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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宴会(1 / 2)



Omenage 899 5th revolution 28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又名“彷徨之魂区”。聚集在这一地区的超高层建筑,可以说是魔导王时代遗留下来的残渣。以如今的技术,即便可以建造同样高度的建筑物,也不可能将其维持九百年。



第十三区的超高层建筑群,是在沙蓝德建国后由α大陆上的所有企业联合起来建设的。在那之后,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从大陆各处聚集而来的不法者们的袭击,设备大多被破坏,金银财物被掠夺,大半企业就此毁灭。唯有建筑残留下来,成为不法者的居所。



将超高层建筑变成高层寺院、使第十三区化作“彷徨之魂聚集之地”的,则是踏入神之领域之人、时而触犯超越死亡的禁忌、依靠苏生式这一技术生存、本应是宗教家的僧侣及神官中的一部分人因自身欲望变成的傲慢商人。这些嗅觉灵敏商业头脑过剩的圣职者,将每分每秒都有人因各种理由死去的艾尔甸视作他们最大的市场。实行苏生式需要祭坛这一特殊物件。尤其是早期的祭坛非常巨大。艾尔甸有众多适合设立巨大祭坛的场所,那就是超高层建筑群。圣职者们与不法者们交易,让他们离开。视情况甚至会相互勾结。实在不行就动用武力强行驱逐。于是超高层建筑便陆续变作了寺院。



高层寺院“绞刑执行人99”也曾是其中之一。



曾。



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已经不同。



因此,应当称呼其为前高层寺院才对。



曾住在这里、以苏生式为赚钱工具的死和尚们已经不在了。



他们卖掉了绞刑执行人99,不知去了何处逍遥。而买家正是想要在此地举办发布会的恶德再生。



在绞刑执行人99的外壁上,或是覆盖着黑色布帘,或是以细长的黑色布条缠绕着。虽无法与玛利亚罗斯以前居住的高层寺院GM艾恩帕西相提并论,绞刑执行人99也足有五十美迪尔高。盖满外壁究竟用了多少布,简直无法想象。



再过不久就是十九点了。



太阳已经落山。



天空虽不是一片漆黑,但也的确是被暗色浸染。



在艾尔甸难以得见星光的夜空之下,被无数投光器照亮的绞刑执行人99看上去显得更加异样。



宴会十九点入场,二十点正式开始。



现在,数百名出席者环绕在绞刑执行人99周边。



绞刑执行人99是凹字型的建筑,沿着在凹陷处设置的石阶向上约二十级,便是建筑入口。在铺着黑色绒毯的石阶前,有数名身穿黑色服装的男人拦住道路,偶尔能够被放行通过的人,都是看上去像是大人物的男男女女。据阿尼所说,发布会的通知与请帖都是在三天前早上寄来——这仅仅是“一般出席者”的情况,特别嘉宾们在更早之前就已知晓。现在这些在正式入场前就能进入的,都是那些特别嘉宾。



“话又薛回来,人可真多呀。”由莉卡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其习人多倒也无雪谓,不过味道好重。”



“嗯……”莎菲妮亚也显得愁眉苦脸,“的确……我也、有点……各种味道的香水、全部混在一起了……”



“鼻子•要歪了。”皮巴涅鲁虽面无表情,但也看得出来他了无兴致。“臭。”



顺便一提,由莉卡和莎菲妮亚都穿着不同于往常的衣服。两人的服装都是由阿尼搭配、并强迫她们穿上的。



按阿尼的说法,由莉卡的主题是“永生的未来少女”,莎菲妮亚则是“既蹂躏他人亦需被保护的处女性”。虽然完全不懂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被这么一说,好像又的确是有点那种印象。这大概就是阿尼在美学方面的感受力和天分吧。



另外,由莉卡的极限九手棍则是什么“司掌永远的轮回棒”、莎菲妮亚的手杖成了所谓“拷问之鞭与达成征服的锡杖”,以此来将武器伪装起来。莎菲妮亚的秘药和触媒也小心藏好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皮巴涅鲁也换上了适合出席宴会——某个男人是这么判断的——的衣服。



颜色尽是黑、黑、黑。稍微点缀着一点点白与灰色。领带以斜线纹路为主体、结成新颖的形状。往常在脑后束起来的头发垂了下来,戴着盖住上半部脸的黑色面具。呀,挺帅的哦?皮巴涅鲁,这一身真是相当有型。不过,毕竟周围到处都是业界人士,大家的打扮都很了不得,因此皮巴涅鲁也不是那么显眼。常用的雌雄对剑、雄剑库雷亚达和雌剑莉蕾札、似乎也好好收起藏在了某个地方。虽然倒也不错啦,但是,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像是皮巴涅鲁了。



“臭吗?”半鱼人左顾右盼地探出半鱼鼻乱嗅。“老子觉得这味道还不错啊。这么一闻、感觉都要醉了。这味道,果然是漂亮小姐姐的味道呀?咕呼呼呼。”



“这里又不是只有女人。男的也会抹香水的呀。”玛利亚罗斯微微耸肩叹了口气。



“不用在意就好了哇。在脑内把它修正掉就好啦。拥有像老子这样高机能的大脑、这种事还不是小菜一碟。绰绰有余勇气凛凛全力全开!咕哇啊哈哈哈!”



“什么高机能、你的脑内一直都是一片鱼田吧……”



“连海里的东西都能种!这田还真是超厉害!这正是所谓!海千!山千!呐哈哈哈哈!”(译注:海千山千是日语熟语,意思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这个词我实在懒得翻译了,搞不懂半鱼人的用词逻辑。自行体会吧)



完全忘乎所以叫唤着莫名其妙的话、激动得几乎飞上天的腐烂半鱼人,实际上和皮巴涅鲁是同一套打扮,然而、穿在他身上、完全、一点点也不适合。毕竟连人类的等级都没达到,强行穿上人类的衣服当然肯定不适合。



玛利亚罗斯抬头看向身边的高个子男人。他和半鱼人不同。穿着黑、黑、黑、点缀白与灰的衣服,简直令人着迷。是因为个子很高?手脚都很长、头又小,不管穿什么都不会差。然而穿这一身实在是和平时反差太大了。



“唔?”多玛德君注意到玛利亚罗斯的视线歪过头来,“怎么了?”



