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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忆的日子与下定决心之夜(2 / 2)




“请等一下!”



“啥?”



“为什么要为我们做这些事?”



青年闻言搔搔头,看起来颇为困惑。



“什么为什么?你是指什么事啊?”



“为什么大家要分蔬菜给我们呢?”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蔬菜也是因为收成太多,所以才送过来而已。”



“但是这样并没有任何好处吧?”



“好处?”



青年听了薰子的话露出苦笑。



“这还有分什么好处坏处?我说啊。”



青年说着从口袋取出香烟,将其叼在口中。



“我家的奶奶腰痛住院后,老是在嚷着我不行了,整天唉声叹气的呢。明明还不到牛头马面来迎接的岁数说。”



“这样啊……”



“而音矢小弟听到这件事,每天到医院来吹笛子给她听唷。那些爷爷奶奶都很高兴,而说要拿私房钱买点心给音矢小弟吃呢。”



音矢竟然做了那样的事,薰子完全不知情。



“你觉得音矢小弟是为了好处或坏处而吹笛吗?”



“…………”



青年一边观察薰子的表情,一边点燃了香烟。



“但是宫司大人又是那个德性……”



“那个老爷爷吗?什么德性?”



“前几天他才破坏了人家的结婚仪式,带给信徒困扰……”



“啊哈哈哈哈!啊、糟糕!”



青年突然大笑,却不小心因此弄掉了香烟,于是他慌忙地将烟踩熄。



“你是说白石家的那门婚事吧?那个是、你还真是、哈哈哈!”



“是、是怎样?”



“那是白石的老头子没先问过就擅自决定的婚事,而且对方好像是县议员的儿子,所以老头子也认为是门好亲事吧。”



青年像是很愉快地笑着。



“可是白石的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苇原老爷爷听说这件事就跑去找白石老头子理论,还大闹了一场呢。”



“有这种事!?”



首次得知这个事实,薰子惊讶得睁大了眼。



那的确不是该在神前举行的婚礼。



“可是宫司大人对这件事一句话也没说。”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白石老头子也反省了,就没有必要旧事重提吧。”



青年一脸爽朗的笑容,仰望苇原神社的鸟居。



“大家都受到苇原家的照顾,就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是个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蒙蔽,什么真相也看不到的小女孩。



不管是弦而还是音矢,他们对这土地都有很深的情感。



同时薰子也醒悟自己身负的使命之重。



该保护的并不是血统,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以及为那些人们的幸福祈愿至今的苇原神社。



到了傍晚,弦而带领着信徒们回到神社。



然后就说要开宴会,众人开始唱歌喝酒,大肆嬉闹。



薰子就在自己房间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浏览着充满赤字的出纳账簿,此时音矢突然从纸门阴影处探出头来。



“怎么了?”



“那个、对不起,我把笙弄坏了……”



只见音矢惶恐不安地将坏掉的笙递出。



薰子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并且将眼镜往上推。



“明天我会拿去送修,至于宫司大人那边我就帮你保密吧。”



“真的!?”



原本以为会挨骂的音矢,听她这么一说表情顿时开朗。



“不过相对地,音矢也要让我听你的演奏哦。”



“当然好!薰子小姐,我们一起演奏神乐吧!”



音矢的笙是为人们的幸福祈愿而演奏,薰子想像着那是怎样的音色。



自己的使命就是让那音色响遍这个城镇、不,是响遍世界每个角落。



为此必须先重整苇原神社的财政才行。



于是薰子走到正在吵闹玩乐的拜殿,声色俱厉地对弦而说道:



“宫司大人,祭神酒不准再喝下去了!”



“什、什么啦,宴会才正要开始耶。”



“再喝下去会影响到明天的工作,更何况祭神酒也不是不用钱的。好了,秋山先生你再不快点回家会被尊夫人骂哦。”



一听她这么说,秋山先生害怕得脸色越来越苍白。原来薰子从白天那位青年得到消息,知道秋山先生才刚新婚就已经畏妻了。



主宾人一走,宴会也就宣告结束了。



“薰子,你啊。”



“不能总是依靠信徒的好意过活吧?”



