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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照耀七海之星(2 / 2)




你说我像鱼一样吗?不,我当时觉得自己变成了鸟儿呢。笔直地飞上了苍茫的天空,像燕子一样,像夏天的鸟儿们一样尽情翱翔。”



那天,俊树看见了河面上飞驰而过的光。兴许那一道光正是小直——也就是佳音。我是这么想的。



“虽然感觉无比漫长,其实那只是很短的时间,幸运的是,我没有撞到任何地方,而且桥下的水流也稍显淤塞。我回过神来,忘我的朝着对岸游去,全身上下都是擦伤,但幸好没受什么重伤。我跑上了道路,径直奔向实诚学园的宿舍,然后冲进园长室,突然现身向只见过一面的园长呼救。



虽说那天本就是预定的日子,但园长看到一个浑身湿透,伤痕累累,赤身裸体的小女孩猛地闯了进来,想必也吓了一跳吧。但他很快便理解了状况,马上把换的衣服(虽然是立领的学生服)拿了出来,我就这样藏在了园长室里。



虽然这时距离姑姑到达就只有一两个小时,但感觉真是好久好久。虽然是时隔多年的重逢,我们根本来不及寒暄便下山去了。在从小春那里听闻俊树的故事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养父在那时已经到了山庄。不过不知道也挺好的吧,如果不是那样,我兴许就两腿发软动弹不得了吧。



无论如何,真的是千钧一发啊。在车站的站台上,我还在想列车到达之前会被追兵追到么。之后乘上了快车,朝着离家几百公里外的地方不停飞驰。可有一段时间,每当过道的门打开的时候,我都疑心那是不是找我的人,整个人僵在那里。”



难道小直=佳音的恐惧真的就那么大么?明明没做错事情的她不得不如此害怕地逃离,这让人觉得很不合情理。难道就没有通过另一种形式诉说真相,以实现正义的可能性吗?这我并不知道,但由恐惧产生的洗脑是极其强大的吧。于是海王先生他们选择了贴近那边的形式。



“然后我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因为只要改动住民票马上就会知道,所以姑姑似乎在辖区的儿童咨询所办理了什么手续。唔,那是儿童福利法的——”



“那是儿童福利法第三十条‘同居儿童申报’。”海王先生补足道。



“儿相之间有过私底下的联系,所以手续很顺利,我使用了姑姑的姓氏野中,为了防止有可能的追踪,不至于被人查到,我也不再使用直这个本名。当我发觉如果使用Kanon的话,就会变成和出生时的姓名一样的罗马字回文,这是谁都不会察觉出的和过去唯一的联系,所以便选择了这个名字。于是我便以野中佳音的身份去上学了。



姑姑姑父真的很疼爱从天而降的我。为我总是表情僵硬,相当拘谨,是个难以相处的女孩。现在想想,我是一直在担心养父不知何时会找到我的住处。每每在半夜噩梦之后大叫着一跃而起,而姑姑始终都将这样的我紧拥入怀。



姑父也没勉强接近我,只是淡然地和我接触,守护着我。



虽然很清楚他俩是值得信赖的人,但所谓的无拘无束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并不大清楚,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我开始改变是五年后的事了。



养父和县内大型建设集团勾结的事情被曝光,引来了调查,与此同时,家族经营的社会福利企业的贪污,对入所者的体罚和虐待等问题也接连浮出水面,甚至有人遭到逮捕。家族的名声一落千丈。养父自己虽然未曾遭到逮捕,但在下届选择中落选了。



支持者像是翻脸不认人般纷纷离去,养父也在失意中脑出血晕倒,就这样昏迷而死。



家族拥有的企业全部解散,机构也转让给了其他人。虽然至今仍旧是地域上的大族,尚不至于缺钱,但对于县内行政的影响力据说已经完全丧失了。



你觉得我的状态会因此有所好转是吧?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明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自己的了,反倒因为害怕而束手无策,之后便发起高烧昏迷不醒,住进了医院。



昏迷状态持续了数日,但之后也没能退烧。在摇摇晃晃连站着走路都很勉强的状态下,持续住了几个月的院。高中那边对我很是理解,每次都会把试卷送到医院,在病房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让我在院内参加考试,其他科目则通过提交论文获得学分,让我升入三年级。出院以后,经过自家的疗养,从高三第一学期途中开始,我重新去高中上学了。



