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过，只要想到我有机会让这么多观众兴奋起来，多付出一点努力根本算不上勉强自己！」



『嗯，那你就加油吧。』



「谢谢！我随时都能接着唱下一首歌！」



玲依唱完十首歌。



观众毫无反应。



玲依唱完十五首歌。



观众依旧毫无反应。



尽管第二十首是抒情歌，玲依唱完时还是满身大汗。



「呼……」



玲依长长吐了一口气，同时多喝了一些水。



『休息时间到了。你可以停了。』



「不，请让我再唱一下。这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我总觉得观众们感觉不太一样了。」



『我倒是完全感觉不出来。随你高兴吧。我要帮你补充水瓶了。』



水瓶从高处无声无息地降下来，摆在玲依站着的舞台角落。



「谢谢你。因幡先生果然厉害，简直无所不能。」



『如果没有借助客户的力量，我也不可能办到这种事。』



「那我也要做好自己做得到的事情～～！」



玲依激烈地摆动头与身体，唱完快节奏的──第三十首歌。



唔唔唔唔唔唔唔……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声音。巨蛋里响起一阵低吼声，就跟地鸣一样低沉，而且不是少数几个人发出的声音。



「因……因幡先生，你有听到吗？」



因为流了许多汗，玲依拿掉耳机问了这个问题。



『我觉得那应该只是幻听。』



「有反应了！观众终于有反应了！」



『你确定这不是他们听腻的反应？』



「唔……」



因幡故意使坏的话语让玲依无言以对，但那种懊恼很快就烟消云散。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因为现场响起了一阵吼声。



连再次戴上耳机准备唱歌的玲依都能听见这阵足以撼动整个巨蛋的巨响。



将近十万名的观众开心地大声喊叫。他们坐在椅子上，全都看着玲依，大大地张开嘴巴，就像在对着她吐气。



「啊啊！因幡先生！你有看见吗！」



『我的眼睛可没有毛病。』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大家都兴奋起来了！」



『他们看起来像是只会喊叫，不过确实也算是一种反应。』



「好耶！我好开心！」



玲依在舞台上转了一圈，看向底下的无数双眼睛──



「我要加油了～～！」



玲依对着麦克风大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大家听得开心吗～～！」



观众回应她彷佛要震毁巨蛋的欢呼声。



「很好～～！我要继续唱下去喽～～！」



「我不是叫你不要勉强自己吗？」



「对不起……」



在客户事先准备好的「后台休息室」，玲依已经完全躺平。



这里有能让人类休息的沙发，还有桌子、食物、饮料和大镜子，隔壁甚至还有盥洗室、厕所和浴室。



玲依穿着沾满汗水的舞台表演服，就这样躺在沙发上，额头上还放着一条湿毛巾。



「可是……我还是唱完……一百首歌了……」



因为过度使用喉咙，她只能用非常细微的声音这么说。



「正确来说，是一百零八首。」



因幡站在她旁边，毫不掩饰自己傻眼的表情。



而飘浮在房间里的三根玉米还是用平静的口气说道：



「雪野玲依小姐，你表现得太棒了。我们也发自『芯』底感到惊讶。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有这么热烈的反应，歌声的力量真是令人感动。」



「不好意思，我现在只能躺着说话……我也……觉得很开心……」



顺利点燃之后，观众们便展现出惊人的热情。他们会跟着歌声吼叫，还会摆动身体，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除了累到坐下来的人，其他人都一直挥手跳舞。



尽管那些叫声毫无意义，最后也开始会配合音乐与节奏。只要玲依喊叫，观众就会跟着喊叫。



因为玲依在唱完歌的瞬间往后倒下，玉米便做出判断，让舞台重新上升，从观众们的视野中消失。



「真是太棒了。你坚持歌唱的样子让我们十分感动。连我们都想不到他们会有所反应，而且还拖了那么久才出现。我们也想不到他们会兴奋成那样。幸好有请你帮忙，真的很感谢你。」



