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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时三十二分 马克思佩恩大街(2 / 2)


扑来混着沙粒和碎石的强风,眼睛无法睁开。别说睁眼,连迎风站立都很困难。如同置身于还未降雨的风暴之中,甚至能够听到类似雷鸣的声响——那是两人兵器相接的声音吧。



“真是够了……!”



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但是啊,能不能离得远点?净给人添麻烦,还这么吓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就你们两个,打到天昏地暗也没人管,这样不好么?如果那两人听得见,倒真想如此恳求,不过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这就像是天灾一样,根本无可奈何,只能忍到它自己过去为止。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真的很疼,但是也只能忍耐。



没有不会停歇的雨。



唐突地迎来了晴天。



“呜、呃呃呃……”玛利亚罗斯眨了无数次眼睛,才将钻进眼里的尘土用眼泪冲洗干净。



巴尼格·巴拉德与莉莉保持着十五美迪尔左右的距离彼此对峙。



依然是四刀对两刀。如同封锁在被斩断的时间中,两人一动不动。不过,巴尼格·巴拉德身上黑白相间的小袖已经不复原形,破破烂烂与缠腰布无异。隆起程度大得有些恶心的肌肉也布满伤痕。然而,那对从神身上夺走的七彩眼瞳,反倒是光辉更盛。



“吾师啊!我已经确信,长年以来的钻研磨练并非是白费!您已经就在我所能触及之处!”



“错觉罢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巴尼格·巴拉德满脸笑容,其中却带着一丝凄然。随后,合计四条手臂化作了八条。“——八刀超魔神。”



“再说一遍,是你的错觉。”不知是不是听错了,莉莉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柔和。也许,在深红色的装甲之中,她的面容上正印着微笑。“然而,你的积累仍值得赞赏。即便是无法更进一步,你也做得很好了。因此,最后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您要让我见识什么呀……!”巴尼格·巴拉德开始冲刺。



莉莉也无言地疾奔起来。好快。



与至今为止完全不同。莉莉的全身、应该是装甲的缝隙间,淌出了如同星尘般闪耀的无数粒子。



两人交错而过,巴尼格·巴拉德手臂只剩下了一半——四条。



被斩飞的左臂落在地面上翻滚。



比巴尼格·巴拉德的转身更快,莉莉又将他的右臂连着鬼波涛一同切碎。



“噢噢……”巴尼格·巴拉德看了看右肩,随后是左肩,“即便是看见了也来不及反应、真是手足——无措……!”



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还试图踢开莉莉,这家伙果然还是非同一般的。



只是他选择了最坏的对手罢了。



莉莉轻易地将巴尼格·巴拉德的右腿斩断,随后——收回了两臂的绯之魂灭。“你并不明白力量到底是什么。”



“……吾师啊、我的人生,可就是为了您而追求力量、仅仅为了追求力量才走到这一步的啊……?”



“然而,错了就是错了。”莉莉那超过二美迪尔的身体迅速、精巧、如同折叠起来一般突入巴尼格·巴拉德怀中,右手击中了他的腹部。正确地讲,直到刚才为止还是右手。



莉莉的右臂、其尖端部分,也就是右手部分像碎裂一般分段剥离开来,其中探出了某种像是银色长筒的东西。



那银筒的深处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发光。带着些许青色,伴随着尖锐的鸣响。



“力量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无情。”



“可——”巴尼格·巴拉德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听见。在说出完整的话语之前,那尖锐的嗡鸣声便急不可耐地拔高音量,青光急剧扩散。那仿佛能烧焦太阳的光束将巴尼格·巴拉德贯穿,不断延伸、延伸,直到地平线附近才消散。不仅仅是在肚子上开出一个大洞,巴尼格·巴拉德躯干的大半部分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锁骨之上、以及失去右腿的下半身,散落在被两人的交战搅得惨不忍睹的大地上一动不动。



莉莉的右臂处扬起白烟。



自称剑圣弟子的男人,正如他所愿死于自己作为老师敬仰着的剑圣手中。



“我可没见过【那个】。”多玛德君喃喃低语。



虽然想要询问那是什么,然而突然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考虑。话说,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来着?



“裘弟。”莉莉的目光从弟子身上挪开,转向南方。“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超级战车“阿诺尔迪”甲板上



“——哎呀,居然说什么‘企图’,这词可真难听。”



超级战车“阿诺尔迪”的甲板上只有他。皇帝和大元帅都待在车桥。



无【人】的甲板上只有一只灰猫。



猫伏坐在皇座上,尾巴直直地竖立。



“姐姐你应该知道我的愿望吧?自那以来,我从未改变。变了的是你啊,姐姐。话说回来——”灰猫的胡须震动着,“这是不错的死相啊,巴尼格·巴拉德。被那样华丽地干掉,你想必是满足至极吧。嘛,毕竟姐姐还是那么的温柔,这点从没变过。明明对我那么冷淡,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呀,就不能对我更温柔一些吗……”



南门遗迹



——这样啊。



莉莉是路易·卡塔尔西斯——裘弟的姐姐,而这个裘弟似乎控制着帝国军的动向,巴尼格·巴拉德应该是受雇于帝国军,而莉莉干掉了他,也就是说,姐姐阻挡在了弟弟面前……?



于南方列阵的帝国军方向传来了地震一般的轰鸣,从战车中冒出的黑烟也遮天蔽日。



骑兵们高高挥起帝国军旗,发出鼓舞士气的吼声。



在阵列的正中央、远远望去仍显得过于庞大、近乎于军舰一般、如同小山的战车上升起的旗帜,描绘着通过羽翼和蛇将拉夫雷西亚意象化的纹章。



那是代表皇帝的旗帜。



“来、来、来、来嘞!要打过来嘞……!”



“莎菲妮亚!小贝蒂!”知世尖声大叫,“那老太婆绝对有什么把戏!做个墙出来!合体魔术,你们两个都没问题吧……!?”



“……好……!”“——我来主持!你们两个都太粗枝大叶了!”



“你说谁粗枝大叶啊,嗯!?你是没见过知世大人的高超技艺吗!要不要我让你用身体记牢啊!?”



“敬谢不敏!开始了……!”



魔术士三人组似乎有什么打算。应该是预测到玛奇鲁塔将要攻击,想要提前做好防御。这样的话就安心了,已经没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啊。那种战车明明没有马拉着却能移动——应该说是奔驰。纵使战车不能动,骑兵也能发动冲锋。乍一眼望去,数量实在是太多看得人头晕脑胀。绝不只是几百,恐怕也不只是几千,一万或是两万,也许更多。要如何才能阻止那么多骑兵啊。不过,叫嚣着说能轻轻松松斩杀万人的巴尼格·巴拉德,到头来还不是被莉莉轻轻松松地打败,而莉莉要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话——



“等、嘿呀……!?”



莉莉正单膝跪地。为什么?怎么了?



“唔!”多玛德君跑了出去。莎菲妮亚“啊……”地一声伸手欲追,却被贝蒂出声叱责。“——莎菲妮亚!”“……对、对不起……”



话说,我姑且是追在了多玛德君身后,没问题吧?多玛德君朝着莉莉冲过去,可敌人正在靠近,这样不是很危险吗?话虽如此,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多玛德君想要把莉莉扶起来,然而,伸出去的手却被甩开。



“你什么意思。别多管闲事。”



“是管闲事了吗。那真是抱歉。”



“……居然一本正经地道歉。脑子不正常?”



“那我该怎么办?”



“呀,我说,这么悠闲地聊天是不是有点那啥——你怎么了?”



莉莉向玛利亚罗斯看来,右臂的银筒部分仍在持续喷出大量的白烟。“玛利亚罗斯。好久不见。”



“呃、啊——诶、那个、嗯。好久不见。话说——呀,还是算了吧……”



“看来功率调整还是失误了。”



“功……绿?”



“简单地讲,我短时间内没办法自由活动了。”



“这可糟糕了啊!?这不是完蛋了吗!?这可怎么办啊……!”



“嗯,我来搬你吧。”



“敢动我的话就杀了你。”



“你不是不能动了吗?还怎么杀。”



“等一会儿就杀。”



“知道了,就这么办。总之先带你离开。”多玛德君将莉莉抱了起来,莉莉完全没有抵抗,这稍微让人有些意外。“……你好重啊。”



“有意见的话就把我放下!”



“啊,还是勉强搬得动的。回去吧,玛利亚。”



“倒是给我听句人话啊!”



