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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logue(2 / 2)




「你不是很会喝吗,怎么这么快就醉啦?」



「我不会喝酒。」



「大笨牛你给我闭嘴,我又不是在和你说话,少随便插嘴。对了,利契耶鲁,我从以前就在怀疑了,你是真的不能喝吗?」



「没错。」



「喔?这就奇怪了,你都不觉得,你从刚才吸到现在的那杯牛奶有什么怪味吗?」



「唔……」



利契耶鲁将吸管拉到面具下,吸了口牛奶。



「有点太甜了。」



「因为刚好有和牛奶一样白的利口酒,所以我就加了一点进去。像你这种野蛮人应该没见过吧。」



「我才——」



利契耶鲁在吧台轻轻放下牛奶杯,站了起来,还以为他想闹事,竟然做起伏地挺身来了。



「我才、我才、我才——」



「……喂,这垃圾是怎样?突然故障了耶。」



「不知道……」



「我才、我才、我才、我才、我才、我才、我才——」



赤裸上半身的利契耶鲁的伏地挺身越做越快,那雄壮过头的红铜色躯体也越来越红,汗水流了满身,甚至冒起烟了。他还能做多久呀?才想阻止他,他却停下动作,盘腿坐在地上,头低低垂着。他小山似的肩膀轻轻抖动,是因为呼吸急促吗?看来不是。



有吸鼻子的声音。



还有激动抽泣的的声音。



蓓蒂楞了一下,利契耶鲁突然起身坐回椅子,一把抓起塔里艾洛面前的伏特加酒瓶,往自己还有三分之一牛奶的杯子里猛灌。



「……喂,那个很烈喔,大概吧。我看你还是不要乱来比较好。」



「喝下去都一样。」



「呃,最后是那样没错啦。」



「你怕了吗,胆小鬼。」



利契耶鲁在面具后哼了一声,用吸管吸起一大口牛奶伏特加。



「……好难喝。」



「那不是废话吗,我刚才不就警告你了!」



「是你的错吗,塔里艾洛。」



「啊?」



「是你的错吧。」



利契耶鲁摇晃晃地站起,塔里艾洛也离开椅子舔起嘴唇。要开始了吗。这蠢到令人提不起劲阻止,幸好不必那么做。



「不是任何人的错。」



利契耶鲁如此低喃,又开始伏地挺身。



「他才不是不会暍,只是会发酒疯而已嘛,莫名其妙。」



塔里艾洛又坐了回去,在杯里补点伏特加。



「啊——受不了,闷死我了,这酒怎么这么难喝啊,妈的。都没有什么话题让我下酒吗?」



「你不会自己找一个呀?」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我说?我才没什么好说的咧。」



「你明明就有很多话想说嘛。」



「才没有。」



「骗谁呀。」



「你啊——」



塔里艾洛迅速伸手,勾住蓓蒂的脖子。



即使酒气扑在脸颊上,蓓蒂的眉头也没皱一下,凝视塔里艾洛。



「再说那种蠢话,小心我强奸你。」



「敢来就尽管来呀。」



「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说呢?」



塔里艾洛一黑一蓝的眼睛,仿佛个别藏有不同感情。



这男的老是口是心非,狡猾又愚蠢,却有种奇怪的魅力;他明明厌恶遭到束缚,宁可破坏一切所有,换取自由飞翔的机会,是什么让这样的男人留在这里的呢?



塔里艾洛先别开了眼,放开蓓蒂,将酒饮尽。



「真没种。」



蓓蒂怱而轻笑。



「可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你喔。」



塔里艾洛轻摇摇头,拿玻璃杯抵着额闭上眼睛,呻吟似地说声「是喔」。他就像是想用没冰也没酒的玻璃杯,压低自己升高的体温。瓶里的伏特加所剩无几,若多叫一瓶,多半会被他嫌多管闲事吧,那也无所谓。可是才想举手,店门忽然敞开,女服务生们似乎原想齐喊「欢迎光临」,声音却中途打住了。



