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恸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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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蕾莎丽莎·梅登开始在狮石堡工作大约是一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刚刚流落到罗威。
十八岁的特蕾莎丽莎前往城区的公会求职,只要能获得佣人的工作,她不在乎工作地点如何,哪怕是再小的宅子也没有关系,不过她迄今辗转各个宅邸,积累了不少女仆的经验,服务能力和其他女仆相比实在出类拔萃,因此在公会举办的服务能力测试中取得了相当靠前的成绩,得到了狮石堡女仆长的青睐。
对于特蕾莎丽莎来说,在城堡中工作还是第一次,里面的生活意外地十分开心,或许是与罗威“贸易之国”的名号相衬,这里的人员往来十分频繁,所以佣人同伴对身为异乡人的特蕾莎丽莎也非常宽容,而且相比先前遇到的那些宅邸,多人工作的环境也热闹不少。
特蕾莎丽莎为了活下去,至今为止一直变换姓名和住址,辗转各地。她从记事以来就掌握了魔法,所以已经习惯了被看到的人当作灾厄而嫌恶。
警戒不知何时可能就会出现的魔法师,随时绷着紧张的神经,这样的生活已经成为了日常,然而特蕾莎丽莎仍然渴望着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之前在所有她被雇佣为女仆的地方,每次看见生活在宅子里的人们露出幸福的笑容时,她总会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能那么开心地笑出来呢,因为生活无忧无虑吗?因为杀与被杀的日常与他们无缘吗?自己有过像那样由衷的开怀大笑吗?
如果能实现的话,特蕾莎丽莎希望成为人类。
王国罗威是曾经在四兽战争中与王国艾美利亚战斗的<骑士之国>,虽然原则上没有禁止魔法师的出入,但是他们的数量极其稀少。在罗威城工作后,特蕾莎丽莎头一次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她当时心想,自己作为人类活下去的愿望也许就要成真了。
因此某一天,特蕾莎丽莎决定扔掉幼年时就带着的小镜子,她的魔法需要通过那面小镜子显现,它可谓是自身作为魔女的象征,现在她把这面镜子放进了梧桐木做的箱子中。
在朦胧的晨雾中,特蕾莎丽莎溜出了狮石堡,前往城区外围的杂树林,她在地面上挖出一个洞,把木箱置于其中,再用土盖上。她发誓不会再次使用魔法,祈祷在这个国家使用的“特蕾莎丽莎”是她最后的名字。
在城堡里工作约三个月后,特蕾莎丽莎在堡内发现了一处中意的场所,即连接着两座城楼的城墙之上,那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露天联络通道,特意登上最高阶来到那里的人十分稀少。虽然在人群中工作很开心,但是特蕾莎丽莎也十分珍惜卸下重担、优哉游哉的独处时间。
把手搭在高度与胸口持平的石墙上,瞭望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特蕾莎丽莎最喜欢这幅从这里远眺而来的美景。被红砖房所淹没的罗威街道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另一侧的海面反射着日光,闪闪发亮。
可以独占这份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特蕾莎丽莎已经没有别的奢求了。
在太阳落山之前片刻,眼下的街道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尤其是<凯旋道>附近格外明亮,热闹非凡的夜晚到来了。
紧挨着石墙摆放有一张石制长椅。
等到日落之后,特蕾莎丽莎就坐在上面,仰望着漂浮在空中的明月。
明月悄无声息地融化了暗夜,特蕾莎丽莎想起了过往,把手挡在眼前。
她的幼年是在“流浪之民”的商队中度过的,队伍规模高达四十人,而统率整个商队的首领正是她的养父母。
特蕾莎丽莎刚生下来就被商队捡到。
这些事都是从首领那里听到的: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一架马车打算强行翻过山头,结果滑落悬崖。第二天早上,首领夫妇前往山崖下搜刮值钱物品,却发现满是尸体的马车中一名婴儿啼哭不止,而这名握着白色小镜子的婴儿正是特蕾莎丽莎。
特蕾莎丽莎作为“流浪之民”的一员,和他们一起在四处奔波中度过了每一天。
居无定所,流浪至死,以经商卖艺为生,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移动距离长到一眼看不到头,一成不变的山脊线、偶尔见到的仙人掌以及无穷无尽的马蹄和车轮声——那是一段只能想到这些的无聊日子。
遇到不能入眠的夜晚时,特蕾莎丽莎经常会躺在晃荡的货运马车中,仰望夜空。无论何时,空中都漂浮着一轮明月,安静地俯视她。
——你总是如饥似渴地跟过来呢。
俯视自己究竟有趣在哪里?年幼的特蕾莎丽莎伸出手,对着明月。虽然那是一段无聊的日子,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它也许是自己短暂的人生中少数可以获得安宁的时光。自己如今早已离开商队,改头换面,开始了新的生活,不再有人了解过去的自己,然而唯独那轮明月一直紧追不舍——
那是一个能够感受到夏天来访的夜晚,晚风吹拂着略微出汗的肌肤,十分怡人。心情愉快的特蕾莎丽莎坐在平时的那张长椅上,仰望着月亮,轻声哼唱。
每当心情好的时候,在驾驶位握着缰绳的商队首领就会唱出这首歌。
“——多么动人的旋律。”
突然被人搭话,特蕾莎丽莎立马闭上了嘴。
随后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见了站在城楼前的人物,大吃一惊。
站在那里的男人正是狮子王普瑞斯·罗威。
金发高个头的他不过二十岁后半,仍然十分年轻,作为狮子王罕见地没有留胡须。他的肉体饱经锻炼,即使是带着披风的牛皮外衣也无法遮掩这点,让人感慨不愧是亲自挥剑的骑士团团长。在女仆同伴中间,有关王的话题经常能引起阵阵尖叫,特蕾莎丽莎现在能理解了,他确实是一名充满男人味的英俊国王。
特蕾莎丽莎从长椅上站起,深深地鞠了一躬。
“……抱歉打扰了。”
说完迅速转身,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背后马上传来了声音。
“请留步,刚刚的旋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关于什么的曲子?”
既然被国王要求等等,那只好停下脚步了,特蕾莎丽莎转过身。
“曲名不太清楚,我想是在‘流浪之民’间口口相传的歌曲。”
特蕾莎丽莎希望尽快解放,于是像说绕口令似地回答道。
“哦,‘流浪之民’的歌……?你是出身于‘流浪之民’吗?”
“……”
糟了,特蕾莎丽莎暗自焦急。
没有土地的“流浪之民”处于社会地位极低的那一层,也有传闻说,小偷和骗子等恶人偶尔会伪装在其中,因此尤其是富裕阶层中的一些人,光是听到某某是“流浪之民”出身,就会把他视作罪犯。正因为如此,特蕾莎丽莎在公会求职时一直尽力隐藏自己的来历。
怎么才能蒙混过关呢?特蕾莎丽莎顿时陷入了迷茫,然而普瑞斯却抢先一步开口。
“我记得他们是一群在大陆上流浪的人吧?主要做着贩卖商品、街头卖艺的营生。我虽然有所耳闻,但是见到这种出身的人还是第一次,请务必介绍介绍。”
普瑞斯靠近过来,在石制长椅上坐下,接着拍了拍旁边,示意她坐在这里。
面对预想之外的展开,特蕾莎丽莎沉默不语。和王单独聊聊自己的过去?别开玩笑了,
“那是命令吗?”
“怎么可能,只是请求。”
“那允许我拒绝。”
“哦……欸,不愿意吗?”