从头到脚都覆盖在不留缝隙的深红装甲下的莉莉如同小孩子撒泼的样子,总觉得非常有趣,还稍微有些可爱。如果情况并不紧急的话可能会为此而感叹,然而现在是不可能的。虽然说着很重,但多玛德君的速度还是很快。如果不尽全力奔跑就根本追不上。



“赶、赶紧的……!”卡塔力招着手。“快点!”由莉卡大叫着。露西也说着什么。皮巴涅鲁、啾、还有哈妮都在。魔术士三人组比ZOO的成员们更靠前,距离南门遗迹约有十美迪尔远。贝蒂站在中央,莎菲妮亚居右,知世占据左侧,三人似乎都已经开始咏唱咒文。秩序守护者还没有后退。还在南门遗迹侧面带领着EFA残部的法尼·弗兰克和强·史坦巴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过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担心别人了。



抱着莉莉的多玛德君从贝蒂和莎菲妮亚之间穿过,玛利亚罗斯紧随其后。莎菲妮亚不知有没有生气啊,在集中于魔术的情况下,应该不至于吧……



“——齐唱。”贝蒂发出指示,于是三人一同咏唱起一模一样的咒文。



elks-vanak-psyks-nerik-anq-niblhem-anq-darmatik-belktl-ibrahelm-orca-sevralm-anq-biltlm-velhemna-maha-krashhelm-elktl-lelmt-un-san-ble



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转身。实在是忍不住转身的冲动。就在魔术士三人组的前方,从地面中,出现了什么、透明、却又和玻璃不同、没有那么坚硬、像是果冻一样、不过又没有噗呦噗呦摇晃、感觉稍微有些硬度的——墙壁。没错,升起了宽约五十美迪尔左右的墙壁。在玛利亚罗斯的注视下,它的高度从五美迪尔到十美迪尔,最终达到了二十美迪尔。这堵墙壁并不是垂直的,而是有着弧度,它的两端正好与缺损的艾尔甸城墙连接。



“呜哇……”玛利亚罗斯已经搞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这愚蠢的呆声。在迫近而来的帝国军上方出现了某种白光。



一道、两道——三道。



光点逐渐变大,因为它正急速迫近。随后与那障壁发生了冲突,在冲突之后便迅速扩散开来。障壁在摇晃,不过似乎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又来了,光。这次共有四道。直接冲突的一瞬间,就如同石子落入水面一样陷入了透明障壁之中。不过至少没有砸出一个破洞来,看来总算是勉强承受住了冲击。



“接下来才是正戏!小贝蒂、莎菲妮亚,给我拿出点真本事来……!”



“知道了呀!不用你说我也……!”“——呃……!”



接下来的光是五道。整面障壁都在剧烈地震颤,知世、贝蒂和莎菲妮亚差一点向后摔倒。三人将全身的力量都注入障壁之中以维持它的存在。如果没有那道障壁,那光恐怕就会袭向城墙——恐怕大概是位于南门遗迹前的玛利亚罗斯一伙人。如果被那种东西击中,肯定无法承受。大家都会被那光芒烧尽。六道。又一次增加了。还能承受得住吗?不行。六道光线贯入障壁,其中有一道——将障壁击穿。



“快跑——”不知是谁大叫道。



幸好——只能说是幸好,穿过障壁的那道光,击在了南门遗迹东侧的城墙上,打出了一个直径约有三美迪尔的洞。透明的障壁虽然正逐渐修复,但粗略来算,那道障壁最多也只能防御住五道光,一旦击来六道就会有一道穿过。那么,如果飞来七道的话……?



在被那光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帝国军已经开始了进军。以万为单位的骑兵,配合着后方至少数百辆战车压迫而来。



“秩序守护者!全员后退!”优安·桑瑞斯终于下了命令。



守护者们立即开始后退,然而多玛德君仍抱着莉莉一动不动。



“咱、咱们该怎么办嘞……!?”



“再等等。”多玛德君朝着莎菲妮亚伸了伸下巴,“我们不能把她们抛下自己逃跑。”



“这、这是当然的啦!?”露西满脸是汗,肯定是在逞强。



“真不愧是多玛德君,咱们的园长!深得我心!”卡塔力鱼脸通红,高举拳头,“僵、僵油、莎菲妮亚!不加油的话,老子就死路一条啦!”



“没系的。”由莉卡坚定地点头,“我们只要相信同伴就好。一直以来都系这么过来的。”



“是的。”



“咕。”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真要死的话也没办法。”



“……你还真是坦然啊,哈妮。”



“嗯——大概是因为受过了这么重的伤?已经有觉悟了。而且——”哈妮笑了。透着遮掩烧伤的面具看不出一丝痛苦,笑得非常灿烂。“又不是独自一人。有大家陪着,感觉还不错。”



“我、我啊!”法尼·弗兰克从腰间拔出剑来高高举起,“我是不会后退的!为了艾尔甸!有人正拼上性命奋战!既然如此本人!身为艾尔甸自由军大元帅的我又怎么能后退一步!没错吧,军师阁下!我说的没错吧……!?”



“随你便了。”强·史坦巴克冷漠地回应了一句,拨弄着胡须静观事态发展,看上去完全没有动摇。这人倒是有一副好胆量。



要是能将这无所畏惧的勇气、以及我们的信任、思绪都完完整整地化作力量来支援莎菲妮亚就好了,然而现实却是我们只能默默旁观,真是令人焦急。还有些畏惧,要是说一点都不怕那肯定是撒谎。而最难受的就是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光又来了。完了,居然是这样。不是七道,而是八道光线。玛奇鲁塔。该死的玛奇鲁塔。你在干什么呀。SUCK。SUCK。SUCK。只能在脑中重复着这种愚蠢至极的怨恨谩骂,真的是让人难熬。



几乎想要闭上眼睛,拼命忍耐住了这种冲动。



光冲击着透明的障壁,凿出八处凹陷,贯通了其中两处。刚才只有五道,这次却防御住了六道。莎菲妮亚她们已经尽力了。即便如此仍是被击破了,然而突破障壁的光线,两道都偏离了南门遗迹,只是在城墙上穿出孔洞而已。这样啊。莎菲妮亚她们就在南门遗迹前。大概,她们的正前方是防御力最高的部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最好不要乱动。待在莎菲妮亚的正后方是最安全的——也许并不能这么断言。



没这么简单。



毕竟,对手可是闪光魔女。



“——上面……!”多玛德君发出怒吼。



“哈……!?”抬起头,在虽然不是正上方、但也近乎于是正上方的地方浮着一颗黑点。虽然很小看不清楚,但它渐渐变大,能确认是人。在向这边飞来。是魔女吗?



是光。落了下来。共有十根、不、接近二十根光枪。“开什么玩笑……!”贝蒂抬起双手,透明障壁的上端向这边弯曲延伸,是打算覆盖到我们头顶上以防住光枪?做得到吗?来得及吗?勉强赶上了。



接近二十根光枪刺在障壁上,使之摇晃、荡起波纹。啊啊,不行了。恐怕因为是临时反应,障壁的强度并不够,被刺破了。光枪大约有一半被障壁阻挡,另一半、大约十根光枪仍倾注而来。



“躲开……!”多玛德君似乎在大叫。当然,不必提醒我也知道只有这一种办法。



看清楚再躲——根本不可能。只是感觉左边似乎不妙,于是便向右扑倒。就在耳边传来“咋咻”的从未听过的声响,一瞬间觉得,啊,我大概是死了。既然还能想到死,就说明还活着。心脏咚咚嗒嗒响个不停。抬起头环视四周,只见身边满是直径约有一美迪尔的洞穴。也不知是奇迹,还是大家躲得漂亮,似乎没人被击中。



“太好了……”



捂着胸口喘了口气,不过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根本不是早还是晚的问题,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能够安心的空闲了。



透明的障壁立即填补破损,呈现出比起墙壁更像是半球形屋顶的形状。这样的话,便能某种程度上防御来自上方的攻击——最多,也就是“某种程度上”,恐怕是不可能完全防御得住的。这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哭诉?——只不过是天上掉下来光枪而已,躲过去不就好了?——好呀?我是在躲呀?轻轻松松好吗?——这种逞强也被无情地击碎了。



魔女、玛奇鲁塔。正缓缓降下。



与莎菲妮亚的头发一模一样,她的银发随风飘舞,纤细的身体裹在白色的连衣裙中。那就是闪光魔女?



“……这不是个小女孩吗。”



怎么看都是十岁左右。



不过,肯定不对。那是——那可是玛奇鲁塔。光是能在天上飞这一点就已经很奇怪了,抛去这一点不论也仍是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光是那双仿佛宿着百亿星辰的眼瞳,就使人只得接受她异于常人。



玛奇鲁塔伸手摸上那透明的障壁。



“我可爱的妹妹们。如果你们认为这种小小的玩具就能取悦我,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不——遗憾的是我们这边才对。真的。非常、极其、极度、已经遗憾到想要痛哭流涕了。



“jus-ui-moul’e-vallar.”