“呀、没啥。”玛利亚罗斯摇着头别开视线。



倒也不是说会有什么麻烦,这样子真的太引人注目了,戴上面具反而更显得可疑。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要隐藏身份、是某个名人吗——像这样的视线密集地刺在多玛德君的身上,他却仿佛毫不在意。仿佛?他肯定根本就没注意到吧。仔细想来,ZOO的多玛德君,也算是个有些知名度的名字。不过有知名度的也仅仅是名字,很多人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提起多玛德君能做出反应‘哦、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仅此而已。多玛德的大剑实在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伪装起来,这一次只好放在家中仓库里,若是拿着那超级花哨的大剑出来,肯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露西是被这里的氛围压倒了吗、感觉战战兢兢的,“真的有好多漂亮的人啊。艾尔甸真是厉害。不愧是大都会啊……”



“露西君呀、你也很~~可爱哦~~?”阿尼抱上露西的肩膀蹭脸。



“啊、是、是这样……吗?”



“像你这么适合穿裙子的男孩子呀~~人家还从来都没见过呢~~”



“你、你这么说的话……”露西红着脸扭扭捏捏。



感觉倒也不坏——你是打算这么说吗?看上去别说是不坏,明明超高兴的。随你便。



实际上,以“少年少女之间极为暧昧的境界线”为主题的服装,穿在露西身上的确惹人喜爱。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女孩子,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同之处。线条虽然纤细,却欠缺柔软的曲线,印象上有些“硬”。不过,要说是还未发育成熟的细身少女,倒也没问题。世间也有不少会被误认为少女的少年。离两边都有一定距离。微妙、或者说、是绝妙——对于拥有某种嗜好的人群来说一定是绝妙的。这也难怪。为露西选定所有装扮、甚至自己亲手制作衣服的阿尼•波利斯迪尔,正是拥有那种嗜好的人。



“呼……”笨蛋一号试图伸手拨自己的前发,却无法做到。



之所以这样,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穿着与平常不同的服装这种程度的问题。笨蛋一号比起多玛德君还要有名、特别是在这个业界、要有名得多得多,一旦穿着黑衣服在此露面,毫无疑问会暴露身份。就算是包裹在其他颜色的衣服里、再戴上面具,光凭露出来的头发都有可能被人识破。因此笨蛋一号披着青色的连帽外套、上身是女式罩衫、下身是介于裙子和裤子之间的奇怪东西、而且所有衣物都左右不对称、让人怀疑这一身衣服的设计理念就是‘混沌’。不仅戴着兜帽,还在兜帽上一圈圈缠着黑色布条、将嘴巴以上的部位全部遮住、仅在眼睛的位置开了两个洞。那布条甚至缠到了身体上,这已经是变装了吧?不、根本就是变态吧?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到其他评价,这身打扮反而在不好的意义上更加招人眼球。



“若要由我来评价,不论再多人在此聚集也毫无用处、世间真正称得上美丽的花仅有一朵、这正是所谓残酷的现实。美指的若是稀少价值,至高之美则必然是独一无二的。没错,那就是你。”笨蛋一号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朵鲜红的玫瑰,朝这边递出,“——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在我眼中除你之外的所有事物均已褪色。在成为衬托你的背景的一瞬间,一切都将失去自己的轮廓。”



“那是因为你的脑子在溶解吧。”



“对你爱不仅炙烤着我的全身心,更要将我的一切融解。爱的热量正是如此惊人。而我即使融化也毫无怨言。当然了,My sweetest。因为我是受命运指引、才与世间独一无二的你相遇的啊。”



“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啊!你是如此美妙!不论何时、不论何处!我为你创造出了超越美丽这一词汇的新形容词!美可丽……!如何!?我试着将可爱和美丽合成起来了!”(译注:原文是いとつくしい,合成自いとしい和うつくしい。其实这个合成词读起来还蛮有品位的,只是翻出来就掉价了……)



“就跟你是‘笨痴’是一个意思吧?我试着把笨蛋和白痴合成了一下。只不过我是刚刚才想到的,大体上是个相当寒酸的词,不过和你倒是挺配的哦?”



“只要是你为了我而想出的东西,不管怎样都比宝石更有价值啊!甜心!”



“哦是吧。行、从今以后我就叫你笨痴了。”



“请务必这么叫我!这是我无上的光荣!”



“……感觉被你这么一说更加火大了。”



“为何?笨痴。这音节不是相当甜美动人吗。不、理所当然,它可是你为了我饱含着爱意思考得来、用你那美可丽的嘴唇说出的词语,哪有不甜美动人的道理呢。”



“我说啊——”玛利亚罗斯深深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那种愚蠢至极的行为举止其实也是出了名的,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就因为你这样,大家都在看着我们耶。”



“这是必然的呀,玛利亚。”笨痴傻蛋左右晃动着手中蔷薇,“谁让这里盛开着如此稀有奇妙的一轮鲜花。”



“哈?你什么意思啊。花……?”



“我指的就是你呀,蔷薇的玛利亚。”



“呀,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都怪你和多玛德——”玛利亚罗斯看了看四周。



咦?



怎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朝哪个方向看去、都会和视野中的每一个人对上目光?



“莫非你还没有注意到吗,玛利亚?”笨痴傻蛋‘呼’地恶心一笑,歪头看着自己,“他们看的可不是我和高个儿混蛋哦。至少我们不是主要目标。今晚,比谁都更引人注目的正是你呀。”



“……不、这肯定是、巧合……”



“讨厌、玛利亚真系的。”由莉卡瞪着眼睛,“你不要薛你没注意到哦?”



“果然……”莎菲妮亚浮现出苦笑,“有些时候……真是毫无防备……玛利亚啊……”



“这真是令人担心啊!”露西用力点了一下头,“这可得好好保护才行啊!我正有此意!虽然可能有点不自量力!”



“的确是不自量力。”笨痴傻蛋用冷如冰刃的视线毫不留情地斩向露西。



“对、对不起……”露西垂下头,脸色发青,“我、有点、那个……得意忘形了……”即使和对方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哪怕说话吞吞吐吐也不愿服输,这才是露西。“但是、为什么、我要被不是一个族的人教训啊……我们可是同伴、保护一下有什么不对嘛。想要保护又有什么不对嘛。根本没有不对、也不奇怪啊……”



“嘛、”多玛德君把手放在露西头上揉着他的头发,“玛利亚稍微有点欠缺自觉,这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了。”



“我、我说!别这样好不好,阿尼小姐好不容易才给我做的发型……”



“唔?”多玛德君反应过来、发出嘻嘻嘻的低级笑声,将手从露西头上挪开。“那还真是抱歉。不过,这里看上去到处都是留着乱七八糟发型的人,我觉得揉乱了也无所谓吧。”



“才不是无所谓呢。真是的……”露西一边抚着头发一边鼓起脸颊。



“……我没有自觉吗。”玛利亚罗斯皱着眉捂住胸口。



“没关系!”卡塔力在玛利亚的肩膀上咣咣猛拍,“比起老子啊、要好得多啦!”



