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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抚子·咒蛇(2 / 2)




糗了!



我把自己妹妹的情报,告诉一个百合女了。



「呼呼呼……这样啊,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吗……呼、呼呼、呼呼呼。长什么样子呢,跟学长很像吗——」



「你不准动歪脑筋……喂,你那种我之前从来没看过的诡异笑容是怎么回事!那是以克己奉公为卖点的你,对我这个侍奉对象该露出的笑容吗!?」



附带一提,



她们两个跟我长得满像的。



「讨厌啦,我当然不会对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出手啊。不管是谁的妹妹,要攻陷一、两个年纪比我小的女生,对我来说根本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比呼吸还简单啊。只要学长你对我好的话,我没理由做出那种勾当的。」



「王八蛋,你拐弯抹角地在威胁我……」



「威胁?唉呀呀,这种说法很难听呢。我最敬爱的阿良良木学长说这话让我好震惊,懦弱的我整个乱了分寸,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我说学长,你应该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才对吧?」



「唔、唔喔……」



她被影响了……



这个学妹,确实开始受到「现在」的战场原的影响……!



这绝对是个不好的影响。



「唉呦!我用跑的过来,胸部有点酸痛呢。有没有人可以帮我揉一下啊。」



「帮你揉胸部我没什么损失吧!」



「玩笑先说到这里。」神原用严肃的口吻说。「既然学长这么说,我当然也会全力协助——不过,这当然也包括昨天的那个吧?」



「嗯……没错。」



「那……就是那种事情对吧。」



「……嗯。」



「唉呀呀。」



神原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她用包着绷带的左手想要搔头时,突然停住换成了右手做动作。



「看来战场原学姐说得没错,学长对任何人都很温柔。这件事情我在跟踪学长的时候,就已经充分体会过了——可是像这样亲眼看到的话,给人的印象还是不一样呢。」



「神原……」



「对他抱有恩情会让自己感到空虚,这是战场原学姐说的。」



「…………」



「这些话不重要。是我在自言自语。不,我失言了。那我们走吧,阿良良木学长。不快点的话,她可能已经把事情办完了。」



事情。



来到荒废的神社里头,办事情。



「嗯……你说得对。」



我俩并肩踏上昨天也爬过的那座阶梯。



今天……神原没有过来牵我的手。



「我说,神原。」



「怎么了?」



「你有考虑过未来出路之类的问题吗?」



「未来的出路……我在左手变成这样之前,原本想要靠运动保送进大学的,现在手变成这样已经没办法了。所以我打算直接参加考试,然后升学。」



「这样啊。」



她的左手虽然会好,但那也是在二十岁前的某一天。对现在才十七岁的神原来说,长则三年的光阴实在太过漫长、太过沉重了吧。



「我还没有决定要读哪一所大学,不过还是篮球强一点的大学比较好——这样去想的话,我应该会选体育系的大学吧。」



「你没想过要和战场原读同一所大学吗?」



「原来阿良良木学长有那个打算啊?」



「老实说,」



这件事情你要对战场原保密喔,我说。



嗯,神原点头。



这学妹真是率直得可爱。虽然我很不甘心,不过这点确实和羽川说的一样……光是有一个可爱的学妹,就会让人很高兴。



「以你的成绩,要和战场原考同一所大学也是……有可能的吧?」



「这个嘛。我是努力型的人啊,光是要维持现在的偏差值,我就已经很拼了。」



「对喔。可是——」



「而且,」



神原接着说。



「一直追寻战场原学姐的脚步,也不是办法。」



「…………」



这是……哪一种心境的变化呢。



这不像神原会说的话……不,这可能是我的预测太过天真,或者是我错估神原了吧。不过,上个月我刚认识神原的时候,她应该是个一心只想追寻战场原黑仪脚步的女孩啊——



透过怪异,



她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呢?



怪异——不完全都是有害的。



追根究柢来说,怪异没有好坏之分。



「不过啊,不管未来选择哪一种出路,我都希望毕业之后还能跟学姐和学长保持联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三个人聚在一块,跟你们小两口拍一张纪念照来迎接最终回。」



「最终回……」



「或者是我抬头仰望黄昏的天空,看着映照在半空中的两人身影,来迎接最终回……」



「照你这种说法,我和战场原不就挂了吗?」



讨人厌的最终回。



应该说,这是个讨人厌的说法。



「我班上有一个叫作羽川的人。」



「嗯。」



「你知道她吗?」



「没有,我不认识她。」



「毕竟学年不一样嘛……不过,她在三年级可是很有名的喔。因为她的成绩是学年第一。她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就没有把第一名的宝座让出来过,是一个典型的优等生。那种角色设定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了吧,她就是那种人。之前我有请她教我功课过,要说第一的话,她不只是在校内,就连在全国模拟考也拿过第一名。她跟你还有战场原,应该是同一所国中毕业的。」



「真的吗?原来还有那么厉害的人物啊……」



「不过那个厉害的人物,不打算读大学的样子。」



「……是吗?」



「她说她想要去旅行,去见识一下各式各样的东西。我不是说她的想法不好,不过总觉得她的话让我想了很多……啊,这算是秘密喔。学校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吧。」



「我知道了……不过,这番话的确发人省思呢。直江津高中在体制上,除了升学以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其他的选择——没想到那位学姐居然很干脆地,选择了没有道路的道路。」



「干不干脆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她似乎没有迷惘的样子。」



或许是昨天走过已经认识路的关系吧,我和神原比昨天还要快爬上楼梯,来到了神社。



当然,这里犹如昨日,还是一间荒废的神社。



我看见远方贴在本殿上的那张符咒。礼拜六我才刚喂忍喝过血,视力也获得了提升,因此就连符咒上用朱笔写的文字也能一目了然。



和昨天不同的,只有那张符咒。



「………………」



这时,我偶然发现神原的脸色很差。刚才她不是这样的——我们很稀松平常地在聊天,然而她现在却明显地面露疲态。



这点也跟昨天一样。



不对,比昨天还要……更严重。



这不是因为爬阶梯的关系。



也不是她身体不舒服。



而是在踏进神社的瞬间穿过鸟居的瞬间。



「……喂,神原。」



「不要紧。我没关系……我们走快一点吧。」



但是,神原却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催促我继续往前走,不要停下脚步。她看起来很明显是在勉强自己。我原本打算说些什么,但最后我还是顺从了神原的建议。在这情况下,赶紧把事情处理完才是第一要件吧。



这间神社里头,



有某种东西。



有某种东西让神原的身体出现了异状。



这原本是……忍野拜托的工作。



轻松的工作在忍野的请托当中,是绝对不存在的。



「……千石!」



我一看见穿着长袖长裤、帽子深戴、系着腰包的她,蹲在神社角落的一颗大石头旁,不由自主地大声呼喊了。这样专程麻烦神原过来,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我无法不大声怒吼。



因为千石的左手,掐着一条蛇的头部。



而她的右手,正拿着一把雕刻刀。



她将蛇压在石头上



那条蛇还活生生的。



不过,现在似乎随时都会被杀死。



「快住手,千石!」



「啊……」



千石……看向我。



她用雕刻刀的前端,推起深戴的帽沿。



千石抚子……慢慢地看向我。



「历哥哥……」



你。



你还愿意那样称呼我吗——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原本走在正义的道路上,却因为一个错误的判断而误入歧途,随后走过会让人泪干肠断的艰辛路程后,变成了黑暗组织干部,在反复做了许多让人不堪入目、不堪言状的恶事后,一位昔日的正义伙伴突然现身,并用过去的名字称呼我的黑暗主角一样,这正是我此刻的感受。



004



「蛇切绳。」



忍野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用十分沉重的口吻,表情看似很厌恶般说出这个名字。以平常说话多用轻浮、不然就是讽刺口吻的他来说,这是一个不太常见的语调。



「照你说的八成是蛇切绳没错吧,阿良良木老弟。我可以断言,除此之外没别的了。蛇切、蛇绳、蛇切绳,也有人直接称呼他为口绳(注:日文中蛇的别名。)——」



「口绳,就是蛇吗?」



「对。」



忍野重申。



「就是蛇。」



蛇。



爬虫纲、有鳞目、蛇亚目的无足爬虫类的总称。



圆筒形的细长身体,以及布满全身的鳞片是其特征。



脊椎骨有数百个,能够自由扭动身躯。



鬼、猫、螃蟹、蜗牛、猿猴……再来是蛇吗?



把鬼当作例外来看——蛇在这当中,给人的印象实在不是很好。感觉就是一个不吉利的象征。它带来的惊恐感,不是猫、螃蟹、蜗牛和猿猴能够匹敌的。



「哈哈——!」这时忍野半强迫自己改变沉重的口吻,一如往昔地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爽朗笑容。



「唉呀!你的印象没有错啦,阿良良木老弟。蛇从以前就常被当成那种东西。毕竟和蛇有关的怪异也很多嘛。它们是肉食性动物,还有人说『一寸蛇能吞人』。而且,有些蛇还有致死性的剧毒……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日本,说到毒蛇大概就是腹蛇、赤练蛇、饭匙倩之类的。不过,反过来说也有人把蛇当作神圣的东西,信仰蛇神的也不在少数这点在世界的各区域几乎是共通的。同时具有正邪两面的象征,那就是蛇。」



「那间神社……也是信仰蛇神的吧?」



「嗯?奇怪,我没跟你说,你怎么会知道?啊!原来如此,你问班长妹的吧?」



「——你很清楚嘛。」



「阿良良木老弟身旁会知道那种事情的人大概也只有班长妹啦。哈哈!早知道贴符咒的工作,我应该拜托班长妹比较好的样子喔?因为老弟你去外面走,总是会带来一些麻烦的事情回来啊。这样的话,班长妹看起来比较可靠呢。」



「她已经……不欠你了吧。」



「是这样吗。」



忍野装傻说。



反应一如以往。



「不过,我这种人一说到蛇,脑中只有邪恶的印象而已。你说的蛇神信仰,我实在搞不太懂。没有邪恶印象的蛇类,顶多只有野槌蛇吧。」



「野槌蛇(注:日本的一种未确认生物(UMA),有许多人目击过,但一直没人实际捕捉到。日本兵库县曾经开价悬赏,金额高达两亿日币。)吗?好怀念啊。我以前想要拿奖金,还很拼命地去寻找它的踪迹呢。可是最后还是没找到。」



「以一个专家来说那实在有点逊啊……而且还没找到啊……还有,对了,那个不是怪异吗?一种叫作衔尾蛇的东西。它吃自己的尾巴,变成一个圆环……」



「啊,那个啊。那不是它自己的尾巴,要说那个的话,阿良良木老弟,也有蛇会吃蛇的喔?好像是眼镜王蛇吧。蛇吞蛇的景象,照片上看起来还挺壮烈无比的。」



「嗯……唉呀,要我说的话,蛇这种动物不是理论上怎么样,而是生理上让我觉得很恐怖。我光是看到就会全身僵硬。」



「因为那种形状的陆上生物很少见的关系吧。就跟鱼在陆地上游泳一样,要说特殊也很特殊,人类会对它抱持异样的眼光也无可厚非吧。第一次吃海参的人很伟大——就像那种感觉一样。哈哈!而且蛇的生命力还异常地高喔,要杀死它不太容易。不管你怎么杀、怎么杀啊。有一句话叫作『蛇的半死不活』,那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在表示蛇的HP很高的意思。以那种大小的生命体来看,蛇的能力很明显已经达到上限值了吧。不过,蛇对人类来说也不是害兽。腹蛇酒和饭匙倩酒之类的东西,阿良良木老弟也听过吧。」



「我可没喝过喔。」



「那你有吃过吗?我以前在冲绳曾经一口饭匙倩酒,一口海蛇料理呢。因为蛇是一种会让人长寿的食材。」



「吃蛇我实在无法想象……虽然那应该没有海参夸张啦。」



「你的心胸真是狭窄啊。应该说是没有骨气吧。区区一条蛇就让你受不了啦。中国大陆那边还有一些地方会吃汪汪耶?」



「我一点也不想否定他们的饮食文化,但是在说食材的时候你不要用『汪汪』这两个字!」



稀松平常的对话。



但是,



我总觉得忍野的表情有一点阴沉。这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旧补习班的废弃大楼。



在四楼。



我正和一个叼着烟没点火的怪人——不对,是恩人,同时也是一个轻浮的夏威夷衫混蛋,即忍野咩咩,面对面站在一起。



只有我一个人。



神原骏河和千石抚子那边,我请她们在某处待机。要说详细地点的话——就是在阿良良木家,我的房间。升上国中的同时,父母给我的那个房间。父母那边先不管,我两个妹妹有时会随便进我房间,不过只要把房门上锁,要撑几个小时应该不是问题……在没有任何监视的情况下,让那种性格、又是百合的神原骏河,跟千石以及我两个妹妹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老实说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危险,不过最后我还是决定相信我的学妹。



而且,



最重要的是,我有不想带她们两人……来这个地方的理由。我不想让忍野见到她们——



在那之后。



我和神原带着千石,往我家出发。我让千石坐在脚踏车的后座。神原宛如很自然地,在一旁陪跑。我们下山之后,神原的身体就康复了,这应该算在预料之中的事情吧。昨天,她吃完午餐身体就复原的事情,看来似乎是我的误解。



