的笨蛋呀。不过,话说回来,可能有些笨蛋过头了吧?眼睛花得什么都看不清了——感觉好恶心。



汉子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侧滚翻,刚停下来就失去重心四肢伏地。“噢呃……”



“良机是也!”佐佐们逼近过来。危险。不、不!汉子忍住想吐的冲动提斧迎击。每个家伙都和佐佐很像,到底哪个是佐佐哪个不是,到底是雄的还是雌的,说到底雄的雌的到底有没有区别还不知道呢,不管这些先是一斧子把冲在最前的佐佐砍落在地,再一脚踢飞第二只佐佐,就在此时屁股被其他的佐佐狠狠咬了一口。“啊疼死了……!”



完全不觉得会死在这里。汉子坚信,自己肯定能想到绝境逢生的策略,或是使出惊天动地的必杀技一招逆转。汉子打算活下去,至于结果到底如何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自己如何去做。因此汉子拼命晃动屁股试图甩掉那只佐佐,同时挥着变形斧狠狠砸着眼前的佐佐,砸、砸、砸,一边砸着一边高吼:“噢噢哎哎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又有佐佐咬住汉子的左腿想要把汉子拽倒,使力踏住地面想要稳住身体,右腿又被咬住了。“——鱼噢!”汉子被拽倒在地,左手右手也马上被咬住松开了变形斧,但还不能放弃。怎么能放弃。汉子瞪大双眼,朝着向汉子脸面咬来的佐佐甩出头槌震慑对方,随后挥出右拳,直接一下子捅进了那佐佐的嘴巴里。被捅进喉咙的佐佐“呜噢”地一声呕吐起来,呕吐物全都喷到了汉子的脸上,猛烈的臭气熏得汉子差点失神。



恐怕,已经撑不下去了——汉子自然是不会这么想的。



在汉子做好迎来终结的觉悟之前,有什么东西从朝汉子压来的佐佐上方落下。那只佐佐随即“咕咳”、汉子也“哇噗”地呻吟起来。



“怎么这么臭啊。”一个金发男人将佐佐、还有下方的汉子踩在脚底。汉子认识那张脸,还有那身衣服。秩序守护者的便服。“吁……”金发男子跳起来,将摩德洛里刀——挥下去了吗?汉子没有看清。真是的,好快,这也太快了吧。真的假的。



明明被汉子的变形斧砍倒根本毫发无伤,那佐佐却被金发男人一劈为二,在汉子的头顶,溅出大量极度粘稠的肮脏内脏。当然,这些东西全都落在了汉子身上,自然同样臭得难以置信。“……咳咕……”



“一万三百四十七。”金发男子嘟嘟囔囔,“这柄剑虽说如我所料锐利了不少,但还不够。还不足以重新冠以神剑之名。路还很远呐。不过幸好,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对手了,真是个不错的时代。”



“你、你是何人!”像是佐佐的生物——不,大概那一只就是佐佐,真正的佐佐大叫:“佐佐及手下理应无敌是也!不应被那剑状鄙陋之物斩断是也!奇也怪也!”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世上就是没有我斩不断的东西,我又有什么办法?啊,对了,你还问我是何人对吧?”金发男子歪着头眯起眼。那双眼睛怎么回事。汉子不禁开始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人类的双眼。宛如积满腐败污泥的沼泽一般的眼瞳,盯着看的话仿佛要被其吞没,汉子立马挪开视线,抬头向山崖顶端望去。随后不由得“噢噢噢……”地叫出声来。



一队身穿银色盔甲的人在山崖上整齐列阵。



银色军团。



秩序守护者。



那金发男子大概先前也在那队伍之中。然后从山崖上方跳下,刚好落在了那只假佐佐和汉子的身上——这都无所谓。不,也许并不是无所谓,但汉子的视线已经完全被一名小个子的守护者吸引了。她——没错,她脱下了头盔,露出长辫。绝对没错。不过,汉子觉得这应该是个梦。绝对是个梦没错。



