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我带着真美急上升。接着在到达1500米的瞬间，我给真美发出了信号。



「开始！」



「是！」



我先来了个横滚，打算探探她的本事。随即，她也做出一个漂亮的横滚，紧紧地追在我身后。没想到挺有能耐的嘛。



接着，我尝试将她拖进左右蛇行的剪刀机动中。我一边注意着不要降低速度，一边想以急转弯领先真美一步，可她却没那么容易上当。途中我向左大幅度倾转身体，左右摆动双腿，朝左下方大幅度急转。随即进入边转弯边下降的螺旋俯冲，我学着从莱莎那里听来的马尔塞尤的战法，中途降低功率，减小下降速度。于是，在身后追赶我的真美反倒被我绕到了身后。



这样我就先拿到一胜了。



顺便，我从包中取出徕卡，拍了一张照片。



「啊！」



真美慌张地叫出声。不仅完全跟丢，还反被我咬了尾，所以才如此焦躁吧。在她看来，我应该就像是在转弯途中突然消失了一样。



在真美逃跑前，我从上升转为斜转弯，重新占据了攻击的最佳位置，也就是后上方。在那里拍下一张照片后，我随即俯冲，从真美的斜下方脱离。



掠过她的瞬间，她终于搞清了我的位置，从身后俯冲追来。下降中，我让机体侧滑，为了不被咬尾而持续做出机动。接着在途中盘旋后，真美也随即跟了上来。既然要以盘旋决出胜负，我便逐渐缩小回转半径，以求让她失速。



不知转了多少圈后，由于回转半径更小，我突然出现在了真美身后。



这样就两胜了。



反复几回合后，我逐渐摸清了真美的本领。比预想中的要好。不如说她的动作很是利落，胆量大得不像是个新人。飞行也很稳定，娇小的身体利于做出更小的转弯动作。不过总的来说，她的飞行风格更偏向于缠斗，若要使用六一，掌握更具能量优势的跃升俯冲战法会更好。六一的下降速度相当大，因此俯冲后使用一击脱离战法应该会很有效。



哦，所以补给品中才会有不仅射速快，还是双联装，能在短时间内射出大量子弹的一式啊。虽然不知道是谁选择的武器，但应该是个熟知战斗脚特性的人。



这之后我又多次咬尾真美，顺带拍了不少照片后，我发出结束的信号。



夕阳中，我们并肩向跑道移动。



「我的技术完全不行啊。」



真美一脸阴沉地喃喃道。



「诶，没有那种事哦？」



「可是，我完全追不上圭姐姐。」



「这个嘛，毕竟资历不一样。要是轻易就被追上了，我可是会哭出来的。」



「……」



我冲她微笑着，真美也回以笑容。我们就这样滑入跑道，将战斗脚固定在整备架中。



「高速飞行时舵面有点生硬，能帮我稍微调整到更适合于高速的状态吗？」



「明白。」



我向前来帮忙的曹长说明机体有待调整的地方。



「另外左边战斗脚的汽缸似乎有一些误差，检查一下火花塞。」



「好的。」



马尔塞尤也靠了过来。莱莎正在与真美聊着什么。嗯——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呢？果然是同在帐篷中住了一晚之后吗？



「看来你能担任我双机编队的护卫了啊。」



马尔塞尤笑道，看来她心情很好。



「哦，合格了？」



「嗯，虽然没看到空中射击，我不好评价些什么，不过战斗脚还是不错的。」



「啊，不是我的技术好吗？」



「那我可不知道。」



马尔塞尤捧腹大笑。哎呀，看来我仍旧前途多难啊。



「异形军来袭！」



警报响彻在基地中。



我慌忙起身走出帐篷，外边天色还蒙蒙亮。但东方的天空中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明显不是日出。



「该死，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启动引擎！」



马尔塞尤咆哮着。



眼看声音那头，穿着睡袍的马尔塞尤冲向了战斗脚。看来她本想睡个够呢。



「起动——！」



我也不服输地喊着整备员，幸好我在处理文件工作时睡着了，所以仍然穿着战斗服。



我跑向战斗脚时，曹长正要将卡尔斯兰造启动车与战斗脚连在一起。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不禁喊了出来。