好在我家没半个人。



两个妹妹似乎都外出了(两人有回过家的痕迹)。要骗过她们两人的眼睛进到家里是最麻烦的一件事情,然而我却完全漫无计划,只是听天由命地跑回家里,所以她们不在家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特别是我的小妹……先不管她记不记得小学时代的朋友,要是让她看到肯定会想起来吧。自己的哥哥带着自己以前的朋友回家,她一定会觉得事有蹊跷。



我们直接进到我的房间。



「历哥哥……」



千石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若有似无。



「你的房间……换了呢。」



「对啊。我现在自己一个房间。我妹她们的房间还是以前那间……她们应该待会就会回来吧,你要去找她们吗?」



千石无力地摇头说不。



她的声音很小,反应也一样。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的体型看起来也很娇小。



过了六年,她应该有成长才对——然而她现在看起来,却比我们以前玩在一块的时候还要更加地娇小。这只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我在这六年当中也有长大的缘故。



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这是,



「喔?这里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房间啊。」



神原用她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不经意地打破了房内尴尬沉闷的气氛,同时环视我的房间。



「比我想象的还要整齐耶。」



「还好啦。跟你的房间比起来的话……」



「呵呵呵!这是我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



「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



这么说来,我也是第一次让家人以外的女性进到房间里来。因为战场原还没来过我家。邀请女生来自己的房间,对我这个年龄的男生来说,应该是一种会让人心跳加速的人生阶段之一吧;可是我却先让女朋友的学妹进到房间里来了……这样好吗?继上次的约会之后,感觉我这次又做了蠢事……算了,反正小妹以前的朋友也一起来了,况且现在又是紧急状况。



在那间神社,千石细若蚊声——



说了这么一句话。



「抚子会说出理由的,所以希望你们带我去一个不会被别人看到的室内。」



理由。



什么理由?



杀蛇……的理由。



再把它分尸的理由。



我最先想到的是神原家,不过早在神原开口前,我在心中就已经否定了这个选项。因为正如前述,神原房内零乱的程度,可说是一个无法地带,不,要说是一个交战区域也不为过。我不能让一个纯洁的国中生看到那种房间。既然这样,很必然的选项就只剩下我家了。要是带千石去她不熟悉的地方,她也会很不安,这样想的话,她以前来我家玩过好几次了,算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好,那我们来找A书吧。」



「那是男生到男生家去玩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件吧!够了,你给我坐在那边就好!」



「可是早一步掌握阿良良木学长的喜好,对我来说也有好处。」



「什么有好处,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有害啦!」



「是吗,那我就来找有害图书……」



「你就是活生生有害图书!神原你现在要嘛坐在那里,要嘛就从窗户跳下去,二选一!」



「唉呦!我当然是开玩笑的,阿良良木学长。学长的喜好我在之前跟踪你的时候,就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最近学长买过什么A书,我可是了如指掌。」



「虾密!那怎么可能!那时候店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我可是仔细确认过了!」



「学长的喜好还挺特殊的嘛。」



「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了,你马上从窗户给我跳下去!」



「要是有人逼你玩那种性爱游戏,大多数的女生就算跳窗也都会逃走吧。呵呵!但是当然,对我来说那种游戏一点都不费功夫,我可以掌握自如。」



「你自豪个屁啊!」



我转头一看。



千石压低声音,正在窃笑。



看来我和神原的对话,似乎逗得她发笑。



NO,真让我觉得尴尬。



来到这里的路上也是一样,我不太清楚该用什么距离,和以前的朋友说话才好。



而且……千石整个人就是很文静。



她寡言,看起来很害羞,开口说没两句话。



最近这些日子,我认识的都是一些像忍、忍野、羽川、战场原、八九寺和神原这类的人物,先不管他们各自的倾向如何(忍→自大傲慢、忍野→轻浮讽刺、羽川→说教指导、战场原→毒舌谩骂、八九寺→有礼无体、神原→甜言褒舌),总之都是一群辩才流利、能言善道的家伙,因此这种无口系的角色,对我来说算是新鲜。话说变成小孩子模样的忍,也一样很沉默寡言就是了……



千石的这份文静,和小时候完全一样吧。我记得她以前好像也是常低着头。老实说那么琐碎的地方,我记不太清楚。



我想不起来。



她内向,话少,总是低着头——



不过,



她似乎记得我的样子。



历哥哥。



对,千石抚子以前……是那样称呼我的。我是怎么叫她的这点我已经忘了。我想应该是抚子妹妹之类的吧。不管是什么,我现在已经无法那么叫她了。



千石……就是千石。



「历哥哥……还有神原姐姐。」



终于,千石开口说。



语气依旧十分文静。



「可以请两位……稍微向后转一下吗?」



「…………」



我不发一语,照着她的话做。



背向千石,面对墙壁。



刚才唱双簧的时候我虽然叫神原从窗户跳出去,不过我现在还是很庆幸自己有请她过来。实际上,刚才我在神社出声叫了千石后,她整个人僵在那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而巧妙地打开千石心扉的人,就是我身旁的神原。几乎都是她的功劳。她宣称能在十秒以内攻陷年纪比自己小的女生这点,果然不是盖的。说明白点,那种状况下要是只有我一个历哥哥的话,肯定是束手无策吧。我充其量只有慌张彷徨的份。回想当时的情况,千石被我叫住后,宛如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神情恍惚。要把她从那个状态来回来,凭我的器量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阿良良木学长。」



跟我一样面向墙壁的神原,压低声音对我说。她这么做大概是顾虑到千石,不想让她听见,所以我也用同样的音量响应。



「干么?」



我说。



「学长你可能不太喜欢这样啦,不过这边还是让我稍微把气氛炒热一点吧。」



「嗄?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学长应该也发现了,那个孩子,千石……在精神上相当不稳定的样子。不管是年长还是年幼,我至今看过很多这种女生了。她的情况很严重。只要稍微一点小打击,她随时都有可能会自残。」



「自残……」



雕刻刀。



我忘记……把它没收了。



刀子现在放在她的腰包里。从三角刀到平口刀,一盒五支,一应俱全。



我不觉得神原说得太夸张。



实际上来说,



当时如果神原的反应太慢,我在出声叫千石的时候——她就算拿刀自残,我想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点程度的事情,连我都知道。



「阿良良木学长很温柔,所以在消沉的人面前可能没办法开心喧闹吧,可是和对方一起消沉,在这种情况下只会带来反效果。这不是马克斯威尔的恶魔的理论啦(注:马克斯威尔的恶魔﹕科学家马克斯威尔建构出的一种热力学装置,理论为﹕拿一个封闭的盒子,中间用木板隔成左与右两个区域,左边放入一堆处于较低温、右边则放入温度较高的气体分子。如果将隔板抽掉,让两边的气体混在一起,平衡后的温度会介于原先的高低两温度之间。),但是我们必须尽量装得开朗一点,让千石妹妹的心情变好。」



「……嗯。」



原来如此,刚才A书的话题也是这个流程的一环吗。嗯,看来我似乎太小看神原了。我刚才听到她的发言,还怀疑她是一个不会看气氛的白目,看来我似乎太过武断了。神原骏河,出人意表地其实很细心。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你就放手去做吧。我也一起来吧。」



「好。我怕等一下如果我太HIGH了可能会推倒学长,到时候希望学长可以原谅我。」



「最好是能原谅你啦!你到底想要把气氛往哪个方向炒啊!」



我做到了小声吶喊的吃力工作。



「不行了,我的心情『荡』下来了……稍微一点小打击,我随时都有可能会自残。」



「不要自暴自弃,阿良良木学长。大家不是常常这么说吗,冬天到来冰河期就会随之而来,黑夜到来黑暗的世纪就会一同降临。」



「最好是很常说啦!那是哪一个美国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不管是哪种困境,到头来都是现在的情况最好。」



「你的话乍听之下好像很正面,可是最后却消极到不行!」



「降雨都会造成洪水。」



「错!也有不会造成洪水的雨!」



「呵呵呵!看吧,阿良良木学长变得有精神了。」



「啊!你算计我吗!?」



突然,我听见身后传来窃笑声。



那声音感觉像是拼命在忍耐,以免发出声音的样子。



是千石。



看来她多少有听到我们的对话。



要是连这点都照着神原的计划走——



那她就太厉害了。



「已经可以了。请两位转过头来。」



千石说。



我们转头一看,看到全裸的千石抚子……一脸害臊地低着头,站在床铺上。



不对,她没有全裸。



当然她连帽子和袜子都脱掉了,不过下半身还穿着一件灯笼裤。除此之外……她一丝不挂,用双手掌心,适度地遮住了自己的胸部。



「……耶,灯笼裤?」



奇怪?



千石和我预料的一样,读的是我毕业的那所国中;不过那所学校在我入学时就已经废止了灯笼裤,换成了短裤才对。



「啊!阿良良木学长,我『刚好』带了一件灯笼裤在身上,所以就借给她穿了。」



「哦?神原学妹,原来你有时候会『刚好』带一件灯笼裤在身上啊?」



「以一个淑女来说,这是应该要准备的东西。」



「不对,你的企图和变态没两样。」



「因为我怕会有这种状况,所以事先准备好的。」



「你以为会有什么状况。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叫你出来的啊?我对自己的可信度感到怀疑了。而且,灯笼裤这种东西你是怎么拿到手的?用以前的漫画风格来说,灯笼裤这种东西是『怎么可能!那个种族已经绝种了啊!』的感觉。」



「嗯。这就表示我看起来虽然这样,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我早就预料到灯笼裤文化迟早会灭亡,所以我事先保存了一百五十件左右的裤子。」



「你那叫滥捕,不叫保存吧。」



是你让灯笼裤灭亡的吧。



「………………」



一个高三男生和高二女生,让一个几近全裸的国中女生耸立在床铺上,然后对她身上的灯笼裤品头论足。从别的角度来看,也可以将其解读成一种相当严重的霸凌场面。



千石藏在帽子下的浏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长,盖住了她的眼睛。不,或许她是因为害羞故意弄成那样的。角质层散发光芒的鲜艳黑发,脱下的衣服似乎藏在棉被底下。



照神原的指示穿上灯笼裤也好,连胸罩都脱掉这一点也罢,看来这位旧识的少女,似乎觉得让人家看到内衣裤,比自己的肌肤被人看光还要来得丢脸。只穿一件灯笼裤的模样,不管怎么想,很明显都比她本人想象的还要来得煽情,国中女生的感觉我实在搞不懂……



然而。



应该说……很可惜吗?



现在的情况和性感两字完全不搭调。



「那是……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我才对千石抚子的皮肤,发出了惊讶声。



她的皮肤上……刻有鳞片的痕迹。



从她的双脚脚尖,直到锁骨附近。



布满了清晰的鳞片痕迹。



瞬间,我误以为是她身体长出了鳞片,但仔细一看却不是如此。鳞片就像版画按压在她身上一样……在皮肤表面留下形状的感觉。



「这很像紧缚后留下的痕迹。」



神原说。



没错,那似乎全身都在内出血,看了会让人心痛的痕迹,就像被绳子束缚过后留下的痕迹一样——为什么神原骏河会对紧缚痕这么清楚?现在要是触及到这点似乎会很麻烦,所以我暂且不提。



不对……要说是紧缚痕…



不如说,好像有某种东西——



从脚尖顺着双脚来到身体,缠住她一样。



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那东西全身布满鳞片的痕迹。



缠附的千石。



缠附宛如附在她身上一样。



没有鳞痕的地方顶多只剩下双手,以及头部以上的部分。灯笼裤遮掩住的腰部和下腹部,不用特别去看也能知道结果吧。



鳞片。



说到鳞片……是鱼类吗?



