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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枪第55节(2 / 2)


  盛域虽背后做过不少腌臜事情,但盛域的廖总是没亲手杀过人的。他合计了一下,亲自动手容易惹上麻烦,别吃不着羊肉沾一身腥,那太不划算了。

  胡石银杀过人。

  廖晖自以为借花献佛,还能一舒胸中恶气,却没想到胡四爷也觉得这小子是个麻烦。就这么把人弄死,觉得过了,他转做正经生意好些年,那赌场其实只是一个手下开的,而且他受访之后关注过两期这小朋友的节目,不错,有条有理还有血性义气。但就这么把人放了也不行,一来太折面子,像是怕了虞仲夜,二来也对不起廖总千辛万苦寻来的钧窑瓶。

  胡石银对虞仲夜说没对刑鸣动手,那是真的,但从盛域的地盘往外转移的时候,刑鸣还是挨了打。李梦圆突然大叫救命,盛域的手下就毫不客气地动粗了,刑鸣怕把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打坏,就抱着李梦圆把她护在身下,生生受下一顿拳脚。

  现在他俩就被关在一间小黑屋子里,十个平方米不到,光线幽暗,一阵阴冷霉馊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埋。李梦圆坐立难安,时不时哭喊两声,反观刑鸣,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多数时间只是坐在那里,阖着眼睛养神。

  李梦圆觉得刑鸣淡定得有些过了头,忍不住问:“你怎么看着一点不慌?”

  “记者被扣留是常有的事情,”刑鸣似乎是想安慰李梦圆,但脸上没一点表情,摆上台面的也是冷冰冰的数据,“去年中国记协维权委员会曾做过调查,超过三成的记者都在采访时遭遇人身自由限制。”他停顿一下,总算扭头看了李梦圆一眼,“就跟你们医生遇见医闹一样频繁。”

  李梦圆继续问:“你以前采访被扣留过吗?”

  处境危险,人反倒更易心平气和,刑鸣比往常好亲近不少,冲李梦圆点了点头:“上个月去一家敬老院采访,就被院长找人扣下了,连上厕所都派保安跟着,非要我签收下两万块钱,否则就不放人。”

  “那你怎么办?”

  “权宜之计只能拿了,抽了一百买了烟,剩下的一出去就报案上交了。”

  李梦圆诧异:“你以前不抽烟的。”

  刑鸣忽然做了个手势示意李梦圆禁声,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外头隐隐传来轮船汽笛声,沉吟片刻才道:“现在抽了。”

  李梦圆不解:“怎么突然抽烟了?”

  刑鸣没多跟李梦圆解释,他一直在找马术山庄醒来那天抽的那口烟,那烟的滋味说不上来的甘醇又辛辣,前调销魂,后劲隽永,如同一个激烈的吻。那个人的吻。

  那个人他现在听不得,提不得,更想不得。心脏突然狠一下抽搐着疼了,刑鸣紧跟着蜷缩起来。

  见刑鸣面露痛苦,李梦圆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她带了点哭腔说,这么关着我们干什么呀,到底是谋财还是害命?

  刑鸣强忍着把身体坐直,想了想,说,我估计也不想弄死我们。

  在廖晖那儿他跟李梦圆手脚都被捆着,但转移以后,他俩虽不能出去,但都能自由活动了,偶尔从铁门上那道小口里还扔进一个包子一瓶水,糖馅或者素馅,摆明了不是要索命的样子。刑鸣全让李梦圆吃了,不管饱,但垫垫肚子还可以。

  心肌炎发作的迹象倒给了刑鸣一点灵感。他交待李梦圆,盛域要抓的人是我,你跟着我才被牵累,这几天我听着外头的声音,看我们的人明显减少了,我猜他们也乏了,我一会儿装作发病倒下去,你就喊救命,如果有人进来,我试着牵制住他或他们,你就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往外跑。我们被关的地方应该在老码头附近,你跑到有人的地方就能得救了。