因为,已经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眼前的场景。与她再度相会的梦,汉子已经做过许多次许多次、多到数也数不清,因此深知一旦叫出那个名字,就会清醒过来,认识到梦只不过是个梦的残酷现实。因此汉子如今无法叫出她的名字,而她也只是从山崖上探出身俯视着汉子而已。



“我叫夏特·古雷哈。”金发男子突然动了起来。一瞬之后又有一只假佐佐被斩成两段,内脏泼洒而出。“——一万三百四十八。还差得远啊。”



要塞都市沙科



出发的准备已经快要完成,接下来只要等给多玛德君穿上铠甲就行了,因此玛利亚罗斯打算先到房间外面等待。就在此时警钟突然响起。一大早就遭到袭击是很少见的。事到如今玛利亚罗斯再出去望风也没有用了,但果然还是很在意因此还是让库鲁鲁乘在肩上冲出了司令部。抬头望向天空,能够在远处看见似乎是邪龙编队的身影。虽然距离仍远,但邪龙飞得很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玛利亚罗斯!”听到呼唤转过身来,是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玛利亚罗斯轻轻点头示意,随后和两人一起向断崖城墙方向跑去。裘克已经在克罗蒂亚的陪伴下于断崖城墙上指挥战斗。悠然自在地堂堂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眺望整个战场,挑衅敌人又或是对敌人施以威压,在鼓舞友方的同时接连发出指示,这应该就是裘克的指挥风格。与其说是不顾危险,看上去倒更像是坚信自己根本不会被危险所波及。我觉得这很厉害,这可不是谁都能模仿的。准确地说,即便是断言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也不算言过其实。裘克肯定至死为止都将贯彻自己的行事方式。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畏怯、恐惧、更不会难看地拼死挣扎。也许这不过是逞强罢了,但裘克一定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会逞强下去。而我办不到,难受的时候就是难受,肯定会想要找个人诉苦,就算忍在心里,也会通过表情和态度暴露出来。



裘克和多玛德君稍微有些相似。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但两个人都不会展现出软弱的一面,也不会说丧气话,不论遭到如何残酷的命运也会平然地正面抗争,不论背负着多么沉重的担子也会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觉得他们应该是朋友。看上去好像关系不好,也并不是经常在一起,然而就是觉得他们应该是朋友。多玛德君也许会死,裘克装作比谁都能更冷静地接受这一事实,可是,他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冷静的吧。实际上会不会和我们一样震惊动摇呢?



“裘克。”即便是出声叫他,裘克也不朝这边看上一眼。库鲁鲁钻进玛利亚罗斯的外套中。奇罗·潘卡罗带着潘卡罗家族的人赶来了。“裘克亲裘克亲裘克亲!我该干什么,呐,我什么都会干所以我该干什么呀,喂!?”奇罗在昨晚的袭击中全身负了烧伤,似乎接受了一定程度的医术式治疗,不过脸上仍贴满了伤药,看上去应该并没有完全治好,却好像精神十足。这人到底是有多顽强呀。然而,裘克对待奇罗也很冷淡,眼睛都没动一下,只是命令道:“先给我闭嘴。”



邪龙扔下的一块岩石在不远处落下,奇罗“呜欸”地尖叫一声,潘卡罗家族的男丁和裘克军士兵们也骚动起来。“早上好!”飞燕叫喊着冲了过来,“又是敌人吗!老是邪龙好无聊啊。哦对了,小玛利亚罗斯。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你们是不是要去干啥?由莉好像也要去,那我肯定也要跟上啦。到时候就多多关照之类的总之先跟你知会一声喽。”



“哎哎、你也要来么……”



“什么嘛好歹感谢一声呀。有我在可是能抵一万个人呢?”