不对,这种情况不是鱼类,而是爬虫类



蛇。



是蛇……口绳。



「历哥哥。」千石说。



她的声音仍旧有气无力。



不停颤抖着。



「历哥哥已经是大人了……所以看到抚子的裸体,不会有色色的想法吧?」



「诶?不、不会啊。那还用说。对吧,神原。」



「嗯?那个……是这样……吗?」



「你要附和我啦!你平常的忠诚心跑哪去了!」



「硬要我说的话,千石妹妹,正因为是大人,才会对少女的裸体产生色色的想法,这一点为了你的将来,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喔。」



「你背叛我!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感情明明都很好的说!」



「可是该怎么说呢,阿良良木学长,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对少女的裸体完全不感兴趣,以一个男生来说反而很恶心,或者应该说对女生很失礼吧。」



这句话和刚才相比,感觉起来比较正经八百。



她这么说也没错啦。



就算这状况和性感两字完全不搭调,而且她全身还布满了蛇鳞,但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我对女生的裸体没有任何的感觉,这样实在太没礼貌了。战场原好像也说过,这种时候要说一些感想才是礼貌的行为。



我重新面向千石。



然后,尽可能用严肃的口吻对她说﹕



「我更正一下吧。我对千石的裸体稍微有一点色色的念头。」



「……呜!」



千石压抑住声音,双肩颤动。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滴下,开始哭了起来。



「喂,神原!我照你说的做,结果害一个国中女生哭了啦!对方可是国中女生耶!怎么会这样,我完蛋了!你要怎么赔我!」



「谁知道学长会说得那么直接……」



神原用十分傻眼的表情看着我。



看来她不是故意要挖洞给我跳。



「抚子,」



千石整个人瘫坐在床铺上,泄气地低下头,有如在呢喃般,用若有似无的声音——



但是,



却十分清楚地说。



「抚子,讨厌……这种身体。」



「……千石。」



「我讨厌这样……救救我,历哥哥。」



她声泪俱下,如此说道。



005



于是——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小时。



自礼拜六的访问只间隔了一天,我又来到忍野和忍的住处——旧补习班的废弃大楼。



「你好慢啊。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忍野用了一句似乎看透一切的话语来迎接我。



忍野咩咩。



处理怪异的行家。



专家,泰斗。



在春假时,我被吸血鬼袭击(这种事情在现代来说实在是过时了),而变成了吸血鬼,就是他把我从那夜幕中拯救出来的——他是我的恩人。



是一个年龄不详的,夏威夷衫大叔。



居无定所,四处旅行的差劲大人。



被猫魅惑的羽川翼,



遇到螃蟹的战场原,



迷路蜗牛的八九寺真宵,



以及向猿猴许愿的神原骏河。



她们都受过忍野的帮助。



他的大恩,大概是报也报不尽吧;但是说明白一点,如果他不是恩人,忍野这种人绝对不是会让人想深交的类型。



他的个性很差,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友善的人,有如善变一词的化身。我从春假开始和他认识了一段满长的时间,但他的性格还是有很多地方让我无法理解。忍野盘腿坐在简易的床铺上。床铺是将过去在此勤学的学生们所用的书桌,以塑料绳绑起做成的东西。他听完我说的原委后,用沉重的声音,表情厌恶地开口说﹕



「蛇切绳。」



「蛇切绳吗……这怪异我没听过呢。」



「这还满有名的。好像是蛇神使的一种吧。」



「蛇神使?不是蛇夫吗?」(注:日文中,蛇夫的汉字是「蛇使」,两者只差一个字。)



「蛇夫是希腊神话吧。蛇神使是日本的。像蛇神凭依之类的……唉呀,那方面就算跟老弟你说也没用吧。可是,蛇切绳吗……嗯——那个女生……是老弟的学妹吗?」



「我们年纪差太多,感觉不太像学妹吧。所以说,她是我妹的朋友啊。」



「喔喔。像妹妹一样的存在吗?」



「不要把我认识的人随便乱归类。」



「因为你是历哥哥嘛。」



「………………」



连一些多余的事情我都说了。



我为人还真是正直啊。



我不擅长说谎……



不,应该说我只是不太擅长隐瞒别人吧。



「那位历哥哥,到了今天也变成了小良木子吗……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



「没有人叫我小良木子好吗!那是神原开的玩笑!」



「不过,我觉得那个叫法还挺适合你的说。」



「关你屁事!」



「对了,我都用傲娇妹称呼傲娇妹,用班长妹称呼班长妹,唯独叫阿良良木老弟的时候是用阿良良木,我正好觉得有点不公平呢。以后我要公平一点,就用小良木子来称呼你吧。」



「拜托千万不要!」



「可是,我总觉得那个叫法已经定型了说。」



对话进行到这里时,「叫法就先不管吧。」忍野说。



「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你还是顺利完成工作了。辛苦你了,阿良良木老弟。」



「呃……还好啦。」



没想到忍野居然会对我说出这种慰劳的话,我不禁惊慌失措,响应的方式也变得有些奇怪。



「那件事情我自己实在是办不到啊。你记得帮我跟那位小姐也说声谢谢。那个,嗯——」



忍野在此沉思。



那位小姐当然是指神原吧……啊,原来,他是在犹豫该怎么称呼神原吗。这么说来,神原的称呼方式还没有决定。羽川是班长妹,战场原是傲娇妹,八九寺是迷路小妹……神原嘛,照目前来看应该是运动少女妹吧?



「那个小色妹。」



「…………」



看来在忍野的心中,神原的好色性格似乎大于运动性格。



这点我能理解。



我也觉得这个称呼正中了红心。



「你用百合妹称呼她就好了吧……那家伙虽然那样,不过好歹也是一个女生……」



「嗯?是吗?那用百合妹也可以。总之,这样一来她和我就两不相欠了。麻烦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吧。」



「两不……相欠吗?」



「对。」



「忍野。我想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我们走近那间神社之后,神原就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那是为什么?」



我想趁神原不在场的时候,向忍野确认这个问题,所以我才会请她在我家等我。



「嗯——」忍野斜眼看我。



「阿良良木老弟……你有怎么样吗?」



「咦?」



「身体的状况。你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是还好。」



「是吗。因为你前天才刚喂血给小忍嘛,大概是因为那样的关系吧。这算是运气好吧。」



「你说运气……」



「我刚才有说过吧?那件事情我自己实在办不到。那间神社啊,是在这个城镇的中心点。」



「城镇的中心点?是吗?从位置上来看应该——」



「不是位置上的问题啦。反正那间神社很久以前就已经没落了,大家都忘了它的存在,原本那边应该没有任何东西才对。可是小忍!」



「忍怎么了?」



「小忍她不是闲逛到这个城镇来吗?她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有贵族的血统。是怪异之王,吸血鬼。好像是因为她的影响所以才会开始活性化的样子。有一些脏东西……开始聚集在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指那间神社吗?」



连主神都不存在的,那间神社。



脏东西。



「嗯。刚好就像一个气袋(注:AirPocket,又称晴空乱流,意指两种纯度不同的气流所交会的地方),应该说像聚集地比较贴切那种用中心点来称呼的地方,是确实存在的。小忍的事情处理完后,我还一直待在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找那个聚集地——当然搜集怪异是我第一个目标啦。哈哈,也因为这样啦,我才会认识班长妹和傲娇妹,还满快乐的。」



「你说的脏东西……具体来说是什么?」



「各式各样。无法一言蔽之……应该说,那些东西目前连名字都没有。现在他们还称不上是怪异。」



那间神社——



已经变成了……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



只不过那些家伙……不是人类。



正如字面上写的一样,真的是一群奇怪的家伙。



「神原的身体会不舒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吗?」



「没错。因为百合妹的左手,现在还是猴掌啊。所以她很容易受到脏东西的强烈影响。阿良良木老弟也一样,不过和小姐的猿猴比起来,老弟的小忍在怪异的排名上有着压倒性的差距。也就是说,小姐现在对那种事物和现象失去了抵抗力;而老弟对脏东西却有相当的抗性。」



「……忍野,你早就知道了吗?你早就知道神原会……变成那样。」



「不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我嘛,阿良良木老弟总是很有精神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啦?百合妹也没有真的出什么事情啊。而且……那是她欠我的。她不稍微吃点苦的话,我不划算啊。特别是那个百合妹。对吧?」



「…………」



或许他说得没错。



我没办法用那么苛刻的方式去思考……那对神原来说,或许是她应得的痛苦吧。至少,神原本人就算得知这件事,也不会向忍野抱怨吧。她就是那种人。



「唉呀,接下来就要看百合妹自己了。那只左手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她自己的问题。二十岁之前如果平安度过的话——她就会从怪异的手中得到解放。」



「那就……就太好了。」



「喔。阿良良木老弟真是一个好人呢。你还是老样子——」



「什么啊。你说话的方式好像话中有话的样子。」



「没有啊。我只是想说你不会羡慕……或是忌妒吗?你们同样是非人类,结果先变回人类的却是百合妹。」



「……不会啊。因为我已经可以接受自己的身体了。我的心情已经整理好了。你别说那种会蛊惑人心的话,忍野。也麻烦你不要对神原多嘴。我不希望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于我。」



「是吗,抱歉。你把符咒贴在本殿的门上来着?以工作来说那样算有点偷懒啦,不过算了。这样一来,脏东西也会有某种程度的消散吧。」



「某种程度……」



「外行人贴的符咒,不会替现状带来什么戏剧性改变的。而且,要是有戏剧性改变那可就糟了。我只是把大自然的流动稍微做一点扭曲而已——不然在其他地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这层意义上,你选择偷懒的方式把符咒贴在门上,我想也不坏。」



「……为什么你自己会办不到?不管对方是怪异,还是变成怪异前的脏东西……那些都是你的专业领域吧。还是说你是为了不想让神原欠你,才勉强找一个工作来给她做的?」



「这点也不能说没有啦,可是对我来说很困难是真的喔。你看,正如你所见,我的身体这么瘦弱,哪有体力爬山啊。」



「这不是到处流浪的人说的话吧。」



「哈哈。被你发现啦?也对啦,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不是体力方面的问题而是比较心理层面的问题,就像阿良良木老弟和百合妹是怪异一样,我是一个专家,我去的话反而容易刺激到那些脏东西。他们要是攻击过来的话,我就不得不反击,这样一来,那块聚集地就会产生一个绝妙的真空地带。下次会跑来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最糟的情况下,就是小忍类型的怪异再现。」



「我听不太懂……不过感觉就是人类不能因为自己的方便,去左右自然界的平衡对吧?所以和力量强大的忍野比起来,我和神原这种程度的人过去,那些东西就会比较没有戒心是吗……」



「嗯,你就那样解释就好。」



当然有更加复杂或者是完全不同的理由吧,但是这个话题再深入问下去,似乎也没用。



这样神原就不欠忍野了。



我只要弄清楚这点即可。



「不只是百合妹喔。」



忍野一副悠然的模样说道。



「阿良良木老弟欠我的,这次也扯平了。」



「……诶?」



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藏不住惊讶的神色。



「我欠你的……是五百万日币没错吧。」



「金额上来看啦。这次的工作有那个价值。因为,你防范了妖怪大战于未然嘛。」



「有、有那么严重吗……」



这种事情,真希望你事先告诉我。



不过仔细想想,神原的事情那么严重,这次的工作都可以将其一笔勾销;那我欠的部分应该也会有相对且相当份量的扣除,这一点我在事前应该可以预料到才对。我没把自己纳入考虑——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满好听的,不过老实说,我现在这样感觉就像是一头蠢驴……



「何止是抵销,我还想要找零给你呢。好啦,那个女孩那个像你妹妹一样的小姐,我们来聊聊她的事情吧。毕竟就我听到的部分来看,现在的状况还挺急迫的。」



「是吗?」



「她没事的地方只有双手和脖子以上吧?那很不妙喔。蛇切绳要是来到脸部,一切就玩完了。蛇切绳是用来取人性命的怪异。这一点你要先搞清楚。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



这点我早就猜到了。那些鳞痕,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从忍野这个专家口中听到这一点,给人的重量完全不同。



不是让人自然死亡的怪异。



而是……用来取人性命的怪异。



「因为——蛇毒会杀人嘛。有神经毒、出血毒、溶血毒……等等,各式各样。处理的时候不准备好血清的话,连我们都会跟着遭殃。蛇是……很难对付的。」



不过以食材来说的话,听说有毒的反而好吃呢,忍野说。



「忍野……蛇切绳是哪种类型的怪异?」



「在这之前,老弟你先告诉我那位小姐在书店看的那本书,书名叫什么吧。你那时候说晚一点会说,结果到头来你还是没告诉百合妹吧?那个女孩到底看了什么书?老弟好像是看到那本书,才确信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吧。」



「是啊……就跟你说得差不多。那本书的书名叫作『蛇咒全集』,是一万两千块的硬壳本。」



「——这名字听起来相识最近的书呢,感觉不像二次世界大战或江户时代以前的书。」



「大概吧。因为封面满新的。」



但是那个书名,已经足够让我联想到,前天看到的那只被分尸成五等分的死蛇。说到底的话,我在礼拜天看到蛇尸的时候,就已经对先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千石,抱有某种程度的怀疑……但是一直等到我看到那个书名的瞬间,心中的怀疑才转为确信。



长袖长裤。



不过,千石的那件长裤……与其说是爬山的穿着,毋宁说她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清楚刻印在她脚上的蛇鳞痕吧。



不,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吧。



这种身体。



抚子讨厌这种身体她曾说过这句话。



神原一定非常理解千石的心情吧。那家伙在左手缠上绷带,也是为了藏住猴掌。仔细想想,这和我用发际想要藏住咬痕的等级完全不同。这么说来,神原让我看她绷带下的左手时,就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才会找我去她家的。



在这层意思上,她们两人的境遇雷同。



那两个人。



现在……在聊什么呢。



…………



那个百合妹,应该没有攻陷她吧。



我相信你喔……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我孤陋寡闻,不知道那本书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不过呢,那本书里头一定有写蛇切绳的事情吧。因为说到蛇神使,『蛇咒』是一个代表性的例子。」



