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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樋口抿嘴笑道。



“对了,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我不会强迫你,但我很想知道。”



强制的表情。我对伊达同学做的事——不知道柴田为什么知道。我不认为是伊达同学说的。



只有我和伊达同学才知道的我的愚蠢罪行——



与网川相遇前不久,也就是即将升入高中的两年前的早春,我被邀请到同一所中学许久未见的伊达前辈的家,为了祝贺我毕业和考上藤野高中。并非什么豪宅,只是河边的一栋纯白西式二层小楼,独自前来还是第一次。



在学校时总是扎着的纤长秀发自然地垂到肩上。她曾是久留米北中的王牌亦是队长,但在比赛中却从不大声说话,从不表露感情。同伴用优雅、似蝶、如风来形容她。虽然有些陈腐但我也想不出可以代替的表达方式。深蓝色的眼睛,标致的美丽嘴唇。这形象甚至让人觉得神圣。



我加入了篮球部后一直只关注着伊达同学。现在想来,这种“感情”比起纯粹的恋爱,更多的是对上层人物的崇拜和敬畏。与其说是喜欢伊达,不如说是想沉浸在和伊达绚子交往的自己里。想要成为胜利者·椎名康。当时的自己对这种事既不自觉也不理解。



我告诉伊达自己考上了藤野高中。伊达同学微笑着对我说:“你很努力啊。”我被学习和篮球兼得的成就感包围了,我还可以在伊达同学身边打篮球。



伊达同学比我早一年进入藤野高中,眨眼间夺去了组织后卫的位置。紧接着以未尝一败的战绩参加了高中综合体育大赛,作为让人惊异的新人在全国出道。看着伊达同学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感到有些焦躁。但是一句“你很努力啊”让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我被带到伊达同学的房间。伊达同学说道:“现在谁都不在。”自己准备了红茶和曲奇端了过来。这样的家庭形象感觉很新鲜。房间整理得很干净,毫无装饰的白色房间、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橱、白色的壁纸。桌子是浅米色。只有两个人。我终于成为伊达同学特别的存在。我被伊达选中了。坚信着自己依靠努力和实力奠定了地位。这……



“这次有个很厉害的新人要入学,网川绿小姐”



伊达同学一边递给我红茶一边说。她的谨慎和稳重中夹杂着些许兴奋。



“哦,是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激动的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高野中的网川绿在我们这一代无人不晓。在任何一场比赛中独自一人就能斩获总得分的一半。据说编入男生中依旧可以。



“我和坪谷老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她本来打算因为家庭的原因去都立,但是她说愿意来。于是我和坪谷老师动员了理事会,同意了推荐和特别奖学金的待遇。她,是个非常直接的人,我很期待呢,康也要和她搞好关系哦。”



不仅仅是因为篮球。个人的感情也在推动着伊达同学,我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隐约觉察到伊达同学对男人不感兴趣。所以我拼命让伊达同学对我刮目相看,我全身心地投入了篮球。持续着自己讨厌的跑步,向自己讨厌的顾问低头行礼。为了变得比谁都强,比谁都快,拒绝互相安慰舔舐。只是为了想要得到和伊达同学处于对等关系的认可。



“真无聊。”“你怎么这么认真?”“好可怕。”



我虽然获得了作为选手的信赖,但从一开始就不具备作为朋友的资质。篮球白痴的怪人。这就是在学校的我。舍弃形式上的朋友关系也没关系。一天几小时,一天几公里,一天几趟车。如果每天不完成规定的数值就会因为不安而无法入睡。在训练中无数次倒下无数次呕吐无数次被送往医院。依旧无视了医生和顾问的劝阻。膝盖传来剧痛、脚腕发出惨叫、但我没有放弃练习。被强制停止社团活动的时候依旧在附近的运动公园个人练习,只要这么做就能再次成为胜者,伊达同学也会再度关注我。我一直这么想。因为篮球就是我自己,因为篮球会升华我。



但是——伊达同学竟然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注视着网川这个女人。我不甘心,妒火中烧。明明已经当上了久留米北中的队长,被称为王牌。组建了夺冠热门球队。



“伊达同学好像很喜欢网川绿呢。”



我如同拼命维持着被狂风席卷的小船一样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开玩笑地说。对有点颤抖的声音感到不安。



“是啊。”伊达同学想了想说。“我认为能让那孩子发挥作用的只有我了。希望那孩子能自由发挥。不要在意团队的事情,前辈的事情。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我都会保护她。”



保护她——简直是一场空。这是什么啊,挑战极限的每一天。这是什么啊,带着疲惫的身体拼命学习的日子。为什么在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她会那么开心地谈论网川绿呢——不停地向自己提问,就在头脑饱和的时候,眼前瞬间闪烁起白色的光芒。如今也不太清楚那之后几分钟的记忆。大概是我内心的沉淀全部转化成了暴力的冲动,冲向眼前的伊达同学。



断断续续记得的事情——



伊达同学倒在床上。



抵抗。压制。



拳头的触感。手指的触感。



肌肤摩擦的声音与,我的呜咽。



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眼睛。



白色的房间和白色的裸体。白色床单的上面,被红色沾染。



后悔与看开。



“这就是……康的回答吧?”