“可是啊……”



“你稍微跟音矢看齐一下好不好?”



“唔……”



这句话终于让弦而认输了。



在那之后,薰子为了消去账簿上的赤字,日夜打着算盘,笑容满面地拜访信众,踢着弦而的屁股赶他去做事,致力经营苇原神社直到现在。



见风花还是一脸忧心,薰子于是对她说:



“如果情况紧急,我会先把宫司大人的收藏拿去拍卖。连那种东西也能卖不少钱,这世界真是有够莫名其妙。”



弦而秘藏的收藏品在不知不觉中也被薰子觊觎了。



听到这句话,风花才终于恢复了笑容。



“那么薰子姐!薰子姐!”



“不过预支可不行哦!”



“怎么这样~~”



还没开口就遭到拒绝,风花发出了嘘声。



“你上个月就预支了吧?”



“因为我在秋季特卖会上相中一件很可爱的衣服嘛……”



“这个月你又打算用在哪里?”



“稍微准备即将来临的冬季特卖。”



“唉……”



薰子忍不住叹息。



风花似乎丝毫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可能没有明天。



这让薰子既忧心又羡慕。



“这就是用音矢喜好的可爱衣服掳获他的心,抢先小斋和真那实姐的作战!所以啦~~薰子小姐~~求求你嘛!”



风花的声音有如小猫撒娇一般,让薰子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真拿你没办法……需要多少?”



听到薰子松口,风花的表情登时心花怒放。



“太好了!薰子小姐真是通情达理!”



风花将收到的纸币塞入口袋,马上就开始动脑思考该买怎样的衣服。看到这样的风花,薰子也苦笑着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首先就是决胜内裤!走性感路线让音矢迷上我!”



“浪费钱也要有个限度喔。”



看来风花似乎已经忘记,目前即使把音矢埋在内衣堆下也是全无效果之事。



不过薰子认为她那样就可以了。



见到风花那连残暑也要退避三舍的笑容,薰子就感到胸中一阵温暖。



苇原的血一定会连同那份思念一起留传下去。



那么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好了,该削减哪里的预算呢?”



薰子说着便拾起丢开的算盘,再继续和账簿的奋斗。



“这是幼稚园的时候对吧?”



晚餐后,正当音矢洗过澡回到房间休息时,穿着休闲服的真那实到访他的房间。



“啊哈哈,这是去动物园远足时的照片,这张照片我也有哦。”



真那实翻着音矢幼年时期的相簿,笑得十分开心。



这本相簿连音矢自己都很久没翻过了。



原本不知道是收在哪里了,却不知何时被真那实挖掘了出来,拿到音矢的房间里来。



“干吗啦,为什么突然看起相簿?”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怀念孩童时代而已。”



看到真那实轻笑的表情,音矢不知为何感到胸口一紧。



“这是我们和老爷爷,三个人一起去邻镇公园时的照片对吧?”



音矢往真那实所指的照片看去,只见照片上是一名看起来很活泼的少女,和一名有点愣头愣脑的少年。由于那是顺光拍摄的关系,两人前方处还能看见一个郑重举起相机,看似弦而的人影。



“是啊……从后面的摊贩和水池看来,的确像是邻镇的公园。”



和真那实谈话的同时,音矢也开始回忆起当时的事。



音矢的脑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当时的光景。



“后来还在后面的摊贩买了冰淇淋,和音矢两个人一起吃呢。”



虽然真那实笑得很开心,但是音矢的记忆中却没有那样的回忆。



“咦?我们两个人舔一支冰淇淋吗?”



“对,是老爷爷买给我们的冰淇淋。我的不小心掉在地上,所以音矢才将你的分给我不是吗?”