“你觉得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不觉得。”卡塔力一脸严肃。



“我会替你留意。别担心。”皮巴涅鲁嘴边流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这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真情流露。



“不用。”



“给我等等!我可不允许你们无视我搞得气氛很好的样子!基本上、玛利亚交给我守护就好!我不会让任何人插手的!”



“有我和啾•一起住。不用你再操心。”



“这样说我更操心了!”



“我和你不同。不会做•奇怪的事。”



“谅你也不敢做!能对玛利亚做奇怪的事的只有我!”



“呀、谁允许你把自己排除在外了,不管是谁都别想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



“啊!我、我也是——”露西强有力的语气简直令人厌烦,“——不会做奇怪的事的!绝对!我发誓!”



“这不是废话嘛……”



“不过啊~~”阿尼戳了戳玛利亚罗斯的脸颊,“想要对玛利亚酱做奇怪事情的感觉、人家能懂哦~~”



“别碰我!”玛利亚罗斯拨开阿尼的手指。



“才不要~~就要碰~~”阿尼不知悔改地不断捅出食指。



“真缠人……”



“喂!那个女的!别碰我的玛利亚!想死吗!”



“当然不想死呀~~人家还想再多摸摸呢~~”



“明明我也想摸却不得不拼死忍耐……!”



“为什么要忍耐呀~~?想摸的话、就来摸呀~~?”



“唔!此话有理……!”



“我说、能不能不要无视我的意见就擅自进行这个话题?”



“是、是呀!玛利亚桑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啊!”



“露西、这话说得漂亮!正是这样。因为当事人是我,所以你们要从我这里取得许可才行。”



“那么~~让人家再摸摸可以么~~”“就一下下、请务必让我摸一摸你、玛利亚!”



“我拒绝。”



“小气鬼。”阿尼闹起别扭。



“真遗憾……”笨痴傻蛋垂下肩膀、彻底泄气、整个人几乎要沉到地里去一样。



“我说啊,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同意,你们到底在期待什么……”玛利亚罗斯深深叹了口气,又看了一圈周围。



的确,盯着玛利亚罗斯看的人不分男女老少、还人数众多。大概这就是事实。虽然今天的服装搭配交给了阿尼,但自己理所当然地断然决绝了所有女孩子气的衣服,因此现在穿着的仅仅是衬衫夹克以及配套的裤子,最多也就是为了隐藏武器在裤子上加了紧腰开口半身裙。既不暴露,颜色也不夸张,搭配又不凌乱,要评价的话就是挺清爽的一身衣服,不应该那么引人注目才对。



也就是说,是因为头发吧。玛利亚罗斯那一头决非染出来的鲜红秀发,即便是自己也觉得相当有个性。在艾尔甸生活了这么久,作为ZOO的一员也没少抛头露面,说不定已经被人记住了。因此,今天玛利亚罗斯带着假发。明明说了随便选一个普通的就好,阿尼偏偏选了浅绿色的波浪卷,哪有人会是绿头发啊。最一开始还有所反抗,但戴上之后发现意外地还算合适。不过就算搭配得上,这颜色果然还是有问题,肯定会招人显眼。都是因为由莉卡莎菲妮亚还有露西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和装饰,连带着自己也飘飘然了。当初就应该更加冷静点不戴它才对。只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在这里把假发取下来。总之只要老老实实不惹事生非、应该就能全员出席宴会,现在只好忍耐了。



能够变成这样,都多亏了他。



为了宣传而将午餐时间的首领亚济安聘用为移动广告牌【偶像】的品牌——棘暗。他们的首席设计师“吉格兹雷乌”。人称“尸体”的他如今就站在亚济安身后,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存在感,只是让人不由想要别开视线。



吉格兹雷乌给人的印象一言以蔽之,不祥。



不仅非常瘦,从气色极差的皮肤上看不出一丝生气,几乎没有眼白的浑浊黑眼看上去阴森森的。即便算不上秃、像是某种海草一样黏巴巴的头发也极为稀薄,足以看得见头皮。



棘暗至今已不知为世间生产了多少黑色服装,以至于一提到黑色就会让人想到棘暗,这其中大概也有亚济安的功劳。然而,吉格兹雷乌却穿着白色的衬衫与外套,以及灰色的裤子,腰带和身上装着的像是拘束用具一样的东西是米色,只有鞋子是黑色。



虽然他瘦得令人不安,但只看容貌的话并不会产生不适,虽然长相可能算得上是丑恶,但毕竟他也是个设计师,透着一股怪诞的同时也含有某种魅力,至少、看上去肯定会认为这个人决不一般。然而为何会不自觉地挪开视线呢。



为什么。



想到这里,尸体,这一别名便在脑中挥散不去。



原来如此。



尸体。



这恐怕不是对吉格兹雷乌的嘲笑与诽谤,也不是指他那如尸体一样的外表。实际上,吉格兹雷乌散发着死的气息。站在吉格兹雷乌面前,便无法克制地感觉如同接近了死亡本身——生者最为忌讳之物。这个设计师,恐怕一心着迷于死。日复一日,只考虑死,反复思索死的那一瞬间,又恐惧着死亡的未知性,在死带来的黑暗之中生存的同时、也被囚禁着。



我们也总有一天,不得不前往那个在遥远的某处的世界。我并不想考虑这种事,因为很恐怖、很寂寞、难以面对。而吉格兹雷乌的存在,就仿佛将这件事摆在了眼前,所以我们才会避开他、就和我们想要避开死亡一样。



于是我明白了吉格兹雷乌身穿白色衣物的理由。他没有必要穿黑色。他自身就已坠落于黑暗。就算穿着纯白的衣装也没有什么区别。人们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感受到的色彩,总归是黑。