一切结束后,伊达同学毅然决然地对我说道。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又是怎么回家的。冷静下来后,只是等待警察和学校的通知。大概进不了藤野高中了。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伊达同学没有任何反应。她什么都没做这件事让我的自卑感和自尊心从此冰封千尺。难道我连这种价值都没有吗?



我在这种不上不下中,开始了高中生活。



我给自己定下规则。不再忍耐,挑战极限,不再堆积,顺从欲望。对我来说女孩子就像是防止走火的安全阀。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同时也被空虚支配着。但我安慰自己说只是不值一提的代价。



后来,我遇见了成为一切的缘由的网川,了解她,爱上她。



虽然,已经属于伊达同学了——



回过神来,手掌在眼前飞舞。



“喂”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公园的长椅。



“做白日梦了吗?”



“没什么……”



“椎名沉思的侧脸有点色情。”



“要是在教室说这句话会引起恐慌的。”



我看了看手机,站起身来。



“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樋口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如果是平时应该会进一步追问才对,但樋口什么也没说,准确地解读了我的心情,这种洞察力有时也会让人感到忧郁。



“啊,得装摄像头。”



我想改变话题,拍了拍手。



“那个,在午休的时候就解决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椎名不在吧?”



被坪谷叫去了。



“没事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危险是从放学后开始的。要是椎名每次都跟过来我可要烦死了。”



“那么,等我下定决心了就去向柴田道歉。”



“我觉得你也不必拘泥于此,是柴田同学主动挑起的。柴田同学也不认为你真的会去。”



“不过,我不想让樋口说谎,我能做到。”



“那就一起去吧?”



这是诱惑——坏心眼的虐待狂的陷阱,不能给此人惩罚我的材料。



“嗯……我一个人没问题。”



尽管如此却还是吞吞吐吐地说着,有些厌恶自己。



2 当天 放学后



我和樋口穿过马路,从北门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十五了。柴田正在参加社团活动吧。我会在社团活动结束后道歉,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容他人反驳。但不能期待自己有那样的随机应对能力与饶舌功夫,正常地道歉吧,柴田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被揍一顿也无所谓。接下来要让大脑冷静下来的同时制定归还网川背包的脑内计划。



与在走廊回到广播部室的樋口分别,正要进入俱乐部楼的时候就看到矢野穿过露天球场,一脸严肃地从体育馆跑了过来。



“让开!”她如疾风般从我面前穿梭,跑进社团楼,以漂亮的步伐向右九十度转身,毫不减速地跃上楼梯。楼梯大厅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是往常的矢野。



我沿着矢野的路径慢慢走上楼梯,从二楼的男子篮球活动室拿出看了一半的文库本。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前的漫长时间需要一个能够整理思路的地方,于是我继续往上爬。



从三楼往屋顶走的时候看到矢野从女子篮球活动室跑了出来,我下了三级台阶问道:“怎么了?”她正抱着比赛用的急救箱。



“不能去,屋顶禁止入内!”



矢野跺着脚指着我。



“谁受伤了?”



“游未,虽然只是接球失误,但肿得很厉害。”



手指吗?篮球选手来说司空寻常的宿命之伤。



“那可不得了。”



“反正你也不会帮忙吧?哼!”



矢野改变步伐,发出“扑腾”的一声跳了三级台阶往下跑。这么着急不说是手指肿了还以为骨折了。远野游未代替久不练习的网川获得了更多的出场机会,这对她本人与球队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最后是开私家车来上班的麻生边给肿胀处降温边把她带去医院。



这么说来——麻生和坪谷本是要和网川面谈的。面谈是取消,还是推迟到明天?面谈的地点大概是B栋一楼的前途指导室。虽然有一瞬间想去看看,但没有做好被网川发现的心理准备。我在楼梯平台跨过禁止入内的铁链来到屋顶。