“失陪了。”
特蕾莎丽莎背朝国王,离开了中意的长椅。
她来到这里,是因为喜欢独自安静地眺望景色,而不是为了和别人闲聊。对方是狮子王的话,那更是如此,面对一句话就能解雇自己的人,交谈时必须处处小心,太累人了。
想到一天中最期待的时间被夺走,特蕾莎丽莎生气至极,哪怕对方是国王,那也太过分了,明天就连同今天的份一起,在长椅上坐久一点吧。
然而第二天,等到特蕾莎丽莎登上城墙时,石制长椅上却已经坐着国王了。
“哟。”普瑞斯举起手。
“让我听听吧,关于‘流浪之民’的故事。”
“……”
特蕾莎深深地鞠了个优雅的躬,接着背过身就走。
第三天、第四天,普瑞斯还是坐在长椅上。
每次看到他的脸,特蕾莎丽莎就会鞠躬离开城墙。他难不成打算每天都来这里吗,自己中意的场所竟然要被国王夺走了。
又过了一天,特蕾莎丽莎错开平时的时间,等到日落之后才登上城墙。石制长椅上没有普瑞斯的身影,他是觉得特蕾莎丽莎今天不会来,所以放弃了吗。
特蕾莎丽莎松了一口气,坐到了长椅上,虽然看不到渐渐落下的夕阳,但是可以仰望浮在空中的明月。
然而普瑞斯不久就现身了,于是特蕾莎丽莎站了起来。
“等等,我知道了,别那么厌烦,我不会说什么坐在旁边的话了。”
普瑞斯挽留特蕾莎丽莎,就那样坐在了通道的石板路上。
“我在这里就好。”
特蕾莎丽莎直摇头,这长椅是越来越坐不得了。
“……我不能让王坐在那种地方。”
“别在意,我只是在这里吃这个罢了。”
普瑞斯把篮子搁在旁边后说道,接着从中取出了某种烘焙蛋糕。
“可露丽note!!”
注:一种法式甜点
特蕾莎丽莎不禁发出声音。
普瑞斯取出的是在木碟上排开的可露丽,这是一种很高级的点心,外表烤得十分酥脆,里面的口感却十分顺滑,而且表面还涂有罗威原产的蜂蜡,咬下去可以感受到上等的甜味在口中充分地扩开。
以特蕾莎丽莎的身份来说,这是相当难入手的东西。
“哼哼,看你表情,都快滴口水了,女仆长的情报看来没错,你喜欢可露丽吧?”
“……才没有滴口水。”
特蕾莎丽莎擦了擦嘴角,不过她喜欢可露丽这点倒是猜对了。就在前几天,厨房送来可露丽,结果她比别人多吃了三个,挨了女仆长一顿骂。
“您向女仆长打听了我的喜好吗?这么做会遭到猜疑,招致不好的传闻哦。”
“不管是猜疑还是什么都没有错,我确实想吸引你的注意。”
“……”
真是奇怪的国王陛下,特蕾莎丽莎心想。所谓国王,给人的感觉应该和一般人稍微有些不同吧,不过特蕾莎丽莎不认识除他以外的国王陛下,也没有办法比较。
“可露丽,你也想吃一点吗?”
普瑞斯大大地张开嘴,豪迈地在高级可露丽上咬下一口。
“……真是卑鄙呢,您是想以它为诱饵,钓我上钩吗?”
“怎么可能?这些全部都是我的。”
“欸!”
特蕾莎丽莎发出了怪叫,而普瑞斯则“呵呵”地笑起来,笑容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少年一般。
“但是,如果你能讲讲‘流浪之民’的故事,我也可以把它作为谢礼分给你哦?”
即使是想要独自欣赏风景的特蕾莎丽莎也敌不过可露丽的诱惑。
最后按照普瑞斯的要求,特蕾莎丽莎讲述了自己幼年时期的事情,不过既然国王都坐在石板路上,女仆也没有资格坐在长椅上。
于是她侧头望着空空如也的长椅,和国王保持一定距离,一同坐到了石板路上。
普瑞斯用手帕包着三个可露丽递了过去。
国王陛下食用的可露丽和厨房送过来的相比,不知甜了几百倍,非常好吃。
此后,特蕾莎丽莎和普瑞斯每晚都会在人迹罕至的城墙上碰面。
对于前者来说,她虽然不是主动前去见面,但是每次为了欣赏夕阳而登上城墙时,都不禁想着他今天会不会来。
石板路上,二人间的距离每天都在缩短,不久他们就分别坐在了长椅的两端,距离近到手可以够着木碟上的可露丽,再也不必用手帕包着递过去。
雨天的时候,因为不方便前往城墙上的联络通道,二人就在城楼里度过。季节来到初秋,普瑞斯带来暖和的柠檬香草茶,给特蕾莎丽莎的那杯加满了蜂蜜。
“这么甘甜美味的香草……我还是第一次尝到。”
“那是从艾露达地区订购的,我相当中意哦?”
普瑞斯得意地笑出来,纵容了特蕾莎丽莎享受与她女仆地位不符的奢侈。
以可露丽为交换,特蕾莎每天一点点地透露着她幼年时在商队的生活,向普瑞斯讲述了自己当时所见的光景,像是从货台上看见的层层山脊、零星立在大地上的仙人掌、还有无穷无尽的马蹄和车轮声。
货台被篷子遮住的马车成群结队,漂浮在夜空中的月亮穷追不舍,不管天涯海角。
特蕾莎丽莎本想展示流浪生活是多么辛苦,可是普瑞斯却对她的幼年时期羡慕不已,说自己也想过一过那样的生活。
特蕾莎丽莎摇摇头,对于成长在温室中的国王来说,她的话一定很难产生共鸣。特蕾莎丽莎对此既感到悔恨,又感到可悲,好想把自己心中的情感更好地传达出去,好想获得别人的理解。不需要什么羡慕,她正是因为讨厌那样的流浪生活才溜出了商队。
普瑞斯看到特蕾莎丽莎转变为不开心的神情,困惑不解。
“能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旅行再好不过了吧?每天都可以期待与今天不同的明天不是吗?我倒是有自信能够享受每一个那样的日子。”
“……即使每一个那样的日子都徘徊在生死关头?”
商队的生活绝非普瑞斯所想象的那样,为了活下去,干的坏事绝对不算少。特蕾莎丽莎虽然犹豫了一会,但还是说出了自己曾在首领的命令下袭击了宅子的事情。比起为了生存而伤害他人,在城堡里安全地生活无疑更好,她希望普瑞斯能明白这点。
“……我的职责是装成奴隶进入宅邸,然后调查其中的财产和警卫状况。”
普通的“流浪之民”们不会进行那样的犯罪行为。
然而捡到特蕾莎丽莎的商队称不上普通。首领把孩童当作奴隶卖到富商和贵族的宅邸中,让他们预先调查屋子,随后专挑警备最薄弱的日子,等到孩童从宅邸内侧打开门锁,大人们就闯进去进行偷盗,这就是首领统率的商队所用的手段。
“……对于成长在商队中的我来说,那样的生活曾经是天经地义。”
首领对于身为魔女的特蕾莎丽莎十分器重,相比其他孩子,会优先把她当作奴隶送出去。肌肤雪白、又有一双美目的特蕾莎丽莎在南国的人气尤其高,无论多夸张的价格都能立刻卖出去。
要是遇到了危险,就使用魔法立刻逃出去——首领如此说道,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哪怕能够使用魔法,对于十岁左右的少女来说,宅邸中不知何时就会暴露的生活仍然有多么恐怖。
少女成长为妙龄之后,有时会被宅邸的主人叫到床上。作为保守贞操的手段,特蕾莎丽莎用魔法改变了舌头的颜色,只要吐出剧毒的紫红色舌头,一脸柔弱地哭诉说“我生病了”,任何主人都会失去兴致,把特蕾莎丽莎赶下床,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被赶出宅邸,不过那样的话就再去寻找新的猎物,首领也允许了这样的行为,总比特蕾莎丽莎变成瑕疵品好。
抢夺基本上都是发生在屋子里的人熟睡之后,不过要是调查的结果不够全面,又或是运气不好的时候,也会发展成不得不战斗的情况。特蕾莎丽莎也遇到过必须使用魔法战斗的时候。
她讨厌与宅邸中关照自己的人们战斗,所以对峙的时候会请求他们不要攻过来,希望他们放自己一马,不要靠近,因为靠近的话就必须杀掉——因此用魔法形成武器时,她选择了一眼就能给人带来恐惧的形状——大镰刀。
特蕾莎丽莎隐瞒住自身是魔女的事情,向普瑞斯告知了自己的经历,她一边仔细斟酌语言,一边讲述当时有多么辛酸。
“……抱歉。”
特蕾莎说完后,普瑞斯低下了头。
“没能考虑到你当时过着何等危险的生活。”
特蕾莎丽莎吃了一惊,国王陛下也会低下头颅吗。
“不,是我多嘴了,非常抱歉……”
之前那些话不是为了可露丽,也不是由于受到了请求,而是特蕾莎丽莎听完普瑞斯的话后自身想要谈论,是她这边擅自开口,所以特蕾莎丽莎对此感到很抱歉。
普瑞斯再次和特蕾莎丽莎闲聊起来,讲述了他本人的幼年时期。
就在普瑞斯迎来十岁生日后不久,父母乘坐的贸易船遇难,刚满十岁的他不得不肩负起名为“狮子王”的巨大责任。
“父母死后,面见哭天喊地的家臣时,我拼命地忍耐着眼泪,当时心想,只有我绝对不能哭泣,因为狮子不会在人前哭泣。”
坐在长椅上的普瑞斯对着特蕾莎丽莎露出了微笑。
“那时我一次成为了‘国王陛下’。”
听到他的话后,这次轮到了特蕾莎丽莎低下头,说“对不起”。
正如普瑞斯不清楚“流浪之民”的事情,特蕾莎丽莎也不清楚国王的事情,本以为国王陛下只是在城堡里悠然自得地生活,没想到他却一直心系这个国家的百姓,想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特蕾莎丽莎,你对这个国家怎么看?”