「快！」



曹长听到后，便拿起了起动曲柄。话说，这东西在海军内是叫作「惯性起动器把手[39]」来着？



〔39〕译自「Inertia（惯性）」。与上文的「起动曲柄」一样，是一种用于手摇启动引擎的把手。使用时将其与引擎中的惯性起动装置相连，以手摇方式带动起动装置，从而启动引擎。「惯性起动装置」在旧日本海军中也被称为「Inertia」或「Inertia Starter」。——译者注



曹长和另一名整备兵各自将曲柄插进两只战斗脚，用力摇动着。但引擎仍未启动。



于是两人再一次摇动曲柄。



瞬间，引擎中发出了轰鸣。



「启动了！」



听到后，我将双脚滑进机体。



「连接完成！」



曹长大喊到。



「好，拿走垫木[40]！」



〔40〕译自「Chock（楔子、垫木）」，与上文提到的「制动楔」是一种东西，阻拦飞机或汽车轮胎，不让其滑动的装置。——译者注



尽管起动曲柄的名字不一，其他的用语倒是陆海共通。陆军一般使用启动车而不使用起动曲柄。装着好战斗脚后，曹长帮我除去了制动楔与支撑战斗脚不让其倒下的台架。我猛地一踩，引擎功率上升，螺旋桨便生成出来。



「九八目前正在分解修理！」



我伸出手本想取枪，整备员却如此喊道。



「那就用一式！」



「明白！」



整备员扛来了装有两个250发弹匣的一式。并不是50发的弹鼓，而是250发吗？重量应该略超过30公斤。能飞起来吗？



我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总算是稳稳地拿了起来。



「我来迟了——！」



真美边穿着手甲边跑来。看样子是刚刚穿好衣服。



「快点！」



「是！」



这时，马尔塞尤穿着睡袍飞上了天空。



「我先走了！」



我对真美留下这句话后，便追在马尔塞尤身后。



没问题，能飞，我能行。



或许是持枪的缘故，感觉滑跑距离要比昨天长。我瞥了一眼腰间的万用表，速度与功率都没有异常。战斗脚很快就达到了起飞速度。



我感到身体正被摇摇晃晃地向上推动，脚正在离开地面。



好，起飞。



我加大前倾幅度，进一步提高功率。双脚微微挪动，一边小幅度横滚一边急上升。



马尔塞尤在……有了。



她正在前面很远处飞行着。我回头一看，莱莎与真美几乎同时进入了滑行跑道。



我接近马尔塞尤，用无线电与她通话。



「我要进入2号机的位置了。」



随即，马尔塞尤向后瞥了一眼，我看见她的牙露了出来。多半是在笑吧。



「护盾没问题吗？」



「只是见证你取得战果的话，不就不需要了吗？」



「哼哼，等莱莎追上来了就能替换下你喽。」



「那不是当然的吗？」



我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又对久违的实战感到紧张。明明是这种状况，前面飞着的马尔塞尤却是一副睡袍打扮，让我忍俊不禁。我背起枪（虽然250发的弹匣硌得我生疼），下意识地从腰间的皮包中取出徕卡，拍下她的身影。



「喂，你拍什么啊！」



「如此美味的镜头哪有不拍的道理啊？而且天色还暗，这种神秘感效果很棒哦。」



没错，现在的马尔塞尤与其说是魔女，不如说是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女神。



是狩猎女神狄安娜呢？抑或是战争女神弥涅耳瓦呢？



现在的我，或许是伴于弥涅耳瓦身旁的猫头鹰吧？



对于新闻报道者来说，想将那样的身影烙印于胶片之上，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我仔细选好角度与光线效果，尽可能找出最具神秘感的镜头。马尔塞尤一言不发，不知她是放弃了，还是在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异形军。



