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那宛若严冬的冰冷眼神是怎么回事?



「学姊，你是不是常被人说感觉迟钝啊?」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就是请你不要利用别人的例子来帮助自己思考。对方是学生会的成员吗?还是今天早上和你在一起的樱花班学妹?那些女孩都是学姊的粉丝对吧!我知道她们黏着你一起到网球场旁边来。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那个……一骏河小姐，我其实是想和——」



「反正小蜜的兴趣就是这么奇怪，你来拿当参考也没有用啦!到时候失败了我可不管



啊!」



将托盘放回板凳上后，马上迅速站起来并且转过身去。雪国因为吓了一大跳而暂时喘不过气，当他停止呼吸之时小蜜已经跑走了。



（等等……）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明明已经说是误会了，但小蜜还是在小径的途小停了下来，然后含着眼泪说：



「我最讨厌学姊了!」



雪国因此受到致命的一击。



——最讨厌学姊了最讨厌学姊了最讨厌学姊了最讨厌学姊了最讨厌学姊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言词比这更伤人的呢!



雪国按住开了个大洞的胸口，脚步踉舱地回到家里。现在也只有刚寄来的园艺目录可以抚慰自己受创的心灵了。



（菊花、山茶花、杜鹃再加上玫瑰——）



打扮成女生还被讨厌成这样，如果是男生的话那还得了。不行啊，雪国，不要再想下去了。



这时雪国发现舞姬的球鞋已经在自家玄关的放鞋处了。



穿着制服直接来到客厅之后，发现她正穿着五中制服讲电话。由于不能自己先换下衣服，于是雪国只有先到二楼去把书包放下，但当他回到一楼时，舞姬却还是在讲话中。



雪国坐在沙发上后开始看起秋季的园艺目录，但实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脑袋里还是想着今天的言行与时机不对的事情。



头脑中枢里认为只需要修正路线的彻底抗战派，与认为应该放弃的撤退派正持续进行激烈辩论。炮舰开始射击。没有补给了。可恶，没有武器也没有弹药要怎么作战下去啊!



总之，青美的「从朋友做起战线」战况似乎不太乐观哪。



「我已经说了，这样我会很困扰——」



听见这忽然冒出来的严厉口气后，雪国不禁抬起头来。声音当然是出自于对着电话的舞姬。



「不要再打电话来了。竟然连我家的电话号码都找到了，但这种行为只是徒增我的困扰而已。」



一口气说完后便直接挂上电话，可能是不打算让对方有任何回话的机会吧!



「……小、小舞?」



「不要紧，我严词拒绝她了。」



舞姬盯着话筒轻声补上这句话，看来是那个胁坂加野子打来的。



舞姬交叠穿着制服的腿，蹲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接着便这样默默地浏览着电视节目。不愧是舞姬，那冷酷的侧脸，可以说完全——没有改变?



雪国看了一下时针，发现现在刚好是六点。



***



连结架上组合式音响的耳机里，传出深夜的FM广播节目。



身为一个可怜的国三考生，雪国潜入青美女学院之后除了要准备该校的作业之外，还得要努力应付『学测』才行。



DJ从刚才开始便以流利的英语播放着十年前左右的西洋音乐。当雪国做完数学的基本问题拾起头来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



（肚子饿了……）



如果这家庭里有位慈祥的母亲在，现在应该会敲门然后送宵夜进来吧。但很可惜淡谷家的双亲都在外国工作当中。



住在一起的祖母可以说比雪国还要忙碌。她今天在家里浴室进行诡异的密室杀人陷阱实验后，便躲在工作室里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至于房间另一边的舞姬——则好像已经睡着了，所以根本别指望她会煮宵夜。



雪国心想那至少也来点新鲜空气吧。



真是累死人了。像个老头一样捶了捶肩膀并打开窗户的雪国，忽然间整个人僵住了。



——有个女孩。



就站在家门口。



（真的假的?）



在街灯微暗的光芒底下，还是可以辨认出那绑在两侧像兔耳朵般的辫子。那女孩应该就是胁坂加野子吧!



舞姬已经这么严厉地拒绝她了，竟然还不愿意放弃!



这时雪国的心情已经由无奈转变为惊讶。脸皮再厚也该有限度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呢?