“能多一个人也好。”皮巴涅鲁沉静的沙色眼瞳注视着飞燕,“他无疑·能成为战力。”



“哇噢。你果然很懂嘛,不愧是Mr·皮巴涅鲁!很清楚我的实力嘛。”



“……呀,要说帮得上忙的话的确是帮得上忙,前提是不吵吵闹闹的话……”



“热闹一点不也挺好的吗?”哈妮梅丽悠然地说。她总是走在自己的步调上,即便身边有像飞燕这样聒噪的人,估计也不会很在意吧。还是说,是我太心胸狭窄了?吵闹啊……



要说吵闹的话,卡塔力也很吵。他有没有见到阿尼亚·库尔蒂巴呀。莫莉和莉琪也不知过得好不好。我觉得肯定是没事的。



好想见她们一面,这要等到何时才能实现呢。



除了她们,还有好多好多人。



不过,首先得出发,抵达目的地并全员平安归来。之后才能考虑其他的。



又有一块岩石飞来,将断崖城墙附近的一幢建筑砸毁了一半。投光石头的邪龙们开始降落。



“裘克。”



试着又叫了他一次。



裘克果然还是没有回头。一眼都没有看向这边,只是低声说道:“这里已经没有要你们做的事了。走吧。赶紧走,想做什么就去做便好。”



克罗蒂亚挽起似金又似银的头发转过头来,以同样颜色的眼睛注视着玛利亚罗斯、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祝好运。”



“好。”皮巴涅鲁静静地回应。哈妮梅丽也笑着点头:“嗯。”



“我们会回来的。”玛利亚罗斯刻意没有对着克罗蒂亚,而是对着裘克断言道,“不论发生什么,都会所有人好好地一起回来的。”



裘克的肩膀在微微抖动,也许是在笑吧。



“噢噢噢!?”奇罗突然大叫。一只邪龙迫近过来,背上骑着什么。玛利亚罗斯“呜哇”地尖叫一声缩起脖子。乘在邪龙身上发出“咯嘿嘿嘿嘿哈哈哈哈……!”的下流笑声的,毫无疑问不可能看错,就是赤红伯爵。而且,已经处于变身状态。玛利亚罗斯立刻退后。“不好,那家伙要用劫火……!”



“嚯啦啦啊啊啊啊……!”赤红伯爵从龙背上跃下拔出劫火。裘克啧了一声,“——克罗蒂亚!”“是,主人。”克罗蒂亚迎上前去,全身喷出黑色的雾状物,转眼间便化作她手中的巨大镰刀。赤红伯爵挥下劫火。“吃我这招!大焦热地狱……!”



“‘障壁【BARRIER】’……!”克罗蒂亚手中的巨镰骤然扩张制造出黑色屏障,如果稍微迟了一刻,那柄灼烧刺剑“劫火”所引发的爆炎也许会将在场的所有人烧死。



“呜欸嘿嘿嘿……!”赤红伯爵大声叫道,“还真有种胆敢硬防啊……!”



火焰消退。



克罗蒂亚做出一个将什么东西牵回手中的动作,于是黑色屏障便缩回她的手中一瞬间又变回了巨镰的形状。



“……我大概对付不来那家伙。”奇罗出声示弱。负了一身烧伤,即便是他想必也多少受了些教训吧。



“裘克大人……!”身披白色毛皮大衣的一队人朝这片跑来。武士团。打头的正是栋梁维利亚姆·泰嘉伯恩。“请务必将此人交给在下对付!先前不慎容他逃跑,这回定要在此做个了结……!”