「哒哩咧溜!」



一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塔里艾洛就浑身一颤,转向门口。



米希莉亚像狗似的四肢爬地跑了进来,扑上塔里艾洛。



「哒哩咧溜!邦噗罗哩咙噗哩溜溜啵——!」



「笨—等、喂,不要啊,米希莉亚!你、你怎么会跑来这里啊……」



「你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喝酒吗?」



「才、才没有咧,我跟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干么告诉别人啊!」



「啼罗呤噗咙啵罗咙嘻呀——」



「啊?你是靠味道找到我的……?」



不仅是米希莉亚,不久后几张熟面孔也陆陆续续来到米开朗基罗。「啊——在这儿在这儿!」夏子指着我走了进来并牵起我的手,维多利亚抱歉地低着头,祝花的表情也有点腼腆;之后是脸有点臭的雷切,克菈菈也在,还有李·布拉克、流悠路加、夏玛尼、雷吉兄妹、亨醉客、寂星,然后——连那家伙也来了。午餐时间的成员没有全来,看来像是几个碰巧在n-ebula遇见的人,随夏子那几个的提议移师到这里来的。伙伴们占领了吧台的空位和邻近的包厢,轮番点起酒来。



「我嘛,就喝黑醋栗苏打酒好了!啊,今天就让塔里艾洛请客怎么样?」



「啊?夏子你这臭婊子,突然跑进来就算了在那边说什么鬼话,小心我奸杀你。」



「讨厌~反对暴力~拜托你只奸我就好了~」



「今天我请。」



李·布拉克一如此宣告,店内顿时掀起如雷掌声和欢呼。



身为资产家的李虽不是经常请客,但心情一来就会大方出手,而且恐怕是连其他客人的份都包了。塔里艾洛大概是被死抱着他不肯放手的米希莉亚吓到了,一张歪脸歪得更厉害;利契耶鲁还在做伏地挺身,而他的椅子,蓓蒂的邻座上——坐的是那家伙。



「我要一杯酒桶浓度的麦肯雷,不加冰。」



「你那是——」



蓓蒂不禁凝视起那家伙淡蓝色的眼眸,吞下嘴边的话摇摇头。



「当我没说。」



「喔。」



「今天呀,我原本只是想和他们两个一起喝到挂而已。」



「抱歉打乱了你的计划。」



「别在意。」



反正还有下次。尽管每个人都不晓得自己是否还有明天,但至少在活着的当下,都想将希望放在明天、后天、一年后,仍有伙伴相陪的未来。就算结果和期望不符,总比毫无信念、漫无目的地在荒野上孤身徘徊来得好。我是魔术士,也是一名人类,为何我没有早一点领会,非得等到即将失去才察觉呢。



「真的,别在意。」



在深夜的铁链休憩区漫步的男子,从掠过的风中嗅出了冬季的气息。



即使不至于冷到冻死,但他仍披上了大衣。由于外型和体格都很普通,只要在服装和举止上稍加注意,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像这种夜晚,可以缩起脖子,再拉起衣领遮住脸孔。尽可能不要重复路线也是一项要点,若有人投以怀疑眼光,就装作没看见。路上人还不少,有几座营业到这种时间的摊贩,来往的行人也尚未绝迹,不过完全比不上库拉纳德那种不夜城就是了。他就隐身其中,他不是什么人,只是个闲得发慌,在夜半的铁链休憩区无的游走,善于伪装的人类。



两个搭着肩的醉汉经过他身旁,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男子停下脚步,朝他们的背影望了一会儿。



远处的摊贩后,有个衣衫褴褛的侏儒正在蠢动。他们是这艾尔甸之中最不受关注的一群,住在第六区的垃圾谷或其近郊,到处搜集艾尔甸的废弃物,被称为垃圾人(Dust Man)或死人(Fallen),实际生态鲜为人知,比栖息在下水道的沟鼠族更为神秘。



竖起耳朵,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歌声。他们是不分昼夜弹琴卖唱,靠赏钱过活的街头艺人,日子有一餐没一餐的并不算少。



伺机抢劫的人,一定就躲在某个街角的暗处吧。



花钱换取一夜风流而睡在女人臂弯里的男人们,差不多都快醒了。



天一亮,抱着孩子入梦的父母也将从梦中返回现实。



人们在这国家自然聚集,耽于酒色、相互批贬、尔虞我诈,时而保护、时而背叛,恋人慰人、相爱相伤,或是偷盗抢夺、杀人越货,养大孩子又丢弃。



乍看之下,拥戴不统治之王的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的确很像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或者,是某人刻意这么塑造的世界。