直到身体状况总算安定下来,上学也步入正轨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已经没什么好怕了。姑姑问我,如果你乐意的话,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母亲呢?说是这么说,可我完全没那种心情。当时的母亲是选择了养父而把我抛弃的人,已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我回答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永远当这个家的孩子。



姑姑姑父非常高兴,问我是否原意正式被他们收养。



母亲似乎并不反对。



因为是一直使用的名字,所以家庭法院特别允许了同时变更姓氏和名字,我便正式成了野中佳音。



志愿的大学填到这里也是偶然的。姑姑姑父——现在已经是爸妈了吧——都很担心我,但我说我已经没问题了,便离开了家。



我选择的专业是方便就业的经济学,但因为对那时的福利机构和儿相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我便去听了儿童福利理论的课,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小春呢。”



佳音正视着我的眼睛,而我总觉得太过耀眼,不由地低下了头。



“虽然在初中高中也有朋友,但起初我的内心还是封闭着的,休学一年后复学时又换了班级,周围的人也准备应试了,所以并没有能够推心置腹交谈的对象。一开始只觉得你是儿童福利方面的专业人士,搞好关系的话应该能教我很多东西。不过在接触了小春那直爽的性格之后,就觉得你是真正值得信赖的对象,这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哦。”



我心急火燎地想要来点俏皮的回答,但最后只是“嘿嘿”地傻笑了一声。



佳音似乎勘破了我的心思,继续往下说道:



“当我听说小春要去七海学园面试的时候,心想‘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无论是我和小春的相遇,还是小春去七海就职呢。我觉得必须要赶上,虽然时隔十年首次重访七海,可我还是强行冲了进去,说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头一次来吧,不过那时完全没有考虑过呢。



小春下车以后,我本想即刻离开这里,但从正面看到学园后,还是有些感慨,就在那个地方停伫了一会,我从没想过会被那个喜欢星星的孩子看到,而且她还把我当成了初中生或高中生。



待到彼此都习惯了工作,便经常见面聊起学园里的事。特别是到了今年,小春讲的那些学园里的奇闻异事中时不时会出现一个像是曾经的我的孩子, 我真的很惊讶,而且不止一次两次,很多地方我都还记得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当时我就觉得这是命运的吸引吧。当然,我迟早会告诉小春的,只是一时间很难整理好情绪。



最让我吃惊的还是听俊树君讲起有关我的那些事情。居然会被他这样说呢。虽然我最清楚自己是怎么消失的,但明明受到了儿相和学园的各种关照,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经由了什么样的手续,也不知道是转入了什么机构,所以当小春给我解释了这件事时,真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豁然开朗呀。在应急楼梯的事情上,小春几乎看破了百分之九十九,真是太厉害了,真的很佩服呢,只是——”



“没想到我会说你其实是个男孩子吧?”



我接过了她的话。仔细想来,她配合得太精准了。我也跟着那个节奏逼近了正确答案,直到一步之遥的地方。



“嗯,但我是被实诚学园保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吧。虽然完全不知道这事,可真的是被实诚学园的旗帜所保护了呢。不过我并不知道偷了旗还在上面开了洞后,导致大家都被骂了,现在真想向他们道一声歉呢。”



“我想园长一定会处理好后续的吧。”



“嗯,要是这样就好了呢。对了,忘了和你说,在那间废屋里在男孩子们包围下逃走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呢。因为是两所小学的男生聚在一起,所以彼此间都有不认识的面孔。我本就打扮得很男生气,于是便捡起了一顶别人弄丢的棒球帽,把头发塞进了帽子里,混到了进屋的孩子中间,假装自己也在寻找,然后看了个适当的时机就逃走了。毕竟他们寻找的是一个女孩子嘛。



那时我们一起去亚洲街遇见千香,开始讲起十五年前的事情时我也很为难。我想她大概不会发觉我就是那个时候的孩子吧,可还是心神不宁,所以才一直低着头。听到一半发现自己在不知道倒下的人是谁的情况下,居然在学园里提到了宽子的名字,不由地又吃了一惊。小春迟早也会注意到的吧,这让我忐忑不定。当收到小春的邮件说我样子很奇怪的时候,就慌慌张张地主动把真相暴露出来了。由于过于惶恐,还把野中佳音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一起写上去了。



