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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Blackbird(2 / 2)


将一部分来自硝子本体的不定量子融入体内的我。



我抓住硝子的脸颊,让她张开嘴巴,把手指伸进去压住舌头以保持喉咙畅通。



然后抬高她的下巴,将手腕伤口对准嘴唇,让血液流进她的口中。



硝子当然无法吞咽,于是我尽量抬高下巴,强迫血液随着地心引力流进她的食道。



「你……你在干什么!」



上野惊慌大叫,但是我完全不加理会。



硝子的身体渐渐吸收我的血液。



「咕噜!」一声,她的喉咙也有了反应。



「嗯……」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手指与眉头动了几下,用舌头舔舐我的伤口;抬起虚弱的手臂,抱住我的身体;喉咙主动吞咽我的血液,来不及吞下的血液与唾液混合而成的淡红色液体沿着嘴角流出,化为细长的水流滴落衣服,连身洋装立刻染上斑斑血迹。绑在头上的缎带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摇晃。



过了一会儿,藏在睫毛下的双眼微微张开。



我的手离开硝子嘴边。



「啊……」



面带陶醉表情的硝子轻舔自己的嘴唇。手指接起不断滴落的血液,送进自己口里。舌头搅动唾液发出啧啧声响。



把口中血液全部吞下之后,硝子先吐出一声长叹才开口说道:



「……早安,主人。」



城岛硝子用那对仿佛是玻璃珠,但又货真价实属于人类的眼睛看着我。



「早。」



我反答一句:



「睡得好吗?」



「我无法回答这种抽象的问题……正确说法是我的本体一直醒着,目前的状况也已透过附加在主人血液里的资料确认完毕,还请安心。」



我将手伸向硝子:



「起得来吗?」



「其实不必借用主人的手也站得起来……但我判断现在还是接受主人的好意比较好。」



硝子边说废话边抓住我的手,指尖传来真实的温暖触感,一股暖流充满我的心中。



「硝子……有人欺负你吗?」



「主人请放心,我誓死守护我的贞操。」



「这样啊。」



说话的语气就和平常一样,我的嘴角不禁上扬。



我拉起硝子,两人一起面对上野。



「骗人……怎么会……骗人、骗人、骗人……!」



上野喃喃自语的声音同时夹杂惊愕与愤怒。



「我的……我的人偶……我的人偶怎么会……!」



「上野同学,我不是你的人偶。」



「骗人……城岛同学,你是……你是我的……!」



「好了。」



我让硝子躲在我的背后,看着上野说道:



「该怎么处置你呢?」



我的话刚说完,五公尺外的殊子立刻问道:



「晶,可以把他……交给我吗?」



+—+



城岛晶稍微想了一下,说声「交给你了。」便向后退了一步。



速见殊子再次面对上野恭一。



恭一无法动弹,身体被混凝土形成的尾巴牢牢绑住,就算用自己的能力把它变成玩具,也会立刻变回原本的混凝土。恭一的脚碰不着地,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现在就连硝子都被城岛晶抢回去——如今恭一心里只有「绝望」两个字。



面带微笑的殊子对恭一说道:



「好啦,上野同学……你还有办法逃走吗?」



「住……住手,不要杀我……!」



放声大喊的恭一已经有些精神错乱。这样下去自己只是待宰羔羊。



「杀了我你也会死,这是绝对无法改变的!」



恭一试图威胁对方,而且这也是事实。



他除了拥有能将接触的物质变成玩具的「悲情玩具[ragdoll]」之外,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在他的心脏埋进另一个虚轴——「化人幻戏[pyramind song]」。



殊子绝对不敢杀自己,这样做会让她一起同归于尽。殊子不可能做出这种等同自杀的行为,已经抢回硝子的城岛晶也一样。恭一以这张最后的王牌为后盾,对殊子投以乞求的眼神:



「已经够了吧!?我愿意放弃城岛硝子,所以……!」



有对方的生命担保,恭一知道自己性命无虞,唯一的问题只剩下如何脱离眼前的困境。就算失去硝子、就算以后再也不能发动「悲情玩具[ragdoll]」,任何代价都比死在这里好多了。只要能够活下来,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我不会再对你们出手!也不会再用『悲情玩具[ragdoll]』!」