空气开始急速冷却。别说脑袋了,全身都冰冷无比,但太暖和的话就会昏昏入睡,只好忍耐。



正在施工的铁围栏正处于基座整理阶段,应急围栏和昨天没有变化,楼梯间旁边堆着木箱,我在那里坐下,不那么冷了。



为了消化时间我翻开书。以年轻的OL为主人公,是介于纯文学和娱乐之间的小说。虽然很流行,但我没办法专心阅读。即使描写OL的心理,能让身为高中生的我产生共鸣的部分也少之又少。为什么要对有妇之夫的上司动心呢?为什么要轻易地和那种家伙H呢?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思考着这样的话就算被勒索也没办法并且继续往下读。



有时会因为寒冷而发抖,有时会因为感觉到了视线而抬起头,有时注意力因被风飞起的书页迅速涣散。读了几页,确认一下时间,换了换脚,眼睛继续追寻文字。反复几次之后时间真的过去了,察觉到文字已经看不清楚的时候天色已暗。看向手机,下午五点十分。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离社团活动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合上书,深吸一口气。公园路上的钠灯比平时更早地亮了起来。我靠在墙上,抱紧自己的肩膀,要是咲罗在身边会很暖和吧。从稍微打开的楼梯间的门在此时传来了轻微的上楼脚步声。逃跑、躲藏什么的太麻烦了。如果是老师的话就老老实实地道歉然后离开。



楼梯间的门打开了。我抬起头。裙子。奶油色的毛衣。



“啊……”我发出一声惊叫,慌忙站了起来。文库本掉在脚边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网川。面谈果然取消了吧——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我想在屋顶消磨时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笨拙反应。得好好说清,为昨天的事道歉,把运动背包还给她——



“网川,我……”



话还没说完,网川走了过来,把包放在一旁。左手握着美工刀,熟悉的握法。是篮球部的美工刀。



“昨天那个,该怎么说呢……”



网川没有回答,把美工刀放在一旁,掀起毛衣和衬衫的袖子,露出左手腕,缠着绷带的手腕。网川毫不犹豫地开始解绷带,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网川取下绷带,注视着左手腕。还未拆线的新鲜的伤口与数道众星拱月般的伤痕。



“本以为只有麻生老师和坪谷老师……为什么伊达同学会来啊……”



从网川嘴里挤出来的话语。面谈的时候,伊达同学也在?



“为什么不让我老老实实地退部呢?麻生老师还把伊达同学叫来,太卑鄙了。”



网川拿起美工刀,匆忙地取出刀片。噼里啪啦的金属声响彻神经。



“伊达同学常来学校对明美进行个人指导,不止跟祥子进行自主训练吗?把伊达同学都牵扯进来了吗?明美她到底为什么会为了我那么认真……”



网川将美工刀的刀片放在左手腕上,动作中断。刀刃嵌进皮肤里,却还未切断。



“昨天,椎名和樋口同学帮了我……但是我想割……想割想割想割!”



“网川,冷静点……”



“没关系,我不想输,我想克服……”



她回过头。混乱的呼吸、急欲回避他人,湿润的瞳孔。



“马上就好了,没关系的……”



泪珠从眼角流下。



“我不在比较好吗?”



网川微微地点了点头。对于网川来说割腕就像是防止走火的仪式。虽然模糊不清,但我有这样的感觉,樋口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我去拿消毒液,我会慢点走的。”



我下到二楼,寻找男子篮球活动室的公用架。急救箱不见了——昨天拿到广播室去了,还在那里。矢野把女子篮球活动室的比赛急救箱拿到了体育馆。说了慢点走,绕远路的话也正好。我走出男子篮球活动室。



下了楼梯,正要走出社团楼时,感觉到人的气息和呼吸,反射性地停下脚步。



昏暗的走廊中央有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影。红色领带标志着高三学生。



光看轮廓就明白。



伊达绚子——



太大意了。听到她也来面谈的时候就应该提高警惕。



“康。”呢喃般的呼唤。



四下无人。只有我和伊达,无法无视。



“你好……”



我点点头,尽了作为后辈的义务便打算从旁边走过。不能紊乱呼吸,不能自乱阵脚,不能露出破绽。



“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温柔声音抚摸着我的脖颈,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淡化的室外光线和临近更换时间的日光灯在伊达同学端正的脸庞上洒下阴影,看不到她的表情。



“绿不见了,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消失了。”



有点甘甜,却渗透到内心深处持续回响,解读真心的声音。因为远野的受伤面谈中断,网川趁机溜了出来,大概是因为麻生、坪谷中途离开了吧。



“康知道什么吗?”