真那实缩了缩肩膀,然后有些腼腆地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的音矢和现在简直无法想像,是个孩子王呢。”



从照片就可以看得出来,映在上面的小孩充满了笑容和活力,看起来就非常调皮。



并不是如今的音矢性格阴沉,而是照片中的小音矢充满自信,看起来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且照片上还映着躲在音矢身后,表情羞怯的真那实。



“根本和现在相反呀。”



“啊哈哈,这么一说的确是那样。”



翻着这本相簿,音矢发现了一件事。



不论看哪张照片,和音矢在一起的都是真那实。



由弦而或某位巫女拍摄的私人照片固然不用说,就连小学的远足或校外教学的照片里,即便是和同班同学一起拍照,音矢身边都一定有真那实的身影。



“……好像都是真那实呢。”



“真失礼!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起拍照,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啊哈哈,我只是想说照这样看来,我们还真是一直都在一起呢。”



当真那实在音矢房间翻起相簿时,老实说音矢不知该如何是好。



近来两人几乎没有像这样单独在一起,更何况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紧张感,让他的生活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待在自己房间时,音矢都是尽量让头脑放空,不去想任何事情。



可是像这样和真那实聊天,音矢发觉自己的心情也越来越愉快。只要和真那实在一起,讨厌的事物都会从脑袋里消失。当然那些事不可能完全忘记,但却能让音矢开始觉得,其实生活里也不是只有坏事而已。



“嗯~~可是现在这样看起来,真那实从小时候就一直是这个发型呢。”



看到指着相片微笑的音矢,真那实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



“音矢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咦?忘了什么?”



见到音矢的反应,真那实像是稍微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像是下定决心般全盘托出。



“我以前最讨厌我的头发了。”



“咦?为什么?我觉得很漂亮啊……”



真那实露出小小的微笑,因为音矢说的话和以前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我们初遇的时候吗?”



“初遇?等我一下,呃~~这个……”



音矢心想这都不记得就真的太说不过去了,于是拼命想要回想起来。然而无论他如何遵循记忆的丝线回忆,却只觉得不管何时真那实都在他身边。



“我以前也是住在这附近不是吗?上小学后没多久我就搬到现在的大楼。”



“嗯,这个我记得。”



“那个时候我常常被欺负哦,他们都说我是洋鬼子的孩子。”



“是那样吗?我没有这个印象耶……”



自己到底有多迟钝啊!看到音矢如此苦恼的样子,真那实笑了出来。



进入幼稚园的时候,真那实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的不同。



那就是她遗传自祖父母的金发与蓝眼。



若是在东京那样的大都会,像真那实那样的孩子或许并不稀奇;然而在这封闭的乡下,就连孩童间都会以奇异的目光看待真那实。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其他孩子就口口声声洋鬼子、洋鬼子的,都不肯和她玩。



所以真那实最讨厌自己的头发和眼睛。



眼睛的颜色怎样也改变不了,不过她心想至少改变发型也好,所以她拜托父母帮她把头发剪短得像个男孩子一样,可是却仍是交不到朋友。



真那实总是孤独一个人待在附近空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叫住了她。



“喂,你在做什么?”



那是附近的孩子们,和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那个向真那实搭话的男孩子,他身上穿的是真那实从未见过的衣服。



“……奇怪的衣服。”



听到真那实的评语,男孩子笑着对她说:



“才不奇怪呢,这叫狩衣,很帅吧?”



“有吗……”



自己穿着与别人不同的打扮,却能够一口认定那样很帅,这样的男孩子对真那实来说十分耀眼。



但那毕竟只是衣服,脱掉就不会有事了,于是真那实撇开了视线。



像你这种人不可能会了解我的心情。



“那么你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不要管我。”



“那和我们一起玩三角棒球{注4:不设二垒的棒球,适合以少人数或在狭小场地游玩}吧,我们人数不够呢。”



男孩子说完,却有别的孩子悄悄对他说:



“不要吧,她是洋鬼子的孩子哦。”



后面其他的孩子也都不敢直视真那实。



“洋鬼子?她讲的是日文耶?”