裘克撇了撇下巴。“快走。”



当然,这句话是对玛利亚罗斯一伙人说的。



“走吧。”玛利亚罗斯立即转身,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以及飞燕也跟了上来。背后马上传来了爆炸般的轰响。不过,不能停步,不能向后看,只能向前跑。相信同伴向前跑就好。裘克和克罗蒂亚会掩护我、保证我前路安全。不需要担心,我们将踏上一段旅途,随后平安归来。在如今已经极少有人类的居身之所的这个世界,能有一个归处是非常难得的。



回到司令部冲进房间,多玛德君穿上了全身铠甲,令人吃惊的是他竟然不是躺着、而是坐在床上。一向无论如何都不愿进入这个房间的库鲁鲁,仍躲在外套里。大概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去吧。



“外面状况如何。”多瓦宁古问道,玛利亚罗斯轻轻点头以示回答。



“准备好了。”由莉卡向飞燕盘问道,“……你来吗。飞燕?”



“当然要来这不是废话嘛。”飞燕用鼻子哼了一声,“先说清楚。我不会再离开了。我已经决定好要永远待在能抱住由莉的范围内了。所以,由莉你也别离开我哦。”



由莉卡垂下视线。“……好。”



脸真是红透了,连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害臊。不过,说实话,刚刚那句‘好’,拥有着让本来就已经可爱得不得了的由莉卡更加可爱千万倍的惊人效果,真是一句惊天动地的‘好’哇。就算不是飞燕也想上去抱住她了。不过——玛利亚罗斯瞄了多瓦宁古一眼,他怎么看呢?多瓦宁古没有看由莉卡,也没有瞪着飞燕,也许是在装作漠不关心,然而眉头紧皱,太阳穴附近的肌肉和壮实的双肩都在抽动。玛利亚罗斯靠近由莉卡,用视线朝多瓦宁古示意着悄悄问道:“……说起来,怎么样?这事你跟他说过了吗?”



“习际向、我系薛过的——”由莉卡嘴唇贴着玛利亚罗斯的耳朵回答,“他只薛了句‘这样啊’。然后就没有其他的表系了。”



“嘿欸……”玛利亚罗斯又一次窥视多瓦宁古的模样。也许是错觉,他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强行镇压着快要暴乱的神经一样。多瓦宁古也尽自己所能思考过、试着整理过自己的心情了吧。然而这消息对于多瓦宁古来说肯定非常唐突,就连玛利亚罗斯时至今日也经常会觉得不快,多瓦宁古肯定非常辛苦吧。呀,当然现在并不该纠结于这种事。



“多玛德君……”莎菲妮亚跪在多玛德君脚边,抬起湿润的眼睛仰望着他,“你、没事吗……?不……肯定不会、没事的……”



多玛德君微微抬起一边嘴角。“我倒是真的没什么事。”



萝姆·珐盯着多玛德君抚摸阿尔法的头。她原本话就不多,不过即便如此最近也太过于沉默了。萝姆·珐受到的冲击以及如今的消沉程度也许比旁人看来的更加严重。玛利亚罗斯摸了一下啾的绒毛,随后靠近萝姆·珐,将手放在她的后背上。萝姆·珐的身体稍微抖了一下,望向玛利亚罗斯,眨了眨眼睛,“啊……”短短地叹了口气后问道,“怎么了,玛利亚?”



总感觉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才对。果然萝姆·珐的状况不对劲。虽然大概不至于发展成什么严重事态,但果然还是应该以防万一多加注意为好。玛利亚罗斯朝着萝姆·珐露出微笑。“没什么。”



“差不多可以了吧。”多玛德君叫了一声“索尔”,随后房间中便响起了脚步声。他肯定是故意发出这种声音的,向脚步声响起的方向望去,便能看到一名男子站在那里。男子披着纯白的头巾,右手如同左手,左手如同右手。



索尔环视着众人。“那么,就由我打开门。顺带一提,我接下来将打开的那扇门只不过是暂时存在,很快就会消失。这一点请务必牢记,可以吗?”