普瑞斯从长椅上起身,站到了石墙前。
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将红砖房的街道染成了橙黄色。
普瑞斯背对着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风景,张开双臂。
“你作为‘流浪之民’,一定见过很多国家吧?和你到达过的国家相比,罗威怎么样?在你的眼中,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
“……闪闪发光,这个国家的民众都很爱国,对于自己罗威国民的身份十分骄傲。这样的国家活力四射,很厉害——”
不过——特蕾莎丽莎欲言又止。
即使很难开口也必须说出来。
因为这位国王并不冀望奉承。
“城区越闪耀,阴影也就越浓厚。华丽的<凯旋道>里侧,贫民窟<灰街>中,许多人找不到工作,挣扎在贫困线上;本应禁止了的奴隶买卖似乎也还在暗中继续。这个国家仍然在发展中,仍然在朝着狮子王陛下理想的国度成长的途中,我是这么觉得。”
“……嗯,不错,你看得很透彻。”
普瑞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我希望不光是通过贸易发家的富裕阶层,还有贫困阶层以及特兰斯马雷人以外的居民们,都能昂首挺胸地夸耀自己是罗威国民。我想让光芒照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想成为那样的国王,你觉得我能行吗?”
“行的。”
特蕾莎丽莎立即答道。
“因为狮子王陛下能够亲近民众,能够给予人们活力,能够像太阳一样照亮城市,已经是那样的国王了。”
接着她考虑了一会,补充道。
“……我喜欢从这个地点眺望到的景色。夕阳下,砖房的红色越发鲜艳,街道全体都闪着光亮,我觉得能将这些景色独占是一种幸福,没有什么比它更奢侈了,不过——”
特蕾莎丽莎露出虎牙,天真无邪地笑起来。
“和狮子王陛下共赏的晚霞总感觉更加美丽。”
在秋天晚风的吹拂下,特蕾莎丽莎长长的头发轻轻飘动,随风而起的发梢映照着夕阳,像是金丝一样光彩夺目,普瑞斯见到这幅美景,忘记了言语。
“……特蕾莎丽莎。”
“是,什么事?”
特蕾莎丽莎歪着头。
“我可以亲你吗?”
“哈!?”
面对意料之外的请求,特蕾莎丽莎向后弯曲肩膀,用手背遮住了嘴角。
“差劲至极,您把我当成什么了?如果您想玩耍的话,请去找其他的女仆。”
“这样啊,对不起,那么和我结婚吧。”
“哈……?”
特蕾莎丽莎皱起眉头,愈加愤怒起来。
“您在说什么,请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正如我照亮了城市,你照亮了我,特蕾莎丽莎,你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动力,今后也可以待在我身旁支持我吗?”
普瑞斯站在特蕾莎丽莎面前,伸出手。
“……”
这个人是认真的吗?特蕾莎丽莎像是探寻他的真心似的,直视着普瑞斯的眼睛,然而和他笔直的目光对视后,特蕾莎丽莎却继续坐在长椅上,低下了头,不打算接住他伸出的手。
“……不行,狮子王陛下不了解我。”
“我知道。”
普瑞斯回答道。
“你是这座城堡的女仆,出身于‘流浪之民’。”
“您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我说不定还隐藏了什么。”
“比如?”
“比如……比如——”
特蕾莎丽莎为了增加勇气,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我是——”
——是魔女的话,怎么办?
特蕾莎丽莎紧盯着重新站好的普瑞斯,然而想说的话却堵在喉咙,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我是什么?”
“……不,没什么。”
特蕾莎丽莎遮住表情,再次低下头。
“我想说的是,狮子王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不应该和我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结婚,再好好考虑一下比较——”
“来历我不在乎,是城堡的女仆也好,还是出身于‘流浪之民’也好,哪怕……对了,哪怕你是魔女也无所谓。”
“欸。”
特蕾莎丽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偶然吗,普瑞斯说出了特蕾莎丽莎没能说出口的话。
宽大的手掌抚摸上特蕾莎丽莎的脸颊,普瑞斯怜爱似地低头望着特蕾莎丽莎动摇不定的红瞳,她颤抖的睫毛沐浴在夕阳的光芒下。
“……总之别忘记,我迷上的是如今在这里的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会一直爱你。”
艳丽的虹膜泛着泪水,特蕾莎丽莎眨了眨眼。
“……奇怪的国王陛下。”
她脸色通红,仿佛为了躲避普瑞斯温柔的目光,撇开了视线。
“话、话说在前头,我还是初吻。”
“知道啦,别哭了,我希望你能笑着。”
“才没有哭……!”
“嗯,你说的对。”
说完,普瑞斯轻轻地吻了上去。
皎洁的明月浮现在深蓝色的天空中,一直紧追不舍的月亮今天也俯视着特蕾莎丽莎。
那天从货台上向月亮伸手的少女随着成长发生了改变,她改变了名字,改变了生活,放弃了魔女的身份。
在普瑞斯的臂弯中,特蕾莎丽莎感受到了安宁,曾经作为魔女而活的自己今后或许也能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如此想到。
2
关押特蕾莎丽莎的牢房在墙壁齐腰高的位置上有着一扇巨大的窗户。
窗户上并没有镶嵌玻璃,乍一眼似乎可以从那里逃跑,但这里是<幽闭塔>的最上层,过去尝试逃脱的罪人全部摔死了,没有一个人越狱成功。
风雨透过巨大的窗户,不停吹进室内,吹得洛洛手中火把的火焰都摇曳不止。
大门敞开的牢房中,洛洛蹲着面向坐在地板上的特蕾莎丽莎。
特蕾莎丽莎则低着头,没有抬起脸的意思,一看就十分憔悴。
虽然洛洛把迪特尔姆托付给他的小镜子递给了特蕾莎丽莎,但是对方却不打算收下。
“……”
洛洛暂且把小镜子收纳到麻袋中,然后取出从倒地的费加罗那里夺来的钥匙串,从中挑出了画着红线的白色钥匙,和拘束着特蕾莎丽莎双手腕的石枷一致。
“估计这就是那副手铐的钥匙,我马上给您摘下。”
拘束着特蕾莎丽莎手腕的枷锁是用于封印魔力的魔导具,摘下的话就能再次使用魔法了吧,可是即使洛洛双膝跪地靠近,特蕾莎丽莎也依旧没有伸出双手的打算。
“……你来干什么?”