面对拼命求情的恭一,殊子伸手摸摸下巴:



「……这样啊。」



表情看来有点犹豫不决,再加把劲求饶或许就能让她放自己一马。



「城岛晶,也拜托你……饶了我……求求你……」



「这个嘛,晶觉得如何?」



「我不是说交给你吗,殊子?照你的意思做就好。反正……我跟这家伙无冤无仇,也不打算报复他,更何况我也想不出杀他的方法。」



「喔?这样好吗?硝子不是被他杀死一次吗?」



「别挖苦我了,你也很清楚吧?硝子之所以会被杀……不是因为这家伙,而是我的责任,是我太不成熟招来的后果。既然如此……就算要这家伙偿命,也无法改变我不成熟的事实。」



「呵呵。」



城岛晶的回答让殊子不禁轻笑出声:



「这样啊?好吧,既然晶这么说,那我就不杀你了。」



「啊、啊……」



恭一闻言也显得热泪盈眶。一方面是他刻意为之,一方面也是打从心底感到安心。恭一原本就不算勇敢,也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欲望铤而走险的人。只要对手愿意放过自己,他情愿马上逃得老远,丝毫没有报仇的念头。



殊子的手指微微一动,绑住恭一的混凝土块立刻松开,如同潜水般消失在地。重获自由的身体随着地心引力往下掉,双脚跟膝盖同时落地。



恭一坐在地上,安心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赶快逃跑就没事了。



「非常感谢……!」



恭一连忙道谢然后起身,也顾不得殊子、晶还有硝子都望着自己,转身就往仓库出口走去。他的脚步自然而然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成了小跑步?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喀锵!」一声。



「……咦?」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墙。



墙壁不知是由何种材质构成,质感跟刚才绑住恭一的红铜色尾巴一模一样。恭一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道墙凭空冒出,脚步一时无法停止,几乎快要撞到墙才勉强止步。最后虽然没有撞墙,却也失去平衡坐倒在地。



「咦、咦……」



恭一脑中充满问号。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放过自己吗?



难道对方在说谎?其实——



「你要去哪里啊,上野恭一?」



背后传来温柔甜美的声音。



「咦?啊……?」



速见殊子出现在恭一面前。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想回去,真是性急。」



被有如电线的藤蔓所簇拥的傲慢身影,正用猛兽般的双眼注视恭一。



「那、个……」



「也对,那种说法的确很容易被误会。」



「咦……?」



恭一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我是说过不杀你没错,可是……」



可是——



「——我可没说要放过你喔?」



恭一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带着硝子跟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起来到这座仓库时,临走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曾经给恭一忠告。



那个人说过:



——不要小看速见殊子。



——不要让她做任何事。



——她是所有虚轴中最恐怖的。



话中的速见殊子如今正在低头俯视上野。



「上野恭一同学?」



眼镜后面的双眼微微眯起,周围的电线不断蠢动,不过似乎没有发动袭击的意思。



没有杀气。



没有一点杀气。



「晶刚才说要你偿命也没办法弥补自己的不成熟……只不过,其实我不这么认为。」



恭一发现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恐惧的经验。



就好像已经上了断头台,刀刃正朝着自己落下。



那是一种没有杀意的暴力,可以轻易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就算不追究你杀死硝子……我刚刚不是说过吗?」



她到底在说什么?