“是这样没错,可是她的头发颜色很奇怪……”



“奇怪?会吗?我觉得很漂亮啊。”



孩子们之间顿时吵闹了起来。



以前她只遇到有小孩说她“和自己不一样”,却没遇一个小孩说出对她的感觉。



“既然音矢这么说,那么一定就是那样吧。”



“什么叫我说?难道你不觉得闪闪发光的很漂亮吗?”



“和小健的十圆秃比起来要好太多了。”



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让孩子们一起哄然大笑。



“才不漂亮呢……”



看到在充满笑容的圆圈中心,真那实还是低垂着头一副不安的样子,男孩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会吗?我觉得很漂亮啊。”



只见男孩子向真那实伸出手。



“你不想和我一起玩吗?”



真那实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叫音矢,你的名字是?”



“真那实……”



“真那实有玩过三角棒球吗?”



“没有。”



“那我来教你,真那实和我一队哦。”



这就是两人初次相遇。



自从那天以来,真那实也交到了朋友,而且也不再因为外表而被欺负了。



所以这件事音矢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想起来了吗?”



“啊~~这个……”



“原来你不记得啊。”



“真那实才是呢,竟然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怎么可能忘记。



因为真那实是从那天起才不再讨厌自己的。



至少不管是发色还是眼睛的颜色,她都能够接受那些都是自己了。



“然后你等一下哦……”



真那实迅速地翻着相簿,然后手指指着一张相片。



照片上的小真那实,将比现在还短的金色头发绑在头的两侧。



“就是这时候音矢说这样很可爱,所以我才一直都留这个发型。”



“什么!我说了那种话!?”



“唉,你果然不记得……音矢的脑袋里只有装音符是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那样呢,我是没什么自信啦,啊哈、啊哈哈哈……”



看到音矢一脸困扰地搔着头,真那实轻声细语地说道:



“音矢真的都没变呢。”



不管是遇到困难,还是哀伤的时候,音矢都一定陪在自己的身旁。自己不知该如何应付的心情,总是有音矢会全盘承受。



不管是哭的时候还是笑的时候,他们至今为止都在一起。



真那实觉得自己真幸福。



因为自己这么喜欢的人,能够和自己一直在一起。



每当想起音矢,她的胸中就会洋溢着温暖的心情,同时也让她有一丝的难过,而这样的情感是如此汹涌澎湃,实在难以放入自己小小的胸中。



“好严厉的评语,你的意思是说我完全没有成长啰?”



“不,我觉得音矢成长很多,比以前还要更加更加地帅了。”



“怎、怎么这么突然啊!”



真那实的回应出乎意料地直接,音矢不知道该怎样回话,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



这时真那实紧紧握住音矢的手。



真那实清澈透明的碧眼直视着音矢,仿佛连自己的心情也都会照映出来一般,让音矢感到有些狼狈。



“那个、我有件事想对音矢说。”



“什、什么?上次借的一百块我还没还你吗?”



“少废话,闭上嘴安静听我说!”



“遵、遵命!”



宛如被施了魔法一般,音矢全身都无法动弹。



房间的空气像是心跳震动。



音矢和真那实都感受到彼此的悸动。



“我要说……”



经过漫长得让人晕眩的十秒钟,真那实的双唇微微动了。



“我喜欢音矢……我爱你。”



真那实告白的声音没有任何乐器能够形容,那温暖的声响敲打着音矢的胸膛。



明明早已知道真那实的心意,音矢的心脏还是剧烈跳动。



“那、那个、真那实,我……”



音矢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真那实看着他的脸轻声一笑。



那一瞬间,施在音矢身上的魔法解开了。



“抱歉抱歉,我并不是想让音矢困扰,我只是……”



想要把自己的心意确实传达给你。



“真那实,我……”



当音矢正想触碰真那实放在膝上的手时。



“好了,我也该回家了,最近爸爸很唠叨呢。”



真那实从原本坐着的床上站起,然后拍了拍裙子。



看到音矢伸出的手失去目标只抓到空气,真那实忍不住小小地笑了出来,心想这样有点太捉弄他了吧。



不过现在她不需要回答。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再回答就好了。



如果能够多少除去音矢心中的痛苦。



那么真那实觉得现在就是自己该行动的时候。



因为真那实相信,答案一定就在前方。



而音矢只好含糊不清地将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对真那实露出开朗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啦,音矢也很累了吧。”



只见真那实秀出手机。



“如果受到祸津神攻击,我会打电话联络你,到时限你三秒以内赶来!”



