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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七夕(2 / 2)


路近放开了雪哉的衣领,雪哉向前踉跄了两、三步,回头看着路近。也许是因为正在护卫长束,路近身上穿着有点像褐衣的羽衣。



他一如往常佩戴着大太刀,但由于身材高大反而与他相得益彰,更有护卫的架势。比之前在谷间见到嗜杀的他,现下看起来比较正常。



路近也对毫不胆怯、抬头看着自己的雪哉产生了好奇。



「你来自北家吧?长相不错,很有武人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雪哉被他的一双大眼睛打量得心里发毛,但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来自垂冰的雪哉。」



「垂冰不就是北家公主嫁去的地方吗?」



「……只有我的母亲和其他人的母亲不同。」



「这样啊!原来你叫雪哉。」路近似乎不以为意,唤着他的名字,突然露出了笑容问道:「怎么样,你要不要来当我的部下?」



雪哉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路近看到皇太子的近臣呆若木鸡,豪爽地大笑起来。



「不瞒你说,我也打算邀澄尾加入,只是他远远看到我,就好像火烧屁股一样飞走了。虽然很佩服他的飞功,但还是被他遁逃了,我真的希望澄尾成为我的手下。」路近抓了抓头,自言自语地嘀咕完,又继续说道:「但是,你只要好好磨练,应该很有意思,我会照顾你,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



雪哉看到路近真诚的样子,感到大吃一惊。他想起之前听说路近在武人之间很有威望,虽然在谷间看到他时完全无法想像,但现在似乎能够理解了。



「承蒙您抬爱,但我是皇太子的随从。」



「是喔!他会派你去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侦察,看来你是皇太子的信徒。」



我并不是他的信徒。雪哉正打算反驳,猛然住了嘴。



「……您想说什么?」



「之前我在谷间砍死自作主张的家伙时,躲在隔壁房间的就是你吧?我原本就知道隔壁有人,本以为是店家的人,但现在和你聊了几句之后,发现气息一样。我搞错了吗?」



雪哉正想否认,又再度勉强将把话吞了回去。



路近观察着他的反应,似乎乐在其中。虽然他好像在向雪哉确认,但显然已经确信,雪哉就是当时躲在隔壁的人。雪哉立刻知道,事到如今想要隐瞒只会造成反效果。



路近看到雪哉紧张的表情,轻声笑了起来。



「光是你没有说谎这一点,就值得称赞。好吧!就看在这一点份上,我会当作没有发现。因为我没说什么不能给人听到的话,即使被你瞧见,我也不痛不痒。你可以走了。」路近轻轻推着雪哉的肩膀,露出发自内心感到为难的表情说道:「这次就放你一马,但下不为例。与其偷听,不如当面来质问我。老实说,我很欣赏你,尽可能不杀你。」



雪哉觉得自己好像被浇了一盆冰水。



「代我向皇太子请安。」



路近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讽刺。雪哉变身后飞上了天空,路近一脸爽朗的笑容向他挥手的样子让他害怕不已,他头也不回地飞了回去。



「和南家家主谈完了吗?」路近目送皇太子的近臣飞走后问道。



当他转过头时,站在暗处观察的长束双手插在袖子中,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刚才是皇太子的近臣吗?」



「您认识他?」



「去北家拜年时,我也建议他来中央。」



「别看他那样,他比中央贵族的那些小鬼更有胆识。皇太子殿下看人果然很有眼光。」路近说完,夸张地张开了双手,「只不过之前聚会时,皇太子的近臣也刚好在场,这件事绝对不是巧合,我们之中有内贼。」



路近突然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您是不是心里有谱?」



长束没有吭气,露出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敦房最近的举动有点奇怪。」路近露齿一笑说。



「……具体说说看,到底有哪里奇怪?」



「长束亲王,您应该也知道他透过某种方式和皇太子接触,之后他似乎也瞒着您我做了一些小动作。」



「确实无误吗?」



「他做小动作的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不告诉我也就罢了,竟然连您也瞒着,那就说不过去了。敦房在做违背您意志的事,照这样下去,到时候会不会措手不及?」