当我听说天使再度降临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是和以前一样的办法。之后听说不是这么回事,又勾起了我的兴趣,但总有些内疚,所以当小春邀请我一起去隧道看看的时候,我感到相当犹豫。不过感冒后身体不适并不是谎话呢。一开始本打算睡一整天,但到了下午,身体状况稍稍好转了些,所以我决定一个人去看看,然后思考一下那件事情。



在被人看到背影,误认为是‘谜之美少女’以后,即使是在孩子气的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正如小春指出的那样,那个孩子看到我和那个人的对话后,还认为我是在跟她说话。只是我并没有问路,而是直接向他询问真相,他也坦率的承认了。那个孩子没能听到我的声音,是因为我感冒后嗓子哑掉了吧。



小春给我讲了这么多孩子们的故事,真是太好了呢。我感觉能够稍稍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情绪。无论看起来何其相似,那个孩子的痛苦仍旧是只属于那个孩子的,或许我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可听到了太多让我百感交集的故事,就觉得学园里现在还有一个,不对,还有两个,三个,好多个我,心里就觉得很不好受呢。现在我知道机构的生活并不是什么梦想,也知道自己能有那些孩子求之不得的新家,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但对于小时候的我而言,七海学园的铁丝网和围墙的内侧就是我憧憬和救赎的象征啊。



十二年前,我原以为我在那座山间的短暂夏日里曾是七海学园的一员,但事实并非这样,还是有点遗憾呢。不过没有关系,哪怕是幻影的新生也罢,那个夏天在阳向山庄度过的一个星期,都是我无可比拟的回忆呢。”



说着说着,佳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娴静优雅。



的确,那个小松崎直或许已经不在了吧。但若仔细凝望佳音的眼眸深处,就会觉得那个坚毅勇敢的夏之少女至今犹在。



“小春,一直没和你说真的很抱歉。”



她又一次说了这样的话。



“不,我才要说对不起,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这样都觉得没有和你做朋友的资格了。”



佳音摆出一副“这怎么可能”的表情摇了摇头。



“要是一开始就被人知道的话会很难受的吧。我很高兴你一直陪伴着我哦。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我以不同的视角回顾了自己的往事,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了。所以我现在才能把这些告诉小春。真是多亏了小春,还有当时的女性福利司与海王先生,谢谢你们。如果乐意的话,我希望我们能永做朋友。”



说着,佳音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让我有些慌了神。什么呀,我的性格很复杂的好不。要是你正面上的话,我可就很难办了吧。



“可别这么说了。事到如今你还——”



当我扭扭捏捏的回复时,不小心碰翻了杯子。就在我和佳音大声嚷嚷的时候,店员转瞬便过来把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像未曾发生过一般。



不知何时,BGM也改变了,那是之前在《Christmas Eve》中所引用的曲子,所谓基础中的基础,在普通人都知晓的古典音乐中大概是最经典的一曲——《为三把小提琴和通奏低音创作的D大调卡农和吉格舞曲》的开头一段,也就是俗称的《巴赫贝尔的卡农》,听着那安静而重叠着的旋律,总觉得眼睛的深处有一股热流。



“海王先生,佳音小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呢?”



我为了遮掩羞怯这般问道。然后边说边感觉自己真是问了个蠢到家的问题。



“哎呀,真是个好孩子呢。”



海王先生一边使劲点着头,一边回复道。



4



新年伊始的一月的一个周日,刚刚值完夜班的我和恰逢休假穿着牛仔裤的佳音一起走在县道旁的人行道上。天色万里无云,空气冷冽清澈,脸颊虽有略有凉意,却让人神清气爽,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接力赛天气。



儿童福利机构的接力赛是每年一次,以靠近大海的潮见临海学园的庭园为起点和终点,在七海范围内大致沿着骑行道路行进,以县界为折返点,往返三十公里左右的路段被划分为十个赛段。参加比赛的是中小学生,每个区间都规定了男女性别和年级,各机构和儿童咨询所的职员都要进行点名,计时,警备等工作。平时我参加这种活动总是全力以赴,而这次因为工作的关系,前一天只能在这里过夜,所以待我把大家叫起床,喊完话并送走他们以后,我就不必干活了,可以惬意地观看比赛以及助威,于是便约上了佳音。



往县界方向前行,待到左侧的视野被山崖遮蔽而断绝后,就能看到大海。



一辆从后方驶来的摩托车停在了我们旁边,明脱下了偷窥,“嘿”地招呼了一声。



“咋了?你觉得你已经可以骑摩托车了吗?”