即使回到桌前重新握住自动铅笔，也没办法马上集中精神。



其实，雪国对于胁坂加野子的记忆可以说相当模糊。自己应该曾经和她同班过一次吧，她不是属于特别醒目的类型，也不是雪国经常在委员会里碰到的那些优等生，因此可以说是和雪国完全没有交集的普通女孩子。



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喜欢上雪国了。



喜欢上『冒牌雪国』之后，让一个原本普通的女孩变得再也不平凡了。



如果说她是死心眼的话，其实雪国自己也一样。对小蜜一见锺情的他，甚至带着满腔的冲劲、计画与遗憾，男扮女装跑到青美女学院去。结果现在计画已经遭遇到挫折。现在一个人站在那里的女孩子基本上和雪国所做的事可以说完全相同。



自己要舞姬尽量拒绝与冷漠地对待她，等于就是要那女孩与自己尝到相同的滋味。



自己想让那女孩也经历那种又痛又寂寞，让人害怕得难以忍受的体验。



（这样对吗，雪国?）



（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雪国低头看着身穿家居服的自己，看着这个没有戴假发没有穿裙子的弓正牌雪国』•



虽然没办法叫舞姬起床——但至少可以自己出去露个脸吧!



「那个……胁坂同学……」



雪国从门内侧畏畏缩缩地说道。



兔耳朵立刻整个弹了起来。



「骗人……」



胁坂加野子瞪大双眼遮住自己的嘴巴，彷佛就像打开建在高处的门站在她眼前的雪国是幽灵一样。



「真不敢相信……原本以为你一定不会出来的……」



加野子一身白色五分袖运动外套与轻薄迷你裙的便服打扮，在这深夜时分里，长筒袜与裙子之间的肌肤应该会感到相当寒冷才对。



「一直站在那里会威冒的唷!」



「没、没关系!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真的很开心!」



胁坂加野子忽然握住雪国的手。虽然现在已是初夏，但晚上的气温仍然相当低。证明女孩长时间待在外面的冰冷触感立刻包围雪国的右手。



「走吧，我已经想好路径了。我想雪国同学你一定会喜欢的!」



雪国有点后悔下楼来的心情，在看见女孩的笑容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



「——雪国同学，快点快点!我不等你罗!」



胁坂加野子一边招手，一边爬上了土坡。



走下新城住宅区平缓的坡道后，雪国大概可以知道她的目的地似乎是人力川的河岸边。他让连一秒都静不下来的女孩走在前头，结果不小心看见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景象。



「雪国同学?」



「啊，我没事。哈哈哈……」



女孩往前弯之后内裤就从迷你裙底下露了出来，但这件事还是不要说破比较好吧。



那不是网球服下的安全裤，而是一般日常生活中的内裤。即使现在也还能回想起那薄薄一片布料的弯曲模样，而且在走路当中裙子也一直飘起、翻起、浮起，让人不断看见裙子底下的春光，结果雪国只能一路低着头爬上土坡。



来到坡上之后，雪国稍微有种登山的感觉。



（呼……）



由河面上吹过来的风轻拂过流下汗水的脸颊。



原本以为会相当阴暗的河岸边想不到却是一片明亮，这着实让雪国吓了一大跳。



「因为今天是满月啊!」



眼前可以见到一整片绿色草原、微微起伏发光的人力川以及天空中的明月。



胁坂加野子看了一下站在身边的雪国，脸上露出有些得意的腼腆笑容。雪国见到她的模样之后不禁吓了一跳，心里想着「原来她这么可爱啊」。



「我呢，只要在家里待不下去就会出来散步。我一直觉得如果能和你一起待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好呢!」



原来恋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雪国不禁这么想着，但随即因为自己这高高在上的想法而感到脸红。



这只是自己没眼光而已。



在学校的时候竟然没注意到，她在不知不觉问已经变得这么漂亮了。



「我都知道唷，雪国同学刚才看到我裙子翻起来也都没说话。」



「咦咦!」



「要什么赔罪的礼物比较好呢～一个吻怎么样?你觉得一个吻可以吗?」



搞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胁坂加野子突然吐了吐舌头。



「骗、你、的，其实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啦!」



「什……」



「如果你有所反应的褂，我会很高兴，因为这就表示你至少有把我当成女生看待。」



雪国还来不及阻止，她就开始拉起迷你裙来了。



她就像金发的玛丽莲梦露一样，一边含糊地哼着音乐，一边慢慢重复着拉起裙子再放下去，然后抬起来又按住的动作。这期间她也一直用眼神引诱着雪国，然后随着裙摆逐渐上升，比小蜜稍微丰满一点的大腿也愈露愈多。