社团楼的屋顶——网川正在举行仪式。



“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我听说绿想退出篮球部和康有关系。我们俩换了个地方聊了一下,但她突然不见了。”



毫无根据的传闻已经传到了伊达同学的耳中,这是谁的指示我感觉得到。



“和我无关,我不知道是谁灌输了什么。”



“那康也去找绿,说服她。”



伊达同学向我靠近,轻轻地用双手包住我的右手。



为什么要这样做?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什么……



“绿是不可缺少的孩子。”



伊达同学肌肤的触感——两年没有接触过的伊达同学不由分说地接近我,比起我的愚蠢行为,比起自己所受的身心创伤,比起这些还是网川更重要吗?但是,美工刀和沾满鲜血的手腕——那样的网川不想再看到了。



“我觉得不可能,本人的心情不会改变。”



“绿是这么说的吗?”



右手的压力增加。



“虽然没说,但一看就知道了。”



“康,不愿意帮我吗?”



伊达同学的眼睛反射出淡淡的光。不能看。我垂下眼睛。



“你觉得我……有资格帮伊达同学吗?”



沉默和从右手传来的体温。



“康的那些传闻,我本不相信的……但你真的变了啊。”



伊达同学说着,默默地放开我的手。“见到绿后,能告诉她我还有话要说吗?”



感情的动摇似乎只有一瞬,伊达同学穿过我,消失在校舍里。我倚靠墙壁,把手放在胸口调整着呼吸。



入学以来我一直在躲避伊达同学。虽然追逐网川的步伐加入了篮球部,不过,伊达同学的身影从我的视野消失了,在校内也小心翼翼地不和她相遇,迫不得已擦肩而过的时候也尽量避开她的视线,她的气息。深呼吸。无论理性被如何乱搅,现在我该做的事是明确的。把消毒液送到网川身边——



确认伊达同学已经消失后我朝A栋走去。打开广播部的门,里面还有人。部长吉野和一些部员。樋口不在。



“哎呀呀,你想入部吗?”



正在阅读印刷品的吉野抬起头来。



“我忘了点东西。”



桌上散落着印有学校公章的文件。“毕业典礼”几个字映入眼帘。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吗?



“忘东西了。”吉野用手捂着下巴,夸张地做出反应。“是那个吗?”



吉野指着窗边的椅子上放着急救箱。我拿起急救箱。与其让我独自回去不如和樋口一起——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樋口呢?”



“去拍体操部了。”



“广播部的工作?”



“嗯,是我拜托采访的。体操部今年好像也能冲击全国大赛。五点半就能接到报告,再等十分钟左右就能回来。”



樋口也没闲着。



“要等吗?”



“不,我拿走了。”



我右手提着急救箱,走出广播室。途中发现自己毫无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便放慢了速度。内心要平静下来。已经拿到急救箱了,无论如何都要开口说什么,就说一些坪谷或麻生的坏话吧。要治疗网川的手腕,如果伤口很深的话再带她去医院。就是这么简单的打算,不必惊慌。



再次回到社团楼。快到楼梯间的时候,突然,网川在厕所里大出血的身影变成了鲜明的图像闪现于我的大脑。是预兆,还是莫名其妙的预感?我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虽然也想让她慢慢地进行仪式使其平静,但如果像昨天一样严重出血呢?二选一。是网川的心情、还是身体?听从心声。当我看着在厕所割腕的网川时在想什么,应该快送她去保健室或医院,那个时候的我如此思考着。



网川身体的伤最重要。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一股焦躁的情绪灼烧了神经。这样的话,伊达同学说话的几分钟,和吉野的几十秒,在这里犹豫的几十秒,都是致命的。



——声音。好像是重物掉落的声音。从平台的小窗外传来。



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快点回到网川的身边。仅此而已。



我跑上楼梯,在楼梯间做了一次深呼吸,打开门。



渺然无人,鸦雀无声 。冷风袭来。屋顶上没有网川的身影。



“网川……”



我再次环视四周,书包就放在木箱旁边。绕了一圈楼梯间。网川不在这里,应急围栏旁边有血滴下的痕迹。我以为是去楼下拿纸巾了,但只有紧急围栏周围有血迹。



记忆闪回——毫无畏惧地坐在围栏上的网川。刹那间,在楼梯平台听到的声音意味深长地在耳边回响。怎么可能——我扶着靠向公园一侧的围栏探出身子向下张望。



天色昏暗,背阴处一片漆黑。但在水泥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形。奶油色的毛衣和两条白色的腿在黑暗中浮现。



我面如死灰,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来不及想就飞奔下楼梯。从走廊的入口跑到社团楼外面。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右手的急救箱丢了出去,发出一声巨响。我的脚在颤抖。无法接受的现实和恐惧缠绕着我的双脚。我迈出了步伐。有人仰面倒在沿着社团楼外墙修剪的杜鹃花树篱边,我跑了过去。



是网川。失焦的眼睛,茫然地睁着。



“网川!”