路近露出令人厌恶的笑容挑衅着长束。



「你想说什么?」长束眯起眼睛,警戒地瞪着自己的护卫。



「是不是该相信我?」路近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警觉眼神。「我和敦房不一样,不打算做任何违背您意志的事,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将舍身图报。」



路近在说话时,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长束注视着路近,小心谨慎地开口说道:「我自认很相信你。」



「您可别小看我。」



路近突然用粗鲁的语气说话,浑身散发出杀气腾腾的感觉。虽然长束面不改色,但看到路近的骤变,暗忖着「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路近。」



「您刚才把我支开,我就可以猜到您们要谈什么。」路近把身体转向长束,露出好像野兽玩弄猎物般的眼神。「您打算把我用完即丢。」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在南家家主的面前。长束本想这么说,路近摇头打断了他,再度恢复了恭敬的态度。



「您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这样有什么问题。如果有办法办到,那就放手去做。充分罄竭所有可以利用的对象,这在朝廷是理所当然的事。」



长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打算问他到底想说什么时,路近再度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充分利用我。」



长束听到如此明确的回应,眯起了眼睛。「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和敦房不一样,只要长束亲王希望,我愿赴汤蹈火,即使被利用也无妨。但是……」路近突然睁大眼睛,亲昵地拍了拍长束的肩膀。「我想听您亲口下达命令。」



长束瞪着路近,路近只是开心地笑着。



「……你说我可以充分利用你?言下之意,我也必须做好被你利用的心理准备吗?」



「既然您瞭解这一点,就更不需要犹豫了,因为宫中或多或少就是相互利用,和任何人打交道,都必须瞭解这一点。」路近断言道,「总而言之,我刚才说的话没有丝毫的虚假,也非胡言或是欺蒙。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会默默执行。长束亲王,您意下如何?不觉得与其和我为敌,不如和我站在同一阵线更轻松吗?」



路近露出了调侃的笑容。长束看到他的笑容,闭上了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会做好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



「届时可以直接对我下达命令吗?」



「嗯,没问题。」长束睁开了眼睛。



路近迎着他的视线,嘴角露出了笑容,当场跪在地上。



「我的期望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完全没有改变。」



长束严肃地宣告,用严厉的眼神低头看着路近。



「如果有人要破坏山内真正的安宁,即使是敦房,也不会手下留情?」



「对,那当然。」



「那我彻底瞭解了。」路近说完,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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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夕宴结束后不久,就收到了敦房遭人砍杀的消息。那时候,雪哉正在和先一步回到招阳宫的澄尾、皇太子讨论各自遇到的情况。



「那个家伙简直就像妖怪。」澄尾听了雪哉陈述路近的事,不悦地皱着眉头。「任何优秀的武人也无法做到像他那样。他的直觉到底是有多敏锐?」



澄尾在说话时,双手和双脚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雪哉想起路近可怕的灿笑,也无法保持平静。



「从今以后,我不能再去会被路近发现的地方,因为他明确告诉我下不为例。如果下次再被他发现,我就真的没命了。」



虽然路近说话时的语气很轻松,但他绝对是认真的。更何况雪哉曾经亲眼看到他砍杀认识的人,当然无法乐观以对。



皇太子可能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坦诚地点头说:「我瞭解了,因为在他面前讲胆识也没用。一旦公开和他对立,即使是我,他最后可能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我。」



既然这样,接下来该怎么办?三个人凑在一起思考着。



「经过这一次了解到,在现阶段,南家家主并没有采取行动。我认为他没有说谎,状况可能比我们原先想得更好。」



在花街袭击的人,应该就是北四条家和大紫皇后派的人。



「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加以证明……」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雪哉偏着头思考。



「不,」澄尾露出了很有自信的笑容。「未必如此,只要你能够瞭解目前的状况,就已足够了。」



「啊?」雪哉正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看到一道很小的鸟影飞过窗外,他确认悬带后说道:「殿下,是一巳。」