透明的障壁渐渐溶解。恍如虚幻的梦境,簌簌破碎,消融于空气之中。



“——解除……!”贝蒂一声尖叫,正在崩溃的障壁一瞬间烟消云散。知世、莎菲妮亚以及贝蒂都抬头看着玛奇鲁塔,肯定正打算用魔术迎击。三人的反应并不慢,肯定不慢,只是玛奇鲁塔太快了。



“Amid澪”



以玛奇鲁塔为中心,半径四、五美迪尔的空间内,出现了无数无色透明的小球。



“勾玉……!”知世大声叫喊。勾玉。指的就是那无色透明的小球吗?三人几乎没有移动。大概是因为动不了,又或是动了也没用。勾玉向三人袭去,那么多数量,根本无法闪躲。许多勾玉擦过、贯穿了三人的身体。三人转眼间便浑身是血。“——咳……!”“哼……!”“呃……”



“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想要靠近莎菲妮亚,然而双腿却使不上力——玛奇鲁塔。



“还差得远呢,看来还是欠缺一些时间呀。不过,既然时辰已至,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由我播下的种子诞生的花朵们,既然都要凋零,不如由我亲自摘下。”



力量的差距过于庞大,境界完全不同,对方是压倒性的存在,根本赢不过。先不提赢不赢,贝蒂、知世、莎菲妮亚,连她们那般杰出的魔术士在玛奇鲁塔面前都如同孩童,连魔术士都不是的玛利亚罗斯根本无法挑战。即便是哭着喊着哀求,对方也根本不会多瞧自己一眼。



“el-pastra.”



玛奇鲁塔的头顶的光开始旋转凝聚,耀眼得好似天空中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啾……!?”突然,啾发狂了似的大叫。



玛利亚罗斯瞪大了眼睛。“这是——”



那是什么?是风吗?不过,却能用肉眼看得清清楚楚。那风带着青白色的光芒,比起风,更像是青白光粒子的集合体。是从哪里出现的?完全不明白,可玛奇鲁塔却被那风吹开了。“——莫格……!?”



“那是……”多玛德君低语道。



第二个太阳已经消失。玛奇鲁塔加速上升躲过光粒子,可侧面又有一团新的光粒子集合体冲来。那团光粒子似乎并不打算伤害玛奇鲁塔,不过,仍是带来了如强风一般的压力,连玛奇鲁塔都无法轻易抵抗。两道光的集合体彼此交错着与玛奇鲁塔纠缠。



“啾!咕!啾……!”啾似乎非常兴奋,毛发倒竖,微微发光。



“莫格……!”玛奇鲁塔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此地妨碍我,你以为能够轻易了事吗……!?”



(我倒要问你想干什么,玛奇鲁塔)



“……咦?”玛利亚罗斯捂住耳朵,“这是……什么?声音?但是、为什么、在脑子里响起——”



(用那过于庞大的力量恶作剧般为祸世间就是你的魔道吗)



“我怎么想怎么做都是我的自由!说到底,舍弃肉体与亡灵同然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魔道……!?”



(至今仍抓紧肉体不放执着于年轻外表的你,自然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理解我深远的魔道)



“不只是外表!我实际上就是很年轻……!”



(师父,不必多费唇舌)



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虽说是“听到”,但果然还是没有经过耳朵,直接抵达了脑中。



(一百个魔术士就有一百种魔道。彼此的魔道不会交叉只会渐行渐远。如她这般的存在自然不可能与师父您互相理解)



(然而伊凡洁琳,我的女儿啊,你不正是与我走在同样的魔道上吗)



(我将侍奉您直到最后,我与师父是特别的)



(啊啊,伊凡洁琳)



(师父)(译注:忘记这二人来历的请参考外传二第一章。)



“——当我不存在,在那里卿卿什么我我!?真是反胃……!”



玛奇鲁塔急速降落甩开光粒子的集合体,两道光粒子集合体立即紧追不舍。



“vas-ra.”



从玛奇鲁塔的双手中放出纯白的强烈光芒,青白色的光粒子集合体反转而去又立即化作了别的形体。就如同在空气中用玻璃粉描绘出来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小女性,以及一名握着魔杖穿着长袍的老人。



“啾……!”



(裘贝尔阿德拉斯)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朝这边看来,她的左眼上缠着眼带。话说——



“诶?你们认识……?”



“咕。啾。咕!”



“嗯。”多玛德君轻轻点头,“他们是啾的朋友。”



“朋友……”



“……那是……”莎菲妮亚与贝蒂同样满身疮痍,然而却死死地盯着莫格他们。大概是好奇心战胜了痛苦。



“妈的!”知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随便一蹬,“根本就是另一个次元嘛,那帮怪物……!”



(不论如何)



老人——超贤者莫格的魔杖尖端指向玛奇鲁塔。



(玛奇鲁塔,决不允许你让我和我女儿的朋友受到伤害或是承受悲伤)



“就凭这种低俗至极的理由……!”



玛奇鲁塔再次想要施展魔术,不知为何又在途中打断了。



“呀,那么——”



男人到底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完全就是在玛奇鲁塔身后突然现身。



戴着水滴花纹的围巾,上身衣物紧致,下身却很宽松。棉花糖一般柔软的金发中探出两根雄绵羊一般的弯角,那正是他名字的由来。



“告诉我你的理由呗,玛奇鲁塔。”



男人从身后斩向玛奇鲁塔。并不是空手,这男人明明是个魔术士,而且还是非常有名的魔术士,却握着像是两把宽厚的双刃长剑通过长柄相连的奇怪武器。然而,玛奇鲁塔似乎是在千钧一发之时察觉到了气息,总而言之就是注意到了男人的存在,回过头向上飞去。



“——‘跳舞绵羊’……!到底是怎么了,连你也……!”



“因为,要是不出手的话,你可是就要把贝蒂杀了呀。”



“贝蒂是我的!要怎么处理都随我的意!说到底,这跟那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库鲁欧现在很中意贝蒂呀。”



“这可不能听听就算了啊,你这头无能的羊!我怎么可能把贝蒂让给你这种一年到头都性欲旺盛的下流花花公子!”



“也就是说,你要把库鲁欧和贝蒂一起杀掉吗?”



“当然了!”



“库鲁欧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库鲁欧当然不可能被你这种人干掉。要是你把这些前途有望的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都杀了,到时候可就没人和库鲁欧一起玩了呀。”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就行了!只需我一个人世界就能成立……!”



(噢噢,虽然早就知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私任性啊,玛奇鲁塔。这个世界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所有物,也是我和我女儿的世界啊)



(师父,这个女人理当诛灭。就算是为了我们)



“……感觉,那帮人,说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话啊……话说,我也不想把他们看作是人、不、根本就不是人嘛……”



“话、话是这么说不过他们也算是刚好帮大忙咧……!”卡塔力指向南方,“——对了,在玛奇鲁塔被那几位高人缠住的时候,咱们赶紧逃呀……!”



“莎菲妮亚!能动吗……!?”



“哎……啊……”大概是刚一回过神就看见了抱着莉莉的多玛德君,莎菲妮亚马上垂下头,“……嗯。应该能动……”



虽然很可怜,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多玛德君把动弹不得的莉莉放下来,现在根本不是纠结于这种事的时候。



毕竟帝国军先锋的骑兵部队已经迫近到了一百美迪尔之外。



“好、好、好、好好好,各各各各各位!这里暂且来一个战略性的撤退……!”



为什么非得要法尼·弗兰克来发号施令不可?已经没有空闲去抱怨了。与多玛德君对视了一眼,多玛德君叫着“先撤退!”,摆出了直到所有人都成功逃离为止都要留下来断后的架势。“走了!”贝蒂伸手想要搀扶知世,知世甩开贝蒂的手站了起来。“别得意,你这处女……!”莎菲妮亚已经朝这边跑了过来。“呜哇哇哇……!”露西虽然吓得都翻白眼了,但还是似乎打算等莎菲妮亚过来一起跑。卡塔力和由莉卡当然不至于有露西那么慌张,话虽如此,看上去也并不冷静。当然了,虽然至今为止也经历过很多危险状况,但也从来没和以万为单位的敌人周旋过。声音好可怕,地面在震颤,连身体也跟着一起嗡鸣。“——啾先走!还有皮普……!”“啾!”“是!”背着哈妮的啾和皮巴涅鲁回头朝南门遗迹冲去。已经看不见法尼·弗兰克了。莎菲妮亚来了,还有贝蒂和知世。“——走吧,多玛德!”



多玛德君的回应被马蹄声和战车的声音淹没,几乎听不见。远超人类领域的魔术士们就在头顶上对战,却完全不明白状况,也没功夫去确认。南门遗迹已经不远了。“别回头!”听见了卡塔力的声音。也许他说得对,一旦回头了,肯定就再也动弹不得。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头,如果不亲眼看看,就不明白现在的状况。未知是最恐怖的。到达南门遗迹了。忍不住,玛利亚罗斯还是回头了。“——好近……”



啊可能已经没救了。真的好近,也就十五美迪尔左右。双腿差点停下,差点被惊涛骇浪一般的骑兵阵摄取了心神。多玛德君怒吼着什么。对了,得马上跑,要不然就会被践踏于马蹄之下,然后死。决不会死。没关系的——虽然并不是完全没关系,但对手不可能直接突破城墙,要想穿过南门遗迹进入城内,就必须将阵型改为纵列。因此,骑兵的速度必然会下降。既然如此,应该不会被追上。能逃得掉——吗?不论如何,都得跑。使出所剩的全部力气奔跑。口中擅自冒出了“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的叫声。不久便穿过了南门遗迹。



穿过了。



“我在这里挡着……!”是多玛德君的声音。



没有停步回过头,只见多玛德君左臂仍抱着莉莉,右手拔出了大剑,背对着这边。最先头的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敌人试图以楔形队列涌入城中。“我已经能稍微动一下了!”莉莉大叫道。可多玛德君像是没听见一样挥下大剑。“——唔……!?”