答啦答啦答啦——



最后，在还差一公厘左右裙子底下的水蓝色布料就要露出来的状态下……



「想不想自己拉啊?」



「别开玩笑了!」



胁坂加野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抱歉，有点太过火了。」



雪国还没时间冷静下来，女孩就主动牵起他的手。



那不是普通的握手，而是手指与手指交缠在一起，也就是情侣之间的握手方式。



「可以吧?」



「——」



雪国真是败给她了。



握手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由于对方实在太过天真烂漫，反倒显得在意这种小事情的自己没有什么度量。



深夜里的散步对她来说应该算是约会吧。



胁坂加野子现在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与雪国手牵着手，只要在脚边的草丛里发现什么事物，马上就会发出欢呼声并把整个身体靠过去。



「你看你看，快看这边啊，雪国同学!」



女孩子奇异的发香飘荡在空气中。



每当她张开嘴露出笑容，她那本来已经有些下垂的眼睛就几乎快要看不见了。她不断展现出夸张的动作与兴奋的声音，就连满月映照在地面上的两道长长的影子都能让她大笑。她指着自己绑在两旁的发型说看起来就像真的兔子一样。



「雪国同学算是王子，月之国的王子，真是太帅了。」



「那个……胁坂同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哪一点?」



胁坂加野子的笑容瞬间消失。



雪国说完后才感觉实在问得太露骨了。竟然问人家喜欢自己哪一点，这是什么样的自恋狂发言啊!



「不、不想说也没关系啦……」



「啊哈，嗯……话说回来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呢——感觉上好像说过就是了。」



她表示是在去年运动会时喜欢上雪国的。



「是那时候?」



「嗯，雪国同学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做广告牌对吧?我看到没别人在，本来想帮你的，但还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没有开口。那时候我真的很老土。」



「不要说自己老土嘛……」



「因为自己就这么逃走了，所以一直有股罪恶感吧。结果就因此一直在意你了。」



怎么会这样?竟然是从雪国还在五中时就喜欢上他了。



当时没有任何人留下来，雪国因为班上的草率准备而感到非常想哭，当他一边独自抱怨一边挥动榔头时，是她注意到自己辛苦工作的背影。



真是令人高兴，但加深她这种感觉直到变成『爱慕』的人却是舞姬。



女孩这段因为奇异交换生活而造成的恋情，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好像可以直接飞起来一样——」



胁坂加野子一边挥动握住的手，一边抬头看着明亮的夜空。



宛若海洋的草原被河面上的风吹得摇晃了起来。乘着风的身体如果能浮起来，一定可以直接飞上月球吧。



他们在沿着河堤的行人步道上绕了一大圈之后才往回走，雪国在途中透过右手感觉到少女的体温与肌肤触感，还稍微想了一下小蜜的事情。他心里想着如果这时候是跟小蜜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接下就因为天空的明月和跳动的兔子形象实在太过鲜明而无法继续再想下去了。



雪国应该也是乐在其中吧!



***



「——紧张紧张，现在进入最后直线跑道了。目前领先一个马身的是超级快乐加野子，而后面的淡谷雪国也追上来了!」



「这是什么!」



「啊哈哈，第一名!超级快乐加野子，成功领先到最后!以第一名的姿态进入终点!」



胁坂加野子用力拍了一下门柱。



回到家门前后，雪国觉得如果直接就这样躲进家里面也实在太无情了点。



无论是要拒绝或是接受也都该做个了断才行。



「好热啊——得把外套脱掉了。」



「那个……胁坂同学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结果外套脱到一半的胁坂加野子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就在这里分手吧。」



「但是……」



「要送我的话就得送到月球上去唷!」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是眼神看起来却相当认真，可以说完全没有笑意。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应该说没办法再见面了，因为我不会去学校了。」



「胁坂同学……?」



「你不是知道了吗?所以才会和我见面吧!」



原来是因为双亲的关系必须离开这座城镇。



而且天二兄她就要离开了。



但雪国并不知道这件事•



应该说不可能知道。



女孩的兔耳朵长发随风飘动，下垂的眼睛躲开感到困惑的雪国往下看去。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到刚才为止都带着笑容的女孩，其实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个地方的呢!