皇太子转头看到一巳,也皱起了眉头。



「太不寻常了,他竟然这么大剌剌地来这里。」



北家家主为了登殿一事派来一巳,但外人并不知道他和皇太子有交情。之前在和皇太子接触时,一巳向来都小心谨慎,照理说不可能选在大白天,而且来得如此慌张。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刚好在门口附近的澄尾说道。



但皇太子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我也去。」说完,便从窗户跳了出去,直接前往庭院。



雪哉和澄尾也慌忙追了上去,来到面向山崖的庭院角落,迎接从天而降的一巳。



「一巳,出了什么事吗?」



一巳重重地降落地面,喘着粗气,变回了人形。听到皇太子严肃的声音,抬起了满头大汗的脸。



「敦房大人……敦房大人被砍了。」



三个人都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敦房被砍!他死了吗?」澄尾激动地问。



一巳的肩膀起伏着,摇了摇头。



「目前勉强剩下一口气,但失血得很严重,听说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救活。」



「怎么会这样?」澄尾忍不住捂住了嘴。



皇太子蹲在地上,看着一巳的眼睛问:「谁砍了敦房?」



「目前还不知道。」



敦房从地下通道爬出来,逃往中央花街的某家店求救时,已经满身是血了。但他坚决不肯透露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求店家立刻堵住地下通道。除此以外,仅勉强说出了皇太子的名字,于是店里的人便通知了皇太子经常造访的哨月楼。



「目前哨月楼的楼主把敦房藏了起来,偷偷联络我,因为敦房似乎想直接和殿下见一面。楼主说,虽然敦房还有意识,若皇太子打算见他,就越快越好。」



「这样啊!」皇太子点了点头,立刻站了起来。「一巳,辛苦你了。你立刻去山内众的值勤处,召集可以信任的人前往哨月楼担任护卫。」



「遵命。」一巳调整着呼吸,深深鞠了一躬,再度从山崖上起飞。



皇太子来不及目送他离去,立刻转身跑向马厩,但走进马厩后,微微皱起眉头。



「你要去吗?」



「当然啊!」



「但现在完全不了解事态,的确十分危险,为了以防万一……」



皇太子还来不及把后半句的「你留在这里」说出口,雪哉已经把缰绳递到皇太子面前。



「我要和您一起去。」



皇太子听闻瞪大了眼睛。



澄尾早已准备将马牵出去,男子气概十足地笑了笑,丢了一把短腰刀给雪哉。



「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雪哉毫不犹豫接过短腰刀。



皇太子见状,接过了雪哉递给他的缰绳。「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当他们赶到哨月楼时,山内众还没有到。



看起来像是保镖的人似乎已经瞭解了状况,神色紧张地带他们走进店内。哨月楼楼主早已等候多时,一看到皇太子,立刻领着他们前往三楼深处的房间。



「除了我和保镖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我也已经要求前来通知我的人,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但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能够赶快移到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



「我知道。他现下的状况如何?」



「很不理想,好像从肩膀到侧腹被重重砍了一刀。伤口并不深,但出血很严重,虽然试着为他止血,但目前仍然止不住。刚才从后门把他搬进来,一路上都在滴血,看了让人心里发寒。他能够活到现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可能已经来不及将他移去他处了。」



楼主边走边说,皇太子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谢谢你通知我。山内众马上就会赶到,在他们赶到之前,千万要提高警觉。」



「瞭解!到了,就在这里。」



来到那个房间门口时,皇太子向雪哉使了个眼色,命令他等在门口。雪哉立刻点了点头,皇太子便带着澄尾走进了屋内。



房间内门窗紧闭,为了提防被人发现,焚烧着具有镇痛效果的香。然而,空气中的血腥味和伤药的强烈气味,几乎让人想要呕吐。



躺在昏暗小房间中央的敦房惨不忍睹,他的脸色苍白,鲜血浸湿了他的衣服,就连下方的被褥也都沾满了鲜红的血。



「敦房。」皇太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原本没有动静的敦房,眼睑颤抖了一下,微微睁开了眼,怔怔地看向皇太子。