“别这么说嘛,这也是在帮忙搬运行李呀,对吧?”



听到这话,坐在后座的女生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大日爱儿园的孩子,和明传出过绯闻的瑞枝。



“那我先走咯,千万不可以告诉大隈主任哦。”



摩托车载着两人扬长而去,这么看来,两人倒是挺般配的。最后却以演戏告终真是遗憾啊,还是说已经不是演戏了呢。



我们沿着县道朝大海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季节,可以俯瞰平时空无一人的海滩的骑行道边,今天则零星散布着各学园的孩子,职员以及相关人员。出发点的周围的地方人山人海,但到了这附近,人就变得稀稀落落的了。一眼就能看到我们七海学园成员的脸。



“北泽老师,你果然来这里啦。”



沿路前来应援的加奈子和优姬发现我后,朝我打了招呼。



“当然啰,你们才是呀,高中生里面特地出来看比赛的孩子应该不多吧。”



“我们已经决定好志愿了,现在游刃有余哦。”加奈子对我说。



加奈子预定从四月开始就一边在医院上班,一边进入医院附属并配宿舍的护理专科学校考取资格。优姬则被心仪的学校录取,只等着高中毕业并从学园退园了。除了我和海王先生以外,只有作为她保证人的园长知晓她如此镇定的秘密。当我和海王先生以及优姬本人商量之后将真相告知园长时,园长的确很是惊讶,但他和我的想法一样,都表示要尊重优姬本人的意愿。



“居然要拜托您做身份担保……”



我有些惶恐地说。



“不,我可以很有信心地担保她的人品。”



园长泰然自若地答道。



而今天园长为了接待来宾,应该一直待在终点的总部里。



“没法上场助威,可真是情非所愿啊。”他罕见地抱怨着出门了。



“因为亚纪她们一直说,今天看起来有戏,大家都来加油啊。道子她们也马上到了。”



优姬这样说道。



“这也是加奈子你们拼命争取才没有中止的比赛嘛。”



听我这么一说,加奈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已经从自治会引退啦”。



一阵喧闹声自七海站的方向传来。定睛一看,引领选手的白色自行车而非摩托车正向这里靠近。一面挥汗如雨一面蹬着踏板的正是我们学园的牧场先生,紧随其后的是领先的四人组,他们都是高中生级体格的男生。



“没有七海学园的啊。”



一旁的佳音说道,对此我回答:



“我们的目标不是第一,而是前八哦。”



从夏天过后就开始锻炼,选拔阵容期待必胜的“体育系”机构是有不少,但七海学园是自主性第一的“闲适型”,所以不擅长竞争。尽管如此,今年的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干劲。



第五第六的选手紧随其后纷纷而至,不过还是不见七海学园选手的身影。



“喂,阿春——”



听到一声高呼,我回过头来。



小学生从停在县道上的面包车上一涌而下,一边叫我一边使劲挥着手的正是小舞,都说了别在这种地方喊我外号。



山根先生驾驶的面包车朝车站方向驶去,由于比赛路线很长,所以在往返的过程中会见机捎带应援团,于是孩子们便成群结队地跑来了。



“第二赛段的乌兰前辈很厉害啊。”



“已经超了三个人了呢。”



贵美子和健人兴奋地说。



“现在是第几名呢?”



“第十名哦。”



“唔,第一赛段是第十三啊。”



我喃喃地说,对此小茜回答:



“第一赛段聚集了各学院初三男生的精锐嘛,也是没办法的啦。”



“真严酷呢。咦,绘里香哪去了?”