玛利亚罗斯知道亚济安与棘暗签订了作为移动广告牌的契约。也听说过是吉格兹雷乌亲自物色他的。于是,极为偶然、极为不走运地、明明根本没有想过要这么办、只是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勉勉强强、不情愿地呼唤了亚济安的名字。只要叫了他基本上都会马上现身,这一点在这种时候也算是方便。虽然也很恶心。超恶心的。总之跟他讲了事情缘由,亚济安便立即去拜托了吉格兹雷乌。而吉格兹雷乌据说是欣然允诺。欣然允诺、这个词和尸体可一点也不搭调。说起来,从在这附近合流碰面之后,那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连他在看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在给多玛德卡塔力和皮巴涅鲁选配服装的时候,据说嘟嘟囔囔个不停——因为这是据半鱼人所说,所以估计也没什么可信度。嘛,管他的。虽说如此,总也得向人家道谢才好,然而就算跟他搭话感觉也只会被无视,一想到这里便更加畏缩,在这一点上让我有些难办。



吉格兹雷乌突然移动了。看上去就好像尸体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一样,让人心生寒意。



不仅仅是吉格兹雷乌。在绞刑执行人99周边聚集着的所有业界相关人士及同行之人一齐开始缓缓移动。



仔细一看,在石阶前拦着的黑衣男人们,已经开始对出席者进行安全检查、并验证请帖。玛利亚罗斯掏出怀表。十九点。丝毫不差。



“那么——”亚济安把玩着手中鲜红的蔷薇花,扫视了一遍同行人。“——我们也走吧,各位【ledies an jentolmen】?”(译注:这是作者自己标的注音。这里其实就是ladies and gentleman,亚济安用的英语比较奇怪,我也不清楚是有口音还是只是写法不同)



因为身上藏着武器,即便无法完全排除不安,至少心底也有所准备。不管是提心吊胆还是堂堂正正,结果也都不会改变。不对,往往还是沉着冷静地做好准备,才能不招惹多余的是非。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随着吉格兹雷乌向石阶处走去。阿尼用鼻子哼着歌这我倒是能理解,不知为何亚济安也兴致高涨。因为覆盖着面罩无法得知他的表情,他的脚步也并没有比往常轻飘,自然也没有做出比平时的夸张动作更为过分的行为。我只是、不知怎么、就是感觉他情绪不错。也没有什么理由。这种感觉你也懂的吧?就是那种。不过我先说清楚,那可是亚济安,所以这当中可没有任何复杂的缘由哦?——等等、我这是对谁说话呢。说到底,我也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不对,才不是在解释。



总感觉有些火大。



玛利亚罗斯朝走在前面的亚济安的后背打了一拳。“喂。”



“嗯?”亚济安只把脸转了过来,“怎么了,极限爱?”



“……你凑的那个什么鬼词,真的有那种用法吗?”



“呼。爱可是万能的呀。”



“好冷……鸡皮疙瘩出来了……”



“什——没事吗!?需要我来温暖你吗?不、拜托了,请务必允许我为你送去温暖!”



“这个倒无所谓啦……”



“诶!无所谓吗!?温暖也无所谓!?”



“才不是啊!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如果、那家伙出现的话。”



“不必担心。”亚济安轻轻一笑,“我不会给惹人怜爱的你添麻烦的。”



“净会骗人。”



这低声嘟囔出的一句应该足以传到亚济安的耳中。至少,只有他能听见也好。



其实我并没有不愿意让你给我添麻烦啊。



这么说也不太对。



把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背负,自己变成怎样都毫不在乎,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虽然以我的立场没有资格对你说这种话——所以我才没有说出口嘛。



你不是有自己的同伴吗。最为重要的同伴们。



全部跟他们说清楚不就好了。倒不如说,跟他们说清楚才对,理应说清楚的呀。我觉得,谁都不愿意看到你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不论是谁都肯定不愿意。



你还真是固执呀。在这一点上。真的是很难改变。



在石阶前,吉格兹雷乌向黑衣男递出请帖,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紧随其后、分别在名册上写下诸如BMR出版社社员、棘暗的工作人员之类的身份和事先准备好的假名。幸好之前让不擅长读书写字的皮巴涅鲁好好练习过签名。安全检查比起预想的要简单,稍微有些扫兴。看来只要不是明显的手持凶器,都会予以放行。我说啊、这样会产生安全隐患的吧?不由得产生了多余的顾虑。倒也不能说是多余。如果有人隐藏着武器出席宴会、带着某种凶恶的企图、引发不得了的冲突的话,说不定会殃及到我们。一眼望去,感觉就像是假面舞会一样,明明没有受邀却潜入会场不请自来的客人,恐怕不只有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这种情况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倒并不是说之前过于放松——在这之后得更加紧绷起来才行。



玛利亚罗斯一边拾级而上、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周围。



追赶超过吉格兹雷乌成为队伍先头的阿尼、欢快地跳着前行。这家伙还是别管她了。



吉格兹雷乌依然是活动的尸体。



亚济安是保持着平静呢、还是在装作平静呢。



紧随在玛利亚罗斯身后的多玛德君大概的确很平静。平静得都快睡着了。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稍微有些紧张。



卡塔力一如往常。瞪着一对大半鱼眼、东张西望、活蹦乱跳、和冷静这一词汇完全无缘。



队伍末尾的皮巴涅鲁应该正本能地警戒着四周。



大体上所有人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惟有走在由莉卡她们和卡塔力之间的露西十分奇怪。



首先,走路的动作很奇怪。与其说他是在走,不如说是在依次将左右两条腿撇到石阶上去,僵硬得不像话。肩膀绷得紧紧的。表情也很僵硬,虽然脸面朝前,眼睛却没有看着前方。



到达大门前时,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



虽然亚济安回了一下头,不过玛利亚罗斯将他无视了。



不久露西也赶了上来,于是玛利亚罗斯与他并肩前行。



“紧张吗?”



“不……”露西‘嘶’地深吸一口气,使劲左右摇晃脑袋,“不、不紧张……哟?”



“看上去可不是这样哦。”



“果然啊……”露西‘吼哦’地用奇怪的方式呼了一口气,“我本打算尽可能地不去多想。可还是想了,然后就……”



玛利亚罗斯露出些许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无可奈何……指的是?”