之前电话打来一定要三秒钟内接起的约定(但那也是真那实擅自决定的),不知不觉已被提高到三秒以内赶到。



音矢笑着回答。



“我一秒就会赶过去,那么记得帮我问候伯父伯母。”



“好,那明天见啰。”



说着便要走出房间的真那实,这时又转过头来,



“别想太多了,不管是文化祭还是生日,甚至在那之后,我们都还是会在一起的。”



真那实说完便像招财猫般,轻轻握起拳头,上下挥动了几下,然后才离开音矢的房间。



“真那实,谢谢你。”



音矢自言自语地拿起放在床上的相簿。



那沉甸甸的重量,就是音矢和真那实一路走来的重量。



他随意地翻了几页,翻到了尚未使用的全新页数。



那一页上面贴着的是,曾几何时豪铁以数位相机拍下的流行音乐社成员照片,有斋和真那实,还有躲在背后的王子。由于是自拍照,所以画面的三分之一几乎被豪铁的脸遮蔽。



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而音矢就在那中心。



照片里和乐的景象,仿佛让人能从印刷的照片里听到笑声。



音矢想起自己至今为止,就是在那片景象中一路成长过来的。



“……这全都是多亏有真那实。”



不管是侵入禁止进入的废弃工厂,还是举办一定会被巡逻警察追赶的街头演唱,那些都是因为真那实的笑容,音矢才能够做到的。



音矢将相簿放在桌上,目光移到了旁边新曲的乐谱。



‘这里要冲上去!’



‘燃烧吧!’



‘地狱的三十二连音符!加油!弹完才准死!’



五线谱上的空白处写满了诸如此类的留言。



经过无数次练习,有时则是以开会之名上演激烈的争论,这些都是在那样的过程中,由真那实和大家写上去的,让整张乐谱变得颇为热闹。



音矢拿起乐谱,以指尖充满怜爱地轻触着大家一起创作的乐曲。



上面写有真那实那如女孩子般的字迹、豪铁那如绳文记号般歪曲扭八的字,王子那一看就很神经质的字,斋的笔记也是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当他们添上一笔,仿佛替原本只不过是记号音符罗列,注入了生命的气息。



人的心情这种无形之物,也就是借由这样的方式震动空气,传达给他人。



那样的喜悦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文化祭的演唱会若是能成功就好了……不对,是我绝对要让它成功。”



能像这样重拾一度舍弃的音乐,这也都是真那实的功劳。



而那样的真那实爱着自己,她的心意给音矢带来了力量。



其实冷静思考一下,与响一郎敌对可说是根本没有胜算。



即使如此,我还是绝不能输。



虽然不觉得赢得了……会在后面添上这一句,可以说是音矢的作风吧。



“想再多也没有用,我现在必须做的就是睡觉。”



说着音矢往床上一躺。



大家都睡了吗?



乘着夜风传来细微的收音机声音,那大概是风花在听她喜欢的偶像歌曲吧。小梅要在晨练前准备早餐,所以现在应该已经睡了。薰子最爱看书,现在可能正在被窝里看着书吧。



大家都是怀抱着怎样的想法度过夜晚呢?



就在音矢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时,听到外面走廊地板嘎嘎作响。



他往门的方向望去,只听见伴随着某人走廊行走的声音,另外还夹杂了些微的衣服摩擦声。



他正想说应该是谁要去上厕所,脚步声却在音矢的门前停下了。



“——音矢先生。”



隔着门传来平静的呼唤声。



“斋?”