我回头看身后，不知怎的，莱莎与真美还落得相当远。



「看来她们俩太慢了。」



「是吗，那就不能再等下去了。」



马尔塞尤的声音中夹杂着紧张感。



「嗯。」



「看，是异形军。」



马尔塞尤手指的方向，隐约可见一团巨大的黑影，正从依旧灰蒙蒙的天空中浮现出来。



「那是……异形军。」



「应该是，这回不是小型的希厄剌克斯和切里登。是从没见过的大型个体。」



我不禁对着远方的异形军按下快门。



「差不多该把相机收起来了。要冲进去喽。」



「明白。」



「背后就交给你了。」



马尔塞尤小幅度地横滚，冲着巨大的阴影急上升。我也把相机换成机枪，跟了上去。



逐渐看清了敌人的全貌……这个，也太大了吧？



「真大啊。」



马尔塞尤也和我是一样的想法。



「怎样，没问题吧？」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非洲之星——马尔塞尤啊！」



「是啊，期待你的表现。」



「尽量别拖我后腿哦。」



「知道了。」



继续急上升后，我们来到了异形军上方。一来到这个高度，就看见远处的天空正朦朦胧胧地露出亮光。



「上了，跟我走！」



此时，马尔塞尤冲着异形军开始俯冲。猛烈的光束不断袭来。



不过，马尔塞尤以华丽的机动轻轻松松地规避着光束。简直像是能料到哪里会有光束射来一样。



对了，因为马尔塞尤的固有魔法——偏差射击能够预知敌人的未来位置，所以她才能做到吧。我进入2号机的位置，只是观察着马尔塞尤的机动动作，几乎像是黏在她身后一样飞行。



我的护盾几乎不起作用，要是挨了一发可就完蛋了。六一的特性我已经大致掌握了，虽说还做不到像手脚一样运用自如，但总算是能够跟上马尔塞尤的动作了。尤其是俯冲性能极为优秀，我得注意自己不要超过马尔塞尤。



「就是这儿！」



马尔塞尤对异形军的最前端展开射击。我迟了一拍后，也开始朝该位置开火。



异形军的表面装甲一片片地四散乱飞。



「真硬！」



机首部分被命中了相当多的子弹，但异形军完全没有反应。核心也没有露出来。



我们保持航线继续俯冲，与异形军交错，飞到它的下方。



「再来一次，这次是从下往上，之后再从上往下。」



马尔塞尤发出指示。光是做出回应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果然久违的实战就是如此严苛。