特蕾莎丽莎就那样低着头,喃喃自语似地问道。
“为了带您出去,不让您遭受火刑。和昨晚袭击马车时不一样,这不是坎帕斯菲洛的意思,而是斯诺怀特公主的委托。”
斯诺怀特——听到那个名字,特蕾莎丽莎抬起脸。
“……她还活着吗?”
“还活着,在迪特尔姆阁下的帮助下,斯诺怀特公主从‘血色婚礼’中幸存,之后躲藏了起来,她现在十分担心您。”
“等等,那普瑞斯陛下呢?”
特蕾莎丽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追问道。
洛洛微微摇头。
“很遗憾,‘血色婚礼’中幸存下来的只有斯诺怀特公主和迪特尔姆阁下。”
“斯诺怀特公主渴望救您出来,她哀怜您受到奥姆拉·罗威公爵的利用而被栽赃成魔女,于是拜托我等帮助您。”
“……那孩子还以为我是可怜的王妃呢。什么栽赃,我就是真正的魔女,编织了谎言,想要成为王妃,这些都是事实。”
特蕾莎丽莎站起身来,像是从洛洛旁边逃走一样,拉开了距离。
洛洛用目光追着她的身影,手中火把的光芒在冰冷的墙壁上映照出特蕾莎丽莎巨大 的影子。
“……如今的事态都是因我而起。”
实际上特蕾莎丽莎对那个告发者有印象,就是那名左眼失明的老婆婆,自己曾经作为女仆潜入她所在的达考录家族,结果暴露了真身,于是挥舞着大镰刀横冲直撞,伤害了老婆婆的确实是特蕾莎丽莎的魔法。
“血色婚礼”并非特蕾莎丽莎所为,但是也不能说,从头到尾全都是奥姆拉的谋划。奥姆拉得到了特蕾莎丽莎是魔女的情报,利用它抢夺了王位。
既然如此,起因就是自己。特蕾莎丽莎十分后悔来到了罗威,后悔与普瑞斯邂逅——她强烈地责备想要获得幸福的自己。
自己作为“紫红色舌头的魔女”挥舞大镰刀的过去,团团绕绕最后还是被奥姆拉所利用,杀掉了普瑞斯。自己想要隐藏的过去杀掉了所爱之人。
红瞳中渗出泪水,特蕾莎丽莎因为悔恨而用力咬住嘴唇。
“……我不应该来到罗威的。”
特蕾莎丽莎无力地坐在窗沿,风吹进来,让她长长的头发随之起舞。
洛洛举高手中的火把。
特蕾莎丽莎极其衰弱,比起昨晚在马车中见到时更加明显。
“您打算接受火刑吗……?”
“……狮子王陛下之所以辞世,都是因为我是魔女的缘故,我无颜面对斯诺怀特,在这个没有普瑞斯陛下的国家……已经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了,我会安然接受死亡。”
特蕾莎丽莎的目光盯向洛洛,随后她缓缓眨了眨眼。
“但是我不会接受火刑。”
低声说完,特蕾莎丽莎站到了窗台上。
“我不会让奥姆拉如愿以偿——”
既然奥姆拉所谋划的“兄长被杀的复仇剧”打算以特蕾莎丽莎被烧死为结局,那么至少在那之前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是作为魔女,而是作为可怜的王妃。
特蕾莎丽莎面朝室内,身体向窗外倒去。
“欸,等——”
洛洛立刻扔下火把,蹬地而起,瞬间接近了窗边,冲向窗框。
然后他朝着特蕾莎丽莎倒向窗外的身体,最大限度地伸出了手臂。
3
魔女审判结束后,由于大雨倾盆,坎帕斯菲洛一行人不得不驻足停留,于是按照当初的计划,他们决定参加奥姆拉举办的宴会。
这是一场加深坎帕斯菲洛和罗威友谊的欢迎会,其中也包含了将刚刚定罪的“镜之魔女”让渡的环节。
坎帕斯菲洛一行人被招待到的地方既不是<王座之间>,也不是<宾客之间>,而是容纳人数约七十人的小礼堂。罗威的近卫兵们在门前检查客人有没有携带武器,要求佩剑的人为了宴会把剑交给他们保管。
“你说什么?不行,这杆枪我不给。”
一名大汉听到不许带枪进入礼堂,发生了争执,正是哈特兰。
“这是保护主人必要的东西,别担心,我不会胡乱挥舞的。”
“但这是规矩。”
“一群死板的家伙!”
宽大的后背突然被什么人碰到,哈特兰回过头,发现一名修女打扮的少女站在那里。
“好雄伟的长枪啊,它染过不少人的鲜血吗?”
“你谁啊……?”
少女睁着朦胧的睡眼,仰望哈特兰,是菲洛凯特。
她无视了不知所措的哈特兰,转向近卫兵们。
“这个人已经可以放行了,带枪也没有问题。”
近卫兵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少女的指示,让哈特兰通过了。
进入礼堂的哈特兰一脸茫然地回头。那名少女的地位难道比近卫兵还高吗?菲洛凯特与陆续前来礼堂的铁火骑士们聊天,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甚至冷不防地抱了一下陪同迪莉莉乌姆前来的卡布奇诺,让后者吓了一跳,真是个不会掌握距离感的孩子。
环视礼堂内部,可以看见最里面的高台上坐着以奥姆拉为中心的罗威众人。被奥姆拉提拔的重臣们就座于他的两侧,拉齐尼则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上,他继续戴着白色假发,装成法官,早在干杯之前就已经喝起葡萄酒了。
太阳已经落山,礼堂的墙壁和桌子各处都点着蜡烛,地板上则摆放有好几张长桌。
巴德和学者席梅的身影出现在最前排,餐桌上早已端上了佳肴,放着烤全鸡、肉馅饼和装有葡萄酒的小酒桶。
礼堂呈现敞开式楼梯间结构,俯视一楼的二楼席上,乐团正在演奏活泼的乐曲,欢迎着陆续进场的坎帕斯菲洛众人。
“欢迎真是热烈呢。”
巴德抬头望了眼乐团,嘟囔道。
因为这场友谊会要秘密地转让魔女,受邀而来的只有坎帕斯菲洛一行。即使如此,罗威还是准备了全员数量的座位,从骑士到侍从,与身份无关,排场十分盛大。
“反正罗威公爵已经不准备交付魔女了,所以至少在招待方面不能落下,他是这么打算的吗?”
坐在巴德旁边的席梅一边把葡萄酒倒进摆在桌上的木杯中,一边回应道。
“确实,如此款待之后,即使说不转让了,大概也不会惹人生气。”
这场集会看起来是在交易作废的前提下,为了修复两国关系而举行的,所以才准备了盛大的菜肴,款待坎帕斯菲洛。不过即使交易作废,巴德也完全无所谓,毕竟他的计划是吸引奥姆拉的目光转向这边,让黑犬趁机带走特蕾莎丽莎本人。
“但是冷静不下来呢。”
巴德用下巴指了指高台和墙壁附近站着的金色骑士们。
“既然是招待的话,怎么不让他们也喝一杯。”
金色的铠甲映照着烛火,闪闪发光,里面的骑士表情坚毅,始终直视一个方向站在那里,宛如某种摆设。
“他们对工作好上心啊,听说罗威的骑士严禁穿着铠甲饮酒。”
席梅把倒有葡萄酒的杯子递给了巴德。
“话说艾德维斯去哪了?外务大臣在友谊会上迟到可不妙。”
“咦?明明魔女审判的时候还在……”
席梅环视四周,室内到处都不见中年秃头男性的踪影。
正当此时,礼堂前部的高台上,奥姆拿起银杯,音乐随即停止。
“坎帕斯菲洛的诸位来宾,感谢光临。本日是相当可喜可贺的一天,‘杀死狮子王’的魔女被判决,兄长的大仇得报,而且今天还是我奥姆拉·罗威承袭‘狮子王’之名的日子。在这样的值得纪念的日子里,能和坎帕斯菲洛的诸位一同庆祝,我不胜荣幸。”
就任狮子王的正式加冕典礼还在后头,然而奥姆拉的头上已经有一顶金色的王冠在闪闪发光。
“……?”