“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哦。毕竟这对你非常重要。就算你无法保持平常心,这也是无可奈何。没有人会怪你的。”



“但是、总觉得……那样子一点都不潇洒啊。”



“你想要变得潇洒起来吗。”



“可以的话——是呀。比起又弱又逊,还是潇洒一点更好。”



“是嘛、不过啊——”玛利亚罗斯耸了下肩,“——你可是一点都不潇洒哦。至少现在。”



“呜……”露西眉毛拧成八字嘴巴歪成之字,“……我知道的呀、别再说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至少、这是个希望。或者是梦想、目标……”



“所以呀,比起硬挺起腰板、非要装作自己能办到本来办不到的事,还是不要虚张声势比较好哦。这种等到自己再成长一些、潇洒一些之后再做不好吗?”



露西吸了吸鼻涕垂下视线。“……是呀。说的也是。”



“难得你身边有这么多又厉害又有经验的同伴,你就乖乖地多依靠我们一点嘛。”



“是呀是呀……!”半鱼人突然把半鱼脸凑了过来,“你只要把自己能做的咚啪~地做好!剩下的全看情况咚咣咚咣地交给老子就行了呀!这样的话你能看到的东西也会变多的呀!”



“你不是视野一直都很狭窄吗。明明眼睛距离那么宽。”



“这个不用你来操心……!虽然的确老子的眼距有点宽!但这都是因为血统的错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谁是有鱼类血统的鱼王子啊……!”



“自己吐自己的槽•好冷。”皮巴涅鲁从后方朝半鱼人投来轻蔑的眼光,面露冷笑,“差劲的例子。”



“这是那个啥呀!老子是超好的反面教材呀!也就是说、相当了不起的呀!嗯哼!”



“从不同角度理解……是吧……”莎菲妮亚回头轻轻笑了笑。



“我真系羡慕那种完全积极的西考方系呀。”由莉卡的笑容中带着半分惊讶或者其他什么总之很可爱。“不过卡塔力薛的也有道理。露西。我们其习系很可靠的哦。”



“啊……这个我已经——”露西双眼冒光握紧拳头,“——知道了!不用再说了!所有东西都交给你们拜托你们!我什么都不干!但是……”声音又低落下去,“……明明都是我自己的事、这样子算什么嘛,这么一想……”最终表情僵硬地垂下肩,“……总感觉、十分对不起大家,非常丢人……”



玛利亚罗斯整理了一下假发。嘛,这种感觉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不如说,就我个人而言也是感触颇深。



穿过大门,前方是又高又宽敞的前厅,众多宾客在此互相寒暄攀谈。



前厅是左右较宽的长方形。内部装修与外面是同一风格。刻有精致雕刻的墙壁被黑色布帘装饰,地板上也铺着黑色绒毯。室内照明主要通过烛台形状的无数半永久灯,墙壁上有、天花板上垂吊着、甚至随处可见的桌子上也都有放置。桌上不仅有烛台型半永久灯,还摆着烟灰缸、以及众多盛放着点心小菜的盘子。端着托盘来回穿行、衣着暴露的女性们,应该就是服务员了。



正对着入口有两扇很大的门敞开着。



那后面应该就是会场。



这里原本应该是礼拜堂。因为礼拜堂之后的房间大多是用来实施苏生式、比起大殿还要远远更宽、更高、更占用空间。虽然看不清楚,不过前方的房间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露西依然提不起精神。



玛利亚罗斯朝他的后背猛拍了一巴掌。



“——啊咿疼……!”



“别闷闷不乐了!打起精神!说什么丢人——当然会丢人!哪有人一开始就出色得什么事都做得到。偶尔可能会有,不过那种是极少的特殊例子。”



我至今以来、也总是觉得自己很丢人啊——这句话差点说出口,硬是吞回了肚子里。



假如玛利亚罗斯和露西是同时加入ZOO的话,彼此都是新人,说不定可以互舔伤口。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哪怕说起来浑身发痒、坐立不安、总感觉哪里有无法抹去的违和感、玛利亚罗斯姑且还是前辈。年龄也比露西要大。虽然摆前辈的架子很不像话,但哪怕强硬一点、也不能单单只是在他身边支持,更要自己走到他前面去,给他做个榜样。



大家一直都是这样在前方引领我前进。



多亏如此,我才有今天。哪怕偶尔停下脚步、偶尔绕路、偶尔退缩、甚至想过要逃跑、总归是想尽各种办法、前进到了这个位置。



曾经也想过——其实说真的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啦、甚至都没有试图去准备过、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总之就是突然、毫不留情地、就轮到我来担任这个角色了。



我怎么可能做得好。



只是、虽然我也没打算要得到什么成果、但我也不会放弃。



我自己所能做到的事、到头来永远都只有不放弃这一件而已,所以就这么办吧。



就算失败了,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身边有同伴。真的是非常可靠、让我从心底里信赖的同伴。



所以不需要害怕什么。



“玛利亚桑……”露西的红眼濡湿、紧咬下唇,“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虽然真的很羞耻、那个……还要拜托您多多照顾了!我会努力、变得出色起来的……!”



“是、是嘛。”



挺好。毕竟让你这么做的是我。但是啊、为什么你动不动就要哭啊?呀,也不能算哭,但总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对吧?你要是想变得出色,在这方面还是要好好锻炼才行。你可是男孩子呀。



多玛德君回头欣然一笑。喂,这可不是欣然一笑的场合吧?好好想想,像这种、该怎么说?关心新人心理状况?这种事由你来干也不奇怪吧?某种意义上,我觉得、这不就应该是你来干的事嘛。你可是园长耶。你在这方面粗枝大叶的、往好听了说就是心胸宽阔,姑且还是能帮上一点忙、至少肯定能让人心情好转一点,其他的部分可以再找其他人帮忙补足,这才是同伴嘛。嘛。随便了。



对于待在前厅悠哉地吃吃喝喝等待宴会开场、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便不作停留当即踏入了会场。和预计的一样、门口再向深处一段距离、貌似连接着礼拜堂和大殿的宽阔房间便是会场。相当的昏暗。在高得令人咋舌的墙壁上,设置着和前厅里一样的烛台状半永久灯,但明显对于这个会场来说数量不足。恐怕是故意这样安排的。在会场正中间放置着的狭长舞台——T台上似乎备有无数的半永久灯、周围还架着巨大的投光器。当宴会正式开始,那些照明器具一定会将T台和深处的圆形舞台照映得光彩夺目。