「蛇神使和犬神使是一样的东西吗?」



「嗯,对。他们很明显、很明确地,是人为的恶意所操控的怪异,不是自然产生的……唉呀,也未必是恶意啦。可是,如果是驱使蛇切绳的话,肯定就是恶意的。」



「嗯……关于这一点,我也有问过她。」



「嗯?是吗?」



「是啊。」



千石没有说出对方的名字。



她那畏首畏尾的态度,不让人有逼问的空间,所以我也无法打破砂锅问到底——总之,千石就是坚持不肯透露姓名。



犯人的姓名。



不过……她有告诉我,对方和她同年级。



似乎是同班的……朋友。



在千石被下咒的今天,我想应该用过去式「曾经是朋友」来称呼比较适当吧。



「反正,就像是国中生的咒语一样的东西,那种东西现在似乎很流行的样子,一个和超自然有关,稍微艰深一点的咒文……当然那种东西几乎都不会成功,感觉就好像是千石倒霉才会中咒的。」



「倒霉……吗。」



「用咒语来诅咒人吗?唉呀,都有一个咒字吧。不过阿良良木老弟,照你说的,下咒的人或许是外行人,可能还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外行的国中生……不过,蛇切绳应该不是外行人可以操控的怪异喔。」



「枪法再烂多开几枪还是会打中的,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



「是这样的吗。嗯——那为什么那个同班的朋友,会想要对小姐下咒?」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来推测,好像是感情纠纷吧。你爱我、我爱你的那种事情。有一个男生跟千石告白,千石不知道那个朋友喜欢她,结果就拒绝了对方——然后那个朋友就反过来憎恨她之类的。」



「嗯——还挺普通的嘛。」



「唉呀,毕竟是国中生的恋爱。」



到高中三年级才和女生交往的我,这样说似乎欠缺了说服力。



「不过,假如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对方交往也就算了,拒绝对方的话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部分就是情绪上的问题了。照我的推测,对方大概是觉得自己喜欢的男生居然被千石那样糟蹋,而气愤难平吧?」



这是神原的推测,我却说得好像是我自己的看法一样。我不可能会懂国中女生的心理。神原如果这么想的话八成不会错吧,我心中就是有这种想法。



「嗯。总之,理由怎么样不是重点。人类要憎恨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友情这种东西还真是空虚啊。所以我才不交朋友的。」



「……是吗。」



他这句话让我很想吐槽。



这种地方要是我一一吐槽的话,恐怕我和忍野聊到天亮也聊不完……这边我要当一个忍耐的小孩。因为也不能让神原她们一直等下去啊。



「她读『蛇咒全集』是为了找解咒的方法。她不是今天第一次看那本书,从很久以前开始,她每天都有跑去看书,已经持续看一阵子了,一边确认解咒仪式、驱邪方法和驱除附身物之类的方法,然后自己依样画葫芦的样子。」



据说方法就是——



把蛇分尸。



何止是类似……那根本就是一个仪式。刚开始我觉得她用雕刻刀实在太异常了,不过那单纯只是因为千石没有其他的刀刃而已。从国中女生这一点来思考,雕刻刀或许是离她最近的刀刃吧。



「杀蛇就可以解开蛇咒这实在太诡异了。而且,她说开始杀蛇以后,状况反而更加恶化——」



「不对,阿良良木老弟。把蛇分尸,的确是击退蛇切绳的方法没错。应该说是正确的方法啦。那本『蛇咒全集』大概把击退方法和蛇切绳一起写进去了吧……不过,那位小姐居然敢自己抓蛇杀蛇,胆量还满大的嘛。了不起。阿良良木老弟说她是一个文静、话不多的女生;不过从她的行为举止来看,我实在是无法那么认为啊。」



「这附近怎么说都是乡下嘛。就算有女生敢用手抓蛇也不奇怪吧。」



「身为CityBoy的我实在难以置信啊。」



「你是哪门子的CityBoy啊。」



哎呀。千石已经被诅咒蛇切绳逼到必须不得不那么做的地步,或许应该用这个角度来解读才是正确的吧。



她哭了。



说她有胆量实在是不合道理。



她反而是一个纤细过头的人。



「我不是说杀蛇解咒的解释正确,要把蛇分尸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喔,阿良良木老弟。在这个地方,蛇是绳子的隐喻。蛇切绳,就是绳子啊。不管他紧缚得再紧,只要把绳子本身切断,就能够得到解脱。」



「紧缚——」



紧缚痕。



被蛇给……束缚住。



绳子……吗。



「有句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在这个情况下,蛇和绳子是画上等号的。蛇、切掉、绳子,就是蛇切绳。绳子就是因为可以切断,所以才叫作绳子。」



「……可是忍野,这样一来不是很奇怪吗?千石说她在那间神社已经杀了十几条蛇了喔?结果诅咒没有解开,情况反而——」



情况反而更加恶化。



千石说越是杀蛇,蛇鳞的速度就越是加快,从脚尖有如缠绕而上一般爬了上来。这点肯定是咒术越演越烈的证据吧。



「所以我不是常常在说吗?这种事情要照顺序来啊。像你妹妹一样的小姐,也是外行到不行的天字第一号大外行……对吧?基本上,解咒比下咒还难,要是照着一知半解的知识依样画葫芦,状况会更加恶化也是很正常的。被蛇凭依的时候还去杀蛇,蛇当然会生气吧。这点就跟老弟你说得一样。」



「…………」



「不过,我们聊过之后,我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大外行的国中女生所下的咒,会成功的理由了。一开始我是茫茫然地以为,大概是女生的感情怨恨很可怕的关系,不过好像不是喔。真的是……倒霉啊。」



「什么意思?」



「我想那个小姐在咒术生效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被下咒了吧。从她很清楚犯人是谁这一点来推测,大概是犯人亲口告诉她的吧。像是『我对你下咒了』之类的吧。所以她就开始不安了,跑到书店去调查驱除的方法,为了把蛇分尸……而跑到传闻有很多蛇类栖息的山中。神社应该是她碰巧发现的吧……不过也可能她早就知道了。然后,小姐就拼命在杀蛇。」



「你说的哪里有『倒霉』的地方啊?」



「就是地点啊。我不是说过那边是——气袋的聚集地吗?」



「啊!」



那边聚集着脏东西。



因为忍的存在而活性化的脏东西。



「那个地方……让咒术增强了吗?」



「何止增强,如果不是那边的话,咒术根本不会发动吧。小姐跟阿良良木老弟和百合妹不一样,应该只是普通的身体吧——虽然她的身体没有感到不适,不过脏东西的影响,却很明显地出现在蛇切绳身上了。」



没有抵抗力,也没有抗性。



天字第一号大外行。



「这样感觉好像是她自己让伤口加深的。」



「就像自残一样啊,用狠一点的说法来说啦。要是她什么都不做的话,大概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说。说到底,那本『蛇咒全集』上面的内容,搞不好本身就是虎头蛇尾。我不想批评自己没看过的书啦,不过我想这个可能性很高。然后,又在那种地方,进行外行人自以为是的解咒仪式。然后在那里,脏东西又让咒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吧。」



「那样不就越陷越深吗?」



「是越陷越深啊。」



这不光是倒霉两字可以带过的。



倒霉……也要有个限度。



「唉呀,她在快出事之前和阿良良木老弟你再会,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老弟你当然会想办法帮她吧?」



「……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啊。见义不为非勇也嘛。不过我就有点不懂了。我知道你觉得她很可怜,可是为什么你可以设身处地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呢?因为她是你妹以前的朋友?还是说因为她姓『千石』,让你联想到自己的女朋友『战场原』小姐啊?」(注:石音同但,是日本古代量米的单位,过去的诸侯武将是以米为俸禄。)



「嗄?啊,战国时代啊。原来如此。不过那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现在听你说我才第一次发现到勒。我只是……看到她那么无助,会想要去帮她一把……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你真是一个好人啊。」



忍野说。



这感觉真讨厌。



「有人在江户时代中期,整理出一本叫作《蛇咒集》的书,是一本专门收集有关于蛇类怪异的异本。蛇切绳第一次出现就是在那本书里。还附图呢。」



「图?什么图?」



「一个男人被大蛇缠住的图啊。蛇的尾巴画成了粗草绳的样子;蛇的头部呢……钻进了那个男人的口中。男人的下颚被硬撑到最开,感觉就像……蛇一样。蛇可以把一只鸡直接吞下肚嘛。」



「被缠住——」



「被缠附住。」



「…………」



「简单来说,阿良良木老弟。那位小姐的身体……现在也被那种大蛇缠附着啊。蛇缠附着小姐,把她整个人勒住。紧紧地……毫不留情。」



「不对……她说她不会痛啊。」



「那当然是骗你的。她一直在忍耐。信任是很重要的,这一点我也常常挂在嘴边吧?对方如果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我们就必须去读她的心才行。你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看着……眼睛。」



这么说来,千石说她自己不会痛的时候,神原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样啊。该说的事情她会清楚说出口;但自己想说的事情却会加以克制。这的确很像神原的作风。



「蛇在吞食猎物的时候有一个习性,它会先缠住对方挤碎他的骨头,让猎物比较容易吞食之后再把他吃下肚。它要是缠上的话,不会轻易离开的。」



「这样啊……也对,因为它是怪异,所以才可以无视衣服啊。」



千石只有皮肤上有痕迹,姑且不论灯笼裤,她似乎可以自由穿脱衣物,所以我很自然地不会认为怪异现在也缠附在她的身体上,原来,那只是因为……我看不见而已。



「绳子……吗。你刚才说紧缚来着。那她身上的那些蛇鳞痕,与其说是痕迹……倒不如说是有一条看不见的蛇,正在紧紧勒住她的体内吗?」



我和神原,当然还有千石都看不见那条大蛇——蛇切绳,只看得见那个怪异残留在千石皮肤上的透明勒痕。



「那个痕迹,我想正因为老弟你和百合妹是类似半人半妖的存在,所以才看得见吧。被缠附的小姐本人当然也看得见。恐怕除了你们三个以外——像傲娇妹、班长妹她们应该连痕迹都看不到吧。她们看起来大概像内出血那样吧——」



小姐没必要用长裤遮住那些痕迹。



也不用对那种身体感到羞愧。



忍野如此说道。



但是,我想不是那种问题。理论上忍野或许是对的,这次千石凑巧被我和神原撞见,对她来说或许也算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吧;然而,光是她本人看得到蛇鳞,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把这件事情立案处理了。



「大概吧。嗯,或许是这样没错。」



「搞屁啊,你承认得还挺干脆的嘛。」



「我偶尔也要老实一点。因为我很闲啊。」



「你只有在很闲的时候,才会老实一点吗……」



「对了,这段时间她可以穿长袖长裤便服没错,不过学校那边勒?阿良良木老弟毕业的国中,女生的制服不是裙子吗?」



「该说是裙子吗,唉呀,就是连身裙的制服啦,整个Allinone这样。你在四处调查的时候没看过吗?」



「啊,有看过。原来那是老弟母校的制服啊。很可爱耶——不过到头来她还是把脚露出来了不是?」



「所以千石那家伙,自从痕迹出现之后,她就请假没去上学啦。前阵子用袜子还藏得住的时候,她似乎还可以忍受——那忍野,反过来说,我们有办法看得到那个蛇切绳的本体吗?如果是你的话。」



「没办法喔,我是人类嘛。」



你这个专家说得还挺干脆的嘛。



这句话等于渎职喔。



「不只是我,这次的案例来看,被凭依的本人看不见的东西,其他人要看见我想基本上是很困难的。就算阿良良木老弟以前是吸血鬼也一样啊。我先补充说明一点,能看见蛇切绳的人,不是被凭依的本人,而是送那条蛇过来的人吧——不过因为这次是偶发的事件,我想肯定连送蛇过来的人都看不到吧。所以那个朋友,应该连咒术成功的事情都没发现到吧。要是她发现的话教室内就会乱成一……不对,搞不好那个朋友看到了只是没作声而已。如果我说对了,那她就是真正带有恶意……可是,不管怎么想应该都不是这样吧。如果她真的有恶意,那小姐应该早就被杀掉了才对。唉,现在聊这些可能性的话题也于事无补。瞎猜也要有个限度。啊,不过——对了,如果阿良良木老弟的话,虽然看不到,不过或许可以摸得到喔。」



「嗯……就像先前某一次你做的那样吗?」



「唉呦,是哪一次啊。」



忍野装糊涂说。



我搞不懂这边他装傻的意义何在。



「如果摸得到它,应该也可以把它扒下来啦……可是,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因为蛇是一种脾气暴躁的动物啊。要是你这样做的话,蛇切绳肯定会袭击老弟你。就算你想办法躲开了,待会那条蛇就会回去找那个下咒的班上同学。」



「那是……咒术反弹吗?」



「害人害己啊。唉呀,那个女生应该不是真的要杀小姐啦,搞不好她完全不相信诅咒这回事吧。其实她只是想说说『我对你下咒了』,故意恶整小姐一下吧。嗯。不过,抱着那种心情乱碰超自然界的东西,会让人很伤脑筋……像我这样的怪人会没饭吃啊。生意都没了。」



「总觉得你这句话很有道理,又好像有一点不对。」



「哈哈。唉呀……不过算啦。」



忍野说完,从简易的床铺上下来。接着,他迈开脚步打算离开教室。「喂,你要去哪啊?」我连忙对着忍野的背影说。



「嗯——你在这边等我一下。」



他丢下这句话后,真的离开教室了。



那样要说他善变,倒不如说他是任性比较贴切。



伤脑筋——要我等的话,我想趁机去看一下忍,不过要是因此和忍野交错而过,感觉也满蠢的……对了,忍在哪间教室啊?很难得她和忍野不在同一间教室。她又因为MisterDonut的事情和忍野吵架了吗?