「……殿下?」



「是,我来了。」



「很抱歉,我失败了。」敦房露出了苦笑,再度闭上了眼睛,试着缓了缓呼吸后,小声地说:「路近发现我和皇太子殿下有往来。」



「路近?」皇太子皱起了眉头。



「是的……」敦房小声回答。「既然我现在还活着,也许路近并不想致我于死地……」



敦房陈述得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否想起了被砍的瞬间,他脸上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殿下,说起来很不甘心。那个男人太可怕了,所以我从谷间奔逃到这里。」敦房蓦然睁开眼,有点神志不清地嘀咕。「我现在手脚都很冷,我很清楚,来这里的路上流了太多血。」



敦房沙哑的声音有点听不太清楚,似乎连说话都很吃力。



「路近真的太可怕了,照目前的情况下去,长束亲王会变成路近的牺牲品。殿下,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拯救长束亲王。」



「只要您愿意保证做到,我会立刻把想要谋害您的名册,以及至今为止掌握到能将那些人逼入绝境的手段告诉您,因此我才希望能直接跟您见一面。」敦房的呼吸颤抖着,费力地挤出声音,「恳求您,请您跟我约定!」



「我知道,我一定会帮助皇兄。」



敦房确认皇太子明确点头后,深深地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我之前就相信,您一定会这么说。」



这时,皇太子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澄尾手上的打刀掉在榻榻米上。



皇太子回头一看,刚才背靠着门、站在后方守护的澄尾,现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澄尾。」皇太子叫着澄尾的名字,正想要走过去,倏忽感到一阵惊愕——



该死,手脚无法使力。当皇太子发现这个事实时,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努力让不听使唤的身体转向被鲜血染红的被褥。敦房仍然躺在那里,但与刚才不同的是,他双眼明亮,能呈现出清明的意志。



房间内充满血腥味和药的气味。刚才在枕边冒着烟的焚香,的确具有缓和疼痛的效果。不过,这种用于镇痛和安眠的香,只要分量使用不当,不是会引发麻烦的副作用吗?



「这是、伽乱吗……?」皇太子用发麻的舌头挤出这几个字。



敦房没有回答,他掀开被子,一跃而起,伸进自己被血染红的袖子里,把装了动物血的皮革袋子丢向一旁。接着无声地跑了过来,将完全失去意识的澄尾拿着的打刀,丢到拿不到的地方。



「住手!」他轻松推开皇太子费力抵抗的手,抢走了涂成黑色的太刀,然后撕下自己的袖子,塞住皇太子的嘴巴。



这时,他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猛然停了下来。



「皇太子,山内众赶到了。」



外头传来通报声,敦房没有回答。



「皇太子……殿下?」楼主狐疑地再次询问。



敦房仍然没有说话,只听到一声闷打,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片刻后,有人悄声叫着:「敦房大人,是我。」