恭一的脑袋一团混乱,根本无法思考。



唯一可以确定无法抗拒的死亡已然降临。



殊子继续说道:



「就算是我,也是有重视的东西。」



「啊……」



舞鹤——蜜,速见殊子的干妹妹。



恭一的同班同学,他在来到这里之前打倒的虚轴「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啊,可、可是……」



听说殊子跟蜜的关系很不好。



舞鹤蜜的虚轴被速见殊子封印,所以舞鹤非常讨厌她。



既然如此……



「你说『可是』?」



既然如此,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恐怖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搭乘的公车正在坠落悬崖。



这是——



「的确……她的伤是可以治好没错。」



殊子身上没有杀气,反而露出浅浅的微笑。



不过此时的恭一已经认清这种笑容,到底蕴含多少恐怖。



速见殊子在笑,一点杀气也没有——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帮个忙好吗?『全一[all in one]』!」



殊子轻叫一声,恭立刻刻吓得浑身发抖。



这才发现城岛晶默默站在殊子背后,单手拿着某种类似机械的东西。



由许多细小的零件组成,形状有些歪曲,看起来像根棒子的物体。



就形状看来,似乎是一把剑。



「啊、不、不、不要杀我。」



「不会杀你的。」



晶开口回答胆颤心惊的恭一:



「只是要把你的『悲情玩具[ragdoll]』跟『化人幻戏[pyramind song]』分离出来。」



「就是这样。」



殊子接在晶之后说道:



「她好歹也是我的妹妹,总不能一直让她过着没有脚的苦日子。」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腼腆。



「一点也不痛,当然也不会死……对吧,晶?」



「是啊,没错。」



殊子的笑容已没有先前那种恐怖至极的感觉,恭一甚至觉得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定是这样,是自己多心了。



她八成只是在威胁自己,只要自己别再反抗就不会有事。最好的证据就是殊子已经让恭一身后那道墙消失,晶看起来也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恭一又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看来今天应该可以安全回家。



晶举起手中的剑,刺进恭一的胸口。



刺进来的前一刻,恭一下意识闭上眼睛,随即发现真的一点也不痛,只是有种身体被异物贯穿的感觉。原本盘据在恭一体内的世界——「悲情玩具[ragdoll]」与「化人幻戏[pyramind song]」无声无息从这个世界消失,只留下一片空虚。



恭一的意识有些模糊,这是世界遭到破坏的反作用力。



不过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怖。



恭一确信自己可以再次睁开眼睛,打从心底感到放心。



「啊,对了对了。」



朦胧的意识听见殊子的声音。



怎么了?恭一稍微睁开眼睛。



此时。



「咦……?」



恭一这才发现自己的安心只是一场误会。



环顾四周,自己不知何时已被大量白色畸形藤蔓团团包围。



藤蔓的另一头。



「啊……」



恭一看见的东西让他发现刚才感受的恐怖根本只是微不足道。



那是远比死亡还要深沉黑暗,殊子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野恭一……我的确不会杀你。」



发出无法控制的惨叫,意识逐渐模糊的恭一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很抱歉,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伤害蜜的罪。你很快就会觉得死了还比较好,我要让你永远待在最彻底的恶梦里。」



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漆黑色火焰,寒冷刺骨的炽热。



「呜……哇、啊、啊、啊、噫、噫、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恭一身边的大量电线同时把尖端对准恭一。



头、眼珠、鼻孔、耳朵、脸颊、胸口、手臂、腰、肚脐。



电线刺进身上的每个部位,没有任何痛楚,只有某种无法抗拒的东西不断侵入体内。



恭一的意识坠入极度的恐惧——就此中断。



+—+



结束对上野恭一的处置,殊子长叹一口气:



「实在是有点累啊。」



边说边坐在混凝土地板上。



「多谢了。」



在她背后的我用简单一句话表达对她的谢意。



「可是……殊子,我感到很意外。」



「咦?什么?」



「我是说舞鹤的事。原来你还挺关心她的。」



我看见殊子令人意外的一面。



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待世间万物,任何事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即使是骨肉至亲或恋人也无法改变她的态度——我一直以为殊子是这样的人。但她对一向憎恨自己的干妹妹,竟然抱持那样的感情,我不禁感到很意外。



「啊……该怎么说……」



殊子看起来有点害羞。



「老实说,她和我很像。」



「很像?」



「像以前的我。」



声音听起来有点想要随便蒙混过去,说不定她说的话是真的。



「你以前……是那个样子吗?」



「这个嘛,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不对,好像就是这么严重?反正都一样,总之我实在没办法放任她不管。」