巴德皱起眉头,与预想相反,奥姆拉难道打算让渡魔女吗?
“为了罗威和坎帕斯菲洛的未来!”
奥姆拉举起银杯,礼堂里的众人随即一同举起各自的杯子,礼堂中再次响起了活泼的音乐。
宴会开始后不久,迪莉莉乌姆的身影出现在礼堂外。
“……你说非我不可是指什么?”
她带着诧异的表情问道,对象是黑色礼裙的法官,阿娜莫娜。有些话想告诉公主,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听到这样的悄悄话后,迪莉莉乌姆跟着来到了走廊上,阿娜莫娜环顾四周,确认了走廊上没有别人。
“请允许我凑近您的耳朵。”
说完,阿娜莫娜把脸庞靠近迪莉莉乌姆,就在这时。
阿娜莫娜脚边的影子里,黑色的触手突然飞出。无数的触手缠绕成旋涡状,将迪莉莉乌姆的身体团团围住,最终结合起来变为某个形状。
“……!!”
如同影子一样、全身漆黑的形体以抱着迪莉莉乌姆后背的姿态出现,它外表是一名瘦削的男子,一只手塞住迪莉莉乌姆的嘴巴,另一只手从后背绕到前方,臂部缠紧了迪莉莉乌姆的身体。
迪莉莉乌姆被男人紧紧抱住,脚掌开始沉入阿娜莫娜的影子中,眨眼间,全身都被拖进了影子里。走廊再次回归了平时的样貌,只能听见人们的吵闹声从门对面的礼堂中传来。
“嚯嚯……!”
浮现出笑容的阿娜莫娜捂着嘴,朝着与礼堂相反的方向离去。
“那个……找不到公主的踪影……”
卡布奇诺说道,她一直走到了最前排的桌子。因为巴德不在座位上,席梅用手把葡萄酒转向了自己。
“怎么?是不是去厕所了?”
“我也想过,去厕所找了一圈,可是哪里都不见人影……”
“嗯……既然是那位任性的公主殿下,说不定是她到处闲逛,结果迷路了……我去通知巴德大人,你等等。”
席梅把视线转向了站在高台前的巴德。
后者正在和端坐在高台上的奥姆拉寒暄。
“诚挚地恭贺您这次继任狮子王。”
巴德作出笑容,手上拿着倒满葡萄酒的木杯。
“谢谢,客气了。”
奥姆拉从高台上瞥了一眼巴德,敷衍地举起了银杯。
“……”
这样的回应有点冷淡,他圆圆的脸蛋上,昨晚还拼命凑出来的虚伪笑容如今已经看不到了。是他继任狮子王之后,有些自以为是了吗?
“关于引渡魔女的事宜——”
巴德刚开口,一名骑士就登上高台,跪在奥姆拉身旁,悄悄说起什么。尽管巴德正在说话,奥姆拉却把巴德晾在一边,以耳语回复骑士。
从高台上走下的骑士与巴德擦肩而过,跑向了礼堂正面的大门。巴德回头用目光追着骑士的背影,只见他亲手关上了礼堂的正门。
有一种异常的违和感,让人心绪不宁。
“……”
巴德重新环视了一遍礼堂。
以奥姆拉所坐的高台为正面,右侧的墙壁上安装着四扇巨大的窗户,窗户上则镶嵌着彩色玻璃,色彩鲜艳的玻璃表现着栎树和一头狮子。三块彩色玻璃分别描绘了春、夏、秋的主题,而对应冬天的第四块本该描绘狮子变成人类的场景,现在却不翼而飞。
第四扇窗户大概是破裂了,用木板进行了遮补。
巴德用足尖掀起了铺在脚边的地毯,地基上铺设的石砖描绘了某种几何学形状,这种形状在信仰战神巴亚力的教堂中十分常见——
巴德发现了没有洗净的发黑血迹。
“……这里是——”
这座小礼堂是举行了“血色婚礼”的教堂,是包含狮子王普瑞斯·罗威在内五十多人被屠杀的场所。当时强壮的骑士们在未佩剑的状态下被关进这座教堂,遭到了杀害。
现在的状况太过相似了。巴德注意到活泼的音乐停止,于是抬头向二楼席望去,刚才还在的乐团已经无影无踪。
“——抱歉,格雷斯伯爵,你刚刚话才说到一半吧,所谓的引渡魔女是指什么?”
奥姆拉从高台上俯视奥姆拉,露出货真价实的卑劣微笑。
巴德直直地盯着奥姆拉,皱起眉头。
“……为什么?”
咻——
巴德的侧腹被十字弓的箭矢刺中。
巴德反射性地低头察看腹部,只见赤红的鲜血从侧腹渗出。
乐团所在的二楼席出现了架着十字弓的骑士们,在咻咻不断的箭雨中,巴德的后背和大腿也被射中。
巴德摇摇欲坠,很快跪倒在地。
“巴德大人!!”
席梅见此大喊,随即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名金色的骑士逼近他的身后,从后面把手臂绕到他的前方,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骑士把手臂用力一划,席梅的脖子就笔直地裂开了一条横线,鲜血喷涌而出。
“呃……什……?”
站在席梅正面的卡布奇诺被溅了一脸血沫。
“呀啊啊啊啊啊……!!”
无力倒下的席梅身旁,卡布奇诺尖叫道。
教堂中陆续响起了拔剑的声音,立于墙边的金狮子骑士们一同袭向客人。坎帕斯菲洛的众人过于意外这次袭击,根本无法理解形势,在恐惧和逃跑之间不知所措,一把又一把的剑从他们的身后挥下。
年轻文官的脑袋被双手大剑砍下;空手抵抗的铁火骑士被前后夹击,腹部被贯穿;女性调香师被从桌子下拽出,后背被插上一把剑。
巴德呆呆地回头,目击了这场惨剧。
长桌被掀翻,菜肴散落一地。在尖叫和悲鸣的回响中,目光所及之处都喷涌着鲜血。接近六十人的坎帕斯菲洛一行毫无还手之力,被任意屠宰——展现在眼前的光景简直就是地狱。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这幅过于没有现实感的光景,巴德头晕目眩,声音逐渐远去。这是噩梦吗——正当巴德惊愕之时,哈特兰挡在了他的身后,后者的后背随即就被十字弓的箭矢射中。
“呜……!!”
“哈特兰……!”
哈特兰以身体为盾牌保护巴德,咬紧牙关忍受着疼痛。
“巴德大人,容我失礼!”
哈特兰抱起因为大腿受伤而无法行动的巴德,把他转移到了十字弓的箭矢射不到的桌子下方。
哈特兰本人则立即站起来,用响彻整个教堂的声音喊道。
“<铁火骑士团>,别胆怯!保护坎帕斯菲洛的人民!”
哈特兰用枪柄末端撞击地板,哐,哐,仿佛在鼓舞团员们。
“没有剑的话就夺走对手的!不管椅子、桌子还是什么都可以用!没有胆怯的理由,我们是铁火骑士,我们会根据战况改变战法……!”