没办法,我先做中间报告吧。



我拿出手机,打算拨电话给神原。附带一提,千石很像一个乡下国中的二年级生,现在还没有手机。神原的话,就算她被我爸妈看见,应该也可以巧妙地化解状况吧……只要她是一个正牌百合和大色魔的事情没有露出马脚,她的外型看起来就像一个文武双全的模范生。



不过,正当我打开电话簿的瞬间,



「久等了。」



忍野回来了。



好快。



宛如预料到我的行动一样。



这家伙好像真的看透了一切。



「喔?那个文明利器是怎么回事。你要打电话给谁啊?」



「就是……我想要先联络一下神原和千石。因为这件事看起来,好像会比我想象的还要花时间。」



「那你不用打电话了。因为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来,这个给你。」



忍野说完,在门口直接把右手拿着的东西朝我丢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稍微慌了手脚,不过我还是成功接住了它,没有失手。



那东西是一个护身符。



形状普通但是却没有任何花纹。



上头没有「交通安全」或「子宝祈愿」的字样。



没有花纹图样。



「这是什么啊?」



「用这个可以赶走他,蛇切绳。」



「…………」



「里头放有符咒。就是护符啦。这跟我请老弟你去贴的那个护符不一样……那个符袋本身没有什么意义。那是刀鞘。因为那个符咒稍微强力了一点,所以需要一个安全装置。或者说是限制器比较贴切吧。可是你不要误会喔,这不是像僵尸一样把符咒贴在小姐的额头上就可以的。相反地,你千万不可以把符咒从里头拿出来。那是安全装置,限制器。拿出来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这样,等一下我会说明正式的步骤,你努力记下来然后回去吧。要我直接出马也可以啦,但是不要比较好吧。毕竟,老弟和百合妹似乎已经和小姐建立好信赖关系了。看来十秒以内就能攻陷对方这点,不是夸大不实的广告呢。好棒啊,我真羡慕。哈哈,而且,老弟虽然你不记得了,不过对小姐来说,她和你的回忆应该挺美好的吧?不然,她也不会突然在男生的房间里头脱光衣服吧,历哥哥。」



「…………」



老实说这点我不太清楚。



如果千石和战场原、神原、羽川和八九寺一样,说话滔滔不绝的话,那我多少可以从话语中推测出她内心的想法——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但如果是沉默寡言我就很难应付了。她的个性腼腆,没有自信,动不动就会低下头来——



可是仔细想想,那样的千石居然会果断地拒绝男生的告白,这还挺令人意外的。像她那种类型的人,被人拜托的话应该不会拒绝对方,而会莫名其妙、糊里胡涂地和对方变成男女朋友才对……可是,不管怎么想,我还是不够格谈论恋爱的话题啊。



「我觉得这就跟在医生面前裸体,不会觉得害羞一样吧。那就是信赖关系。啊,对了,蛇夫座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好像是神医来着吧。这也是一种暗示吗?」



「可是,忍野……没问题吗?」



「什么东西没问题啊?」



「你这么……轻松简单地把驱除的方法告诉我。你平常应该会更装模作样一点,说一些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些乖僻的话。是我的心理作用吗,这次博引旁证的杂学讲座好像比较少喔。你该不会是因为和我两不相欠了,所以才随便打发我吧?」



「啊——真是的,老弟你这是在无理取闹啊。杂学讲座要是太多,你明明也会抱怨。拜托,我开始觉得傲娇的人是老弟你,而不是傲娇妹了喔。你真的是很有精神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啦?我可不是因为坏心眼才说那些东西的。那是因为班长妹、傲娇妹、迷路小妹、百合妹,当然还有阿良良木老弟你,你们全部都是自己去干涉怪异的吧?」



「啊……那是——」



那是——



「真要说的话,你们全都是加害者。是不是故意的先不管,你们和怪异是属于共犯关系。弄脏双手的人要金盆洗手,一定的步骤是……不可少的。可是这次的事情不一样吧。千石抚子很明显只是一个可怜的被害者。她没有任何的错。就连被下蛇切绳的理由也很薄弱。怪异的出现都会有一个适当的理由——但是这次的理由却和小姐完全无关。因为她杀了十条蛇?她是杀了没错,可是那只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方法。她只是倒霉,运气不好而已。我不会连这种因为某人的恶意而被盯上的被害者,都要他们承担责任的,我没那么神经病。这种人必须要好好地帮助他才行。」



「…………」



原来是这样。



抱歉,我一直以为你出于坏心眼才会说那些的……



难怪,一开始忍野说出蛇切绳之名时,语气才会那么沉重,原来是因为这样啊……那不是针对蛇切绳。只是单纯因为,忍野是站在被害者——千石抚子的角度在思考。



「赎罪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不能因为一个对方没有犯下的罪,而去审判他。遇到有困难的人就要去帮助他嘛。我的个性确实不算好啦,可是对那样的人,我还是有一点人情味在的。不过,可不是免费当义工喔——我也是做生意的嘛。」



「你说的也没错啦。」



「不过没关系。老弟你和百合妹帮我工作,这次就算是我找零给你们把。像你妹妹一样的小姐,她不必特别做什么。」



「……这样啊。」



就算有被害者、加害者的问题在,



但我总感觉忍野这样有点偏心。



该不会他喜欢国中生吧。



「不过啊,阿良良木老弟。我给你一个忠告就好——害人害己。我再告诉你一次,你要把这句话记好,先仔细想想这句话的含意吧。」



「嗯……可是,没必要去记或是去思考吧,这句话不是很常听到吗,只要活在世上,很自然就会学到的。就算事情和怪异没有关系,还是会有很多机会去体验那句话吧。」



「你这话说得没错啦。不过呢,阿良良木老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啊,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喔。」



忍野维持轻浮的语气,如此说道。



「因为搜集和调查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实际上,我担心的事情,或者应该说我待在这里的最大一个目的,阿良良木老弟和百合妹已经帮我处理好了啊。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城镇。到时候,我就不能指点老弟你了喔。」



而且……我们也已经两不相欠了。



忍野接着说﹕



「我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聊这么多事情啦。阿良良木老弟一直和怪异扯上关系这点也有关啦——可是,老弟你满怪的,你会想要一一去处理那些怪异。和怪异扯上关系后,会变得容易被怪异吸引。这点是真的没错,可是通常遇过怪异的人,之后都会想要去避开怪异才对。」



「…………」



「这样才能取得平衡啊。我这么说跟刚才说你傲娇没有关系啦,不过老弟你说了很多女生的事情,什么鸡婆啦、爱照顾人之类的,可是其实那些都是你的特质——唉呀,这一点是没差啦。我也很羡慕老弟你这样的个性,所以才会说一些惹人厌的话,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啦。可是呢……我要是不在的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那个……关于这一点——」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然,我不用想也知道,忍野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城镇里可是,忍野不在以后该怎么办的问题,对我来说太过唐突了。



我们现在一定要聊这个吗?



「怪异的存在是很理所当然的,不应该刻意去和他扯上关系。因为不管原因如何,那样都有可能会变成加害者。我觉得老弟你太过操心了。太过度去保护别人。就连一些不用去管的事情,你都会想要去插手。」



「可是……」



话虽如此。



「我既然知道的话……也没办法把。我很无奈,已经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了,所以我没办法视而不见,也不能假装自己不知道啊。」



「哈哈,还是说你干脆像班长妹那样,全部都忘掉比较好?对老弟你这种人来说,或许那样比较好吧。把小忍的事情之类的……全部都忘掉。」



「要我忘掉——」



那种事情,肯定是没办法的。



我不能变得像羽川一样。



「对,小忍的事情……也是一样。嗯。我如果不在的话,阿良良木老弟就要一个人照顾小忍了。这是老弟你选择的答案——当然,要不管小忍还是怎么样,都是你个人的自由。」



「那个……忍野——」



「你要多提防她喔。因为小忍不是人类。你不应该对她抱有奇怪的感情。她是吸血鬼。就算变成那副德性,这点还是一样啊。」



「…………」



「我说的太坏心了吗?唉呀你放心啦,我们已经这么熟了,我不会某天一声不响就突然消失的。我也是个大人嘛,这点道理我懂的。不过,如果你要思想高中毕业后的出路——我觉得你也可以顺便想一下我刚才说的话。」



「你是想说我随便看到人就帮,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吗?对谁都很温柔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羽川也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是,忍野。我没办法变得像你一样。你说得没错,因为我有十分之一左右是吸血鬼……本身就是一个怪异。所以我没办法变成驱除怪异的人。」



倘若真的变成那种人,那我第一个要驱除的就是我自己。



然后是忍。



这……我没办法。



我做不到。



「我想不用那样吧。驱除这种事情,需要的只不过是知识和技巧。半人半妖的驱魔人就像漫画的角色一样,还满帅的啊。」



「唉呀……既然都有穿夏威夷衫的专家了,就算有那种人也不奇怪吧……」



「还有,」忍野说。「只要阿良良木老弟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只要不去管小忍,你随时都可以变回一个完全的人类——我个人希望你不要忘了这点。」



006



地点是那间神社遗址。



山上的荒废神社。



当我们在做准备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我也有想过明天再处理,但只怕再过一天,鳞痕——蛇切绳的缠附痕就会到达颈部。要是真的变成那样可就藏不住了。总不能在这个季节还用围巾吧——就算那些鳞痕普通人看不见。现在分秒必争,我才会决定在深夜进行驱除仪式。我家对我是采取放任主义,神原当然也不用说;但是千石现在是国中生,回家的时间方面可能会有一点问题,不过她拜托学校的朋友帮忙制造不在场证明(例如要住在同学家之类的),所以避开了这个麻烦。千石除了对她下咒的那个朋友以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朋友,这很理所当然。



朋友多一点真的不错呢。



我心想。



老实说,在事发原因的神社遗址举行驱邪仪式这点,刚开始让我有点不安;但是,忍野挂保证说没问题。他会那么说,我原以为是因为贴了符咒的关系,然而却不是,只是因为步骤的问题。就算对方是脏东西,只要让他们站在我们这边就好。他说正因为是那种地方,蛇切绳的存在才会变得很醒目,比较容易触摸到之类的。



老实说我听不太懂。



唉呀,这是专家说的话。就相信他吧。



我跟在三楼教室里的忍稍微打过招呼后(她果然因为MisterDonut的事情又和忍野吵架了。忍野好像又把她爱吃的甜甜圈全都吃光了。忍野咩咩,要说他没有大人样,倒不如说他是幼稚比较贴切),离开了废弃补习班,直接回到了家里。神原真的没对共处一室的千石和我两个已经回家的妹妹出手。



「你做得太好了,神原!你竟然忍住了。」



「嗯……听到阿良良木学长这么认真地在夸奖我,我开始后悔自己至今在学长面前开的玩笑,可能开得太过头了……」



神原有些消沉。



她不仅没有攻陷千石,还很认真地在陪她聊天。反而是畏首畏尾的千石看不下去,



「历哥哥,神原姐姐对抚子很亲切喔。」



出声帮神原说话。



「而且她还借抚子灯笼裤。」



「那不能当作判断亲不亲切的标准吧。」



这是我对千石的初次吐槽,值得纪念。



总而言之,千石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在和她的谈话当中,几乎找不到能够穿插玩笑的地方,所以对我来说很痛苦。都是那群家伙的关系,让我变成了一个无法进行普通对话的人。抱歉了千石,以后可能要请你也用那种方式和我打交道了。



接着,我请她们趁我牵制住两个妹妹时趁机离开我家,随后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家门。妹妹们似乎觉得很奇怪(特别是小妹,她的第六感很敏锐),最后我硬是甩掉她们,到事先约好的地方和神原两人碰头。我们在经营到很晚的杂货店(不是便利商店),购入必要的工具(毕竟事出突然,神原和千石身上都没什么钱,所以这里由我全额支付),接着我们朝那座山出发。三人都采徒步的方式。



「千石。」



「啊!怎么了……历哥哥。」



千石的反应有些心惊。



或许她以为我要责骂她。



她真是一个像玻璃工艺般纤细的女孩。



「听说你身上的那个痕迹……其实很痛吧。不要紧吧?」



「啊……」



千石的脸色瞬间铁青。



「那、那个……你不要生气,历哥哥。」



「……不是,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



千石可能以为我在责怪她不老实吧。这应该说是个性软弱呢,还是被害意识过于强烈呢……每当我在漫画之类的东西里头看到这种角色,都会觉得这种人要是出现在现实当中,想必会很惹人厌吧;不过,这样实际感受一下之后,我想其实也不坏吧……先不管我人好不好,老实说千石已经刺激到我的保护欲了。唉呀,她的年纪比我小很多这点,或许也有关系吧。