“做吧。”多玛德君点头示意,于是索尔抬起了左臂般的右臂。



以食指在空中划线。



首先是在比索尔的头顶更高的位置划出一条水平直线,随后从那直线的一端垂直向下引线。玛利亚罗斯瞪大了眼睛。看得到。那直线。假如玛利亚罗斯如今视野范围内的房间景色,都只不过是与实物难以分辨开来的精巧绘画,那索尔的指尖就如同一把剃刀,将那幅画切开。当然,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可是实际上,索尔的手指看上去就是切开了空间。在水平、垂直之后,又是一条垂直的线——从水平线两端垂下的两条垂直线,几乎快要触碰到地板。随后索尔将那两条垂直线的下端相连,将手掌按在画出的纵向长方形上,向前一推。长方形被推动,【向另一侧倒去】。



光。



那就是所谓的“门”吗?大概没错。从那门中射出的光,或许应当称之为“暗”才对。不,不对,暗不可能从某个地方进入另一个地方。说到底,暗没有实体,只是指没有光的状态而已。所以,即便是门的另一侧封锁着无比深沉的黑暗,那暗影也不可能进入这房间。因此,那果然还是一种“光”。



黑色的光。



实际上,玛利亚罗斯也曾见过这种现象。召唤魔术,在召唤祭品之园的居民时,一般都能观测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黑光。



“门的另一侧就是狱中之狱。”索尔走到门前,“来吧,快一点。”



“由莉卡,飞燕,莎菲妮亚。你们先走。”玛利亚罗斯说完,三人各自简短地回应了一声,便穿过了那扇门。飞燕好像说了一句“这是啥玩意儿”之类的话,那声音极为遥远,听起来非常模糊。玛利亚罗斯让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穿过门之后,朝着多瓦宁古点了点头。多瓦宁古背起多玛德君,萝姆·珐捡起了他的大剑。萝姆·珐、阿尔法、背着多玛德君的多瓦宁古、啾、索尔、最后玛利亚罗斯也穿过了门。



好暗。



然而,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明明这么暗,却能看得见。



既然看得见,就说明这并不是黑暗。



脚下的触感,应该是沙子。这里是沙漠吗?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沙丘。能感到风在吹拂。微温的风。天空是一种带着些许绿色的深灰色,突兀地开着一个黑色的裂口。那也许不是裂口,而是太阳吧。黑色的太阳。转过身来,门已经消失了。脚边映着的影子,是白色的。



“感觉有点喘不过气。”萝姆·珐说道。果然声音听起来很沉闷模糊。仿佛耳朵被堵住了。不仅是耳朵,鼻子喉咙都好像填了什么东西。是黑光的缘故吗?还是说空气的成分不同?玛利亚罗斯向阿尔法看去。要说对环境的感受,它大概比人类要敏锐很多。阿尔法哈、哈、哈地微微喘息,除此以外,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它突然转头和玛利亚罗斯对视,连那副如同在说‘别随便看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啾又感觉如何呢?想到这里将视线向啾投去,啾发出“啾?”的一声歪着头噗噗地拍了拍玛利亚罗斯的肩膀,看来反倒是被对方担心了。由莉卡、飞燕、莎菲妮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都在身边,多瓦宁古小心地背着多玛德君。这个世界光所照到的地方都是黑色能够看得清楚,没有光照亮的地方却一边惨白什么都看不清,光是这种相当奇妙的现象就足以让人感到不适,不过不论如何,好歹全员到齐了。



“出来的地点还不错。”索尔向玛利亚罗斯伸出右手一般的左手。其中握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怀表。“我在目的地的位置加了印记,只要沿着这个罗经仪指针所指的方向前进,大约五天后就能抵达。”



玛利亚罗斯接过这个好像叫做罗经仪的东西打开盖子,其中不是钟表指针,而是像指南针一般的红色指针,微微摇晃着指向了某个方位。面对那个方向眯起眼睛远望,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沙丘、沙丘、到处都是沙丘,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见。玛利亚罗斯合上盖子。“明白了。只要五天的话,的确还不错。”