我笑着说声:



「舞鹤要是听到这些话,想必会生气吧?」



「那就请你帮我保守秘密喵——」



殊子耸耸肩,然后用力伸个懒腰:



「好啦,睡觉时间到了。」



将她的世界——「闹钟[忐忑不安]」的法则套用到实轴,必须付出连续昏睡三天的代价,现在就是付出代价的时间。殊子似乎遭受猛烈的睡意袭击,直接在原地躺下。



「接下来的事我帮不上忙,得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等会儿我们就得赶去救出直川君子。既然殊子已经睡着,届时将无法利用操纵记忆瞒过当事人,所以我们在行动时必须加倍小心。



「我知道,安心睡吧。」



「啊,对了。」



殊子眯起眼睛,嘴巴像猫一样抿起,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怎么了?」



殊子在睡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姬就、拜托你了。因为是晶、所以……」



听起来有如耳语。



——原来如此。



过去的恋人姬岛姬。



虽然表现得满不在乎,殊子还是很关心她。



殊子一定想要亲自救出姬岛,因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是她的生存之道。即使如此——殊子还是表示把这件事交给我。



我觉得有点与有荣焉,同时充满干劲。



殊子,很抱歉没能让你亲手夺回姬岛。



「嗯,交给我吧。」



我点头回答。



殊子没有反应。此时的她已经进入梦乡。



「睡得真熟。」



硝子在旁观察殊子的睡姿,喃喃说出自己的分析。



「可是主人,既然殊子会连续睡上三天,就不能把她留在这里。该把殊子的身体安置在哪里才好?」



「说什么安置……算了,就把她带回家吧。」



「说得也是。」



「嗯。」



话说回来,上野恭一失去意识,殊子陷入熟睡,也就是说此时的仓库——是我和硝子两人独处的空间。



我转身面对硝子。不是人偶,而是货真价实、身为人类的硝子——



原本紧迫到极点的心情立刻放松,我不由得大口叹气。



一直以来……打从我在保健室醒来,在那里被里绪叱责之后,我就一直压抑自己的思考。



我尽量不想硝子的事,因为当时唯一的目的只有尽快解除眼前的危机。我故意忽视想要逃跑的感觉还有对硝子的思念,抹杀它们的存在。



如今这些感情一口气解放。



硝子以发呆的表情抬头看着我的脸。



面无表情的脸、纤细的手脚、散发光泽的柔顺头发、淡红色的双唇,还有一对不时眨动的大眼睛。



我仔细端详硝子的脸,总觉得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殊子的重新塑造当然没有失败。



没错——这种感觉就跟我第一次遇见硝子时一样。



我说不出话,想要抓抓脸颊掩饰心里的难为情,却连挪动手指也办不到;我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不听使唤。这些现象的原因究竟是喜悦还是爱情?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就像一座雕像,没有任何动作。



「主人。」



硝子在呼唤我。



我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却只能轻轻点头。



然后——



在我的注视之下,硝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睁开双眼、端正姿势。



头上的缎带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硝子对我深深鞠躬说道:



「主人……真的非常对不起。」



「……咦?」



硝子的道歉让我不禁为之一怔。



「都是因为我没把实情告诉主人……才会发生这种无法挽回的失误……就算主人把我丢弃也不足以弥补我的过错。」



抬头仰望我的硝子看起来有点悲伤。



我想这番表现不是演技。她并非故意做出看起来有点悲伤的表情,而是无意识、没有任何理由、自然而然流露的些微情感——



「你在……说、什么……?」



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发抖。



「该道歉的……是我。」



话一出口,我的心便开始翻腾。



眼泪流不出来,因为我的眼泪早已消失——从我成为硝于固定剂的那一刻起。



但我无法控制发抖的声音,身体开始发热,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快要站不住。



「都是我的错。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笨到竟然……害死你。」



我用抖动的手指抚摸硝子的脸颊。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还有属于人类的体温。



一直待在我身边,六年来几乎没有长高的娇小少女。



我已无法抑制心中的悸动。



「是我没有办法保护你……明明和妈妈约好,我却没有遵守诺言,反而让你遭遇这么危险的事。我差一点真的失去你……差一点就害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努力感受手中触感,确认硝子的脸孔轮廓。