「能让各位这么说，我也感到非常荣幸……不好意思，我现在只能躺着说话……」



「请你好好休息吧。你这次出色的表演，我们已经用影像记录下来了。只要把档案做成立体影像投影在空中，就能让其他人类也欣赏到你的表演。我想他们肯定也会感到兴奋。下一批十万名观众应该也能得到同样的体验。你那出色的歌声与灌注灵魂的表演，将会永远留存在这个星球。」



「竟然……拍成影片了……我好……开心……」



「嗯，看来她好像很疲倦。需要我拿出瞬间就能让她打起精神的药吗？」



面对玉米的好意，因幡这么回答：



「不需要。你们只要在不痛不痒的情况下瞬间杀掉我们就行了。这样我们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也对，我都忘记这件事了──因幡先生，你真的拥有非常惊人的力量。即便我们一族造访过银河系的各个角落，也从来不曾见过，甚至是听说过像你这样厉害的家伙。我们实在很想解开你那种力量的秘密。如果你改变心意，随时跟我们说一声。」



「我是觉得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但我会记住的。」



「谢谢你。那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占用两位的时间，差不多该道别了。因幡先生，感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



玲依起身做最后的道别。她慢慢站起来，对着玉米鞠躬。



「那我们先走了！大家辛苦了！」



「嗯，你也辛苦了。歌姬小姐，请多保重。」



玉米说出这句话之后，玲依与因幡的身体瞬间化为一团红雾。



＊　　　＊　　　＊



下一刻──



玲依与因幡搭乘黄色的小型四轮驱动车，沿着坡道往下开进经纪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玲依坐在副驾驶座，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倦怠感……都消失了……喉咙也没事了……」



「因为你已经死过一次，身体状态也重置了。疲劳与疼痛都不会留下。」



因幡把车子停在出发时的车位，两人就一起下车走向电梯。



「啊，衣服也复原了！」



在走路的同时，玲依发现自己穿着制服。



「你太慢了。」



先走进电梯的因幡这么说。



「你是说我走得太慢吗？还是发现得太慢？」



「两者都是。」



「欢迎回来～～！两位！玲依，你对这次的工作有何感想！啊，工作内容就不用说了！因幡早就用电子邮件告诉我了！客户是来自银河系中心的玉米星人，他们拜托你在超级多人面前唱歌对吧！」



当他们打开经纪公司的大门时，总经理正忙着把刚泡好的咖啡倒进大家的杯子。



「我回来了！奇怪？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我只是觉得因幡应该会马上回来。离你们出发才过了五分钟，正好够我泡好咖啡！」



「原来如此……我完美达成任务了！我让十万名观众陷入疯狂！」



「这么厉害？那我们就边喝边聊吧！」



「好的！」



在总经理喝完咖啡之前，玲依说出自己看到与听到的一切，还有她一直唱到倒下的事。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你很努力呢！很好很好！真不愧是玲依！」