“绘里香是乌兰的照管员嘛。拿着替换衣服什么的跟在后面哦。”



小舞告诉我说。



此外还需要很多支援人手,比如接过即将进行比赛的选手脱下的外套,或者给跑完比赛的选手提供毛巾或者饮料之类。职员和孩子们都在通力合作。大隈主任和河合老师应该正背着大量的行李在赛道上徒步移动吧,这让本次能专注应援的我感到有些惭愧。



“那是什么啊。”



我注意到小舞她们手里拿着的太阳旗,对此贵美子说“这是在车站附近的路边,一个茶色头发很有精神的大姐姐分发给大家的哦”难不成是……我边想边看向小旗的背面,只见上面写着“便宜又美味的七海饭店!持本券饺子半价优惠!”这不是很有问题吗?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称看板娘的千香的脸。



蓦然望去,只见佳音正在稍远的地方面朝着大海。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决定前往位于县界的折返点,便和大家道了别。



这一段路都没看到应援的人。我跟佳音悠闲地散着步,向路边每隔百米站着的各机构职员致以问候。



“千香的店客人多不多呢。”



“小佳啊,用你擅长是回文写个广告词怎么样?”



“唔,已经好久没写过了呢。”



佳音边说边想了一会



“来七海饭店吃点饭嗨起来!【よし走れ!七海饭店は皆惯れし场所(よしはしれななみはんてんはみななれしばしよ)】”



“我觉得应该不会被用作广告吧啊,但也很了不起诶。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你那么擅长文字游戏呢。”



我深表佩服地说。



“没那回事哦,不过也取决于主题吧。”



佳音边说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没有回答我“搞什么呀”的质疑,就这样思考了片刻,然后拿出笔记本刷刷地写着。



然后她一边看着那段文字一边朗读道:



“世人笑春菜春晓人世【うら若い 风になる 春菜に 世界が微笑う(うらわかいかぜになるはるなにせかいがわらう)】”



我吃了一惊,虽然想干脆地奉还,可一时半会又笑不出来,为了拖延时间,我不得不说些招人嫌的话。



“小佳啊,你这个人总是迷迷糊糊的,可这种地方脑子转得真是快呢,可真是个怪人。”



“我有那么奇怪吗?”她闻言噘起了嘴。



“是啊,还一点都没自觉,你就是这么个人呢。”



说着说着,我突然想到——



“你啊,知不知啊你【佳音らしさ、知らんのか?(かのんらしさしらんのか)】”



佳音眨了眨眼,然后快活地笑了起来。我们继续往前走着,愈吹愈急的海风刺痛着脸颊,沙滩上空无一人,空罐伴着沙子被风吹得满地乱滚。



“还是快点暖起来吧,大家都嚷嚷着好冷好冷——我们学园的孩子果然还是喜欢夏天呢,可以玩水又可以放烟花。”



“那小春呢?”



“我吗?不管怎么说,还是夏天对我最友好吧,虽然名字是叫春菜。”



“我也是这么想的哦,小春很适合夏天呢。”



“反正我也跟孩子差不多啦。”



吐着舌头的我突然灵光一现——



“就是这个!夏长待,七海之孩期待长夏【好みな夏待つ七海の子(このみななつまつななみのこ)】正好当做今年前半年学园的写照吧。”



佳音啪叽啪叽地拍着手,称赞说“小春很有才嘛”。



“好的,让我再想想。唔——”



“阿春——”



不过这时县道方向再次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



靠近县界的一带的县道几乎和骑行道齐驱并进了。



骑着自行车前来的乃是胜弘,后座上坐着亚纪。学园里最吵的两个人今天组了队,更是吵上加吵了。



“差不多该到啦。”亚纪说道。



“阿童木又超了一个人呢,现在是第九啦。”胜弘接着说。



“沙罗在中继点向着阿童木说‘一定给我超过去啊,办不到就一脚踹你过去’,真是干劲十足呐,一定是这个原因。”



“你们是赶在勤前面到这里来的吗?”



“这边上的路线都是弯弯绕绕的,我们是抄近路全力赶过来的呢。”



“不只是这个赛段呢,我们从起点开始就在实况转播了,好了小胜,必须向折返点传送情报啦!”