「进来。」



房门打开后,立刻看到失去意识的楼主,和一个身穿羽衣的男人,他身上挂着代表山内众的悬带。



「负责联络的那个叫一巳的人呢?」敦房毅然开口询问山内众。



身穿羽衣的男人用袖子掩着嘴说:「不必担心,我跟在他后方,在他到值勤处之前就逮到他了,因此皇太子派的山内众并没有察觉异样。」



「已经解决他了吗?」



「不,他似乎知道支持皇太子的人,所以还没有杀他。」



「好,一定要让他吐实。」



「是。」



「除了你之外,还有几名山内众来这里。」



「有八人发誓效忠长束亲王,都已经在周围安排妥当了。即使有人察觉异常,试图从哨月楼逃出去,也会马上被抓到。」



敦房听到这里正准备点头,倏忽看向眼前这个山内众的后方,皱起了眉头。



「……在你进入哨月楼,到这个房间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影?」



「没有,我对保镖说,由我们负责警卫。那些游女也都还没有来店里,楼主可能把闲杂人等都赶走了,所以也没有看到听差的身影。」



「不见了。」



「嗯?」



「皇太子的近臣不见了。那个小鬼跑到哪里去了?」敦房大叫着。



他明明听到皇太子走进房间之前,特别交代一个人等候在门外,但现下却只有楼主一人倒在门外。



「近臣在哪里?皇太子的近臣还在店里,赶快把他找出来!」



当雪哉发现房间内的状况不妙时,正准备去叫楼主。



「在这里。」



「嗯。」



他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知道山内众赶到了。



他原本从三楼的窗户探出头看向后门,想要向山内众求救,但最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把脑袋缩了回来——因为他认识那个向楼主点头,又向其他山内众使眼色的男人的脸。



「他不是长束派宫乌的护卫吗?」



雪哉是在北四条家的和满被杀的那天晚上看过,那个人就在众多宫乌的护卫中。



雪哉脑子一片混乱,因此当楼主和那个男人走上楼梯时,他蹑手蹑脚地走向楼梯另一侧躲藏了起来。他不敢探头,仅竖起了耳朵,立刻瞭解所有的状况。



原来自己和皇太子完全落入了敦房的圈套,必须赶快找人来救援,但是要怎么找救援?附近都没有人,即使大声喊叫,也只会被那些山内众叛徒抓到,至少必须让众多游女和隔壁店家的八咫乌知道出事了。



先趁他们发现自己之前赶快逃离这里吧!雪哉悄悄地走下楼梯时思忖着,小心翼翼地不被敦房和山内众发现。



这时,突然从二楼传来了怒吼声。



「近臣在哪里?皇太子的近臣还在店里,赶快把他找出来!」



被发现了!二楼传来有人在走廊上奔跑的声音,看向后门,其他山内众听到敦房叫喊后,讶异地看了过来。



雪哉与山内众四目相对。惨了!他甚至来不及这么想——



「他在这里!」雪哉听到声音一回头,发现身穿羽衣的男子从前门跑过来。



事到如今,只剩下一条路——雪哉突然一边大声喊着救命,并且跑向地下室的房间。



「别跑!」



他察觉到追兵从背后逼近,立刻转身面对后方,拔出腰刀迎战。「不准再过来!」



被刀尖对准的一名山内众,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你能用这把刀子做什么?」



「等一下。」山内众的同伴制止了他。



另一名山内众伸出了手。「把刀子放下来。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对你不利。」



雪哉假装陷入了犹豫,慢慢后退,和山内众拉开了距离。



「没事、没事,我们真的不会对你不利。」



其中一名山内众放下了刀子,试图想让雪哉卸下心防。



说时迟,那时快。雪哉立刻转过身,大叫着:「别骗我!」接着把供物全踢开,逃进了神坛内,然后关上了对开的门,硬是把腰刀插进了内侧的两个把手上。



咚。门外传来激烈的撞击声,但门没有打开,在门外想要推开门的山内众用力咂着嘴。



「小鬼!别闹了!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赶快去向敦房大人报告。」



「我先回去值勤处,如果有小孩靠近,我会立刻逮住他。」



「先去谷间埋伏比较好。」



山内众在外面拼命想把门推开。



雪哉听着他们的交谈,在隧道里奔跑了起来。隧道内一片漆黑,和上次不同,他完全看不到脚下,而且也很危险,但他无法慢慢摸索。



没错,没有时间了,现在没有时间了。



谁呢?我该向谁求救?



即使从隧道逃出去,若遇到伏兵,就什么都完了。



即使躲过了伏兵,离朝廷也很远,在自己去找援兵之际,皇太子就会遭到杀害。



即使去附近求援,如果刚好是长束派的人马,自己也会遭到灭口。



走投无路了……



这半年来,在宫中结识的人的脸,都逐一浮现在雪哉的脑海中。



敦房绝对背叛了皇太子。那些山内众说,他们发誓效忠长束。



事到如今,到底该向谁求救才正确?