「我只是在想你不要紧吧?」



「那、那个,」



千石重新将帽子紧紧地深戴。



为了遮住脸蛋。



似乎不想让我看见一般。



「感觉好像被勒住一样,会痛没错……可是还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把猎物的骨头弄碎,便于吞食。



这是蛇的习性。



「……为什么你要忍耐,这样很奇怪吧。痛的时候,你老实说出来就行了。」



「没错。」神原在一旁打岔说。「只是被束缚住倒是还好,如果被一直绑住的话,对肉体的负担出乎意料地大呢。不管是蛇还是绳子。」



「我不懂『只是被束缚住倒还好』的理由,也搞不懂为何你会不经意地忽略掉精神上的负担,神原。」



她根本一点都没在后悔。



千石听到我们的对话,在一旁窃笑。



她虽然个性软弱,不过出乎意料还挺爱笑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绝对不能在千石面前提起十三星座的话题,因为连神原都笑成那副德性了,她搞不好会笑死也说不定。



在入山之前,我们互相喷了在杂货店买的防虫喷雾。时值深夜,早一步出现在眼前的敌人是蚊虫,而不是怪异。我们三人大致上都穿长袖长裤,有完全的防备;不过我和神原为了安全起见,而千石则是为了待会做准备,所以还是用了喷雾。



喷完之后,我们走进山中。



不用多说,山中一片漆黑。



我们各拿了一支同样在杂货店买的手电筒照着前方,同时爬上阶梯。野生动物和虫鸣声非常地吵杂。白天根本不会这样,现在好像是在冒险或探险似的。有一种彷佛自己在丛林中迷路的错觉。



「对了,千石。」



「怎么了?」



「我有件事情很在意,为什么你要拒绝那个男生的告白啊?你完全不知道你朋友喜欢那个男生吧?既然这样,我想你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才对啊。」



「那是因为……」



她沉默不语。



这点程度的问题就让她陷入沉默,我更搞不懂她为什么能明确地回绝对方了……



「对、对不起。」



她向我道歉。



没有原因理由。



「那个,你不用跟我道歉吧……」



「啊,也、也对。对、对不起。抚子……那个……对不起。」



一个括号里头,接连道了两次歉。



总共三次。



她道歉得太过头了。



「千石,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良良木学长,你的问题有点太粗线条了。这样一点都不像学长的个性,不太体贴了。」



「啊……是吗?」



「对啊。拒绝对方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况且,千石没必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往吧。」



「呜呜……」



十分正确的见解。



我发现自己听到神原说出这种正确的见解,居然会感到惊讶。



「我也是因为喜欢阿良良木学长……」



「我们没有交往吧!」



「咦……真的吗?历哥哥。」



千石一脸意外。



「你和神原姐姐不是男女朋友吗?」



「没有!」



「这、这样啊……我看你们感情很好……还以为你们一定在交往呢。」



「感情很好这一点,好吧,我承认。」



八九寺和神原两人,我跟哪一个感情比较好呢。



唉呀,神原和八九寺不一样,就算我说这种话,她也不会对我恶言相向……这样看来,神原或许略胜一筹吧。



……不过我的正牌女友战场原,只会说我坏话就是了……



「神原,你也好好否定一下吧。」



「嗯。我们真的没有在交往。」



神原用说明的语气,对千石解释道,



「我和阿良良木学长只是感情很好的玩伴。简单来说,就是玩玩而已啦。」



「你的说法有很大的语病喔!」



「我们的感情好到如果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当成意外来处理。」



「原来有的不是语病,而是恶意吗!?我最讨厌你了。」



「啊。这句话让我有点受伤呢。」



「呜……啊,抱歉,我最喜欢你了。」



她明明说过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很高兴,还真难搞啊。



话说,我还真懦弱,居然道歉了。



「这样啊……原来你们没有交往啊。」



千石自言自语地说。她在一旁听到我和神原的对话,不知为何似乎松了一口气。



「会拒绝对方,是因为抚子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接着,她告诉我们说。



有些害羞的语调,相当纯真。



「可是……我的朋友好像误会抚子了……事情才会变成这样……是抚子不好吗……」



「你不用责怪自己。真要说的话,事情本来不会变成这样吧——都是那间神社的关系。」



都是那个地方所导致的。



「对了,神原。我想等一下你的身体大概又会不舒服了吧……因为那张符咒好像不是立即生效的东西。」



「没关系。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那我就可以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是吗。」



运动系。



漂亮的骨气论。



通常那种非科学的事情(有心理准备,身体就不会不舒服),会让我想要否定它,不过因为这话是神原说的,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相信她。因为这女人相当可怕,她凭借着骨气和相对的努力,让自己从运动神经迟钝的少女,蜕变成进军全国的篮球选手。



「历哥哥,以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呢?」



「啊……老实说,不是很多。因为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



「这样啊……」



千石失望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千石你才是,」我慌忙改变话题说﹕「你竟然还记得我的事情。我们小时候才玩过几次而已。而且,我还是朋友的哥哥吧?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很快就会忘记的说。」



「因为,抚子以前,不太常跟别人玩在一块。」



千石说。



「而且,那个时候放学之后还会一起玩的朋友,只有良良而已……」



良良大概是说我的小妹吧。对了,没错,以前她带回家里的朋友,是那样称呼她的。那是她小学时的昵称。取「阿良良木」的正中间,所以是「良良」,现在她和我大妹,两人并称「栂之木二中学的爆热姐妹花」就是了——



真是说变就变啊。



人会改变是很自然的事情。



唉呀,说到那时候的我,当时妹妹带朋友回家的时候,我都会被逼着陪他们玩,让我觉得有点困扰啊……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值和女生玩会觉得丢脸的年纪。



感觉就是这样。



「抚子和良良升上国中之后就不同校了……可是,和良良还有历哥哥一起玩的事情,全都是抚子宝贵的回忆。」



「这样啊——」



这样就好。



附带一提,我和神原各自所承受的怪异问题,并没有告诉千石。只有让她觉得,我们和那方面的事情有某种程度关系而已。坦白告诉她其实也无妨,或许站在信赖关系的角度上我应该那么做才对;但是,我怕那样会让千石内心承受的压力加剧,所以和神原商量过后,才会做出这种考虑。因此,为何到神社神原的身体会不舒服,千石大概不知道吧。她可能会觉得,是因为神原八字轻的关系。这种思考方式,其实也不一定是错的啦。



「因为抚子是独生女。」



千石说。



「很羡慕别人……可以有哥哥。」



「…………」



我想那是因为你没有,所以才会想要。



这就跟没有妹妹的人,会想要妹妹一样。



我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能有哥哥姐姐或弟弟——会去羡慕有这些东西的人。不过,像我这种真的有妹妹的人,和独生女千石的见解,或许又不一样了吧。



独生女……吗。



「对了,神原。你也没有……兄弟姐妹对吧。」



「没有啊。我也是独生女。」



「这样啊。」



战场原也是。八九寺和羽川也一样。



大家都是独生女啊。



不知道……忍怎么样。



吸血鬼也有兄弟姐妹吗?



「好——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我,当然是第一个到。



神社遗址。



荒废没落的景象。



符咒还是一样……贴在那里。



「神原。身体不要紧吧?」



「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那你说一些蠢话来听听。」



「我很喜欢在车内看书,然后晕车不舒服的感觉。」



「说一些有趣的话来听听。」



「我也没办法啊!对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干就没钱拿啊!」



「说一些色色的话来听听。」



「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女生是处女,没想到居然是猩猩。」



「很好。」



最后那句感觉有一点微妙,不过没问题吧。



千石在一旁捧着肚子颤抖着,同时蹲在地上。看来这几句话,似乎点到她的笑穴了。



她果然很爱笑。



看来比起对话的内容,我和神原的对答本身更让她觉得有趣,这样也不错啦,以一个观众来说她的反应很好,感觉不会很差。



「那我们快点……赶快着手准备吧。」



「阿良良木学长,为什么你要用两个不一样的副词啊?」



我们找了一个适当的场所……也就是草木没有长得太「目中无人」的地方,把手电筒——我们手上的三支,和放在包包里头的一支——设置在四方。让灯光照着四角形的中心。



地面是泥土。



随后我们用一旁的木棍在地上画线,将四支手电筒相连,变成一个真正的四角形——这就是所谓的结界。样式虽然相当简单,不过忍野说这样无妨。他说结界最重要的,就是要先画出一个范围。随后,我们在四角形的中间铺上塑料布。这塑料布当然也是在杂货店买的东西。



接着,千石进到四角形里头。



单独一人。



穿着学校泳装。



「…………」



那件泳装不是在杂货店买的(杂货店不会卖那种东西),而是神原「刚好」准备在身上的,就跟灯笼裤一样。



「……你身上连买手电筒的钱都没有,为啥会有灯笼裤和学校泳装啊。」



「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比钱还重要。」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那些东西不会是灯笼裤和学校泳装。」



「我个人原本是打算配合阿良良木学长的兴趣啦。」



「不用你来配合。」



「『兴趣』这个部分学长不否认吗?」



我转头确认,结界里头的千石果然在窃笑——因为这个笑梗,你才会在这间老旧神社里头穿着学校泳装。这样你还笑的出来吗……



总而言之。



为了要看到驱蛇的经过所以不能穿长袖长裤,因此在解咒仪式中要能清楚看见皮肤上的鳞痕才行,这是忍野的指示;不过,在屋外实在不能只穿着一件灯笼裤。刚才千石在我房间秀出蛇切绳的痕迹时,结果双手不慎从胸部上移开,因为这样在室外就更不可能让她裸体穿灯笼裤(那时候原本止住哭声的千石,又再哭了一次),这个意外事件就连老实行事的我,也对忍野闭口不提。



所以,她才会改穿学校泳装。



这身泳装不是在神社换上的,而是像小学生一样,在家里事先穿在长袖衣裤底下。穿着学校泳装虽然看得见脚上的鳞痕,但是身体部分几乎都被包住,很难看得出整体的被害状况——不过,随着看法不同,我看鳞痕似乎已经到了颈部周围,状况比黄昏的时候还要更——这表示缠附的征状正在恶化……吗?



既然如此,尽早处理为妙。



此时此刻有一条大蛇……正缠附在千石的身体上。



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我将忍野给我的护身符,递给了千石。



「总之,你就坐在正中间……垫子上面。用力握着这个护身符,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然后,祈祷就行了。」



「祈祷是要……向谁祈祷?」



「对某种东西。这个状况下大概是——」



蛇。



蛇神。



蛇切绳。



「好……抚子会加油的。」



「哦!」



「历哥哥……你要仔细看好喔。」



「包在我身上。」



「仔细看着……抚子喔。」



「……好,包在我身上。」



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有看的份而已。



从现在开始,老实说都要看千石自己。



不管结局……会怎么样。



因为得救的人,是自己救自己的。



我走出结界,和摆好蚊香的神原一起,稍微远离结界,用绕行的方式移动到千石的正面。



「那么……」我说。



千石的双眼已经合上。



双手在胸前紧握。



仪式已经开始了。



会花多少时间,连忍野也不知道。他说最早的情况下,要有花上一整晚的心理准备。我和神原姑且不提,千石的精神状况不知道能否撑那么久,不过也只能试一试了。因为我们没时间排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手电筒的光线。



从四方静静地……照耀着她。



「我说……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在一旁开口对我说。那声音小到会让我听漏掉。她是顾虑到结界里头聚精会神的千石,才那么小声的吧;可是用那种声音,不如别说话来得好。



「干么。从现在开始,搞笑的对话一律禁止喔。」



要是千石在仪式当中笑出来,那我可受不了。



那样的话,一切的苦心就白费了。



「这我知道……可是,阿良良木学长。来到这里之后,有件事让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事?」



「千石一个人坚强勇敢地做的那个杀蛇仪式。那个仪式没有用吗?」



「坚强勇敢地杀蛇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很猛……喔,你说那个吗,把蛇分尸的仪式。」



「嗯。我们不用做这么麻烦的仪式,好好地照步骤把那个方法做一遍,才是最正确的方式吧?」



「你说得没错啦……这点我也有对忍野说过,不过那个方法似乎比较费功夫。照忍野说的来看啦。因为,把蛇分尸的那个方法,最重要的好像是地点。」



「地点……因为这里有脏东西聚集的关系……」



「不,这里虽然是一个最糟糕的选择,不过也不是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都可以。我没时间仔细问忍野,可是如果不用东北地区的蛇,效果好像都会很差之类的。」



「地区差异吗?」



「就是地区差异。这对怪异来说很重要吧。」



如果不脍炙人口的话——



千石会选这座山是因为有蛇出没,可是追根究柢来说,要举行仪式的话,山和蛇都必须仔细挑选过……的样子。不过,千石抚子的情况真要说的话,她打从一开始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偏偏选上这个聚集地。



这个脏东西聚集的场所。



不过讽刺的是,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要把那些脏东西,变成驱除怪异的伙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不过,没想到忍野先生居然会有驱除怪异的护身符,真是方便的东西啊。」