紧挨着T台两侧设置着一些豪华的席位,不过都已经没有空余了。那是给特殊嘉宾专用的吧。每一套环绕圆桌的沙发足够轻轻松松容纳十人以上,然而实际上都只坐着两、三人,最多也就四、五人。看来特别嘉宾的待遇还真是不得了。



那些人中有许多艾尔甸的重要人物、当权者——当然这与玛利亚罗斯完全无关。



提到艾尔甸的重要人物,恐怕就是:艾尔迪尼翁机术士匠联合【EMU】本部大宗师莱昂纳多•“老爹”•迪斯帕雷特、炼金士联合【AG】艾尔甸支部部长提尔曼•艾克拿、泛大陆医术士会【PCMA】艾尔甸支局局长盖斯•德•吉恩吉昂、第五区商业振兴会【5CAST】会长罗伯特•波狄埃罗、欢快明亮的库拉那得再造会会长琳达•H•爱洛古洛尼亚 、以及莫莉•利普斯收容所代表莫莉•利普斯——要说重要的话她也的确算是重要人物了。



不过莫莉可不是会放下工作来参加这种宴会的人,说到底根本就没觉得她会被邀请,不过,也不能排除她就在爱洛古洛尼亚附近的某个专用席中坐着的可能。



若是曾经一边与SmC密切来往、一边与秩序守护者紧密交流、向双方同时提供情报的爱洛古洛尼亚也到场了的话,这便可以视作是Revice和那个男人有暗中关联的间接证据。



不过,爱洛古洛尼亚是个心机深重的女人,不仅仅是化妆打扮、甚至连容貌和体型都经常改变,假设她就在那里坐着,与她根本互不相识的玛利亚罗斯也认不出来。之前仅有一次,在远处看到过她的样子。在秩序守护者第二代的袭名式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一年多以前、我记得应该是在九月末。总感觉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除专用席位以外并没有任何座位。除了特别嘉宾以外你们都给我站着看——是这个意思么。



在T台深处的圆形舞台附近,设立着黑色、不知是金属还是什么材料的高栅栏,让人无法接近。那附近也没有座位。应该是因为才刚入场不久,人影也很稀疏。



T台就如同是从舞台延伸迫近而来的栈桥。虽然不知道在这之后即将迎来的到底是不是一场普通的秀,如果真的是,那么模特们应该就是先从舞台登场、然后沿着T台走一圈再回去。因为T台两侧放置着贵宾席位,无法靠近,所以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便占据了紧贴着舞台附近栅栏的位置。普通出席者若要尽可能靠近观察模特的话,这里就是最好的位置了。



直到开场为止都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干也太没意思了。于是玛利亚罗斯和皮巴涅鲁及卡塔力分头侦察了会场和前厅的情况。本打算把每个角落都摸清楚、但重要的地方都有黑衣的保安站着,实行起来相当困难。



入场过去四十分钟后,会场中已经挤满了普通出席者。



露西紧张得抖个不停。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为了让露西平静下来去找饮料了。



卡塔力到处乱晃。



多亏了一如往常一般冷静的皮巴涅鲁,自己还不至于紧张。



多玛德君的身体缓缓地前后摇晃着。



于是玛利亚罗斯向他搭话:“喂。”



“唔、”多玛德君眨了眨眼,转向这边,“我没在睡哦。”



“……你站着都能睡着啊。”



“不、我没有在睡。只是一半而已。大概还有一半是醒着的。”



“不好意思啊,能不能拜托你不要说什么一半给我完整地醒过来?”



“嗯……”



“真是的……”玛利亚罗斯瞄了一眼亚济安。



亚济安一个人安静得令人不舒服。这家伙只要不说话,就会莫名的没有存在感。害得人稍微有点——担心他。呀、没有特殊含义哦?只是普普通通、人类与人类之间相处标准的程度,就好像走在大街上、啊、那个人、摇摇晃晃的、没事吧——就是这种情绪而已,经常有的吧。在艾尔甸好心往往没有好报,所以倒也不会去做什么,只是还是会这么想一想。就像邻居之间的友爱——爱什么的也没到那种程度。就只是稍微一丁点的担心而已。嗯。就是这样。



如果那个男人现身了,他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吗。



而且这也不仅仅是亚济安的问题。



我又会如何呢。



“呼~”



“咿呀!”



突然从耳后有一股气息吹来。玛利亚罗斯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发现是阿尼•波利斯迪尔干的好事。



“干、干、干、干什么呀连声招呼都不打!”



“居然是‘咿呀’,玛利亚酱你好可爱哟~~”



“你想早点去死是吧?这样的话我很乐意帮你一把哦?”



“这种play好像也不错哦~~?”



“我和你什么play都不会做。不、不管和谁都不会做。”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倒是已经习惯了和完全不听人讲话的家伙交流了。毕竟我们这里就有这样的一只。”



“你们呀~~是来找露西君的父亲的吧~~?”



“是又怎样。”



“然后呀~~找到了的话、打算怎么做?”阿尼突然将脸靠近过来压低声音,“我也不是硬要问啦、为什么你们要带上武器?在你们的计划里~~这个宴会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party呢……?”



“关于这个、”玛利亚罗斯在阿尼的耳边细语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阿尼。”



“小~~气。”



“没事的。”玛利亚罗斯对着阿尼、或者不如说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我们没打算要做什么。总之,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武器完全只是护身用——万一发生什么、的话。”



“会发生什么~~?”



“谁知道……”玛利亚罗斯抬起一边嘴角、稍耸了下肩,“我也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



按照表面上的说辞,这个宴会是品牌正式创立的发布会。大抵上应该就是以某种形式展示Revice的理念、发布一些衣装之类的产品,说不定还会来一些音乐、舞蹈之类的表演。



一般来说,只要玛利亚罗斯他们不主动挑事,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所以玛利亚罗斯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这就是预计中的情况。



那个男人到底会不会出现、用自己的双眼来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由露西亲自来判断。我们的目的仅此而已。



我们不会做多余的事,也没有做的必要。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单纯只是为了防备不测。一旦发生什么、总不能光是惊慌失措无可奈何。在这座城市任何时候都不能有丝毫懈怠。有必要推测最坏的情况、并按照那个情况来做准备。因为谁也无法断言不会出现糟糕的事件。