“临终哀嚎响彻于此……!”



啊啊——



“Deathcry!Sworrrrrrrrrrr——d……!”



是笨蛋。笨蛋来了。从上边。之前都待在城墙上吗?一直在计算时机吗?真是个笨蛋。这个完全无药可救的笨蛋如狙击地面猎物的猛禽一般急速俯冲,几乎与他的右手同化的断末魔之剑,像是在描绘出数个圆环似的舞动着。虽说称之为剑,但那浓郁深红的剑身的一般形态就有超过二美迪尔,分为无数肢节,能够自由弯曲伸缩。“死灵女王”麟灵夫人创造出的为杀戮而生的秘宝所描绘出的每一个圆环,都如同被血肉内脏染上色彩的红黑花瓣,虐杀人偶将花瓣组合在一起使战场上盛开恐怖的鲜花。之所以会想要如此地修饰,都是因为那笨蛋的一贯腔调就是爱用些华丽的辞藻。不过,单论结果而言,只能说是悲惨。如果对方不是敌人都忍不住想要同情他们了。踏入艾尔甸的骑兵依次被斩尽杀绝,不论是人还是马还是旗帜还是其他装备,全部都是。笨蛋将一切都不作区别、毫不留情地切碎。血肉之花持续绽放,然而,穿着黑衣、不知怎么想的也带着黑色面具的笨蛋身上没有沾上一滴血液。因为是个笨蛋吧,肯定的。



“哼……”



血肉之花空虚地散落于地面,堆积成人与马的残骸。



尸山之上唯有一朵漆黑的无果之花在盛开。



“此路不通。只要有我——迷之救世主‘漆黑蔷薇’在!”



骑兵的冲锋停止了。虽然那什么迷之救世主是个出类拔萃的笨蛋,但对方可不至于也蠢到冲进来只为了送死。



多玛德君看了一眼失去目标的大剑,随后又注视着笨蛋。“亚济安、你……”



笨蛋没有回头。“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还能是谁。”



“你没听见吗?我是漆黑蔷薇。为了拯救艾尔甸的危机而现身,身份不明的救世主啊。”



“好吧,你开心就好。”



“……该怎么说呢、对不起。”情不自禁地道歉的贝蒂的心情,总觉得并不是不能理解。



“也就是说……?”法尼·弗兰克走了过来,双眼圆睁。话说,这家伙还在啊。“你应该是那啥吧?恕我直言,本人也自认为是艾尔甸的救世主,也就是说,你想成为我的同志吗吗吗……?”



“玛利亚。”笨蛋无视了笨蛋,朝这边侧过脸来,“我有在保重自己哦。”



那个时候,是抱着告别的念头,说了那句话。



其实那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寒暄用语。



——保重。



应该说是很常用才对。



玛利亚罗斯低下头咬紧嘴唇。“……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了。”



“我很精神。只要有你在。不必担心。”



“我又没担心,我凭什么要担心啊——”



“但是啊。”



“这家伙还真是不知啥叫气馁啊……”卡塔力一脸呆滞地低声嘟囔。



就是啊。



为什么就是不服输。为什么就是不能放弃。我已经到极限了。差点就要承认了。勉勉强强忍住。不想承认,因为承认了只会更痛苦,只会更加更加害怕。现在这个时点我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恩惠,有朋友,有同伴。这就已经够让我害怕的了。害怕得不得了,不禁去想象万一失去了一切会怎么样。到头来,还是只能祈祷,祈祷那种事不必去想,祈祷它不会发生。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比如这次帝国军攻打过来,就根本想都没想到。反正都要失去的话,还不如去死,还不如自己先消失。实在是、太过害怕了。



不想分开。



想要在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前,在还能用稀松平常的话告别的时候,就拉开彼此的距离。



因为,如果不这样,很可能就来不及了。



“不管我再怎么有精神,玛利亚,如果你阴暗消沉、心中不安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前兆。至少,玛利亚罗斯没感觉到前兆。



光。



纯白的光点,如不合时宜的阵雨骤然落下。



“怎……!?”笨蛋马上回头。



城墙。白色的光雨击毁——应该说是在溶解城墙。玛奇鲁塔。找到了,就在城墙的正上方。玛奇鲁塔一边上升一边撒下光雨。



“——玛利亚……!”笨蛋飞一样跑了过来,抢走了——



“哇……”



——玛利亚罗斯的身体。



“大家退后……!”多玛德君怒喝着试图远离城墙。



因为玛奇鲁塔干的好事,城墙已经变得像是断了齿的梳子一样。糟了,这样一来,除去南门遗迹之外,也出现了其他缺口。一旦光雨停下,帝国军就会从各处陆续侵入艾尔甸。



“我会保护你的……!”



被紧紧抱住。



不过,这样不行。光是保护我一个人的话我会很困扰,与其说是困扰,应该是绝对不行。



光雨停歇了。



首都城墙成了疮痍遍布的凄惨模样。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骑兵们陆续穿过缝隙的景象已经能够浮现在眼前了。



南门遗迹处也有骑兵冲了进来,抱着莉莉的多玛德君不久后就会被追上。



法尼·弗兰克在不远处滚倒在地,是摔了一跤吗?卡塔力和由莉卡在前方十五美迪尔处停下脚步,回头朝这边望来。露西在两人附近前后张望。背着哈妮的啾和皮巴涅鲁与强·史坦巴克带领着的EFA残部一起,走在卡塔力他们前方十美迪尔以上的地方。贝蒂、知世和莎菲妮亚在卡塔力和啾之间,她们本来正一边不断回头看着后面的情况一边奔跑,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咦……?”玛利亚罗斯追着魔术士们的视线望去。



天上。



莎菲妮亚大叫:“由莉卡……!”



有什么——飞过来了。



应该说,是俯冲。



“鱼噢噢噢……!?”“呀……!”



卡塔力和由莉卡肩并着肩,仿佛要将那两人撕开一样,那道白光飘然降下。卡塔力并不仅仅是个半鱼人,由莉卡也是最强传说的主角。然而他们还是没能躲过去。



玛奇鲁塔。



那少女模样的银发魔女,瞳中跃动着百亿星辰露出微笑。



卡塔力和由莉卡都跪倒在地。



就像是拜服于魔女裙下。



“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呃……啊……!”



卡塔力捂着右肩、由莉卡捂着左肩。喷出了血液。啊啊、卡塔力的右臂、和由莉卡的左臂,被撕了下来,落在地上。



“玛奇鲁塔……!”



又有什么俯冲而下。是跳舞绵羊。跳舞绵羊朝魔女挥下奇形怪状的兵器,却挥空了。魔女向后方飞去,试图逼近莎菲妮亚。就在此时,青白的光流拦在了她的面前。是莫格和他的弟子。



“真缠人啊……!”



急速上升的魔女,身后追赶着莫格师徒和跳舞绵羊。



“放开我……!”玛利亚罗斯甩开亚济安的胳膊,将他推开,“由莉卡!卡塔力……!”



“呜哇!”露西蹲下来伸手摸向卡塔力和由莉卡的后背,“啊啊啊……!”



“大姐!”莎菲妮亚全身喷出如同火焰一般的青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你交了不少朋友啊,莎菲妮亚……!”玛奇鲁塔在空中躲过跳舞绵羊的武器,一边闪躲着莫格师徒的冲击一边咯咯笑着,“真是看不下去呀!你是我的!你只需要照着我想的行动!除我以外的一切都是妨碍,都让人看不顺眼!就帮你全部破坏掉吧……!”



“我不会——”



与那个时候一样。



与击退莉璐可的时候一样。



不,比那个时候还要惊人。



青色。



极其浓郁、深厚,却又冰冷至极的青色。



无法称之为光,如同在燃烧,那是火焰。



莎菲妮亚处于青炎之中。



“——允许你这么做的……!即便是大姐……!唯有这件事,绝对……!”