对于随口发号施令的亚纪,胜弘一边嘟囔着“那你也来带带我呗”,一边再次蹬起了踏板。



“伤心盛夏胜心伤【胜泣く夏か?(かつなくなつか)】(虽然还是冬天)”“抒心迹亚纪心舒【气合よい亜纪(きあいよいあき)】”“木之实奈奈(Konominana)乃七海之子(Nanaminoko)——不对,那个人的名字应该读作‘Kinominana’吧”



看着一边嘟囔一边往前走的我,佳音哈哈地笑着。



“哎,反正我也习惯了,说到底都是你的错,把我骗得好惨——要是把去年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写成小说的话,自以为是侦探角色的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般显眼的伏线,直到最后一章才被吓得合不拢嘴,让读者觉得‘这可真是个傻女人’。”



“没有这回事哦”佳音摇了摇头。



“唔,虽然所谓当事人就是这样,还是得自我安慰——说实在我也想过,假使有朝一日,我能把这件事整理成册,虚构成一部小说就好了。虽然是梦话,但如果真有这种机会的话,我想把笔名也改做罗马字回文呢。如果这样的话,别说开头,甚至可以直接登在封面上。 ‘最大的伏笔在开卷之前就展现早读者眼前!’——可以把这句话直接用上去了。”



“这不是要被看光光了吗?”



“不呢,读者也算当事人的一种,所以可能会忽略掉哦。”



我试着向表示怀疑的佳音主张道。



沙滩就在此中断,变为了岩石滩,脚下的道路也平缓地向左划出一道弧线,一直往前穿过数个岬角的尽头处,就是县界的所在。



由于是中继站兼折返点,这里久违地挤满了人,虽然选手们从这里开始便要沿着与来路一模一样的路线回到起点,但在那些跑在逆行路线的选手眼中,或许会看到与去程选手完全不同的风景吧。我觉得这和回文是一个道理。



我撇下在人群前停下脚步的佳音,走向了中继站。



七海学园回程赛段的第一位选手已经准备就绪,叶子没有跟其他学校一样统一的运动服,便穿着中学的体育服和深蓝色的运动短裤在此待机。



因为之前计时跑的时候叶子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好,所以被推为选手,尽管她嘴上反复唠叨着“为什么是我啊”,结果还是应承下来,这让我很是惊讶。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脸,“练习,怎么可能!”——嘴上这么说的叶子还是认认真真地参加了,着让我也颇为意外。不过虽然本人还说“因为不想再讨人嫌了”,但其实也没觉得有多糟。



然而即便我对他说“加油”,她也只会应一句“哦”,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拿着叶子训练服的正是刚刚遇见的亚纪。



“你这家伙,不是叶子的照管员吗?”



“好歹赶上了嘛,而且我想反正还有裕美在呢。”



“就是因为你靠不住我才过来的啊。”裕美一脸无奈地说。



撇开互相争执的两人,关键的叶子本人却走到人群之外和某人说话。看到对方后我吃了一惊,那正是俊树和美香。



对于自己刚来的那年领导宿舍的美香,叶子似乎比较坦诚,和她说了几句话就频频点头。看到我的美香则高喊着靠了过来。



“小春呀,我们婚礼定在三月份了,一定要来哦,我带你去。”



“你俩也是来应援的吗?”



“我之前也是从小学五年级跑到初中三年级呢。”



“你也很喜欢跑步吧——今后每个周末都有的忙了,今天是最后一个休息天了吧。”



美香说道。



“四号,佛说学园!十七号,七海学园!”



扩音器大声播报着到达选手的所属机构,叶子向前走去。落后前面选手仅几米的勤满面通红地跑了过来,挎带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然后挎带就被转交到了叶子手里。



勤高喊一声“加油!”便跪倒在了地上,裕美冲上前去,替他盖上了毛巾。



叶子以流畅的动作将挎带搭在了肩上,就这样冲了出去,绕过恰好置于县界位置的折返桩踏上了回程。虽然并没有特别拼命的样子,但不多久就跟前面的选手并驾齐驱了一会,然后迅速甩开了对方。欢呼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



虽然觉得不必太过勉强自己就好,但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差距一点点拉大,叶子的背影渐渐远去。



兴奋得上蹿下跳的亚纪对其他学园的女孩子介绍说:



“厉害吧?我来七海之前就一直跟她在一起呢。”