然而,事实上却是连像也称不上,天差地远。



「但愿且在承诺之刻、前兆时代完结之前,我们所爱的人与他们所爱的人皆能得幸。」



男子仰望着夜空,窃声祈祷。「父亲啊,诅咒就留给你了。只不过,我对你打从出生就从未间断的恨,看在你眼里恐怕只是种歪曲的爱吧。」



我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是躺在床上,把玩手上的工艺品。



以透明矿石般材质所构成部分的阴影和光泽,和镶于各处的小宝石的光辉,会随着光线强弱而产生各种变化。但无论怎么照,都无损于它蔷薇的形象,甚至能以各种色彩表现出一朵多变的蔷薇。第一眼见到它时,还以为只是个精致的工艺品,说不定它真的有定价九万八千达拉的价值——不,也许更高。



我突然将被我的手加温了的蔷薇工艺品摆在额头上。



又觉得这么做很蠢,将它拿远再拿近。



握着它在床上滚了几圈后,一口叹息溜出胸中。



我闭上眼,想放空脑袋却不太成功,于是坐起身,借惯性跳下了床,将蔷薇工艺品摆在桌上。感觉不太满意,我又换了个位置,稍微退后点看,还是觉得不对劲。我再次更换位置和角度,但就是觉得不谐调。是这里的问题,这个工艺品不属于这里。将它收进抽屉后,感到疲惫的我坐上了床,又立刻站起走向门口。都要准备搬家了,非多少收拾一点不可,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转换一下心情,让冷风把郁闷什么的都吹走。



门打开了。



「嗨。」



听见那不想听见、不该在这里听见、不允许听见的声音,看见那不想看见、不允许在这里看见的人,害我的脸都抽筋了。我一退后,那家伙就向前一步,但没有进房。那是当然的,他进来我就头痛了,我绝不允许那种事,绝不。话说回来,他这是怎样?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那时候气氛那么严肃,甚至感觉还不错,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总之,我装个样子深叹口气,不过没效,那家伙不为所动。他心脏一定有长毛,不会错的。



「干么?什么事?」



「其实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我现在应该做什么的。」



「那是什么?」



「很简单。」



他朝手中那束鲜红的蔷薇用力吸了一口,陶醉地眯起眼,脑袋左摇右晃。



「无论如何,我都要正式地、正面地、直接地,将我激昂、热切、真挚的心念,随着这束花再一次向你清楚表——」



「我不要。」



「咦!」



「咦什么咦呀?」



「可、可是你,那个——那时候跟我说……」



「我只说『不会讨厌你』,请勿任意增减。」



「不需要害羞喔?」



「呃,我完全没在害羞啊,看就知道了吧?就是这样,你赶快给我回去,再见。」



「都那么久没见了,不必这么无情吧?」



「这哪里算很久。」



「至少,请我进房喝杯茶什么的应该没关系吧?没关系的,没错。」



「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呀?」



「不是的,玛利亚,这不是积极消极的问题。我只是如此希望你——玛利亚,啊啊,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我只是希望你能投入我的怀抱,希望到无法自拔而已呀。请你务必体谅我无法压抑的极限之爱(Love·Max)。」



我一直都没察觉他一如往常自我陶醉的语气,和超级无敌夸张的肢体动作中隐含的做作刻意,代表的是什么。



他想了很久、吗?



根本不需要这么勉强嘛。



的确,我们从那天以来就没见过面,而且一想到见到对方,心里就闷得难受。如果在街上偶遇,我能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吗?我该和他说什么呢?这让我越想胸越闷,再说我既不会主动去见他,他见到我也不会「嗨」得出来,让我以为我们说不定会从此不再见面,这样就没办法了。虽然这么想,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偷偷否定了自己。



他一定会来找我吧。



我没那个胆过去。



所以他一定会来。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么,只能喝茶喔。」



「咦?」



「你喝还是不喝,快回答。」



「啊——呃,这个……可以吗?」



「不可以。」



「是、是喔。」



虽只有短短一瞬,亚济安还是黯然闭眼,露出失落、受伤的表情,而他依然勉强挤出微笑。



怎么了呢。



我的肋骨突然紧缩,压迫心肺。我胸口当然没有任何重物,所以那一定是错觉,但我真的觉得胸口又痛又闷,奇怪的是,还有种甜甜的感觉,是一种微甜的痛。



「骗你的。」



「咦?」



「进来吧,可是只能喝茶喔。」



「喔,好。」



亚济安一面点头,一面恍惚地瞪大了眼。他这时候还满可爱的嘛。忽然这么想的自己让我火大起来,好不容易才憋住想在亚济安进房前将门一把甩上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