超级战车“阿诺尔迪”甲板上



“——差不多了吧。”



在设置于超级战车“阿诺尔迪”甲板的皇座上面,灰猫晃着耳朵,抽动了一下鼻子。



“不、还差一点……?不论如何,都最好赶紧避难。嗯,就这么办。”



黑暗大陆绀碧王国王都库瓦罗



有一片叫做巴库的大陆。



外来者将巴库称为黑暗大陆,之后连巴库的居民自己也称它为黑暗大陆,但两者之间的意义有很大的不同。外来者们抱着猎奇心理和若干畏惧,以及带着一丝轻蔑,将巴库称为黑暗之地。然而对于生活在巴库大陆上皮肤眼睛头全是黑色的人们来说,黑是美丽和深奥的象征,因此“黑暗大陆”这个词完全是褒义的。



正因为此,巴库的强大王国、以及抱着扩大支配权野心的国家,基本都以黑为名,或是在国旗上采用黑色。



而现在将大陆的南半部全数收入版图之中的绀碧王国则脱离于这个传统之外。德南王家甚至根本不是纯粹的巴库人。他们的祖先艾尔菲·德南的父亲是出身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的水手,母亲是巴库人。王室不但不隐藏这血脉,还积极地让非巴库人担任要职,仅仅通过三代人的努力便将势力扩张到了如此地步。



绀碧王国眼下最为关注、投入最大限度力量的,却并非是黑暗大陆,而是邻近的古拉大陆。



大半面积都被干燥的红土覆盖的古拉大陆,至今为止仍有许多人以部落为单位,通过狩猎和采集生存,对于α大陆和黑暗大陆的人来说是一片未开化的蛮荒之地。然而,红土下却沉睡着庞大的资源,吸引了无数探险家和冒险者。



过去,也有绀碧王国以外的国家侵略过古拉大陆,却也只不过是摧毁了几个部落,未能树立支配权。他们被居住于古拉大陆的“鬼”阻挡了。“鬼”与鬼人没有关系,指的是有着人类模样的恶鬼。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决不会不流一滴血便将出生长大的土地拱手让人。他们的抵抗极为炽烈,复仇更是毫不留情。曾在古拉大陆消灭了某个部落的黑鸟王国,不久后其王族三十七人全被区区一名“鬼”残忍杀害,失去了所有王位继承人,王国便随之分裂、毁灭了。要想将古拉收入囊中,必须要先将“鬼”尽数讨伐。



因此,绀碧王国与莫佛党联手了。



路维·德南王于十一年提案并发布号令,向古拉大陆派遣侵攻军。自那之后半年,由于鬼的激烈抵抗,侵攻作战陷入僵局。以此为契机,通过宰相维嘉·穆拉的秘书帕赛特中介,与莫佛党取得了接触。



作为国王,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提出的作战遭到了全方面的失败,至少也希望能取得一次耀眼的战果。这些为钱工作的雇佣兵提出需要渡海的船只,但他们真的值得信任吗?国王暗地里与党首基普利斯·莫佛会谈,得出了对方如风评一样是眼里只有钱的家伙的结论。缔结契约之后,作为独立特殊部队,承认莫佛党有条件地独立开展作战行动。虽然代价昂贵,多少有些心疼,但战况的确开始好转。之后的五年间,入侵部队在大陆东南端的卢榭筑造桥头堡和军港,实现了殖民统治。



至此为止已经达成了初期目标,之后只需脚踏实地地慢慢取得进展。路维王并不像自己的祖父艾尔菲或是父亲马路德那么性急,第三代国王认为应当先巩固王国发展的基础再开展殖民。视情况而定,征服古拉大陆可能会成为需要花费百年的大事业,路维王认为,已经年过半百的自己只应该做好准备工作。



如果不能持续获得胜利,只是维持已获得的土地就已经很让他满足。战争经费也是个大问题。本应在合适的阶段解除和莫佛党的契约,然而入侵作战太过顺利了。这都是因为莫佛党。



火枪、燃烧弹、爆裂弹、自行式战车。莫佛党的独立特殊部队,不知何时开始使用这些令人惊异畏惧的奇怪新兵器,在赤红的大地上尽情杀戮。虽然由部落中身体强健的男子经过秘密仪式化作的“鬼”们持续着顽强的抵抗,但女人、孩子、老人都全部曝尸荒野,鬼也一个接一个地死亡。侵攻军自殖民卢榭以来仅仅过去五年,就控制了古拉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



绀碧王国接二连三取得胜利,王非常愉快,同时也产生了不安。



莫佛党的确是遵从着侵攻军的意向,作为侵攻军的一部分活动着。即便是缺乏纪律,也没有显露为自己牟利的意图。然而,在王看来,当初只不过五百人、经过陆续的增员达到两千人、仅仅这么点人数的独立特殊部队,却拥有着凌驾于保持十万人规模的全部正规军的战斗力。



作为友军倒是无妨,然而他们是雇佣军,很可能因为钱便站到敌对侧。王害怕他们倒戈,另外,也不想失去他们。他们的战斗力过于贵重。说实话,他想要拥有那样的战斗力。想要将他们的兵器抢夺过来,然而为此必须做好出现大量牺牲的觉悟,这使他无法下定决心。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却传来了莫佛党单方面撕毁契约的消息。



单独作战中的独立特殊部队行踪不明,追踪部队在内卜海岸发现的自行战车零件完全是无用的摆设。王错失了良机,而恶果恐怕并不仅限于此。



路维王在位于艾尔菲城堡最上层的国王卧室的阳台上探出身来,俯视王都库瓦罗看得失神。



由常青树木与美丽的七彩岩石以及钢铁造就的首都正在燃烧。从各处传来不绝于耳的轰响。王想起了当初观摩莫佛党新兵器时的景象。枪械。没错。这是枪声。至于更大的声音恐怕是炸弹。



艾尔菲城堡南部矗立着的罗马诺要塞已被攻占。原本是为了防卫库瓦罗而建造的那座要塞,自先王马路德王开始便成为了关押谋反者、重要的俘虏、被灭国的敌国支配者一族及其重臣的监狱,同时也象征着绀碧王国的威势。因此在也被称作罗马诺监狱的那座要塞下方,还囚禁着大量从古拉大陆运来的“鬼”。



“这是怎么了。”王不禁捂住了嘴,“怎么会……”



在王的居室中,王太后及王妃、两名王子和三名公主正靠在一起避难,虽然卫兵们拼命坚守,但敌人还是侵入了城堡之中。



“难道莫佛党突然变卦和我们反目成仇……?”王抓着阳台的栏杆凝目远望,“……不。那面旗帜是雅南家的。那是路亚拉那王国——什么!那些异形人,不是古拉的鬼吗!怎么会……”



绀碧王国自先祖艾尔菲以来,征服吞并了包括城邦在内共十一个国家。潜藏在暗地里企图叛乱的人一直无法根绝。也有很多人表面上臣服,实际上仍怀着怨恨。难道是这些不满分子与亡国残党勾结,想要攻陷库瓦罗?



不论如何,莫佛党肯定与之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在为他们提供武器。



“陛下,请后退……!”一名卫兵大叫。



王松开阳台栏杆正欲转身,突然听见了一声枪响。从下方。不好,被瞄准了。想到这里的时候,王的视线已经昏暗了大半。王呻吟着弯下腰,想要伸手去摸已经看不见了的右眼附近,却抬不起胳膊。明明只是想蹲下,却整个人扑倒在了阳台上。王妃在大喊。好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声音。难道,朕的死期已至?



艾门大君国莫斯卡高原



“哦。还有人活着啊,去了结他,乌大男。”



灵姬在肩上刚做出命令,身高二美迪尔三十七桑取的巨体便轻松地跃起,正如预料地将伏倒于帐篷阴影下的杂兵们踩扁。



“……哎呀。怎么踩成肉饼了,乌大男。这下子连自动骸的材料都当不成了。你是怎么回事呀。”



乌大男没有回答。无命卫士做得再精妙,头脑也如同幼儿。要不是因为绝对不会违逆命令、不论说什么都会照做,就完全没有利用价值根本派不上用场。



“下次,造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吧。不过,不能会说话。妾最讨厌和白痴对话了。基本上除了妾以外,所有人都是白痴。话又说回来——”



灵姬眺望着莫斯卡高原。原本被栅栏包围、设有城郭、帐篷与小屋整齐排列着的艾门大君国军营,已经面目全非彻底荒废。看不见士兵们的身影。还在活动着的,只有无命卫士、以及不久之前还是艾门大君国士兵的自动骸。



“景色真不错。”阿么李姬轻笑了一声,又马上皱起了眉头,“——不过,这样一来就没人可杀了呀。好无聊。”



特雷因公国旺达特雷萨



她踢开瓦砾飞了起来。顺势注视着身下崩毁的残骸,缓缓提升高度。不久之前她站立着的地方,曾是特雷因公国西国境防卫要冲城塞都市旺达特雷萨的中心、哈乌拉宫。闭上眼睛,那分别立在四方形内城的四角与中央、高度各异、刺向天空的纯白尖塔美丽的外观便浮现在眼前,它们依次倒塌的模样也不断闪现。



这只是幻觉。睁开眼,破坏早已结束。被捏碎之后,剩下的只是一些慢慢腐朽的物件而已。



她的眼角浮现出一滴泪水,消散于天空。



“脆弱、虚幻——我还是太寂寞了吗?”