以所握之处稍微往上的部分为支点,无数的刀片哗啦啦地像扇子一样从枪柄上展开,最终的造形既不是三叉戟,也不是四叉戟,而是宛如一棵树木,数不清的刀刃枝分叶散,单单一刺就能杀伤复数敌人,这正是哈特兰的爱枪——“Tangerine Tree橘子树”的另一种姿态。
坎帕斯菲洛的骑士们虽然没有佩剑,但是因为大清早就被命令进行回国准备,其中不少人都装备了手甲和护膝等,在完成旅行整备的状态下出席了宴会,然后他们坎帕斯菲洛使用的防具大多数都能变形。
一名铁火骑士用手甲挡住了下挥的剑,手甲在一瞬间撑开,描画出圆形,变成了一个盾牌;另一名骑士在手甲中装配了小刀;也有骑士在腰带中隐藏了无数尖刀。
还可以战斗,铁火骑士们抵抗着屠杀。
奥姆拉沿高台侧面的台阶下到地面,在近卫兵的护卫下走向高台旁边的后门。
“站住!奥姆拉。”
巴德注意到奥姆拉的身影,以桌子为支撑,站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攻击坎帕斯菲洛?”
奥姆拉停下脚步,回过头。
“呀呀,为什么?你不清楚吗?坎帕斯菲洛打算欺骗我们,把魔女弄到手,于是撒谎说什么造出了‘魔法剑’,竟然想要算计我。你的罪过就是轻慢了高傲的罗威。”
我方的情报泄露了——
打算欺骗罗威是事实,然而对面也是一丘之貉。所谓国家间的交易,都是充满了欺骗与被欺骗,身为商人的奥姆拉应该更加有体会。如果把这场屠杀当作欺骗的报复,那就明显超过了限度。
巴德争论道。
“停下屠杀……如果领主以这种方式遇害,坎帕斯菲洛剩下的骑士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会爆发战争的!”
“啊哈哈!”
奥姆拉大笑。
“就凭坎帕斯菲洛也敢向大国罗威露出獠牙?你们还有那种空闲?现在不是为了处理步步紧逼的王国艾美利亚而忙得焦头烂额吗?”
“……”
巴德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奥姆拉说的没错,眼下的威胁是王国艾美利亚,巴德等人收集魔女正是为了应对,但是为什么奥姆拉会知道这件事?难道连这种内部消息都泄露了吗?
“不过请安心,格雷斯公爵,坎帕斯菲洛在我手中会变成一个比过去更加繁荣的国家。”
“什么意思……?”
奥姆拉没有回答,只是卑鄙地眯起眼睛,随后离开了。
紧接着,一群装备着灰色板甲的男人从后门蜂拥而入,正是奥姆拉的私兵,<骷髅和蝎子团>的佣兵们。
4
“嗯……嗯——……”
迪莉莉乌姆在狮石堡内的某个房间醒来。
起身的地方是一张大床之上。
“……哈?”
头发凌乱,鞋子也被脱去,只穿着一身鸡尾酒礼服,和出席宴会时相同。迪莉莉乌姆追溯着记忆:她被黑色礼裙的贵妇人以机密为理由带到了走廊——然后贵妇人的影子袭击了她,那是什么错觉吗……?
从那之后过了多久呢?迪莉莉乌姆环视屋内,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四处点着蜡烛,暖炉里也燃着柴火。
室内暖和得让人出汗。
房间十分宽敞,巨大的屏风立在四周,把床和附近的空间分割开来。
墙边的大架子上搁着某地部落的项链、船的模型和宝石箱等等,似乎是收集了各国的特产,比起装饰,看起来更像是随意摆放。
墙上挂有好几顶装饰着花哨羽毛的帽子,还贴着大陆的地图。
并且这里也如同<宾客之间>一样,挂着鹿头的标本,那对角比至今见过的都大、都雄伟。
“那对鹿角很壮观吧?”
突然听到有人搭话,迪莉莉乌姆回过头。
屏风的阴影处浮现出奥姆拉的脸庞。
“等到加冕礼结束、我正式继任狮子王的那一刻,它就将被装饰在<宾客之间>。”
奥姆拉说着,靠近了床边。
“罗威国的人自比为狮子,猎取的鹿角大小正是自身强弱的证明,但是我没有打猎,而是花重金购入了那只野鹿。你不觉得这也是实力的一种证明吗?所谓强大是可以用金钱买到的。”
“……抢夺别人猎取的野鹿难道不是鬣狗的行径吗?”
迪莉莉乌姆讥讽道,不过奥姆拉只是耸了耸肩。
“你还是不明白呢……我有多么强大,算了,今后我会好好让你了解。言归正传,我带来了酸甜的葡萄汁哦。”
奥姆拉就那样站在床边,把手中的银杯递给了迪莉莉乌姆。
“里面也加入了公主喜欢的接骨木花糖水。”
“不需要,我要回宴会场。”
“哎呀呀,还是放弃那种念头比较好。”迪莉莉乌姆打算从另一边下床,于是把背转过去,奥姆拉随即抓住她的肩膀。
“别碰我。”
迪莉莉乌姆反射性地甩开他的手,紧接着葡萄汁从银杯中洒落,洒到了奥姆拉的胸口,金光闪闪的上等衣服上,黑红色的污渍扩散开来。
“……!可恶,听我话!”
奥姆拉十分激动,用没有抓杯子的手在迪莉莉乌姆的脸颊上打了一巴掌。
“呀!”
迪莉莉乌姆用手捂着被打的脸颊,目瞪口呆,不过一秒钟之后,她就握紧拳头,在奥姆拉的脸上回敬了一拳。
“哦呀。”
虽然奥姆拉小声哼了一句,但是由于手臂太细,冲击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奥姆拉抓住迪莉莉乌姆的手腕,爬上了床,同时扔掉了银杯,接着抓住她另一只手腕,推倒了挣扎的迪莉莉乌姆。
迪莉莉乌姆的脑袋陷入枕头中,奥姆拉肥胖的身体骑乘在她的腹部上。
“你想干什么!快走开!”
“原来如此,你确实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不过啊,马越是狂妄任性,驯服时候的快感就越让人受不了。”
奥姆拉像是要嗅迪莉莉乌姆的脖颈一样,把鼻子凑了过去,哼哧哼哧,宛如一头猪。
双臂被抓住不能动,迪莉莉乌姆就通过踢腿和晃头的方式抵抗着。
“呀啊啊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吗!”
“没用的,坎帕斯菲洛那群人绝对不会来救你,不,应该说不能来了。”
“什么?什么意思!”
“作为欺骗我这个狮子王的惩罚,他们现在正惨遭屠杀、。”
“……屠杀?”
“你的父亲、你的守护骑士们、你的侍女们——你最重要的人们,一个不剩,全都在奔赴黄泉路的途中呢,应该说是‘血色婚礼’的再演吧。”
迪莉莉乌姆澄澈的蓝瞳因为惊愕而睁大。
“啊哈!多么美妙的表情!我最最最喜欢美人哭泣时的丑脸哦?自信心被折断,傲慢的虚荣心被践踏,每次看到这,我都感觉怜爱得受不了。”
奥姆拉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了笑容。
“……骗人吧,我不信。”
“信不信无所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迪莉莉乌姆老实下来,奥姆拉于是放开了她的双手腕,把手伸向了她腹部的束腰,随后解开了交叉的细绳,打算把束腰脱下来,然而系紧的细绳没办法轻易解开,奥姆拉有些不悦,砸了咂嘴。
“……铁火骑士不可能输。”
迪莉莉乌姆盯着天花板,虽然眼中泪水直打转,但她咬紧牙关,忍耐着不哭出来。
“屠杀不可能发生,坎帕斯菲洛的骑士可是很强的!”
“啊!可怜又动人的公主迪莉莉乌姆!”