“那么。”索尔抬起头,“如我所料,我们被探知到,排除系统似乎已经启动了。”



玛利亚罗斯也跟着一同抬头望向深灰带绿的天空,空中有什么东西。



飘浮着。



那家伙身穿附有头巾的宽绰长衣,外衣下似乎还有像铠甲一般的防具。手中握着枪状的武器。虽然看上去像是人类,但绝对不是。因为,它背后生着翅膀,就像鸟一样,与鸟不同的是那翅膀足足有三对。那家伙向这边飞来。那家伙?不对,是那【些】家伙。从遥远的上空,那些家伙依次飞舞降临。



视线所能及范围内,共有六名。



——Papapapaaaaipaipai排paipaipapa排排排除排除排排排除paipai排paaaaaa排除——



玛利亚罗斯不禁皱起眉头立即捂住耳朵。这是那些家伙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像将刮玻璃的声响组合成语言一般。



“居然一上来就是炽天使【Seraph】。”索尔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长弓,“真是不知适度为何物。啊,介绍一下吧,他们是天使。管理者们的部下。”



“天使……”在莎菲妮亚呆滞地呢喃的同时,索尔拉动弓弦松开手指,明明没有搭上箭,却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应该说,在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飞出去的时候,它已经命中了一名天使。与白色的暗影不同、但是很难区分开来——那肯定是光,如同白色光箭刺在天使的脸上,天使马上试图将它拔下,却只能使触碰光矢的双手变得破烂不堪,面部也在融解。融解后的物体滴滴答答地落下。索尔射出第二箭、第三箭,又命中了两名天使的面部。被射中的天使迅速逃离,还剩下三名天使。其中一名在急速俯冲的途中被索尔的箭矢贯穿。“逃吧。”“快跑……!”玛利亚罗斯当即作出命令,自己也拔腿便跑。明明全部交给索尔一个人解决不就好了吗,看上去应该很简单嘛。不过,索尔让我们逃跑,一定是有最好这么做的理由。而这理由马上就显明了。



“唔嘿……!”飞燕发出怪叫,多瓦宁古也“唔唔……!”地瓮声低吟。玛利亚罗斯一瞬间觉得,这不是在开玩笑吧?要是开完笑倒还说得过去,哪有一上来就搞这副阵势的?别这样好不好。根本不只是六个而已啊。



——Paaaaaai排排排排除排除chuchuchuuuuuuupaaaaaipai排除排除排除排除——



——排除排chuchuuuuuuuuuu排排排排排排排排排排除chuchuchuchupa排除——



——aaaaaipaaaai排除chuchuchuuuuuupaipaipaipaiiiiiiiii排除排除排除chuchu——



——排除chuuuuuu排除排除执行排除排除排除chuchuchu排除执行排除chu——



天使越来越多,从空中不断涌现,接连落下。不仅是六翼天使,还有四翼天使、两翼天使。数量有十?二十?还是三十?不,比这还要多,别说是几十只了,恐怕还要再上一个数量级。不计其数。不论索尔射融掉多少也不见减少。根本看不到减少的希望。这下可糟了。不管怎么想都糟透了。脚下的沙子拖住了脚步,难以奔跑,无法随意加速。最先追来的是体格偏小的两翼天使。枪声,哈妮梅丽举起手枪射击,不知有没有射中。“——由莉卡、飞燕!去迎击!”玛利亚罗斯声音刚落,由莉卡便“哈……!”地一声用极限九手棍将一名天使击落,飞燕则喊着“哆噢哩呀啊啊!”一记飞踢踹在另一名天使身上。“疾……!”由莉卡又想要打落一名天使,然而天使们一同急速上升,飞越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的头顶转过身,从正面突击而来。怎么办,该怎么办。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凭直觉判断。玛利亚罗斯大声喊道:“啾皮普萝姆·珐、前面……!”当即首先是皮巴涅鲁冲进天使阵中凭着一对雌雄短剑斩下一名,随后啾一掌将一名迎面冲来的天使打飞,萝姆·珐则用多玛德君的大剑狠狠砍向另一名天使。随着皮巴涅鲁再将一名天使肢解,绕到正面的两翼天使已被全数清除,然而这还没完,我很清楚。玛利亚罗斯朝莎菲妮亚点了点头,莎菲妮亚同样以点头回应,随后浮上空中。“……!”无声地伸出双手,满溢而出的白光便寂静地将黑光撕裂,将天使们尽数贯穿。白光仍在扩张,最初只是从莎菲妮亚的手掌中发出,渐渐地也从她的肩膀、腰间、背后放射,贪婪地要将这被黑光包裹的世界染为白色。被白光吞噬的天使消失不见,被光触碰到的天使受伤的部分都开始剧烈地起泡、碎裂、散落下来。这是非常大规模的魔术。没问题,莎菲妮亚的魔术对天使也同样有效。然而——玛利亚罗斯望向坠落在地的天使残骸,便做出了无法乐观的判断。