毕竟、玛利亚罗斯他们都了解那个男人。



如果说在艾尔甸还有良心,那良心的象征就是秩序守护者的先代总长“太阳鬼”丹尼斯•桑瑞斯、以及莫莉•利普斯了。



而丹尼斯•桑瑞斯正是惨死于那个男人的陷阱。莫莉也一度被他夺去了性命。



还为了让亚济安屈从、杀了他的挚友库拉尼。



那个男人行事无所顾忌。



什么事都敢做。



然而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硬要使用“恶”这个词的话。那个男人做了无数恶事、重复着众多恶行,都是为了什么呢。



不仅仅是玛利亚罗斯一个人,大家在吃晚饭的时候一起讨论过这件事。



比如像是古时的残忍公,他行恶是为了压制操控整个艾尔甸。虽说SIX想这么干也毫不奇怪,却从没听说过SmC有过类似这样的目标方针。当初SmC的势力的确在扩大、至少组织的规模肯定是变庞大了,只是,那个男人得到这样的力量,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多玛德君认识那个男人要远远早于玛利亚罗斯他们,他指着那本杂志说道:莫非是这样。



恶德再生【Revice】。



那个孽畜从以前开始,就被他人讨厌、被他人憎恶、被他人怨恨,总是如此,不、应该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性。所以那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习性。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个男人就是要让恶德在这座城市重生,恶事、恶行本身就是他的目的的话。



这宴会真的就仅仅是品牌创立的发布会而已吗。



若是那个男人亲自现身、高声宣言自己的回归,这就无法作为单纯的发布会收场了。



岂止如此,如果他还有别的设计的话?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安全检查的松懈,让玛利亚罗斯更加不安。



那简直就像是在说:给我发生点什么吧,你们想要干什么、有这个胆量的话、就来试试啊。感觉如同就像是在挑衅一样。是我想太多了吗。可能吧。真希望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真希望那个男人不会现身。



亚济安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说谎。那个男人的确就在Revice的黑房子里。和Revice的确有着某种关系。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断言“Revice=那个男人”。真希望不是这样。



真希望露西是认错人。



杂志上的模特,就算在刺青的位置上还有些许疑点,恐怕也就是那个男人吧。只是、那不是露西的父亲、只不过是长得很像的其他人——这种可能性也存在,并不是零。



“玛利亚。”



不知何时由莉卡来到了身边,莎菲妮亚也在。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视线交汇、便明白了彼此在考虑什么。



一如往常,由莉卡和莎菲妮亚想要为焦虑的玛利亚罗斯打气。‘有我们在一定会没事的’。的确,只要有那两人在身边,总会有办法的。这并不是给自己壮胆,而是事实。



露西时而低头时而仰头,呼吸急促。



皮巴涅鲁永远都很平静。



半鱼人也停止了洄游。



只要多玛德君在身边,哪怕玛利亚罗斯判断失误了,也总可以挽救。



亚济安面对着舞台方向身体一动不动。果然,他心中是深深地期盼着什么吧。还是说,是在闹别扭吗。



吉格兹雷乌是站着的尸体。



阿尼在准备着摄影机。



眼前突然变为一片纯白,会场各处传出了小声的悲鸣与欢呼。



玛利亚罗斯屏住呼吸。照明。投光器。所有的投光器一齐放射出强烈的光。仅仅是一瞬间。光立即又消失了。前后对比太过强烈。虽然烛台型的半永久灯仍点亮着、却给人已经完全黑暗的错觉。玛利亚罗斯刚一眨眼,鼓膜便开始震动。腹中嗡嗡作响。声音。爆炸?是火花。从T台和墙壁上喷出的火花。不仅如此。还有光。闪闪发亮的彩纸飞扬。噢噢!哇!有人在尖叫。随后是鼓掌。投光器再一次放射。这一次不是纯白。而是五彩缤纷。将T台和舞台化作光的漩涡。出现了。一个接一个。在舞台上现身、包裹在色彩浓烈的服装之中的乐队。打击乐器。管乐器。弦乐器。歌手。节奏急促而喧闹。感觉是某种崭新的风格,旋律中却含有熟悉的部分。并非使人感动、却能动摇人心。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情绪高涨。这声音太过强硬、强硬地逼迫所有人高扬起来。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由莉卡皱着眉捂住耳朵。莎菲妮亚吓得呆住了。多玛德君、皮巴涅鲁、亚济安和吉格兹雷乌的样子没有变化。卡塔力仿佛要开始鱼跃一样上下动着身体。阿尼开始拍摄了。Yeah!近处传来叫声。是露西。其他的普通出席者中,大约一半还算理智、剩下一半已经陷入狂热之中。在特别嘉宾的专用席位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高举双手。从投光器中放射出的光、不断变化着颜色和亮度,令人眼花缭乱。那变化的节奏也与乐队的演奏合拍。好厉害。这个。这声音。乐器的声音。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总觉得、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几乎快要想起来、然而声音的洪水彻底淹没了思考。将思绪冲垮。Ameeeeenngiiiiislyeeeebrooooendaaaaaaa(译注:这句及以下的歌词,无法确定是什么语,感觉很像是KOKIA语和梶浦语之类的自造语,看语尾也有点像葡萄牙语,反正我懒得验证了。拼写全是我自己瞎编的,因为用汉字拟声词的效果实在是太羞耻)。Ludyyyyysooooprispriendaaaaaaaaa。歌声。不是共通语。是什么语言呢。不明白。Leeeeeeesleeeephieeeeeeareeeeedeeeeeee。女声。Laaaaaaadoooogsleeeeeepriendaaaaaaaa。男声。管弦乐器在高叫、宛如号哭。打击乐器刻下旋律。又将其切碎。连保持正常都决不简单。声音与光线几乎与身体合为一体。不。这是错觉。玛利亚罗斯用手指塞住耳孔,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叫。我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听你个头啊。好。没事了。我赢了——刚这么想的一瞬间,光与暗交错袭来。投光器军团整齐划一地让纯白的强烈光芒一闪一灭。双眼无比刺痛。心脏停止、跳动、刚刚停止又不由得跳动。记忆疯狂在眼前掠过而又返回。不可能。又是突然的冲击。爆炸?不对。所有的乐器同时发出了最大的音量。歌声也与之合流。歌?已经不能算是歌、单纯在喊叫。男人和女人同时狂叫:R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V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ce……!