胸口发紧。向下望去,旺达特雷萨已经小得能收入掌中,她的这个玩具已经坏了。



她也曾渴望过不会毁坏的事物。



可因为终究没有得到,所以她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不过,我真的爱过你。”



那个可憎的男人。



她曾恳求过,干脆让我把他撕碎吧。然而,虽然有这个可能性,却还是做不到,她被严厉地阻止了。看来那个男人的存在是必要的。



“终于——”她的视线投向西方,“马上就要结束了。”



随后,将诞生新的世界。



M.T.D.深奥圣堂



那个房间像一颗埋藏在地底位于圣堂深处的蛋。



除了房间的主人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以外,无人能够进入其中。因为,圣堂之中根本不存在通往那个房间的道路。虽然被彻底隔离,却唯有维什克拉德能够出入。她不需要进出道路,准确的说,她永远存在于那里,可以在存在于房间中的同时,于外界现身。



胎藏巢(译注:取自佛教中的胎藏界。)。



散发着淡绿色微光的蛋形空间底部开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其上方浮着一颗黑色的球体。球体表面散落着的无数光点晃动不绝,一刻也不见停歇。



维什克拉德伸出手掌抚摸着球体,注视着光点的移动与明灭。



不,那并非是在明灭。光点不仅是在球体的表面上下左右移动,同时还向着球体中心时沉时浮。因此光点的强度发生变化,看上去就像是时明时灭一般。另外,维什克拉德手掌附近的地方,比起亮度变强的光点,变弱的——已经几乎要消失的光点要远远更多。



过于多了。



“啊啊——灵魂在坠落。坠落、不断坠落。”



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到底是人,还是龙。答案只有一个,她既不是人,也不是龙。



浑身不着一缕的维什克拉德乳白色的皮肤闪闪发亮,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上面覆盖着如同珍珠的鳞片,就像是龙类一样。与皮肤几乎同一颜色富有光泽的头发,近似于长毛龙的被毛。她的身材类似人类,然而却有着人类所不具备的尾巴。也没有任何一头龙会像她这样以双脚直立行走。她的眼瞳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是宿着各式各样的闪亮色彩。



既不是人、也不是龙。非要说的话,就是人龙。她原本并不是人龙。在亚龙们阔步于地上的时代,维什克拉德还是人。那时人是亚龙的猎物,而她则是反过来狩猎亚龙的人们中的一员。为了活下去杀死亚龙,为了更有效率地杀死亚龙而研究它们。它们的生态、肉体的构造、弱点,以及这些亚龙又是从何而来。她作为人类初次踏足于天空中有十一颗太阳石闪耀的龙界,深入了解了包括亚龙在内的龙类,最终接触到了龙界的秘密。



龙界中有着神明。龙将其视为神龙而畏惧、崇拜。



神龙并不是概念性的存在,有着实体。年岁极高的龙化为神龙,构成、支撑龙界的外形,神龙就是龙界的大地本身。其身体巨大到若是飞翔起来便能遮盖整个天际,然而却从不动弹,也不饮食,仅仅维持着呼吸。作为半个精神体,它们履行着某个职责。



玛格尼迪亚。



她发现了这个作为神龙们精神的居所,被严格管理着的世界。



而神龙们强韧巨大的肉体形成的龙界,换句话说就是保护玛格尼迪亚的外壳。



神龙们作为玛格尼迪亚的管理者而诞生——在更上级的管理者的驱使下。



玛格尼迪亚到底是什么。



魔术士们并不清楚它的实际形态,称它为无意识层共有集积领域。



她将乳白色的手指伸入球体之中。没有触感。那球体只是个立体的映像罢了。玛格尼迪亚观测仪。知晓了龙、龙界的秘密,化身为人龙的她,能够如神龙一般以精神体潜入玛格尼迪亚。一部分魔术士也能侵入玛格尼迪亚,但他们只不过是相当于在大海的浅滩附近游泳罢了,而神龙和她能够潜入深海。于是她制作了这个能够掌握玛格尼迪亚全貌、实时反映其状况的玛格尼迪亚观测仪。



玛格尼迪亚是容纳灵魂——名为Anima的信息体游动的海洋,其深处也有着名叫Anima中央处理设施的核心部分。Anima是生命体的精密设计图,生命体正是以之为基础生成。【世界并非是无限的】,而是靠着妥善安排【有限的资源】来维持。构成Anima的信息粒子几乎没有剩余。生死往复便是用于管理资源的系统。当生命体死去,作为其根本的Anima无法被利用时,便会沉没于玛格尼迪亚深处,通过核心回收处理,得到再利用。神龙的精神体作为玛格尼迪亚的管理者控制着这一套系统。



玛格尼迪亚没有边际。人类们称作异界的各式各样的世界中的生命体的Anima,都由核心制造、被破坏、随后再度制造,充满了玛格尼迪亚。然而,除了人类以外,再没有如此这般由庞大的信息体、简而言之、也就是大量的信息粒子构成的生命体。人类的Anima,不论是个体还是总体而言,都是所有生命中最大的。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人类是特别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为了人类而准备。



只是被扭曲了而已。



因此,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态发生了:出现了某种虽然每个个体的信息体大小不如人类、种族全体的信息粒子量却能与人类比肩的生命。



他们自称为Ren,又或是Renlei,在规模能与人类世界匹敌的异界中繁荣昌盛。(译注:在此补充一下。在15卷中“艾略特的随笔”这一章中忘了标注,这是我的失误。在那一章中,所有的“恶魔”一词都是写作“恶魔”读作“人(片假名)”的。)



那个世界名为地狱。



被企图向诸神掀起反旗的反逆神创造出来的世界。



虽说是反逆神,但现在作为帝王君临于地狱的那一位,曾经也是上位的管理者、诸神之一。由于其权限与权能,地狱被保护着。可果真只是仅此而已吗?



各种各样的世界如同漂浮于玛格尼迪亚这一海洋上的岛屿,在这个层面上,可以认为它们是彼此相连的。不过它们也有着更加直接的连接——世界与世界接触的地点开着异界的门扉,能够通过它在两个世界中来往。



人类世界与地狱之间也不例外,存在着复数的门,其中最大的一道门,目前就存在于α大陆西北部、混沌与恐怖之地【艾尔迪尼翁】的巨穴【Megabolus】、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正下方、被称为地下城D1的地方。人类世界与地狱的最边境地带直接相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构造?如果一切都是为了人类而准备的,那么就根本不需要存在什么异界。大概异界是因为某种错误而诞生的,现时点虽然无法确认,维什克拉德仍是如此推测。然而,地狱又是如何?



根据玛格尼迪亚观测仪的观测结果,人类世界的信息粒子量通过吸收其他异界的信息粒子陆续增加,然而地狱的信息粒子量也同样在累积增长。另外,每当人类世界的信息粒子量一时间降低,地狱的信息粒子量就会夺走降低的那一部分从而增多——也能够确认到这样的现象。



地狱如同人类世界的镜像。从动向来看,地狱仿佛在窥探着将人类世界夺取吞食的机会。这简直就像是地狱本身有着自己的意志一样。



维什克拉德向着玛格尼迪亚深处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核心。突然球体表面浮现出大量闪亮的文字与数字,并让人眼花缭乱地持续变化。



在现在这个瞬间,庞大数量的光点也正在朝着核心处沉没。通过玛格尼迪亚观测仪无法辨认,但正是神龙的精神体使那些光点——Anima以一定的速度下沉,一边解体一边被引导至核心。不论是这项工程、还是核心的处理能力都有极限。一旦超越了这个极限又会如何?会发生什么?



维什克拉德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当时没能查明其原因和过程,那只是个偶发性的事故。在那之后她便开始了调查,玛格尼迪亚观测仪也是那一过程催生的副产品。通过尝试直接操纵Anima,苏生式也成为了可能。花费了对于人龙来说也不短的时间,她终于解明了真相。



魂限界突破。



一旦发动了这一紧急措施,需要回收处理的Anima将一举全部沉底,在待机层暂时储藏,而能够活动的神龙精神体将在核心处集结。直到玛格尼迪亚整体稳定下来为止,神龙的精神体们都会倾注心力于Anima的处理中。在此期间,Anima——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死者的灵魂,将急速沉没至核心周边的待机层。



一旦引发魂限界突破,通过救起缓缓沉降的Anima将其引回肉体使之再生的苏生式,自然也将无法实施。



比起这个,让死者的灵魂——等待处理的Anima、大量的信息粒子积蓄于待机层要更加重要。



地狱正试图吞噬人类世界。



“现在——”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乳白色的嘴唇微微扬起。光点的沉没速度正在加快。“现在正可谓是时辰将至啊,恶魔【Ren】之子。”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D1闭锁魔宫



浸染着紫与蓝与红的天空既非夜晚亦非白昼,浮着五轮月亮,分别是桃红色、朱红色、黄色、橙色和青绿色。紫红色的海水拍打着白色的沙滩,握着红白相间阳伞的男人弓下腰,不急不躁地修补着不断被海浪冲垮的沙堤。



男人穿着白红黑三色的夹克衫卷起袖子,缝有褶边的罩衫敞开着胸口,修长的裤子卷到了膝盖处。长长垂落的白金色头发遮掩了男人的容貌。男人和着海浪声哼起了歌,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啊啊……没错。”男人挺直腰身,用沾满沙子的手梳起头发。“这个时候终于到来了。时辰已至。”



五轮月亮仿佛捧着不存在的腹部大笑。



不安定的天空就像是被烤过头的芝士蛋糕一样僵硬而布满裂纹。



如同年份未足的葡萄酒一般的海水安静了下来。



有着千般姓名千般容貌的男人放下阳伞在沙滩上坐下,眯起双眼。



“一个时代行将终结。有时代结束,就有新的时代开始,到了那时,便去夺回我深爱的新娘吧。莉莉。我将向比任何人、比任何事物都更加可爱的你,献上世间唯一的婚戒。”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南门遗迹前



“——你说你不允许……?既然这样,就让我瞧瞧你是如何不允许我的呀,莎菲妮亚……!”