奥姆拉直起身,放弃了解开细绳,转而抓住了礼裙的前襟,接着再次把鼻尖凑近迪莉莉乌姆猛吸,迪莉莉乌姆马上把脸背过去,正在那时,她的泪水溢了出来。
看着她背过去的侧脸,奥姆拉低声告知了一个消息。
“铁火骑士再怎么强也不可能赢过魔法师吧?”
“……魔法师?”
魔法师是王国艾美利亚特有,本为敌国的<骑士之国罗威>为什么会提到魔法师的事?面对诧异的迪莉莉乌姆,奥姆拉在她耳边继续说道。
“王国艾美利亚现今不断扩大着领土,这个威胁近期之内也一定会逼近罗威,那么怎么办?我们也应该派出骑士、与艾美利亚战斗吗?”
不不,骑士赢不了魔法师——说着,奥姆拉摇了摇脑袋。
“你们坎帕斯菲洛似乎想要使用魔女作为手段,对抗魔法师的魔法,然而这种做法根本称不上明智,我的选择不同——”
奥姆拉眯起眼睛。
“罗威向王国艾美利亚献上大量金钱,获得了作为属国而存续的许可。”
“骗人吧……就是说卖掉了自己的国家?”
“这也是交易,我们的背后有艾美利亚撑腰,如果击溃了格雷斯家族,我就能从艾美利亚那里拿到补偿,把坎帕斯菲洛收入囊中——”
迪莉莉乌姆看向奥姆拉的正脸,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奥姆拉下流的笑容。
“连这点都不知道,你们就跑过来了。很遗憾,格雷斯家族已经结束了,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坎帕斯菲洛很快也会成为我的东西。”
“你骗了我们,卑鄙小人……!”
“不卑鄙怎么笑到最后,毕竟这是战争啊,公主。”
奥姆拉用力撕开了迪莉莉乌姆礼裙的衣襟。
乳白的锁骨和胸部的沟谷暴露出来,迪莉莉乌姆发出了巨大的悲鸣。
教堂中,浴血的奋战仍在继续。
因为始终无法从牢牢关上的正门出去,坎帕斯菲洛的众人一直承受着狮子骑士与佣兵<骷髅与蝎子团>的袭击。
然而即使如此,铁火骑士们依旧全力以赴。必须保护不能战斗的文官和仆从们——这份使命感让铁火骑士们斗志高昂。有人从对手那里夺走长剑,又有人只凭短刀就敢直面敌人,众人从受到突袭的恐慌状态中脱离,状况逐渐好转起来。
受伤的巴德把身体靠在桌子边缘,努力把握着战况,一边警戒二楼射出的十字弓弓箭,一边环视四周。冷静,他对自己说道,冷静下来才能制定战略,有了战略才能免于全军覆没,自己对铁火骑士仍然能帮上一些忙。
哈特兰刺出变形枪橘子树 ,同时贯穿了三名骑士的身体,接着他扭转枪柄,把枪抽回手边,随后如同枝叶散开的刀刃就被收回了枪柄中,把骑士们的身体一齐切断,悲痛的叫声和鲜血一道散落。
在眼前清晰地见到这幅光景,牵制哈特兰的金狮子骑士们连是否扑过去都犹豫起来,他们害怕了。
“哈特兰,收拢人手!”
巴德对哈特兰喊道。
“后门不清楚什么情况,最坏可能会成为瓮中之鳖,不如聚在一起从正面突破。”
“是!”
哈特兰用枪柄末端撞击地面,向战斗中的骑士们发话。
“集合!铁火骑士团!!”
约六十人的坎帕斯菲洛使团如今减员到只剩一半左右,幸存下来的人们几乎都是骑士,学者席梅死亡,卡布奇诺也不见了踪影。
巴德从持枪警戒的哈特兰背后问道。
“迪莉莉乌姆不在,你能去找找吗?”
“让巴德大人脱出城堡才是最优先的。”
“笨蛋,我没问题。你离开教堂后马上去找迪莉莉乌姆。”
还有,巴德又附了一句。
“艾德维斯也不在,他似乎没来教堂。”
他是察觉到了这场屠杀吗?他如果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藏在城堡的某处。
“有些事想问他,找到的话就和他汇合。”
“遵命。”
哈特兰对聚集起来的铁火骑士们说道。
“好,以非战斗人员为中心围成一圈,就这样从正门——”
正在此时,哈特兰的声音被刺破鼓膜的尖叫所掩盖。
“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反射性地朝声音来源投出视线,随后看到那幅光景,都屏住了呼吸。
带着白色假发的法官拉齐尼用两手抱住了一名铁火骑士的脑袋,从他夹紧的手掌一侧冒出了白色的蒸汽。
骑士拼命挣扎,不停发出悲鸣,拉齐尼则从正面抓着骑士的脑袋不放,就那样窥探他的表情。
“啊啊啊……!!”
“怎么了?嗯?一直啊啊啊不懂,好好说话。”
拉齐尼侧着头,脸上露出残暴的微笑。
骑士的悲鸣不久终止,拉齐尼松开手,摔落的骑士头部飘散着大量蒸汽,皮肤溶解,露出了头盖骨。
“啊,死了,骑士大人太弱了,真没意思。”
拉齐尼转向鸦雀无声的坎帕斯菲洛众人,张开双臂。
“你们不会还想着活下去吧?那可不行,喂,听好了,我呢,最讨厌在杀人前一秒让目标跑了。”
“……菲洛喜欢歌剧。”
一名修女站在教堂中央附近,她也是法官之一。
“但是有人说他不喜欢歌剧,说什么日常就流淌着音乐、用歌曲传达台词太不自然。这种人平日里肯定都没有唱歌的冲动,太可怜了。”
她到底在和谁说话,又在说着什么呢,少女虽然面朝坎帕斯菲洛的众人,但是那双古怪的眼珠却盯着某处虚空。
“喂,拉齐尼。”
菲洛凯特看向拉齐尼。
“已经可以放声歌唱了吗?”
“嗯,大闹一场吧。”
拉齐尼点头。
光芒照进古怪的眼珠,菲洛凯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露出了写着“conviction断罪”的鼻子下锯状的牙齿。——“嘻嘻嘻。”
“哒啦啦,啦♪”
菲洛凯特举起藏在修女服长袖口中的双臂,做出了万岁的姿势。
就在那一瞬间,教堂的石壁毫无预兆地一同燃起熊熊大火。
墙上的火焰从菲洛凯特个头的高度窜出,迅速绕场一周,把昏暗的整个教堂都照亮了。
教堂内的金狮子骑士和佣兵们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不知所措。
对于这个超现实的变故,围成一圈的坎帕斯菲洛众人也恐惧不已。石壁没有火种却突然燃烧起来,这不可能,超乎理解,这是——
“……魔法。”
巴德呢喃道。
“你们几个,是魔法师吗!”
仿佛为了保护众人,哈特兰向前迈出了一步,同时举起了枪。
“货真价实的魔法师哦。”
拉齐尼得意地笑起来。
“这场大火究竟是以什么为火种燃起来的……你们肯定无法理解吧?需要温柔的拉齐尼大人我来告诉你们吗?啊?”
拉齐尼为了让哈特兰等人看清楚,伸出了右手。
“所谓魔法师,就是把自然界中存在的玛那收进体内,然后释放魔力,比如把身体里涌出的那个汇聚到手中,再放出来,或者说凝聚成型,使其具现化。看得见吗?”
哈特兰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皱起了眉头,拉齐尼手的周围可以看见一团模糊的白色灵气状东西,从手腕到指尖都仿佛被白色火焰包围一样。
“看得见吧?我给显现的魔力赋予了颜色。如此这般,把魔力随意变化的技术就被称为‘魔法’。”
“真是令人感兴趣的话题。”
巴德拖着腿走出人墙。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那当然是为了让你们在后悔中死去。要是知晓魔法师是何等尊贵、何等强大,你们就会明白,收集魔女与我们作对这种行为是何等愚蠢,这样会更容易让你们反省吧?”