投光器和乐队同时陷入沉默。



刹那的静寂让世界一瞬间接近完全的空白。



灯光与声音又一次溢出。这是信号。



圆形舞台上接连出现了身材挺拔而又纤瘦的男男女女。



开始了。



秀。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之前仅仅是听说过而已。从卡塔力那里。那个半鱼人,明明不是人却任性地喜欢穿人类的衣服,对这一套还蛮了解的。原来所谓的秀、就是这样啊。模特们、很高、很瘦。容貌上、与其说是单纯的美男美女,不如说各自都有自己鲜明的特征,在各种意义上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论男女、都不能说是漂亮,而是——好酷。走路的方式、表情、举止,都为了给人欣赏而精心雕琢。服装以黑色为基调,完全是恶人们喜欢的风格,散发着暴力气息的设计,完全对不上玛利亚罗斯的喜好,然而穿在模特们的身上仍是感觉很不错。当然啦,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做这个嘛。就算这么说,果然还是令人惊叹。



一不小心就看呆了。



猛然回过神,赶紧给自己打气。这怎么能行。我可不是为了游玩才来这里的。也不是为了找乐子才看这场秀的。不过如果单单只是一场秀的话倒还好了。就这样下去什么事都不发生就结束,这才是最好的结果。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一定会发生什么。所以一定要做好准备、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立即做出反应。



玛利亚罗斯以全身的力气屏住呼吸。



然后一口气呼出去直到力尽为止,这才使头脑清醒过来。



光和声音仍未停止。



秀还在进行。



玛利亚罗斯将注意力集中在模特的相貌上。有没有见过的脸。虽然并不觉得那个男人会若无其事地混在普通模特之中,不过还是不能放松。想想丹尼斯•桑瑞斯中的陷阱吧。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场面——在SmC和秩序守护者的一号区会战中、丹尼斯向那个男人提出一对一单挑。那个男人好像是正面接受挑战、装作是那样、引丹尼斯上钩。说不定正因为是过于单纯的陷阱,才反倒更加出乎人的意料。身经百战、在艾尔甸极负盛名的太阳鬼,没想到就这样马失前蹄,落进了地上事先挖好隐藏起来的深坑、被坑中埋着的无数金属尖刺刺穿、轻易地惨死,丹尼斯•桑瑞斯便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辉煌生涯最后的一幕。



想起来便浑身发冷。



如果这个宴会,是像那个深坑一样的陷阱呢。



马上自己摇头否认。



大概是不会的。那个陷阱有着明确的目标——SmC的天敌、秩序守护者的总长。



假如那个男人真的是Revice的幕后黑手,他也只不过是藏在幕后。那个男人还没有现身于人前。目前理应还没有需要用陷阱对付的敌人出现。还是说,其实早有敌人、只是玛利亚罗斯还不知道?也许这个宴会上,就有那个男人招引来的敌人出席。



已经不仅是发冷了。



玛利亚罗斯直打哆嗦。



说起来、我、杀了他的手下吧。死灵术士。好像是叫波尔菲歌德来着。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是发怒了。说起来,在那之后还吃了那家伙一记。在肚子上——对、被他用手刺穿了、贯通了。至今为止也受了不少苦,那一下还真是属于最疼的一类。比起疼、倒不如说好恐怖。皮巴涅鲁也杀了一名杰伊。多玛德君则亲自将那家伙斩成了碎块。



仔细一想,如果没有ZOO帮忙,秩序守护者想要消灭SmC、好像意外地很难?不如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嘛……?



也就是说——



咦?



莫非,我们才是最被记恨的?



其实、那家伙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ZOO……?



嗯。



不可能、的吧。我觉得应该不会的。大概。



因为、我们可是自己硬要混进这宴会的呀。根本就不是被邀请的客人。



就算这真的是一个大规模的陷阱,目标肯定也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人。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环绕在玛利亚罗斯脑中挥之不去。



突然演奏的音量降低了。



投光器放射的白光时明时灭。



怎么回事。



胸口好紧。



胃的附近感觉很沉重、很难受。



FUUUUUUUUUUUUUUUUUUUUUUUUHHHHHHHHHHHHHHH……



这个声音是、



声音?



不对。



是气息。



演奏明明还没有结束、会场中却奇妙地陷入了寂静。



行走在T台上的模特们,都突兀地以各式动作静止在了原地。恐怕这也是事先排练过的吧。



“啊。啊。啊——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这一次是声音。



与乐队的演奏和歌声类似、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声音。



“测试、测试、测试。咕哈!啊咳。看来没什么问题。”



“……爸爸。”露西低声嘟哝,“这是爸爸的声音……”



“如何啊各位?我等Revice的晚宴,可还玩的尽兴?没事。不必回答。从这里看上去基本上也能明白。各位应该都还算满意吧。然而~~?这可不够。对吧?要说还缺了什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那就是——”



演奏的音量提升了少许、投光器的灯光转为彩色、模特们重新开始活动。



“那就是——”



音量进一步高扬。



模特们的步伐快得有些不自然。



各色灯光狂舞。



“那就是……!”



打击乐器一齐鸣响,随即声音消失,光也熄灭,模特们静止不动。



“就是我。对不对、Fucking ladies and gentleman?”



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



模特们和歌手们高声连呼。



“I’m hoooooooome!我回来了!为了让恶德再生!在这艾尔甸!在这个Fucking lovely city!我!已经回来了……!”



再度爆发的乐队演奏,满溢着远超‘强有力’这一形容的凶暴性。如同要将一切撕裂砸碎一般、只能算得上是声音形成的暴力。投光器放射出的光在会场中交错纵横。模特们全部脱去了衣服,在台上裸着身子疯狂跳跃。歌手们没有唱歌。那绝对不能算是歌。他们、她们、在高呼、以极限的高声呼唤那个名字。SIX!SIIIX!SIIIIIIIIIIIIIIIIX!玛利亚罗斯嘴唇发干。SIX!SIX!SIX!右手不由握住了隐藏在裙下的剑柄。SIX!SIX!SIX!要来了吗。SIX!终于、果然还是要出现吗。SIX!SIX!没错。出现了。SIX!SIX!SIX!在哪里。SIX!是和模特们一样、在舞台上现身吗。SIX!SIX!还是说、在其他地方?SIX!SIX!SIX!



多玛德君、亚济安、皮巴涅鲁。三人几乎同时转向了某个方向。SIX!



玛利亚罗斯毫不犹豫地随着那三人的视线望去。SIX!SIX!



是T台。SIX!SIX!SIX!



在正中央。S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