「我稍微吐槽他问了一下,那东西好像也不是多方便啦。而且要遇到这种事情才派得上用场。」



因为这次是人为驱使的怪异。



而且,正因为对象是蛇。



「用小动作对抗小动作吗?」



「他说是以异端制异端啦。」



「唉呀,只要千石可以得救就行了啦……不过,阿良良木学长真的随便看到人就帮呢。」



对谁都很温柔。



对任何人都很温柔不负责任。



「……也不到随便的地步啦,我只是尽可能去帮助别人而已。而且,对方如果是我认识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战场原学姐就是喜欢这样的学长,而且我觉得这也是学长的魅力所在。我真的很高兴学长是学姐的男朋友。不过我希望,」



神原说。



「要是哪一天,学长遇到只能选择救一个人的状况时,能够毫不犹豫地选择战场原学姐。」



「…………」



「要牺牲自己是学长的自由,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多珍惜一下学姐……其实要说这种话我还不够格啦。」



神原的左手,过去曾经想要杀掉我。



她不是被左手操控,



而是化身为一个拥有坚决意志的怪异。



「神原……我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说。应该说正因为是你,才能说这种话吧。」



「……那就好。」



「就跟你觉得我是战场原的男朋友很好一样,我也觉得你是她的学妹真是太好了。」



「听到学长这么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啊……阿良良木学长,你看那边。」神原指着正面说。



她指着专心在向某种东西祈祷的千石身体。



仔细一看。千石的身体上,裸露在学校泳装外的鳞痕——布满全身的清晰痕迹,正慢慢地淡去。忍野说要有花上一整晚的觉悟,可是现在连十分钟都还不到。



原来如此……符咒的效果很强力。



而且很顺利。



鳞痕逐渐从……颈部上消失。



鳞痕逐渐从……锁骨上消失。



蛇切绳,逐渐离开千石。



「看来进行得满顺利的。」



「嗯。」



「太好了。」



有这个号称只会让状况事与愿违的男人在场,这么顺利的发展老实说让我有一点意外,不过实在太好了。只要千石再坚持一分钟,不要松懈——



「可是……不是把蛇驱除之后,事情就落幕了。」



我说。



为了避免让千石沮丧,这件事情我在事前刻意不提。



「至少她和那个朋友之间的友谊,已经没办法修复了吧。」



「嗯……或许是吧。」



神原也点头说道。



「发生了这种事情,没几个人可以既往不咎。我想应该没有吧……而且我也不觉得千石会想跟对方和好,对方也不见得会有那个心吧。」



「友谊破灭……吗。」



人模拟怪异还要恐怖。



我不想刻意故作正经,说出这种老掉牙的台词。



「感情纠纷好可怕啊……不过千石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居然可以被那么可爱的女生看上,真让我有点嫉妒呢。」



唉呀,如果这是恋爱漫画的话,千石喜欢的人搞不好就是我了,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吧。我顶多只能当她的「哥哥」而已。



兄妹……吗?



当然,我口头上说会嫉妒,可是万一千石对已经有女友的我抱持好感,我恐怕会很伤脑筋吧……不过,藉由这个机会,让我们再次恢复到友好的关系,或许也不坏。毕竟我对她就是有一种好感,而且她给人一种无法弃之不顾的感觉。至于我家那两个妹妹会说什么就不知道了……



「因为她是女生啊。而且……十四岁吗?」



呵呵,神原轻笑。



「我以前也是一样,不过那个年纪的女生,不见得每个人都在等待白衣王子的出现啊。」



「呃,你说得没错啦……」



应该是白马王子才对吧。



白衣是指……医生?



蛇夫座。



「喂喂,我不是说过搞笑对话一律禁止吗?神原学妹。仪式还没结束呢,要是松懈的话——」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突然大吼说。



松懈的人其实是我。我的视线不小心……离开了千石。当我转头望去时,千石抚子已经仰倒在塑料布上,身体不停抽搐,方式相当异常却很剧烈。



她的嘴巴。大大地张开。



颚骨撑到了极限。



宛如要吞蛋的蛇一般。



有如口中含着蛇的头一样。



「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突然就……」



鳞痕从千石的身土消失了。



有一半已经消失不见。



但是——有一半还残留在她的身上。



残留未消。



同时,



至今毫无痕迹的千石颈部上,也出现了清晰的鳞痕。蛇——蛇切绳正缠附着她。



怎么回事……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什么地方不对了?



忍野提过的那本《蛇咒集》里头有类似蛇切绳的图——一条蛇缠绕着一位男性,想要从他的口中侵入身体他是会取人性命的怪异,而不是让人自然死亡的怪异。



蛇神。



蛇神凭依。



「失败了吗……?是这样吗,阿良良木学长!我们失败了,驱除仪式反而产生不好的作用,结果失控——」



「不对……这个仪式应该不是那种粗鲁的东西……不是那种靠力气驯伏对方的东西。就是因为不是靠蛮力才是异端,不会有类似自导自演的情况发生,也不可能会发生。因为这个方法就跟和怪异交涉、协商一样——」



请愿。



忍野说过,这是一种请愿。



以谦虚的姿态。



然而……千石是跟战场原的时候一样,集中力放松了吗?就算是好了,怪异也不会这么突然……就进行到最终阶段啊……



因为,仪式明明已经顺利进行到一半了啊……!



「……一半?」



啊!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



在塑料布上痛苦挣扎的千石。



学校泳装下笔直伸展的纤细双脚,上头的鳞痕已经消失了一半。



但是……这一半,也实在太过明显了。



鳞痕已经从她的右脚上完全消失;但左脚的鳞痕从脚尖到大腿根部,却完全残留未消。



就连一片也没有消失。



身体部分我看不见,不过她的颈部和锁骨附近的痕迹也是一样的状况,这样一来答案就很明显了——



「神原……我搞错了。要是看得见的话,这种事情应该可以马上发现才对——」



「什么意思?」



「蛇切绳不是只有一条,而是两条啊!」



「…………呜!」



话虽如此——



有几个征状我应该要注意到才对。



千石除了双手和颈部以上,全身都布满了鳞痕。从脚尖、胫骨到小腿肚。人有两条腿。一条蛇在构造上,绝对不可能将双脚完全缠绕住。蛇如果只有一条的话,大腿内侧不可能会有鳞痕。



这就表示,自双腿的脚尖上——



各缠附着一条蛇切绳。



彷佛勒住千石的身体一般。



两条。



「……该死!」



其中一条因为忍野给的护身符之力,而解除了。



蛇切绳回去了。



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地方。



但是护身符的效力,到此就结束了。



我的说明不够充足——要是我有注意到蛇切绳有两条,忍野应该也会有相当的对策。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他给予的帮助是无限上纲的。对身为被害者的千石,他不会吝啬伸出援手。然而,我是在蛇切绳只有一条的前提下和他商量,所以忍野也只有准备对付一条的方法。



因此,另一条才会失控。至今和他一起缠附的另一条大蛇被驱除了,要他不失控才奇怪。



「神原!你待在这里不对,你站远一点!」



「联络一下忍野先生是不是比较——」



「那家伙没有手机啊!」



这跟个人主义之类的东西无关,因为他是一个机械白痴。



所以,我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



我冲了过去,侵入简易式的结界手电筒照亮的四角形当中。接着用力抱起千石的身体。她的身体好烫。热度相当地高。让我感觉碰触她的手,彷佛会烫伤一样颈部的鳞痕,现在已经整个陷进她的身体,要把它称作「痕」实在太过可笑。鳞痕彷佛要改变她身体的轮廓一样,整个陷了进去。宛如要勒碎千石的骨头,直接把她纤细的身体弄成碎片一样。



犹如要把她分尸一样。



陷入了身体里。



我的耳边,彷佛可以听到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千石……」



她已经翻白眼,失去了意识。



完全被吞噬了。



「呜——!」



我把手上的千石,再次放到塑料布上。接着,我朝千石的身体,缓缓地伸出双手。



不对,我不是朝着千石的身体。



而是朝着蛇切绳。



「虽然看不见,但是应该摸得到。」



忍野有说过这句话。



从春假之后,我的体内就流着吸血鬼的血。血。血液。真要说的话,我本身就是怪异!是怪异的话应该可以碰触到怪异。



能够碰触到,也可以把他扒下来。



没错。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象。从刻印在千石身上的鳞痕,推测出蛇切绳本体的形状,思考蛇切绳是如何缠附住千石。我不能搞错。该死……大妹就先不谈,我和小妹一样都是室内派的……这是我摸蛇的初体验。第一次摸的蛇是怪异吗……



不要畏惧。



就连和小妹玩在一块的千石,都靠自己的力量抓了十几条蛇不是吗——做哥哥的我,连这点程度的事情都做不到怎么行。



「呜……呜喔!」



黏糊的感觉。



我的手心一种讨厌的触感。



感觉好像双手伸进了黏液当中。



感觉有许多鳞片刺弄我的双手。



说实话,这很恶心。



要说哪里恶心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触碰到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居然会让我在生理上感到如此恶心。我刚才非常渴望触碰到他;但是现在我却巴不得想早一秒放开这个怪异。



我反过来利用那股黏糊感,用滑动的方式调整自己双手的位置。蛇粗壮的圆筒形躯干,就像一个肌肉发达的男性大腿一样。我从左右两旁夹住他,接着,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拉扯。



我可不是连体力都是吸血鬼等级。



而且,他很光滑。



因为他鳞片排列的方向,和我拉扯的方向一致,因此我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作用。我改变思考模式,把指甲掐入大蛇的身体(蛇的身体很柔软,我的指头就好像沉入他的身体一样),再次用力猛拉。



把他扒下来!



「呃……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无法比拟的激烈疼痛,窜过了我的右手。



我往疼痛处一看……鲜血喷出来了。我的手腕和手肘之间,宛如被压缩机夹到一样整个被压扁,同时还开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他、他已经!」



蛇的头部,已经从千石的口中溜了出来。我用手指掐住他的身体,蛇切绳可能认为是一种攻击行为吧,现在他离开千石的体内,对我做出了反击。因为我看不见,所以直到被咬中以后才发现到——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在剧烈的疼痛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滚带爬地急忙抽身闪开。这时,只见千石的身体在四角形内的塑料布上,啪搭啪搭地不规则弹动,大概是缠附在她身上的蛇切绳正逐渐离开的缘故吧。因为我看不见,只能够做大致上的推测,不过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八成是如此吧。



这就表示,现在蛇切绳要缠附到我身上来了!



我在那之前,把右手被压扁的部位,朝地面重压而下。一阵更加剧烈的苦痛朝我袭来,然而当我重压在地的剎那间,我感觉到那一对咬住我的牙齿——恐怕是蛇切绳的牙齿——已经从我手上拔了出来。他察觉到我想把他的头撞在地板上变成夹心饼干的企图,所以他早一步避开了吧。结果,我只是把受了伤的右手,毫无意义地撞在地板上而已。



我还以为手会被他撕碎。



而下一秒间,这次换成脚部。



我左脚的脚踝。



喀嚓!一个东西被压扁的声音。



咬中我右手的时候也一样,这条蛇只要咬中就可以压扁人体吗……这种咬合力就像怪物一样。不对,没什么像或不像,他就是一个怪物,可是这也未免太——



然而,我还是从开在脚踝上的牙痕,估计出蛇切绳的头部位置,硬是把手指塞进脚踝和蛇口之间,把他的嘴巴撬开他的咬合力虽然夸张,但我利用那一丝缝隙,使劲把他从脚上拔开。我似乎连骨头都被他咬伤,不过好像没有伤到神经。我试着动了动左脚。



要是我可以就这样抓着蛇嘴不知该有多好,然而此时却传来一阵湿淋淋的触感(恐怕是蛇分岔的长舌头,舔到了我),让我反射性地放开了手。



「啧!」



话虽如此,我凭空乱踢的右脚,感觉好像踢中了蛇切绳。我只有感觉到一股有如踢到橡胶球般的柔软触感,老实说,对方八成不会觉得痛吧。接着,我直接后滚翻,两转、三转,和蛇切绳取出距离。



我前天才刚喂血给忍。



因此,我身体的恢复能力,应该比平常还要更上一层才对——然而,我被压扁的右手和左脚踝,却没能轻松地恢复原状。就连复原的迹象也看不见。疼痛也完全没有消退……这是怎么回事……蛇切绳该不会是毒蛇吧?



吸血鬼也很怕毒。像现在我这种程度的吸血鬼,就更不用说了。假如是全盛时期的忍,这点程度的伤应该不会觉得难受吧。



我用单脚,蹦蹦跳跳地站了起来。右手只能够无力垂下……过度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将手举起。



这几个月的时间,和怪异、类怪异以及准怪异打斗的经验你,我也不是没有。以期间来看,我反而算是经验丰富吧。可是……我是第一次和看不见的怪异对打。透明人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以笑话来说已经不通用的滑稽概念,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没想到看不见的敌人竟会如此地可怕……!



对方是蛇。



蛇好像有一种叫作颊窝器官的组织,能够感受到红外线,可以凭借温度来寻找猎物——这样一来,视点上的高低差似乎不会为我带来有利的局面。我看不见对方,但对方岂止是看得见我而已。



沙沙沙沙沙!