也不知道马尔塞尤清不清楚我的情况，再次开始了急上升。我匆匆赶在她身后。



六一的上升速度似乎略低于马尔塞尤，无论怎样我总是落后一点。



看来双机编队还是更适合同型号战斗脚。



这时，异形军已经位于眼前了。我们从下后方瞄准它的翼根。光束一道道射来，但只要跟在马尔塞尤身后，就绝不会被命中。我们接近到极近的位置开火，与异形军交错后继续上升。



「怎么样？」



我回头看，异形军只是歪了一下，就又恢复了正常姿态。



「看样子还不够。」



「是啊，这家伙还真硬，有把更大口径的枪就好了。」



「对啊，88炮怎么样？」



马尔塞尤听到这儿不禁大笑。



「那可太棒了，要是有拿着那东西还能飞起来的魔女，我倒是想见一见呢。」



「好像有哦，瞧。」



我指着终于赶来的莱莎与真美。真美正肩扛着巨大到离谱的火炮飞来，不知道那是不是88炮。



「这孩子到底是有多大力气啊？」



强如马尔塞尤也不禁吃惊道。



「谁知道呢，至少她能一个人搬动用起重机才能吊起来的集装箱。」



「她是怪物吗？」



这时传来通讯声。



『缇娜，我们来迟了！』



『圭姐姐，曹长说让我带上这个！』



耳机中传来莱莎与真美的声音。她们应该是从观测所得到了有大型敌机出现的情报。这是从哪里拆了一门反坦克炮过来的啊？



「好，给我瞄准正中间狠狠地打！」



马尔塞尤欣喜若狂地下达指示。以真美的技术，除非接近到极近距离，否则是不可能命中的，于是我追加指示道。



「发射距离要小于100米！」



『明白！』



莱莎与真美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充当诱饵，你们趁机从斜前方接近！」



就算是真美，带着那么沉的武器也飞不了多快。在接近敌人前，我们必须要为她争取时间。



马尔塞尤爬升后再次俯冲，扫射异形军的上部。由于这次是佯攻，她并没有继续向下飞行，而是在异形军附近不断射击。我也紧随其后。



马尔塞尤慎重地计算着2号机的位置，做出机动以规避光束。



我则只是跟在后面，向马尔塞尤指示的位置射击。



要上升就一起上升，要下降便一起下降，我处在伸出手就能碰到马尔塞尤战斗脚的位置上，绝不离开一步。



这时，马尔塞尤的MG34子弹打光了。



「该死，没有预备子弹了。」



「用这个！」



我把自己的一式递了过去。



「谢了！你退后！」



「明白！」



我急上升与异形军拉开距离。没有枪与护盾的话，我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不，只是无法战斗了。



在我脱离后，马尔塞尤便不用再顾虑2号机，做出了更加让人无法想象的机警的动作。完全摸不透她将会如何飞行。



我把她战斗的样子收进相机，但由于光线昏暗且移动太快，恐怕会出现重影吧。



视线稍稍下移，真美终于接近到了射击位置。光束飞来，但被她坚实的护盾挡住了。能用护盾可真好啊。



『可以开火了！』



「开火！」



真美架好火炮，莱莎负责发射。从50米的极近距离下打出的炮弹，贯穿了异形军的中央，核心暴露无遗。



马尔塞尤的连射，为战斗画上了句点。



核心炸裂的瞬间，异形军化作纯白色的碎片，似雪一般飘散在沙漠中。



『哇——是沙漠之雪啊！』



真美开心的说道。



「哼哼，我的2号机可没有这本事啊。」



沙漠飞雪中，马尔塞尤小声说着，初升的朝阳照在她身上。阳光透过了睡袍，让她的身体散发着光辉。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马尔塞尤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我按下了快门。



「笨蛋，别拍我这副样子啊！」



「不也挺好的嘛，仿佛是女神降临呢。」



「哼，回去了。」



「好。」



返回基地的途中，我想起马尔塞尤对我说过的话。



人类很容易屈从于命运，处于绝境中的人类是无力的。不过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不论是谁，就看他能否发挥自己的本领了。



我们究竟有没有发挥自己的本领呢？还是说仍没有遇到绝境？



至少，现在的我又一次能够飞上天空战斗了。飞翔着的女神的身影，也被印在了这胶片上。



和预想的一样，大多数照片都失焦了。不过，最后一张照片美得超乎想象。



不仅让托布鲁克的照相馆大为轰动，还被刊登在全世界的各大报纸上，不用说，马尔塞尤的人气更加直线攀升。



比以往更丰富的物资也运到了基地。



顺便一提，不久之后，我们就收到了扶桑本土发来的勋章，以及关于今后行动的命令。



内容是：正式加入统合战斗飞行队「阿非利加」，作战行动遵从当地司令官指示。



这样就能暂且安心了。



另外，勋章是菱形的一级勋功章，是因扶桑海事变后需要大量发放勋章而新设计的。二级与伤痍记章[41]我在扶桑海事变后就拿到了，但我做过什么值得拿一级的事吗？总觉得给魔女授勋是出于对卡尔斯兰皇帝的对抗意识。



〔41〕一种颁发给负伤军人的徽章。——译者注



毕竟这次的照片发表极大地提振了士气，卡尔斯兰为表彰我的功绩，而送来了战功十字勋章。



不过我有预感，真正的绝境还在后面。要是那种大型异形军再次出现呢？



还是说会出现不止一个呢？



没准会有更大的体型出现吧。



虽然感到不安，但想必我们的女神遇到任何对手都不会犹豫。就算她现在正抱着酒瓶、打着呼噜也是一样。



看着喝了送来的酒而醉倒在一旁的马尔塞尤，我不禁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