我摸摸她的头。从以前开始,每当发生什么事,我总会摸硝子的头,就像哥哥在安慰妹妹。这样的动作已经不知重复多少次,我一直以为未来也是如此。



但是就在刚才,我差一点就要永远失去这个触感。



我把手放在硝子头上,弯下腰对她说:



「对不起。」



我对上她的视线,深深凝望她的双眼。



记得六年前的我只比硝子高一点,曾几何时我们的身高已有如此大的差距。



但是我的内在为何一点也没有成长?



当时和她一样高的我,或许还比现在了解她。



「对不起。」



「主人……请不要道歉。」



「对不起。」



头上的缎带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摇晃。



那是我在小学四年级买给她的东西。记得那时的我第一次拿到每个月固定的零用钱,因为一时高兴,也不管适不适合就买了这个给她。



这条缎带对小学生来说是相当昂贵的东西,当然以现在的眼光看来没什么大不了。仔细一看还可以发现缎带已经有几处脱线,但是硝子还是把它洗得很干净。



不管到哪里,硝子总是把它绑在头上。



硝子真的很珍惜它。



只不过是条缎带——却是如此用心对待。



「硝子。」



我终于理解一件事。



我总是对别人说硝子就像我的妹妹,心里却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若有人问起硝子是不是我的恋人,我的答案永远都是否定。但是心灵深处却又隐约存在这种期望。



这些说法全部都对,但也全部都错。



家人、妹妹、恋人,这些定义根本毫无意义。



对我来说硝子就是硝子,没有任何单字可以定义。



我想起自己对上野说过的话。



这家伙是我的所有物?开什么玩笑。



完全相反。



打从六年前开始,我就已经被这家伙束缚。



表面看来是她服从我,实际上却是我被她支配。



我们早已经忘记谁才是主体。



因为我们的关系就是如此——密不可分。



「我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我一手摸她的头,一手抱住她的肩膀拉近自己。



就像确认彼此的存在,我用尽全力抱紧眼前的娇小身躯。



「主人,你愿意……原谅我吗?」



「没有什么原不原谅。」



我以呐喊的气势说出这句话,感觉到两只纤细的手臂抱住我的背。



「那么我也是,主人。」



感受到比我低一点的体温,就和小时候我背她出门时一样。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然后不约而同离开彼此的身体。



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得去做。



「好……我们先回去一趟。」



「是。可是……要怎么回去?」



「佐伯老师的车停在外面。」



说话的同时看过周围,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这么说来。」



佐伯老师的车是四人座,最多只能塞下五个人。



若把昏倒和睡着的人都算进来,现场共有四个人。



「要把上野同学送回家吗?」



「嗯,殊子已经让他把所有事都忘掉,留他在这里也不太好。」



「看样子后座会有点挤。」



「不……这个嘛。」



其实就物理方面来说没有问题,但是佐伯老师说过前座是史蒂芬妮专用席。



「算了,只好叫史蒂芬妮忍耐一下。」



「史蒂芬妮?谁?主人……难道是你趁我不在时找到的代替品?动作真快……」



硝子后退一步,以满是狐疑的表情看过来。



我原本想和平常一样骂她笨蛋,但是随即转念走近硝子,摸摸她的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硝子显得有点惊讶,两只眼睛直盯着我瞧。



下一个瞬间——



「主人……你对我说这种话,我……还是算了。」



说完话的硝子默默避开我的视线,转身离开我的手中,一个人朝出口走去:



「那边的两位就请主人搬运。我只是个弱女子。」



「嗯,没问题。」



看着似乎故意加快脚步的背影,我也自然而然扬起嘴角。



+—+



就在城岛晶与城岛硝子回到学校保健室的同时。



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一分,上野恭一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