“——是,我看您房间还没熄灯所以……”



音矢下床轻轻打开门,只见身穿白色睡衣的斋正畏畏缩缩地站在眼前。



“总之先进来吧。”



如果是以前,音矢会认为她又来夜袭,可能早就逃了出去,不过现在音矢连那样的力气也没有了。



“深夜打扰了。”



斋低头行礼,然后单手按着胸前的衣襟进入房间。音矢只感到一阵刚洗过澡的柔和香气,轻搔过他的鼻腔。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到音矢的应对还是一如往常,斋有些困扰地窥视音矢的表情。



“……音矢先生,您是不是觉得很辛苦?”



斋一个人深思着要怎样才能减轻音矢的不安,最后她还是决定率直地询问。



虽然只是一句简洁的话语,但已足够将斋的心意传达给音矢了。



“若问我苦不苦,老实说……”



音矢握紧了拳头。



“老实说,每天日以继夜地练习当然辛苦。不过斋和大家都毫无怨言地在努力,而我也一样,所以不管再怎么辛苦,我都不会逃避。”



见到音矢笑着这么说,斋只是默默地抱紧了他。



“斋……”



“自从和音矢先生相遇,我从您那里得到太多珍贵的回忆。”



尽管被斋抱在怀中,音矢紧握的拳头仍旧没有松开。



斋继续说道:



“我来到这个家,遇见了音矢先生,和流行音乐社的大家一同欢笑,也向小梅小姐学习料理、和风花一起购物,还请薰子小姐教我念书。”



未来不管会发生任何事,斋都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回忆。



音矢教会了自己活在世上真正的意义。



那并不是大内家所教导她的传统,或是那些头头是道的使命。



打从与音矢相遇的瞬间,斋的灵魂就清楚地感受到了。



“那些全是音矢先生给我的重要回忆。”



斋环住音矢的手抱得更紧了。



“我非常害怕,害怕失去音矢先生给我的那些回忆。”



此时,斋的视线掠过放在桌上的相簿。



“而音矢先生应该拥有比我更多的重要回忆。”



看到音矢周围之人脸上那种安心的笑容,斋就明白了这一点。



不论是悲伤痛苦的回忆,还是高兴喜悦的回忆,那些全部都有可能会失去。



斋无法想像,失去那些数之不尽的回忆,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所以音矢不可能会不难过。



不可能会不害怕。



“请您坦率面对自己的心情,想呐喊就喊出来吧。如果您想哭,可以在我的怀中哭泣,不论何时我都会接受音矢先生……”



斋的话一语道出音矢快要崩溃的心境。



音矢闭上眼、握紧拳头、咬紧牙根,即使如此还是害怕得忍不住想要大叫,音矢就是这样一直忍耐着那股恐惧。



但是斋却说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音矢先生……”



就在柔软的体温包覆音矢全身的瞬间,音矢的感情有如水从杯子满溢出来一般,再也无法压抑。



“斋!”



音矢抱紧了斋,两人顺势倒在床上。



而斋则是毫不抵抗地将自己交给音矢。



感受着斋的温暖和些微体香,音矢原本郁闷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必须与父亲战斗的命运、可能会遭父亲杀害的恐惧,以及或许会失去心爱人们的未来。



音矢一直想将这些情绪赶出心中,却总是无法办到。



但是现在斋却告诉自己,不用强忍也是没关系的。



——这就是所谓的安心吧。



拥抱着斋的身体,音矢心中漠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我是属于音矢先生的,只要音矢先生您想要。”



斋的脸颊淡淡泛红,她伸出手要拥抱音矢。



“对现在的我来说,生不生孩子已经不重要……”



她这么说着,原本淡粉红色的脸颊一口气变得更加红润。



“我想将我的一切献给音矢先生。”



音矢也听得懂那是代表什么意思。



“斋,可以吗?”



“……是的。”



斋微微点头,音矢则是静静凝视着她,然后关上房间的灯。



熄灯后的窗下,只听见虫鸣的声音。



与斋共度一晚,隔天早上音矢如往常般,在客厅看着节目表。



“弦而老爷、音矢先生,我倒茶来了。”



看到斋用托盘装着茶杯走进客厅,音矢立刻起身。



“斋,那种事我来就好。”



音矢说着伸出手的时候。



“啊!”