他被岩石绊倒了。黑暗中,雪哉跌倒在地上,他甚至无法保护自己不受伤。



脸重重地撞到地上,虽然很疼痛,但更大的绝望让他的眼泪快流出来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信任谁……



这时,雪哉对自己脑海中的话,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信任?



『光就可以信任这一点来说,没有比他更能够交付生命的人了。』



皇太子是什么时候用这番话,评论潜伏在长束派的内应?



没错,那是第一次去樱花宫的路上,在敦房表示愿意提供协助。也就是说,很久之前在长束派里,就已经有自己人了!



长束派内有皇太子最信任的人。



雪哉倒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暗中。



但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即使知道对方是谁,如果那个人在朝廷,远水也救不了近火。难道该冒着被抓的危险,去山内众的值勤处吗?



想到这里,他强烈地感到不对劲,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很重大的事——某件重大的事,很基本的事,最根本的事。



「快想,快想,快想!」



答案应该就在,从自己来到宫中到今天为止的所见所闻之中——



当皇太子说,他是真正的金乌时,自己还感到很狐疑。



在他成为近侍,整天被皇太子使唤的日子;在花街的早晨,了解到皇太子的本性。成为皇太子临时近臣的那天晚上之后,那个男人就对雪哉没有任何顾虑了。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啊……啊啊啊!」雪哉忍不住叫了起来,整个人跳起来。



当脑海中闪现答案后,就发现一切都这么简单。



如果自己想错的话,皇太子就没命了。



然而,如果因为自己犹豫而错失了宝贵的时间,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事到如今,只能孤注一掷。



雪哉下定了决心,在黑暗中全速奔跑了起来。



「被他逃走了?」敦房冷冷地问道



「很抱歉!」山内众都只能鞠躬道歉。



「那个小鬼从内侧封闭了地下道。」



「这小子真狡猾!」



敦房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拼命辩解的山内众。



「说再多辩解都无益,既然有心想要道歉,就去取那个近臣的首级来见我。虽然那个小鬼和北家有关系,但他终究只是地家的人。」敦房说到这里,眯起了眼睛,「即使出了事,也很好搞定。不必计较手段,即便把他剁成肉酱,也一定要干掉他!」



「是!」有一半山内众鞠躬后,立刻转身离开了。



「敦房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计划要停止吗?」



最初来到敦房身边的山内众,看着被晾在一旁的楼主、澄尾和皇太子。



敦房立刻回答:「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近臣逃走出乎意料,但这只是小问题。马上动手吧!」



山内众听到敦房的命令,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能留下伤口,被烟呛死的尸体上,不可以有刀伤。」



「瞭解。」



山内众拿出一根差不多像成人食指般长的针,不知道是否想试针,他先把澄尾的身体翻了过来,把针尖放在澄尾的脖子上。



正当他打算用力扎下去时,刚才一动也不动的皇太子突然睁开了眼睛,扯断了绑住双脚的布,整个人撞向山内众,把他从澄尾身旁撞了出去。



山内众倒退了几步,皇太子张开双脚站在那里,保护着自己的手下。



「敦房,你欺骗了我吗?」皇太子扯下嘴上的布,瞪着敦房,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敦房没有回答,只是皱起了眉头。「……太令人惊讶了,您为什么可以活动?」



「并不是只有南家的人平时会用伽乱。」



只要长期少量使用伽乱,伽乱的效果就会渐渐失效。



敦房本想利用自己对伽乱有抗药性这件事,却出乎意料远离山内多年的皇太子,竟然也抵抗得住伽乱,原本是为了防范大紫皇后而锻练的,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了作用。