即便是被化为青白光流冲击而来的莫格师徒紧追不放、即便是被纵横驰骋的跳舞绵羊预先伏击,玛奇鲁塔的呼吸也不见紊乱。实际看上去,甚至仿佛真心为眼前的状况而感到欢喜。



“要阻止……大姐……!由我……!”



莎菲妮亚身边的贝蒂和知世都被吹倒。青炎回旋着直冲天际,化作巨鸟展开冰冷燃烧着的两翼。



苍炎巨鸟向魔女飞去。



本来正在追击魔女的跳舞绵羊,一边从巨鸟身边逃离一边大叫:“——咏唱摒弃……!?”



莫格师徒也拉开距离恢复了人的姿态。(师父……)(是玛奇鲁塔的弟子?居然……)



“就是这样,莎菲妮亚……!”玛奇鲁塔笑着提高速度,“继续、继续、继续解放自己吧!一亿人中的唯一……!就连你足以毁灭这个世界的凶运,也是属于我的……!”



苍炎巨鸟灼烧着天空又仿佛要将其冻结,它紧追在魔女身后,却始终无法触及目标。玛奇鲁塔宛如纯白的光线。很快、太快了。但是,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玛奇鲁塔朝着南门遗迹冲去。那里明明密密麻麻全是帝国军的骑兵,玛奇鲁塔却紧贴着骑兵上方穿过了南门遗迹。苍炎巨鸟紧随其后,将无数骑兵一齐扫平。



紧接着城墙另一侧的玛奇鲁塔又急速上升,苍炎巨鸟也跟着向上冲去。



“vou-de-vaal.”



玛奇鲁塔向下伸出手掌,掌中溢出纯白的光芒,将苍炎巨鸟击飞。



“adras-moreal-toi-hades.”



那道光——没有消失反倒是光辉更盛,扩散开来。



“ras-ende-enigma-parabress.”



化作拥有八个头的白色巨蛇。



玛奇鲁塔被光形成的八头蛇簇拥着,傲然耸起双肩,挺着单薄的胸膛。



“莎菲妮亚!有本事阻止我的话就来试试……!不然的话,就让你失去除我以外的一切……!”



“……呃……!”



莎菲妮亚发出没能成为声音的呻吟,大张着的两眼和嘴巴中喷出雷光一样的东西。莎菲妮亚似乎想要阻止玛奇鲁塔,可是总觉得,我必须得阻止莎菲妮亚才行。然而,如果莎菲妮亚不能想办法解决玛奇鲁塔,大概玛利亚罗斯他们的生命就会如烛火一般被轻易吹熄。但是,果然还是不对劲。玛奇鲁塔不仅仅是在胁迫,她很明显是在向莎菲妮亚挑衅。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莎菲妮亚的全身喷出苍炎,在上空凝聚成拥有五到六个头生有双翼的四足怪兽——简单来讲应该叫多头翼兽——的可怖身姿。



苍炎多头翼兽向前冲去,光形成的八头蛇不知为何却在后退。是要逃跑吗?可是作为逃跑又显得不够迅速。难道是打算一边缓缓后退,一边迎击苍炎多头翼兽试图拖延吗?



苍炎多头翼兽猛然扑向光之八头蛇。



也不知是五个还是六个头部凶猛地咬住纯白眩目的蛇身,随后那八个头便如痛得抽搐一般缠在多头翼兽身上。



光之八头蛇被压制了,苍炎多头翼兽占据了优势。



苍炎多头翼兽试图将光之八头蛇击落。



向着首都城墙的另一侧。



那里便是帝国军的所在之处。



“真是个好孩子,莎菲妮亚……!”



玛奇鲁塔像是被发射出去一般垂直上升,离开了光之八头蛇。



苍炎多头翼兽与光之八头蛇仍纠缠着向下坠落,白光与青炎彼此纠缠席卷,转眼间就染满了整个南方的天空。下一个瞬间,爆炎飞扬,持续响起爆炸的轰鸣,黑烟滚滚。首都城墙的另一侧在燃烧。玛利亚罗斯差点浑身瘫软跪坐在地,正在努力站稳的时候,察觉到了。



“诶……”



地面。



地面在细微地震动。



是因为刚才连续发生的爆炸吗?震动还在不断增强。



“该不会……”多玛德君的话听起来像是呻吟,他的脸色极差,看上去甚至有些憔悴。“莉莉,你知道什么吗?”



深红的头盔从中央左右分开,露出带着一丝忧郁的美丽女子容颜。“……我不知道。但是、这恐怕——”



“呜、呜哇……”玛利亚罗斯膝盖一软坐在了地上。糟了。摇得好厉害。



“玛利亚!”



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亚济安伸来的手臂。虽然马上就后悔了,但并没有松开的打算。大概是得意忘形,亚济安抱住了玛利亚罗斯。这实在是有点过分了——虽然心有不甘,却浑身无力无计可施。



“到、到底怎么了……”



地狱最边境地带



“呀,这可真是厉害……”艾略特抬起帽檐,长叹了一口气。



只能说,幸好还留在最边境地带没有离开。就在不久之前,准男爵们一口气活跃起来,假想进攻路线变得热闹非凡。对此颇为好奇,急忙赶到位于最边境地带尽头的假想前线,看来是赶上了。



艾略特攀在名唤撒卡昂斯的青黑岩山山体表面上,远远眺望着在假想前线之前熙熙攘攘的数十万、又或是更多的恶魔【Renlei】们。



他们的前方有着一段宽三美迪尔、高三美迪尔左右的小路形状空间,通称“瓶口”。“瓶口”之后,唯有空间在延伸,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不论是大地、还是天空,都在此中途切断。最边境地带如字面意思,是地狱的尽头所在,名为地狱的世界在这里终结。若越过那拦在身前的虚无形成的断崖绝壁,向着假想前线另一侧的瓶口进发,便能够抵达人所居住的世界。



假想进攻路线,是从地狱帝王之子、恶魔大公阿曼的领地阿拉菲鲁斯突击要塞通向瓶口的一条直路。据传闻说,阿拉菲鲁斯突击要塞有着自行移动的机能,在非常事态之时,能够沿着假想进攻路线疾速奔驰将大军运往前线,并当场化为战斗据点。照这么说的话,那“非常事态”指的又是什么?最边境地带尽是不服从地狱帝王的蛮族,这些蛮族一齐蜂拥而起,就是假想中的“非常事态”吗?



恐怕并非如此。



艾略特凝目细看。“噢噢……”



以瓶口为目标沿着假想进攻路线进军的恶魔们之中,有着格外庞大的身影。周遭的恶魔根本无法与之相比,那是大概就是身高超过十五美迪尔的巨人——不、巨恶魔德安嘉鲁。并非是个别少量,而是数十、数百,在各个驻地中被驯养员拘束、调教着的德安嘉鲁们,全部都集结于此地。



“但是,到底为什么……?”



所谓的“非常事态”指的是什么?艾略特根据自己长年来在地狱巡游积累的经验设想了一个假说。然而,问题在于,瓶口只有三美迪尔乘三美迪尔的范围,身高超过十五美迪尔的德安嘉鲁不管是蹲下还是趴下都不可能穿过。原本,之所以叫做“瓶口”,就是因为这条道路过于狭窄。暂且不论德安嘉鲁,要让如此多数量的恶魔们通过就得花上无法想象的漫长时间。



艾略特望向被恶魔们称为假想前线的那道虚无构成的断崖绝壁,虚无展现出黑暗的形态。关键果然还是在于此。假想前线上即将发生什么,又或是、有什么将被引发。这样一来,是否就能形成“非常事态”?