触碰她的肩膀,在耳边呼唤——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手心有滑溜溜的触感——是血。毛衣和衬衫的肩膀都被鲜血染红了。发生了什么事,即使视觉上通过了,内心依旧无法接受。我明明说过很危险的。



血渍在慢慢扩散。快叫救护车。这么想着站起来的瞬间,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脖颈出现了强烈的压迫感——有什么东西紧贴着我的后背,脖子上缠着什么,艰难地抬起右手,碰到了,是人的手臂。胳膊虽然不粗但肌肉钢铁般结实。耳边传来呼吸声。恐惧瞬间勒住了我的身体。想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做不到。无论怎么挣扎身体都无法动弹。



“抱歉,不是你的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甜美而略带悲伤的声音。紧接着,眼前一片黑暗。



寒意刺骨、睁开眼睛、夜幕笼罩。低垂的云彩反射出些许灯光。我一时不知身处何处。仰躺在坚硬的地面。后背感觉很咯,有点发痛。我坐起身,看到了校舍。风景和建筑物的布局与记忆完全匹配。仓库、游泳馆和社团楼之间的过道。校舍和社团楼都亮着灯。收回视线,看到自己还穿着室内鞋的脚尖。环顾四周,寂寥无人。



我知道自己在哪里却搞不懂情况。离开广播活动室后,我正一个人……我开始捡回自己的记忆,突然感到头痛。接着身体各处都发出哀嚎。深呼吸。稍微冷静下来后,我察觉到了异常。



我赤裸着上半身。肩膀和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冰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逃进口袋,口袋里也被什么东西弄湿了。伸出手,新鲜的血液粘在手上。这么说来,双腿就像被湿布缠住一样难受。全部都是血吗?毫无办法,只好抱着自己的肩膀。我到底……



“网川?!”



记忆瞬间恢复了。我得叫救护车。我想站起来,但重心不稳,直接瘫倒在过道。我感到鼻子附近隐隐作痛,用右手擦了擦,手背沾满了血。我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匍匐于过道。左侧摆放着高度一致的杜鹃花,部分形状已经变形。网川倒在这附近……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网川消失了。



那我看到的网川是梦还是错觉?不——我确实摸到了网川,眼前有一个人倒下的痕迹。我四肢无力,双手撑在过道上。就像刚干透的水洼,不由得抬起手。白色的水泥路面上出现了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黑色污渍。虽然不太清楚但感觉像是血。黑色的污渍像是被擦过似的粘在了地面上。



已经有人把网川搬走了吗?混乱。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有人在摇我的肩膀。等下再回应。因为本应该在这里的网川消失了。因为有必要考虑原因。毫无反应可能是我的错觉,网川也许自己站起来去疗伤了。她的运动神经非同寻常。那个人还在叫我。突然被揪住了刘海,那个人强行把我的脸扭过来,拍了拍我的脸颊。来回好几次。



“别烦我!我在思考!”



我大叫,抬起头。樋口在瞪着我。



樋口或许知道些什么。



“啊,樋口……网川……不见了。”



明明应该条理清晰地进行说明,却无法随心所欲地说出口。



“哪里难受?有没有痛的地方?”



樋口询问着我。语气很冷静,我也稍微平静了一些。痛苦的地方……难受的地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披着樋口的校服。尺寸有点小。樋口身后是抱着急救箱的矢野祥子。



“不明白……网川消失了。她好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倒在这里,没有别人。”



樋口听完点头说:“知道了。”之后樋口会妥善处理的。安心的瞬间对时间的感觉变得模糊不清。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看到了矢野的脸,还看到樋口站在那里拍摄着什么。是梦境还是现实。气息与脚步声。坪谷的身影出现在侧门。为什么那么慌张?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警笛声。太刺耳了——我捂住耳朵。



“这是什么声音?”



“没关系,先深呼吸。”



樋口的声音。我忠实地执行了指示。迅速地、利落地、多次地。呼吸立刻停不下来了。为什么明明在呼吸,却感觉喘不上气?我想求助,但身体动弹不了。樋口大叫一声,把我硬按在地上。越来越响的警笛声。地面好冷。能感觉到人越来越多。是谁。在我的头边,跟我说话。下一个来的是一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你呼吸过度了”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被人用袋子一样的东西捂住了嘴。红色的旋转灯和乱舞的声音。旋转的夜空。我被抬上了救护车。然后我意识到自己受伤了。被送到医院后,被白衣男子说“呼吸过度”。之后,强烈的睡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