眼前传来声响。



贴地爬行的声音,正在靠近我。



「喔、喔喔!」



现在就算我站得起来,左脚也已经失去了脚部应有的功能,移动效率跌到了谷底;然而大概是凑巧的吧,蛇切绳朝我上半身攻来,我似乎躲开了。



我随即转头,预测他的落地点。



蛇切绳的落地点,



非常清楚可见。



「或……或许行得通。」



搞不好可行。



我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摆好了架势。



等待蛇切绳的第二次攻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蛇切绳目前的位置,没有移开视线。要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就必须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看蛇眼还是颊窝器官,况且我也看不见蛇切绳——



他动了!



我向侧面跳开,避开了他。



喀锵!我的身旁传来了一阵类似捕兽夹合上的声响——大概是蛇切绳的攻击落空,嘴巴咬上的声音吧。我寒毛直竖要是被那种攻击咬到头部的话,就万事皆休了。我肯定会被他撕碎吧。



不过……我看到胜机了。



地利是站在我这边的。



地面是泥土地。



杂草横生乱长。



而蛇类……是贴地爬行的生物。



就算这个生物是怪异也一样。



就算我看不见蛇切绳,他的移动痕迹却清楚可见。就像刻印在千石身上的鳞痕一样。



泥上翻腾,尘埃飞扬。



杂草仿佛挡人去路似地,被一一拨开。



倘若是柏油路或水泥地的话,可就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了,如果这次像战场原和神原的时候一样,在忍野居住的废弃补习班举行驱蛇仪式的话,现在已经完蛋了。不对,搞不好——



这或许是忍野布的局。



对,仔细想想,这个怪异能够无视衣服的存在。本来他应该也可以无视泥土地和杂草才对。按理来说,我不会听见沙沙沙的爬地声,也不会听到他合上嘴巴的声音。然而,蛇切绳在这里却无法忽视那些东西,是因为地点的关系。在这间神社内,蛇切绳只是肉眼看不见,却是实际存在的。



因为他是怪异。



就跟我和神原一样。



就像半恶作剧的诅咒会成功一样。



气袋的聚集地。



脏东西正聚集在这个地方。



忍野说过,只要让那些脏东西站在我们这边即可。既然如此,这肯定也是忍野的对应手段之一。这个驱除方法基本上还是要做一个结界,但是他没有把地点选在废弃补习班,就是为了预防万一,以应付出乎意料的状况。我能够听到声音,触碰到蛇切绳,或许是因为这个地区的加成也说不定。



忍野咩咩。



我痛感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管是战场原还是神原的事,到头来,我全部都要依靠忍野我自始至终,都太依赖他了。忍野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城镇啊。然而,我却一有问题就这次也一样!



完全不懂得后悔的人是我才对吧。



我和忍野打交道,却一点皮毛都没学到。



什么也预测不到。



「呜……」



蛇切绳接下来的攻击,我也勉强躲过了。



可是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我集中意识,专注地去闪避的话,在神社内的那些脏东西的帮助下,我能够从泥土和杂草的动向,做出某种程度的精准推测,但要我转守为攻,可是相当困难。要攻击的话,我实在只能靠凭空推测的方式。况且,在右手和左脚无法使用的状况下,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出万全的攻击呢。



伤口完全没有恢复。



疼痛也只有加重的感觉。



或许是心理作用,疼痛似乎逐渐扩展开来了。



真的有毒吗?



神经毒、出血毒、溶血毒。



血清是必要的。



况且,我的攻击对怪异有用吗?就算是普通的蛇,也有杀也杀不死的强韧生命力。



像我这种半吊子、有吸血鬼后遗症的人类,能够对抗他吗?我一把指甲陷入蛇切绳的肉里,他就对我发动攻击。从这一点来看,我的攻击似乎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但是,现在这样下去,我充其量也只能东躲西逃吧?



该怎么做才能消灭这个怪异呢?



不对。



追根究柢来说……这个怪异,我真的可以消灭他吗?消灭他之后一切就会结束了吗?消灭他比较简单利落——如果是忍野咩咩的话,会这么说吗?



鬼、猫、螃蟹、蜗牛、猿猴,还有——



蛇。



蛇也是一种神圣的生物——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她,



神原骏河她,朝我这里冲了过来。



马力全开。



用她那超乎高中生水平的脚力,有如发动自杀攻击般。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叫她不要过来了不对!



「呜。」



对了……如果是神原的话!



如果是神原的左手,猴掌、猿猴之手的话——那股可怕的攻击力,或许可以和蛇切绳抗衡!能够空手打穿水泥墙的弹射拳,现在就寄宿在神原的左手上。就算蛇切绳是钢筋铁骨的身体,在神原的全力攻击下也没有屁用。



但是问题在于神原和我不同,她没有恢复能力。要是她左手的攻击扑空,被蛇切绳反击咬伤的话,一定会造成无法挽回和恢复的不可逆伤害。假设蛇切绳和我预测的一样是毒蛇的话,就算我再怎么乐观推估,伤势都会攸关生死。真是讽刺,有恢复力的我没有攻击力;而有攻击力的神原却没有恢复力。另外,契合度的问题也必须列入考虑吧,对神原来说,这个地方很明显和她八字不合。此刻,她应该也十分不舒服才对——



她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



「阿良良木学长,原谅我!」



神原攻击的对象是我。



不是蛇切绳,而是我。



她用那只左手使劲抓住我的颈根,接着用她自豪的双脚顺势一蹬,将我整个人撞飞。面对神原这一撞,单脚的我当然无法站稳,有如沙尘在风中飞舞般,轻易地就被她撞飞。神原的左手紧紧掐住我的颈部,我无法挣脱。她不放开,也不离开。我就这样,腾空被撞飞了五公尺左右——



整个人砸落在地。



就算地面是杂草丛生的柔软泥土地,



窜遍全身的强烈痛觉,让我险些气绝。



先前我们也开过类似的玩笑,神原真的用一只左手就把我压倒。只是——地点不是在床铺上。



「你、你干什么,神原——」



我嚷嚷道,但神原不发一语,灵活运用四肢(不只用左手),整个人重叠在我身上,使出类似柔道中的纵四方固,牵制住了我的动作。右手和左脚负伤的我,根本无法做出象样的抵抗!不。



就算我的身体状况极佳。



就算她没有猿猴之手。



神原要是真的想压制住我,我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我们一个是全国大赛的运动员;另一个则是没参加社团的吊车尾。年龄和体格的差距,在这个状况下根本不成问题。即便我再怎么挣扎,也都动弹不得。她的身体紧贴在我身上,明明神原不是很重,我却感觉快要被她压扁了一样。



「神原……你——」



「不要挣扎!别太亢奋了!」



「什么别太亢奋!」



「太亢奋的话蛇毒会发作的!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在极近距离下仿佛快和我紧贴在一起般,当着我的面扯开喉咙对我大吼。



「蛇虽然是一种很暴躁的生物,可是却很胆小。只要人类不去攻击他,他就不会主动攻击!不可以刺激他!我们乖乖待在这里不要理他,蛇就会自己走掉的!」



「…………呜!」



这是蛇的性质。



就算他是怪异,这点也不会改变。



如同缠附和颊窝器官一样。



所以——



神原说得没错。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



只要我不去理会,蛇切绳就会离开这里。



我已经把他从千石身上扒下来了。



所以——蛇要回去了。



「……可、可是神原!那样的话——」



那只会让他回去。



不是返回自然界。



而是——反弹。



咒术反弹。



害人害己。



诅咒别人,除了要替对方挖坟墓外,也要挖好自己的。



就像被蛇牙咬穿一样……两个坑洞。



「阿良良木学长!拜托你——」



神原用悲痛的声音说。



宛如在向我倾诉一般。



「——该帮的人是谁,请学长不要搞错了。」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周围传来声响。



是蛇切绳贴地爬行的声音。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飞舞的尘土,也看不见左右倒开的杂草——但是,我知道那个声音,伴随着一定的速度正在远离我们。蛇切绳正打算爬离这里。或许是因为我被神原的左手推飞了五公尺之远,所以他找不到我的踪影。也有可能是因为,蛇切绳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蛇要回去了。



回到施咒者身边。



为了将诅咒……带回去给对方。



「………………」



我感觉到全身逐渐虚脱无力。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上前追赶,我也没办法追上看不见的蛇。因为他离开这间神社之后,就会变得无声无息。况且,有一个先决问题,我根本无法凭己力解开神原的压制。



就算可以挣脱她……我也没办法那么做。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大概是发现到我全身虚脱无力,一脸担心地出声叫我。



「抱歉。」



我对神原道歉。



我脑中只想得到这句话。



「抱歉,让你扮黑脸了。」



「请不要向我道歉……我会很难受。」



「嗯……抱歉。」



「阿良良木学长。」



「抱歉……神原……真的很抱歉……」



我只有……抱歉两个字。



总觉得我在紧要关头,都一直在向神原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逼你接下这种担子……我是一个没出息的学长,真的……很抱歉。



神原的判断实际上是正确的。我只能点头承认。因为就算继续和蛇切绳对峙,我也没有丝毫的可能性能够打倒他。类怪异的我,无法对抗真正的怪异。刚才我为了回避蛇的咬击而激烈运动,使得毒性提早在体内扩散,刚才就算我倒地不起也不奇怪吧。



我单纯只是因为无法死心而已。



就像一个在耍任性的小孩。



正因如此,我才深有痛感。



右手和左脚的疼痛,和那个痛感比起来,简直是鸡毛蒜皮。



我很单薄。



我很脆弱。



我真的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



「历哥哥……」



蛇离开了——



千石似乎恢复了意识,踏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进我和神原的身边。怪异消失后的现在,那个结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千石穿着学校泳装的肌肤上,刚才陷入体内的鳞痕,已经消失殆尽。



不是一半。



而是全部都消失了。



恢复成白皙、细致的美丽肌肤。



她已经不再痛苦。



她已经不再疼痛。



她已经不需要再哭泣——



「历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不要这么说。



千石。



拜托,请你不要说谢谢这种……让我不堪入耳的话语。我没资格接受你的道歉。因为我,甚至连对你下咒的人,都想要去帮助他。



007



以下是后日谈……应该说是本次故事的收尾。



隔天,我一如往常被两个妹妹:火怜和月火挖醒后,准备要去上学。六月十三号,礼拜二,平常日。我的右手和左脚,似乎已经恢复到可以过日常生活的程度。在那之后,我狼狈地在神原和千石的左右搀扶下,走到废弃补习班,请忍吸一点血提高了我的恢复力。就算家里再怎么放任主义,我也不能带着被扁掉的手脚回家。忍看到狼狈的我,还是老样子没有对我说半句话。她可能觉得很惊讶,又或许她没有任何的想法吧。不管答案是什么,能够意外地多喝到我的血,对忍来说应该不算吃亏,因此她反而很高兴吧。随后出于礼貌,我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地向忍野报告了一下,然而他也没多说什么。他也一样,可能觉得很惊讶,又或许没有任何想法吧。



之后,众人在废弃补习班的一间教室内,待在早上。千石骗爸妈说要住在朋友家里,所以她必须找个地方待到早上才行。由于没有其他适合的地方,所以我们就直接睡在补习班废墟里。刚开始就像校外教学的夜晚一样,大家很兴奋,不过最后很快就睡着了,其实大家都累了吧。



冬天过去后,春天就会到来。



黑夜过去后,白昼就会降临。



我和神原两人把千石送回家,约好择日再见后就道别了。我和神原商量了一下战场原生日派对的计划后,也在十字路口和她告别。接着我终于回到家,躺在床铺上打算睡回笼觉时,就被两个妹妹挖了起来。「你记得千石吗?」当下我不经意地问月火说。



她说记得。



是小千对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没错,那时候我是用小千称呼千石,就跟她用历哥哥称呼我一样。



话虽如此,现在——



我还是没办法,那样称呼她。



换上制服的同时,我动脑思考——



蛇切绳有两条的理由。



两条蛇……缠附在千石身上的理由。



无端怨恨千石的人,是她的一位女性友人——因为那个朋友喜欢的男生,向千石告白结果被拒绝,所以她怀恨在心。因此,她才会从校内流行的超自然咒术中,选了一个最恶毒来下咒。她只是想发泄,压根都没想过那个咒术会成功吧。



但是,光看这件事情,我应该能够事先预料到,还有一个人会憎恨千石吧。对,就是那个被千石拒绝的男生。就跟那个女性友人一样,我连那个男性的名字都不晓得——但是,就算他会反过来怨恨千石,也不奇怪吧。以心理上来说,那可以说是很理所当然的。单纯的感情纠纷。爱来爱去事情。使用校内流行的咒术,不见得是女生的专利。有些人不会老老实实地,专程把自己下咒的事情告诉对方。也有人是真的想要……诅咒对方。



害人害己。



这些全都是我独断的推测。毕竟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我的推测正确,我也不知道那条蛇切绳会去找女生还是男生,以及咒术反弹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千石也没必要知道。



这种事情再怎么思考,都是画蛇添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