“……是那个吗?”艾略特向瓶口之前的地方望去。



在恶魔们的最前列有着一辆巨大的货车。极为古老,不带任何装饰,足以称之为是粗糙的木制货车。在车身之上载着黑色的物体。



那到底是什么?外观像是巨大的鸟笼,黑色的布帘遮盖着其中的事物。



全身包裹在盔甲之中的一名恶魔将黑布扯下。其中果然是大型的鸟笼。不,应该说是牢狱。有人被囚禁在其中。艾略特不禁屏住了呼吸。“——居然……”



比起瘦小,更应该说是纤细,既非男又非女的体格。纯白。像是被胡乱涂抹的画布一般的纯白皮肤。发色略微泛黄,但若是沐浴洗净污浊之后,想必会闪着淡淡的光辉。皮肤也是,比起艾略特以前见到的时候,要更加富有透明感。



不是恶魔。



也不是人。



虽说号称是神灵佳尼斯·伊狄尔与恶魔大公阿曼的“儿子”,但实际上是否有性别都成疑问。初次见面是在祭品之园,艾略特企图横穿漩涡黑沙漠,在途中因为饥饿、干渴、疲劳、以及负伤等原因一动也不能动的时候,对方刚好路过。



当时,半神半魔的“弃子”尤比·伊狄尔赤身裸体,在艾略特的身边蹲下,无色的眼瞳凝视着他的脸。艾略特不由自主地确认了“那个部分”。尤比·伊狄尔的下腹部垂着幼虫一般的阴茎和小小的阴囊,然而却同样有着阴唇。尤比·伊狄尔微微笑着说道:“死了不就好了吗。”



也许是被身为神灵的母亲和父亲阿曼抛弃,也许是从神和恶魔中逃离,诸说纷纭,不论怎样,尤比·伊狄尔都本该是个彷徨于世间的流浪者。能如尤比·伊狄尔这般自由自在地在三千世界中游荡的,恐怕也就只有光辉神索尔了。对于真心热爱旅行的人们来说,尤比·伊狄尔就像是某种道标。在艾略特看来,人生就是旅程,旅程中有着自己的人生,因此,与尤比·伊狄尔的相遇是极为珍贵的经历。为何那个尤比·伊狄尔,会被抓捕起来?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上就能判明了。



一群恶魔开始推动货车。他对其中某个高个子、背着七柄剑、甩着长长的辫子不断发出命令的青皮肤恶魔有印象。那是剑舞大公爵泰达尔·库莱希茨。地狱中共有六十六名公爵,其中被称为大公爵的仅有七名,那就是其中之一。



大公爵朝着瓶口前进。已经进入其中。配合着泰达尔的动作,恶魔们不再推动货车。泰达尔从背后拔出两柄剑,向前一步。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恶魔们一齐屏气吞声。一片寂静。为什么要这样?



泰达尔的剑贯穿了牢狱中的尤比·伊狄尔。A·AHHHHH。尤比·伊狄尔扭动着身体发出惨叫。泰达尔松开刺在尤比·伊狄尔身上的两柄剑,又从背后新拔出了两柄,随后刺下。A·AHHHHHHH。又是两柄。A·AHHHHHHHHHHHH。最后的一柄剑从尤比·伊狄尔的后脑勺刺入从两眼之间穿出。A·AHHHHHHHHHHHHHHHHHHHHH。艾略特皱起眉,这声音是怎么回事。震得五脏六腑都激烈地摇晃,仿佛要被抽出。AHAHHAHHHAHHHHAHHHHH H HAHHHH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 HHHHHHHH。



尤比·伊狄尔泼洒着色彩鲜明的青血惨叫着。艾略特摇了摇头,头晕目眩。怎么了,好奇怪。虚无的断崖正在蠢动。就像是起了鸡皮疙瘩一样,黑暗的表面此起彼伏。AHHH H H H H AHH HHHHH AHHHHHHHHHHH H H HHH H HHHH AHHHHHHH HHHHHH AHHH AHH AHHHHHHHH H H HHH HHH HHHH。



“那、那是——”艾略特瞪大了双眼,“尤比·伊狄尔的力量……?”



瓶口一点一点、徐徐地扩大。



泰达尔挥臂示意,于是恶魔们一齐高声欢呼。就是这个吗。



这就是“非常事态”吗。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南门遗迹前



“该、该、该、该怎么办……”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看向亚济安的脸。



亚济安只与玛利亚罗斯对视了一瞬,马上便挪开视线环视四周。“是魔术、吗……不过,应该不是玛奇鲁塔干的。”



(何等惊人)



莫格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艾尔甸在晃动。整个城市都……)



超贤者与弟子都飞在空中,应该能从很远的地方鸟瞰城市。



“呃——那就是说、咦……?艾尔甸要完蛋了……?”



“贝蒂!”亚济安朝后方大叫,“暂且到外面去!”



“外面——”贝蒂正想要说什么,就在那个瞬间。



某种巨大到恐怖的事物从地底向上撞击。



——这冲击力只能让人如此推测。



恐怕在艾尔甸中的所有人,都被向上弹飞了二十桑取左右。连亚济安都“噢……!”地大叫了一声差点没能站稳,摔倒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仔细一看,马克思佩恩大街西侧紧密排列着的繁杂建筑有一部分已经倒塌,铺装道路各处都布满了龟裂。



“玛利亚,抓紧了……!”亚济安将玛利亚罗斯拦腰抱起冲了出去。



“不、但是、等等——莫莉和莉琪还有收容所的人还……!”



“首先要确保撤退路线!要不然就算把她们带过来也无路可逃!”



“这……!”也许的确是这样没错。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人用道理反驳,而且偏偏是被这家伙。玛利亚罗斯想要挣脱亚济安的手臂却没能如愿,即便如此仍是拼命探出身体越过亚济安的肩头向后方望去。“卡塔力!由莉卡……!”



皮巴涅鲁抱起由莉卡奔跑起来,明明左脚还是那种状态,却抱着一个人跑动。露西捡起由莉卡的左臂和卡塔力的右臂,正在扶卡塔力。卡塔力拒绝帮助自己站了起来,似乎打算拿出韧性撒腿狂奔。于是露西、以及背着哈妮的啾,如同掩护卡塔力一样跟在了他身后。被贝蒂和知世催促着,莎菲妮亚也向这边移动。法尼·弗兰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随他的便。



再回头向前,正看见多玛德君望着自己。他瞪着双眼,咬着牙,却又垂着下巴张口结舌。连他也如此愕然吗。“——莉莉,你自己跑。”“……所以呀、我从刚才开始就这么说了!”



多玛德君把莉莉放下,转过身去。“快走……!”



多玛德君的背影如同夹着尾巴逃跑一样,这种印象使玛利亚罗斯深感动摇。总感觉是不是一切都搞错了。松开我。松开呀,亚济安。拜托了,松开。说不出话,身体也动弹不得。



震动仍在持续。即便是被人像个行李一般扛着,也能感觉到摇晃。



莉莉似乎还未完全恢复,就好像难以处理过长的手脚一样,奔跑的方式非常生硬。



亚济安马上便超过了莉莉。在那之后,正好与莉莉对视。从她的表情上什么都读不出来。



南门遗迹已经几乎被骑兵的尸体填满。多玛德君毫不犹疑地踏过累累死尸,亚济安则尽量不踩过而是像飞一样从上方跃过。南门遗迹的另一侧是火与烟之海。虽然帝国军还不至于全灭,但幸存者想必已经后退,看不见生者的身影。满地都是被烧得焦黑的马尸、以及被烈焰包裹的战车。好呛。玛利亚罗斯被呛得直咳嗽。不仅是呛,眼睛也在发疼。



“外面没事……!”亚济安大叫。



这副模样哪里算得上是没事?不过亚济安想表达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是地面。地面不再震动。回头望去,首都城墙还在摇晃,混着地面的响动,能够听见像是碎裂、剥离、撬开来一般的声音。莉莉离开了南门遗迹。还有皮巴涅鲁,由莉卡没事吗?卡塔力精神得像是虚张声势。露西和啾也出现了。哈妮瘫在啾的后背上,果然还是很难受吧。知世、贝蒂、莎菲妮亚紧随其后,法尼·弗兰克和强·史坦巴克带领的EFA一众人等【摔落下来】。本来不应该出现这个高低差。这高低差是刚刚才诞生的。



“呃…………”



城墙突然高了一截。不仅是城墙,是艾尔甸自己上升了,大约有五十桑取。而这仅仅是第一次,第二次马上就到来了。这一次很缓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缓缓地抬起了大约一美迪尔。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不仅是玛利亚罗斯。所有人都被艾尔甸夺走了注意力。城墙的地基延伸至地面之下,刚才为止还是地表位置的下方黏着土块。转眼间第三次上升便开始了,城墙本来就已经很高了,还打算高到哪种地步?之前在地表附近的部分已经到达了地面上方三美迪尔处。还不见停止,甚至速度越来越快。马上就是四美迪尔了。这到底是怎了么呀。



已经搞不清楚是几美迪尔了。首都城墙终于显露了全貌。底部。已经能看见城墙底部了。可是艾尔甸仍在持续上升。这股低沉、极响、如同呻吟的声音又是哪里来的?泥土、石块、还有更加巨大的某种碎块不停地落下——从艾尔甸。与泥土一同,连地下构造也被破坏从而剥落。这根本不现实。即便是亲眼注视着这情景,也完全无法相信。玛利亚罗斯抬头仰望着圆形的首都。



“艾尔甸、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