音矢的手碰到托盘,斋不小心将茶杯掉到地上。



“对不起!我立刻收拾。”



“对、对不起,是我的错。”



两人同时慌张地将手伸向掉在地上的茶杯,两只手重叠在一起,时间也跟着静止了。



两人仿佛在确认昨晚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一般……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大早就互相对望。”



只见风花笑嘻嘻地从两人背后探出头来。



“哇!吓我一跳!”



“我再去重新倒茶来。”



斋轻巧地与音矢擦身而过,然后急急忙忙地朝厨房走去。



“好像有点可疑哦?”



风花怀疑地看着音矢的脸。



“没有什么好可疑的,你说是吧?斋。”



“是啊,音矢先生。”



重新倒茶端来的斋,面带微笑地回答音矢。



“那我就去打扫一下境内吧。”



“好的,请慢走。”



音矢清爽地起身说道,而斋也有如理所当然般目送他离去。



“唔~~总觉得不太对劲啊。”



见到两人如此的举止表现,风花的头上充满了问号。



“……?”



逃到境内的音矢,注意到周围景物而停下脚步。



原本该有的东西不见了,一股不协调感让音矢心中骚动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不到原本该在神社境内的要石。



所谓的要石就是在张设结界时,用来作为据点的东西。为了不让外行人看出,特地将它混在庭院其他的石头中,设置在树林里面,而现在那些要石却是每一颗都遭到了破坏。



音矢赶紧奔到要石原本的所在之处。



“这是什么……”



周围散落着不能算是破片的粉末。音矢尝试以手指触碰看看,却发现那似乎是岩石的粉末。也就是说,要石并不是被消灭,而是遭到完全粉碎了。如果是土石那倒可以理解,但是要让天然的岩石化成粉末状,通常是不可能办到的。



“难道是……”



经过弦而精心强化的结界,不太可能那么简单就被破坏。



能够破坏结界的人,只有张设结界的弦而自己,和以神之身份显现的兔贵子。



以及苇原响一郎,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够破坏这最高等级的结界了。



“爷爷出事了!?大家呢!?”



对于结界遭破坏,音矢虽然感到愕然,不过他更注意到那是代表“这里受到攻击”的证据。



尽管发抖的双脚好几次都快被绊倒,音矢还是全力朝境内内侧的神殿奔跑。



此时最坏的情况在音矢脑海闪过,脚的颤抖变得更加剧烈,终于颤抖传到全身。



“……喔,是音矢啊。”



音矢一到达神殿就听见弦而的声音。



“爷爷,你没事……”



话尚未说完,音矢再度愕然。



弦而全身都是血,就连他平常使用的拐杖都因染上鲜血而变成暗黑色。



音矢更发现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境内留有点点血迹。



那些血虽是点状,但若是将点连成线,立刻就成为五芒星——也被称为桔梗印、晴明印的五角星——



“爷爷,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血有点流太多了。”



弦而傻笑着说道,虽然出血相当严重,不过他的意识看来还很清醒。



“我马上叫救护车!”



“慢着!音矢,你看这个情况也应该知道,现在没有余力去做那种事了。”



正如弦而所说,结界全部遭到破坏的状况,音矢也很清楚是代表什么意义。弦而是为了争取时间,在遭破坏的结界内侧,拼了命地又张设了一层结界。



“那家伙是来示威的,宣告他已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杀死音矢。”



“对方还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呢。”



音矢刻意不用“爸爸”这个称呼。



因为他不想因为那样的称呼,让自己战斗的决心动摇。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想杀掉音矢呢。”



“好像是那样没错。”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弦而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以他的能力也足以把众人连同这间神社一起消灭。



——时候到了吗?



面对父亲下的战帖,音矢忍不住紧咬嘴唇。



“做好觉悟了吗?”



弦而露出大胆的笑容问道,音矢则是坚定地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