两人分开后,我对亚纪说“你哪都有熟人啊”亚纪答道“诶,我跟她完全不认识哦”。回头望去,佳音就站在不远处的赛道旁边,身着白色毛衣和牛仔裤,紧攥着双拳置于身前,以认真的眼神凝望着跑过去的孩子们。有那么一瞬,她看上去仿佛是个十二岁少女,我突然有一种想喊她“小直”的冲动,就在那时——



“小春,我们要走咯,到时候会给你寄信的。”



美香以明朗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两人沿着赛道走了回去。我没有出声,只是嗯嗯地点了点头。



他俩从佳音背后经过的时候,俊树稍稍扭过了头,美香照例催促着他,然后一起朝县道方向走去。我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朝着远去的两人挥了挥手。



暂时没有到达的选手,中继站周围的人也减少了。表情放松下来的佳音朝着这边走来。



“除了学园里的孩子以外,小春也认识不少人吧?”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俊树,我也决定什么都不说。



正兴高采烈忽然看到了佳音。



“是哪个学园的老师呢?”



我对这样提问的亚纪回答说“她小时候也在七海学园呢”,身边传来了佳音小小的吸气声。



“哎,那就是学姐了呀。”



她闻言瞪大了眼睛。



“我是亚纪,请多多关照。”



佳音看着我,开心地嫣然一笑。佳音啊,你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抵达了这里。



——此时此地,与我们相伴。



*



抬眼望去,我在苍蓝的天空中看见了一颗星星。那是照耀我们七海的星光。事实上兴许早已不存,却犹在指示着我们前行道路的星星。



没错,放眼望去,在连绵不绝的骑行道旁,四下散布着七海学园的孩子们。那些总是不懂事不省心的家伙,每每让我头疼不已。但今天的孩子们都很听话,真是一群很可爱的小家伙呢。或许只是今日限定吧,我想。



机构间对抗的接力大赛,大概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赛道的终点并非昭示着结束,而是一个开始。当我再一次望着佳音那看着跑过的孩子们而洋溢着温柔的侧脸时,蓦然想起了格林童话中的《星星银币》。



没爹没妈的贫穷少女为了帮助偶遇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送出了自己的东西,最后连内衣都交给了年幼的孩子。星光倾注在了形单影只的少女身上,化作了片片银币,不知何时,她也穿上新衣服,就是这样的故事。变成银币倾泻而下的星光啊,泽被的不仅是佳音,也有那些孩子。



我在心中喃喃地说道。



*



远处即将消失不见的叶子的背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觉得她好像是对擦肩而过的选手说了什么话吧,叶子就这样没入了高高的草丛背后。



虽然这种行动不像是叶子的作风,但对方又是谁呢?我等待着他的到来,可那位选手一直都没有靠近这儿。在那之前已经有很多选手经过这里,接棒的孩子们也从折返点绕了回来,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剩下的队伍了吧。



我和佳音两人沿着赛道的边上往回走去,终于看见了那人,虽然架势是在拼命奔跑,但似乎和原地踏步没什么两样。由于速度太慢,连骑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的职员也差点摔倒。



这位脖子上缠着一条毛巾,正呼哧呼哧地跑过来的正是我们的老熟人——



“海王先生,怎么你也在跑啊?”



海王先生向着不禁地脱口而出的我说:



“哎呀呀,为了让孩子们也看到大人努力的样子,儿童咨询所的职员也组队参赛了呢。可柿泽君突然吃坏了肚子,我便匆匆忙忙地上场跑了,结果真了不得,好后悔呀。但在孩子们面前还是不能放弃,这可真是够呛。”



他气喘吁吁地讲述着。也就是说,他的速度慢到足以与站在原地的我们对话。



“还请不要勉强啊。”



“加油……在死不了的前提下……”



我和佳音只能这么说。



亚纪也注意到了这边,大声呼叫着海王先生,于是每个人都看了过来。



“海王先生,加油啊!”



“海王先生,就差一点啦!”



——传出了此起彼伏助威声。



仿佛受到了声音的鼓舞,海王先生宛若大象一般的高大的背影,就这样慢慢腾腾地向着中继点靠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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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出自《万叶集》中山上忆良的诗作《秋の七草》,指的是胡枝子、桔梗、粉葛花、兰草、女萝花、芒、红瞿麦七种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