「三十秒——」



「咦?」



「等我十秒钝!」



雪国不等她回答便转身往回跑，急忙在玄关踢下鞋子后立刻街上二楼打开孩子房的房门。



没收的电影票是恋爱•恋爱•恋爱•恐怖•恐怖的FullHouse，它们每一张都



相当珍贵•雪国把所有电影票收集起来，将或许能和小蜜一起去看电影的精神力灌注在这些票上，相信老天爷一定会祝福这些电影票的。



拜托了，请一定要带来好运。



雪国回到玄关前，将拿过来的电影票全部塞进伫立在门前的女孩子手里。



「——在另一个地方尽量多交些朋友，我想一定会有许多机会才对。」



雪国不但呼吸急促，讲话也结巴了，一边盯着地面一边调整呼吸后，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些话来。



胁坂加野子又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这些被捏得歪七扭八的电影票以及雪国呢?



雪国唯一感觉得到的，是自己握住对方手的僵硬手指上有眼泪滴了下来，以及一声细微的「谢谢」而已。



「我一直都是个很普通的女孩，虽然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去做与众不同的事，但能喜欢上雪国同学真是太好了……」



雪国抬起头来，接着与少女的脸重叠在一起。



事后回想起来，雪国发现自己到最后还是没搞清楚究竟哪一种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原本以为……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一个一直以来——都跟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女孩。



回到房间之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烂好人。」



黑暗当中传来舞姬的声音。



「……你醒了吗?」



「那么吵能不醒吗!」



从拉开布帘的上铺里出现这样的声音。虽然觉得刚才在『楼下』所发生的事情应该没被看见才对，但雪国只要一想到反驳她的话有可能会被调侃到面红耳赤的地步，也就乖乖闭上嘴巴了。



自己的脸颊一定还很红吧!



雪国往自己的床铺上一坐。



「抱歉哦——」



「雪国你觉得可以的话就没关系。」



冷漠的回答。



「再晚一分钟的话，我就会下去了。」



这时想哭的心情开始扩散到整个胸口，舞姬她一定知道胁坂加野子要转学的事情吧。



知道之后还更加冷漠地对待加野子，舞姬本人一定也很难过吧。但是，她还是尽力遵守了与雪国的约定。



到最后雪国还是没办法将「谢谢」与「对不起」说出口。



淡淡的月光照进没有照明的室内。



现在她应该也走在这道月光之下吧?



走在新城平缓的下坡上，她那高高绑起的头发将不停晃动，接着鞋尖往地面一踢，小小的身体便会跃上通往月球的船。



这些或许都只是雪国拿来安慰自己的梦想罢了。



但是，现在他就是没办法不去想，想着那个没有人送行，悄悄离开这座城镇的女孩子。



——请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幸福啊!



——希望你总是那么开朗健康——



***



搭乘校车经过二十分钟后，一下车就是另一个世界。



轻摇着制服裙子与长发，雪国从校车的踏板上走了下来。



穿着清新夏季制服的少女们走在延伸到青美女学院的小径上。



「早安。」



「早上好。」



「早上好啊，各位。」



在早晨一片平稳的打招呼声当中，雪国也跟大家一样露出了笑容。



「早安。」



「您早啊，舞姬大人!」



兴奋的笑容与蓝色的天空在在让雪国感到有些心痛。



胁坂加野子应该会很顺利吧，应该也能处身于这么漂亮的景色当中吧。



「那个……」



雪国这么担心着，这时忽然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背。



「我、我我我要为之前的失礼向你道歉。」



对方的指尖在快要碰触到肌肤的距离之下轻轻抓住他衬衫的衣角。



一转头之后雪国马上有种不妙的感觉，因为眼前的女孩真的散发出一种只要眼神相对就会碎裂的紧张感。



「昨天是小蜜不好，对不起，忽然生气……是小蜜不对。」



「一骏河小姐真的这么想吗……」



「嗯，那个……其实皇家玫瑰又有一个聚会。」



那是相当细微的嚅嗫声。



雪国听见之后立刻感觉胸口发热。



「姊姊她们好像又要举行午餐会，料理似乎是空舟皇家饭店的京怀石便当。虽然是很高级的料理，但小蜜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还是跟平常一样没什么食欲，一定又会吃不下任何东西。」



「然后呢?」



「所以，学姊……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之前一样……把便当分一点给我……那个……」



雪国忍不住笑了出来。



「学姊!」



「抱歉。」



虽然小蜜会生气，但雪国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回过头来看着眼前小蜜的脸庞，雪国真的很想再挨她的骂。



不要紧的，我可以不用担心。



你说是吧，胁坂同学?



夜晚的月亮虽然明亮，但早晨却更加耀眼唷。



明天和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



让我们开怀大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