「……唉呀?」



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从床上起身,看了一下房间——房里的电灯开着,抬头看向时钟,也不知道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走到窗边打开窗帘才发现外面一片漆黑。



恭一心想,自己总不可能睡了二十四个小时。



话说回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恭一开始在脑中搜寻睡前的记忆。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早上得去学校参加暑期辅导。



经过一阵思索,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没错,自己决定向城岛同学告白,所以在下课之后把她约出来——结果被拒绝了。回家之后一直自怨自艾,大概是在那段时间不小心睡着的。



虽然想起事情的经过,但并非什么美好的回忆,失恋的痛苦又在胸中蔓延。



「唉……」



恭一吐出一声叹息。



要是一觉到天亮就好了,至少早晨的忙碌可以让自己无暇回想这些讨厌的事。不过既然被甩了也没办法,眼前的问题是明天应该如何面对。恭一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若无其事地上学。



总之先睡再说,等早上再洗澡吧。



恭一边喃喃自语边躺回床上,就在此时——



「叩咚!」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



「嗯?」



应该不是错觉。听见声音的同时,恭一的身体也感受到轻微的震动。



是风吹过的声音吗?可是这个声音也未免太大了。



恭一有点在意,越是在意就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转头环视房间,想找出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最后发现衣橱最可疑。



——真希望是老鼠或蟑螂。



恭一随手拿起国中校外教学时在京都买的木刀。虽说买这种纪念品似乎有点愚蠢,但在驱除这类大型害虫时倒是很管用。



恭一蹑手蹑脚靠近衣橱,把手伸向门把。



心里不停默祷最好什么都没有,同时把衣橱的门拉开。



就在此时——



脑中响起某人的声音。



你。



声音来自一个女人,恭一没听过这个声音,却感到声音里含有难以违抗的权威。那是十分有力而又异常响亮的声音。



声音就像天启般在脑中响起。



你从现在开始。



「……咦?」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袭来,恭一的视线牢牢看着衣橱,就算想移也移不开。



贴满整个衣橱内侧,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映入眼帘。这些全都是城岛硝子的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恭一自己买来放进衣橱的东西——外表神似城岛硝子的球状关节人偶。



就在看见这个人偶的瞬间,声音在恭一脑中下达不可抗拒的命令。



你从现在开始,只要一看到人偶就会陷入无以复加的恐怖。



「啊……啊……」



双脚不停发抖。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收在衣橱里的人偶,这个长得跟硝子一模一样的人偶,看起来竟然远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恐怖。



「噫、咿、噫咿咿!」



喉咙自然发出哀号。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可怕的东西,这种恐怖到了极点的东西。



竟然坐在我的衣橱里!



恭一吓得全身发软,双脚使不上力。内心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东西,身体早已吓到冒出鸡皮疙瘩,却连想要移动视线都做不到。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呜哇啊啊啊啊!」



恭一胡乱挥舞手中的木刀,木刀猛力劈中衣橱,黑色大箱子跟着剧烈摇晃。



球状关节人偶从衣橱里跌出,直接压在坐倒在地的恭一身上?



细长的头发,纤瘦的身体。



压着自己的冰冷手臂,还有在男女接吻的距离凝视自己的玻璃眼珠。



看见这些东西,恭一的感觉是——



假发的光泽比蟑螂翅膀还要令人作恶。



压在自己身上的树脂身躯,还有胸部的曲线让人联想到蛇鳞的触感,一碰就觉得恐怖



随重力摇晃的手臂就像一边蠕动一边从天花板掉下来的蜈蚣般可怕。



映不出任何东西的双眼仿佛死鱼眼睛,足以把人的心神啃噬殆尽。



端正但毫无表情的脸孔,比暗夜幽灵更让人毛骨悚然。



身上的洋装的蕾丝有如蜘蛛的脚缠上自己。



不停摆动的裙摆仿佛大量繁殖的霉菌随风四散,让人一看就起鸡皮疙瘩。



树脂身体散发出的化学气味越闻越想吐。



如今,这些东西全部紧贴在自己身上——



不成人声的惨叫穿过房间,回荡在整个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