  刑鸣的构想一片光明,听上去也不难操作,李梦圆突然激动,她满面潮红,紧紧抓住刑鸣的手,用极小的音量颤抖着说,如果我们顺利逃出去了,如果……我们……

  患难见真情,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电视里的故事都是这么演的。刑鸣听懂了李梦圆未说完的话,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他说,不可能,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门上挂着一把锁,门外守着两个人。

  刑鸣很快捂着心口倒下去了。李梦圆疯狂的呼救声引来了门外两个看守,他们是得了命令不准把人弄死的,所以将信将疑地来到刑鸣身边察看——瞧着面色死人一般惨白,眼紧闭眉紧蹙,在冰冷的地面佝偻成团,瑟瑟发抖,确实不像是装的。

  没料想刑鸣忽然弹起动手,将一个男人的脑袋摁在地上死磕,冲愣在一旁的李梦圆大喊一声,快走啊!李梦圆瞬间回神,与刑鸣默契也够,趁另一个男人上去帮忙之际,拔腿就跑。她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刑鸣说能跑出去,就一定能跑出去。

  还真是老码头那边的废弃工厂,走道狭窄、阴暗且潮湿,几缕白森森的月光穿透高处的破旧窗户,披拂在一张惊恐无助的脸上。李梦圆完全不知现下的时间与方位,只闷头向前狂奔,但跑了一阵,却发现身后既无追兵,也无刑鸣。

  她的脑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这个看似行之有效的计划错漏了最重要一环:自己是跑出去了,刑鸣怎么办?

  正一通胡思乱想,眼见逃跑的愿望将遂,没想到眼前忽又出现大队人马。李梦圆以为是绑他们的人来了,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一下跌坐在地上。

  来人已经到了跟前,没逼迫也没动手,李梦圆心里疑惑,便大着胆子仰起脸,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样貌,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又揣回胸膛。

  她以前见过这个男人,这么英俊的男人很难令人忘记。

  虞仲夜问她,刑鸣在哪里?

  李梦圆听见这个名字突然泪流不止,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又颤颤悠悠往身后一指。

  虞仲夜大步流星,老林带了几个人,在大老板身后急匆匆地追着。

  刑鸣以全身重量压制,骑在其中一个歹徒的身上,他的肘弯死死卡住对方的脖子,还狠狠一口咬住对方的耳朵。另一个歹徒被这血腥的画面骇着了,根本无暇去追逃跑的李梦圆,他朝刑鸣身上不断砸下拳脚,边动手边骂骂咧咧,你他妈还真是你老子留下的贱种,快放开!

  这话刑鸣耳熟得很。彼时年少,满腹戾气,他常常为了一声“贱种”或“强奸犯的儿子”就跟人干架,有时一个打好几个,打得比他还高还壮的男孩子哭着叫来家长,一同去找老师告状。

  他猜想网上如今传言遍地,那些恨他的人亮出伪造的证据,竟使得这俩作奸犯科惯了的匪类,也配嘲笑他是刑宏的儿子。

  无论一个怎么挣扎翻滚,另一个又怎么拳打脚踢,刑鸣始终不松手也不松口,几乎咬下.身下男人的耳朵,一口齐整白牙都被血染得殷红。

  为保李梦圆安全,他杀红了眼,下得是死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命去的不怕有所保留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打两个没胜算,死一个就不赔了。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身下那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被他勒晕过去,刑鸣想着李梦圆应该已经逃走了,心头一宽,总算松开了手。

  松手的瞬间人就真的倒了下去,心脏似被什么器物重重擂了一下,发出咚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直响。

  像是心脏骤然停跳,刑鸣连阖上眼皮的力气也丧失殆尽,他惶惶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太累了。累得灵魂出窍,累得全身血肉都被无形的利齿磨吮干净,只剩累累骨架。

  好像自打刑宏过世,他就没歇过,一个人走一条漫漫长途,终于感到累了。

  视力完全丧失,听觉也仅存一线,他在半昏半醒之际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刑鸣,看着我。

  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低沉动听,像在钢琴低音区间跳舞的琴音。

  一片黑暗中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

  大概归咎于周遭背景实在太过晦暗,虞仲夜的脸孔亮得出奇,表情温柔得近乎遥远,似个梦境。

  刑鸣仍不相信眼前所见,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