「嘿嘿嘿。谢谢夸奖。」



玲依有些害羞，拿起咖啡杯放到嘴边。



「我很想拿到那个影片档，但是在这个世界应该没办法播放那种档案吧……算了，这也没办法！」



「是啊！不过，至少我得到了许多自信！我竟然可以在那么多客人面前唱歌跳舞……啊啊，真是令人感动！」



「太棒了！哎呀～～你真是太棒了！」



「工作算是顺利完成了，可是──」



玲依放下准备拿到嘴边的马克杯，看向站在墙边静静喝着咖啡的因幡。



「那个世界的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类会受到玉米的保护──请你告诉我。」



因幡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你想知道吗？」



「当然想。」



「这是你不需要知道的事。就算不知道真相，也无法改变你曾经在十万人面前唱歌的事实。」



「嗯，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很好奇！」



「这可不是听了会觉得愉快的事情喔。不过，在我们第一次去的平行世界，人类是全部灭亡，这次的世界还是比那次好上一些。」



玲依收起下巴，露出几乎是瞪着因幡的眼神。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请告诉我吧！」



然后用坚决的语气这么说。



「那我就暂时保持沉默好了～～」



总经理看着这样的玲依，有气无力地说了。



「那我告诉你吧。不过我有个问题要先问你。玲依，你会吃肉和鱼吗？」



「咦？会啊，我不是素食主义者。因为吃了才会有活力，我很喜欢吃牛排、汉堡排跟烤肉，也喜欢吃鱼跟寿司。」



「那应该不用特别说明，你也知道那些肉跟鱼原本都是活着的动物吧？」



「这我当然知道……你是要问我会不会同情那些动物吗？可是，既然它们生为动物，被其他动物吃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当然，关于这件事有许多不同的看法，不过至少我不会这么想。」



「很好，希望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那我要说了──刚才听你唱歌的那些人类，都是准备出货的肉。」



「啊？」



「你还记得那些玉米曾经说过的话吗？就是『我们目前负责保障他们的生活，给予他们食物与住处，并协助他们留下子孙』这段话。」



「记得……」



「那些玉米完全掌控了那个行星，以及住在那里的动物。换句话说，人类也是其中之一。我们人类会掌控家畜，帮助它们繁殖成长，等成长到某个地步就会出货，当成给自己或其他生物食用的肉。而那些玉米也做了完全相同的事情，整个行星都是它们的牧场。」



「…………」



「我可以继续说吗？」



「请说……」



「那些人类都是以家畜的身分活在世上。人类会在成功养大之后，被送到银河系的某个行星。我不是说过那种箱子是『船』吗？那里就是用来把从整个行星收集来的人类出货到其他星球的太空港口。那些人类一出生就得离开父母身边，而且从不曾开口说话，也不知该怎么说话，都是在智能无法得到发展的情况下被养大。有些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被出货，不过通常会先让他们透过人工交配生下孩子，在三十岁前出货。接着，他们会在某个行星被『享用』，而且不是被那个行星的智慧生命体享用，而是被当成那些智慧生命体饲养的大型动物的『饲料』。我没有问得很清楚，说不定有些外星人还会养龙吧。」



「…………然后呢？」



「然后？」



「事情不是只有这样吧？特地让马上就要被吃掉的人听我唱歌，总该有个理由吧？」



「噢，理由就是『为了让他们变成更美味的肉』。那些玉米想做个实验，看看那些在冷漠中成长的人类听到人类文明创造出来的歌曲后，会不会受到影响而变得更好吃，能不能变成更棒的饲料。它们的个性很认真，想看到顾客开心的表情，才会想到这个主意。不过，至于那些人类到底会不会变得更美味，就得等商品出货，实际看到顾客的反应才会知道了。」



「…………」



「我可以继续说吗？」



「请你继续说吧。」



「玲依，你有个很大的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



「你曾说那里是『异世界』。我当时嫌麻烦就没有特地纠正，但那里其实是平行世界。那里就是我们所在的地球，只是情况稍有不同罢了。那些人类都是地球人，不是异世界的人类。」



「咦咦？可是这样很奇怪吧！那里不是有两个月亮吗？平行世界应该跟这个地球很像吧？这样太奇怪了。」



「嗯，答案很简单。那个红色的小月亮，其实是那些玉米乘坐的太空船，只是停留在绕行月球的轨道上了。」



「也就是说……那个世界其实是被玉米征服的『地球』，因为出了点差错才会变成那样……」



「没错。所以我们所在的地球也可能变成那样。」



「差别只是那些玉米有没有来到这里……」



「不，这么说不太正确。我还没把话说完，接下来八成才是最重要的关键──那些玉米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才征服地球，把人类变成家畜。尽管看起来可能是这样，而实际情况也是这样，但这不是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为了它们的名誉，我必须说清楚。」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