敦房虽然很不高兴,但看到皇太子的动作不如自己俐落,立刻判断没有问题。



「如果您乖乖死去,至少可以有完整的尸体举办丧礼……」



如果烧焦的话,就没有人知道你是皇太子了。敦房自言自语地说道。



「动手吧!这次不求无伤,但一定要在这里解决!」



「是!」



山内众丢下手山的针,拔刀迎战,皇太子立刻主动逼近。



山内众不慌不忙地砍了下来,但皇太子快了一步,他轻轻滚过山内众的身旁,夺走了其插在腰上的刀鞘。在站起来之际,用刀鞘打向山内众的后背,山内众惊险躲过。



皇太子向后一跳,急忙与山内众拉开距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身体不听使唤,让他很不安,但幸好意识很清楚。因为指尖仍然麻木,他用羽衣把刀鞘绑在手上,以免不小心掉落。



皇太子和山内众互瞪着,双方皆按兵不动,敦房也没有插嘴。不确定他是否不想干扰山内众,也可能打算去叫其他山内众,只见他默然不语地走出了房间,但皇太子无暇制止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难道你相信这是我皇兄的旨意吗?」



皇太子用激烈的语气问道,但山内众没有回答。他就像没有听到皇太子的话,猛然举刀冲了过来。皇太子用刀鞘挡住了两、三次攻击,摇摇晃晃地后退。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烧了起来,房间内渐渐弥漫着烟,应该有人在走廊上倒了油。转眼之间,房间就被火包围了。



皇太子冒着冷汗,他从刚才就多次试图变身,但身体都没有反应。照这样下去,被砍死之前,就会先被烟呛死。



情势不妙!正当他这么想的刹那,没想到又有两名山内众飞过火焰,滚进了屋内。



原本他就一直处于守势,这下子更不妙了。他想要挡住砍过来的刀子,没想到刀鞘断了,这下子连防卫都有问题。



一名山内众用脚一扫,皇太子重心不稳,另一名山内众立刻上前扭住他的手臂,让他无法动弹,最后皇太子终于被拉倒在地上。



当他回过神时,发现第三名山内众将刀子抵住了他的喉咙,显然想亲手杀了他。那名山内众抓起皇太子的头发,让他露出了喉咙。



皇太子对逼近的刀子倒吸了一口气。就在这时——



「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啊!」随着一阵狂妄的笑声,有人穿越窗户进入屋内。



纸窗框碎了一地,遮雨窗被割破了,刺眼的阳光洒进了原本被火光照得通亮的房间内。



咚。那人重重落地,倏地整个人弹了起来,轻松砍下了将刀对准皇太子的男人的脑袋。血溅到了皇太子的脸上,但还来不及感到惊讶,那个人甩了一下刀上的血,再度举起了刀。



「来啊!还要再来吗?还是不敢了?」



那个人大笑着说话的同时,大太刀快速一闪,把抓住皇太子手臂的山内众,从腹部砍成了两半。



皇太子在飞溅的血沫中,确认了持续发出豪爽笑声的男人。



「你、该不会、是路近?」皇太子忍不住喘着气问。



逆光中,只看到一双大眼睛和洁白的牙齿,皇太子知道他在笑。



「没错,就是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如果要道谢,记得向那一位道谢。」



路近再度笑了起来,跑去追赶因大吃一惊而转身想逃跑的山内众。



看起来像是路近手下的武人,立刻冲进了房间,把皇太子及倒在地上的澄尾和楼主,都带了出去。



哨月楼周围挤满了人,纷纷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个武人变成鸟形,载着皇太子等人离开了哨月楼,飞到附近的房子。过一会儿,皇太子看到站在那栋房子庭院内等待的两个人影,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哭丧着脸,正是皇太子希望至少他可以顺利逃脱的近臣。



当武人放下皇太子后,皇太子坐了下来。



这时,雪哉哭喊着:「殿下。」跑了过来。



「雪哉,你平安无事吗?」



仔细一看,雪哉鼻子流着血,身上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似乎跌倒了很多次。



「我没事。倒是您,必须马上治疗。」



「奈月彦,你哪里受伤了?」



另一个男人也心神不宁,不顾自己豪华的衣服沾到了泥土,在皇太子身旁跪下来。



皇太子看着那张因为担心而变得苍白的脸,露出苦笑。



「皇兄,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