那残骸仍在蠕动。



小幅度震颤不停,时而凸出时而凹陷变换着形状,生出了如同短小的触手一般的东西,剧烈地扭动着。看上去像是要重新聚集起来,聚集起来之后会怎么样?凝聚成形吗?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大概能猜到是这么回事,一点也不惊讶。虽然很恶心,让人心情不悦到了极点,但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要震惊,还怎么继续走下去。



“快跑!”玛利亚罗斯打开罗经仪的盖子,确认了一遍方向。好,就是这边。闭上盖子,将罗经仪收起来。“跑起来!跑起来!快跑……!”



一遍奔跑一边回头望了一眼,能远远看到向相反方向移动的天使们正在被索尔射融,不过仍有天使向这边飞来。乍一眼望去,其中约有九成追赶着索尔,虽然已经吸引走了大部分天使,盯上玛利亚罗斯一伙人的也仍有数十名。离抵达目的地,还有五天。应该说是最短五天。多瓦宁古晃着巨大的身躯一边奔跑一边“唔唔唔”地低吟,被他背在身上的多玛德君说了一句“抱歉”,虽然多瓦宁古马上回答“没什么”,但不能战斗一定害得他浑身的肌肉直痒痒。嘛暂且不管他的肌肉如何,不能将多瓦宁古计为战斗力说实话真的很难办。话虽如此,要说有谁能一个人扛着身高一百九十桑取的多玛德君,紧急情况下还能挺身而出的,果然只有多瓦宁古了。而且还得考虑到医术式的因素。对了,得想办法争取出一点休息时间,如果不实施医术式,多玛德君是撑不下去的。



哈妮梅丽又开枪射击了。一队四翼天使和两翼天使朝玛利亚罗斯一伙人逼近过来。必须设法应对。正想到这里,在前方看到了什么,回身抬头望了望天使们,又再度看向前方,“欸……”不禁叫出了声。前面有什么东西,好大,是巨人。‘狱中之狱,是祭品之园的最深处,也是地狱的最边境’,索尔如此说过。虽然对祭品之园知道的不多,但对其中的居民们,通过召唤魔术或是在地下城的遭遇,虽说称不上熟悉,但也多少有些了解。原来祭品之园里面,有那种东西啊。大得一塌糊涂,极度恶心,明显既危险又凶暴。而且,还朝这边走来。迈着大步,目前还称不上是跑,朝这边走来。



后方是天使,前面是祭品之园的居民。不能有任何人死。黑色的太阳。白色的暗影。无边无际的沙漠。最短五天。之前思考过的各种计划,实际抵达现场后全都作废了。我能做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牙齿发痒,想要自嘲,好难受。不过,还没有绝望。不论发生什么,玛利亚罗斯也只能笑,强迫自己笑出来。“——这再好不过了!偏要成功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