「这其实是一个地球人想要得到的结果。」



「咦？」



「那是距今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些玉米抵达『那个地球』后，感到十分惊讶与困惑。因为地球没有统一的政府。虽然现在也是，但地球上当时有许多国家，而且有不少国家关系很差，处于战争与敌对的状态。这让它们这些外星人不知道该跟谁交涉，它们不能主动接触一个没有代表人的集团。那些玉米只能放弃跟地球交流，直到地球出现统一的政府，而且也准备离开了。在我们身处的世界，它们应该就是这么做了吧。」



「那又是为什么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据说在『那些地球人』之中，有一个人因为意念太强，拥有发出念波的力量。他……不晓得是男是女──总之那个人成功跟那些玉米交换了意见。然后，那个人向准备离开的玉米许下一个愿望：『拜托各位，请你们征服地球，把人类变成家畜吧。』那个人当然不会知道，其实那些玉米有一个原则，就是在造访其他行星，遇到住在那里的智慧生命体后，『会在能力范围内帮他们实现一个愿望』。这是为了让对方感激它们，以便建立起友好的关系。这个原则本身是一桩美事，应该也让许多行星的居民非常感激吧。那些准备放弃与人类交流的玉米接收到那个人发出的念波，便把他当成独一无二的交涉人。它们听到那个人的愿望，考虑过这么做会带来的结果，最后决定帮他实现。」



「为什么要许那种……？为什么要许愿，它们又为什么要帮忙实现？」



「理由很简单。它们想『保护人类免于灭绝』。」



「免于灭绝？什么意思？」



「我们先来谈谈历史吧──距今几十年前，不管是这个地球还是『那个地球』，都处于东西冷战的状态。包含美国在内的『西方阵营』，与以苏联为首的『东方阵营』互相敌视。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呃……没听过……」



「你没读过国中吗？」



「我当然读过！也有上过历史课！可是，我还没学到那段历史，第三学期就结束了……」



「是吗？奇怪的事情，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总之，那个时代的人都相信『下一场战争会是全面核战，核弹会在世界各地爆炸，彻底消灭人类』。说不定也真的存在发生那种事的平行世界。」



「而那个人就是出生在那种时代，因为害怕这件事成真，才会向玉米许愿，拜托它们把人类变成家畜吗？」



「没错。」



「我不懂他为何会这么想……」



「很难懂吗？你知道变成家畜是怎么回事吗？」



「最后会被吃掉！」



「没错。正因如此，饲主才会控制家畜的数量，『让家畜绝不会灭绝』，还要『能持续大量出货』。换句话说，只要人类变成家畜，那些玉米就会帮忙做好这件事。现在的我们也是把玉米──我是说我们平常吃的玉米，变成世界三大谷物之一加以管理，让玉米绝不会灭绝。因为要是让玉米灭绝了，就会有许多人类与动物没东西吃。人类会种植许多玉米，永远保护这种食物。我们平常吃的玉米，可以说就是为了养大后拿来吃掉，才会一直被人类保护照顾。」



「这、这个嘛……是这样没错……可是……那些失去自由的人类还能每天过着快乐的生活吗……？还有人性可言吗……？呃，还能保有『文化』吗？」



「那些东西全都会消失。不过，那个人类应该是这么想的──『要是让人类为所欲为，人类就会因为核战而灭亡。与其迎接那种结局，不如变成没有智能与文化的家畜，继续活在世上』。这种想法是对是错并不是重点。尽管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毁灭，但没人能保证明天不会毁灭。」



「你是说，那个有着强烈想法的人类改变了整个地球的历史……」



「没错。为了把人类变成家畜，那些玉米『排除』不适合繁殖的个体，还凭借它们的力量，让那些适合繁殖的个体失去智能。接着它们给予人类食物与住处，使其得以成长茁壮。目前有好几亿人在那个地球上生活，今后也会一直存活下去。」



「那个许愿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在被玉米杀掉之前，曾经对它们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了什么？」



「『啊啊，真心感谢你们实现我的梦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