“……”
巴德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连收集大陆上的魔女来对抗王国艾美利亚的计划都泄露了。
“还有,魔法因人而异,是每个魔法师固有的东西,我刚刚想说的就是这个,菲洛凯特的魔法‘悲观主义者的恋情PESSIMISTIC LOVE’是以自己释放的魔力为火种燃起火焰。”
“呀,笨蛋,为什么说出去了?关于菲洛我的魔法。”
拉齐尼转头指向一脸别扭的菲洛凯特。
“吵死了,笨蛋,因为揭穿你的魔法很有趣啊。”
拉齐尼回过身,继续说明。
“为什么石壁突然燃烧起来?知道原理的话就很简单。那家伙提前转了一圈,把这层的墙壁摸了个遍,涂上了你们的眼睛看不到的火种,接着把它当作稻草和柴火,一口气烧了起来。”
拉齐尼朝着坎帕斯菲洛的众人逐一看过去,随后竖起了食指。
“聪明的家伙已经察觉了吧?刚才进入教堂前,有些人和那个修女握过手吧,好像还有人进行了拥抱?给你们个忠告……你们身上满是火种哦?”
“啊啊啊啊……!”
一名年轻的文官难以忍受恐惧,跑向了正门,打算逃向魔法师们的视线之外,然而菲洛凯特立刻指了指——“哒啦♪”
年轻文官的身体瞬间剧烈地燃烧起来。
文官跑着跪了下去,最终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体则继续燃烧。
拉齐尼捧腹大笑。
“菲洛的火焰绝对不会消失,只要被附着的火种没有燃尽。被碰到的家伙会一直燃烧,直到化成灰,省去了火葬的工夫很棒吧?”
说着,火星飞了过来,烧焦了拉齐尼的肩部。拉齐尼“哦”地应了一声,用力拍掉了肩膀上附着的火星。
“……不过飞散的火星倒是会消失。”
坎帕斯菲洛的众人恐惧得腿发软,魔法师的魔法将他们彻底压垮,完全吞噬。
最先动起来的是哈特兰,他为了打破窘境,复苏士气,用枪柄末端撞击地面,然后提枪冲向拉齐尼。
“嗷嗷!”
哈特兰大幅度挥动通常形态的枪型橘子树,把枪尖刺向拉齐尼的头顶。
拉齐尼迈着轻快的步伐,闪身而过。
“有本事反击啊,魔法师!”
哈特兰两次、三次舞动尖枪,逼得拉齐尼直后退。
“你这家伙的融化魔法也有名字吧?”
“嗯,有啊,我的固有魔法是‘只是融化罢了JUSTMELT’。”
拉齐尼露出了毫无畏惧的笑容,右手做出手刀的形状,扎向法官服的前襟。
咻地冒出蒸汽的右手一直滑到肚脐的位置,像刀切一样,把无数的纽扣融化解开,接着拉齐尼两手抓住前襟,把剩下的纽扣全部崩开,豪爽地露出了胸膛。
法官服里面什么也没穿,暴露出拉齐尼细长的身型下肌肉紧绷的肉体。他脱掉外衣,变成了上半身赤裸的状态,充满男人味的胸毛与富有学究气息的白色假发显得格格不入。
哈特兰一边在正面架起枪,一边朝背后的骑士们喊道。
“愣着干什么,快点带上巴德大人从这里脱离!”
铁火骑士们一同冲向正门,然而教堂内剩下的金狮子骑士和佣兵们不可能坐视不管,于是他们再次挥剑袭向铁火骑士们。
巴德倚靠着一名骑士的肩膀,在熊熊大火中赶往教堂的大门。
菲洛凯特面向朝着正门前进的人群伸出手指。
奔跑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冒出火焰,发出悲鸣,其中甚至也有金狮子骑士被火焰缠绕,燃烧起来。被菲洛凯特附上火种的并非只有坎帕斯菲洛的众人。
“啊,之前搞错了。”
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发疯。无辜受牵连的金狮子骑士们脸色发白,纷纷停下脚步。
趁着这一间隙,包括巴德在内没有被菲洛凯特碰到的扔下燃烧的人,迅速冲向正门——
另一方面,哈特兰舞枪刺向拉齐尼,然而枪柄却拉齐尼被紧紧抓住而停下,并且还有蒸汽从上面冒出来,于是哈特兰慌忙把枪抽回手边。
“……!”
拉齐尼捉到这一瞬间的破绽,撞向哈特兰胸口,这次抓住了他的脖子。被掐紧的脖子上咻地冒出蒸汽,哈特兰因为极度的痛苦而面容狰狞。
“嗯呜呜呜呜……!!”
哈特兰抠住拉齐尼的手腕,使出浑身力气让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松开。
颈部的皮肤因为融化而脱落,哈特兰立刻转动枪,拉开距离,形成牵制,随后大口喘起气。
——真让人吃惊,这就是魔法师的战斗方式吗……?
在自己模糊的印象中,魔法师本应该在远处放火球、落闪电,站在后卫的位置,然而拉齐尼却是超级擅长近战的类型。
他的架势和步法怎么看都是一名武斗派。光是被抓住就会造成巨量伤害,所以一旦被近身,马上就会承受致命伤。对于用枪的人来说,很难跟上他的速度。
——打倒他果然很难啊……
拉齐尼一个呼吸不到就缩短距离冲了过来,他的体力也很充沛。
哈特兰一边用后撤步拉开距离,一边把枪尖挑向天花板,从头上飘落的是罗威的长旗,二楼席上正挂着好几面。墙上的火焰飞出火星,导致半面旗子都在燃烧,哈特兰在空中卷起旗子,把前端燃烧的枪挥向接近的拉齐尼头顶。
哈特兰再三大幅度挥舞枪,挫败了拉齐尼的攻势,之后冲着他的脸把燃烧的旗子撞了过去。拉齐尼交叉双臂,进行防御,脸庞周围火星四散。
“切……耍什么小聪明!”
哈特兰趁机转身,全力奔向教堂的正门。
被关上的正门前,坎帕斯菲洛的众人纷至沓来。
金狮子的骑士和佣兵们举起剑,将他们包围,但是由于警戒菲洛凯特的魔法,没有人敢上前,于是菲洛凯特亲自赶往正门,她袖子撸起,张开的双臂前端正燃着红彤彤的火焰。
换言之,她打算直接附上火种。
“不会让你们逃掉。”
一名女仆被从背后抱住,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她的身体一下子燃烧起来,火星四散,烧焦了附近人们的衣服和头发。
借给巴德肩膀的骑士正好在燃烧的女仆身旁,吃惊于突然起火的女仆,他不禁从巴德身上松开了手。
“呜……”
失去支撑的巴德倒在地上,腹部、肩膀以及大腿刚被十字弓的箭矢刺伤,立刻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此时菲洛凯特燃烧的双手正在逼近。
就在那双手碰到巴德肩膀的前一秒——“滚开!!”哈特兰踢开周围的金狮子骑士们,冲了过来,他瞄准菲洛凯特的头部挥下了枪。
“哦……”
菲洛凯特侧跳躲过枪尖,拉开了距离。
“休想碰巴德大人一根手指!”
哈特兰一边用枪尖追逐着菲洛凯特的身影,一边斜着看向巴德。
“您没事吧,巴德大人。”
“……抱歉,我本不该如此拖后腿。”
“请不要泄气,一点都不像您!”
哈特兰抱起巴德的身体,放到了肩上,紧接着踹向正门,一脚、两脚——就在那时。
“菲洛凯特!!别放跑了那家伙!”
“不用你多嘴,烧起来吧!”
拉齐尼喊道,菲洛凯特伸出双臂对准哈特兰。
下一瞬间,哈特兰从肩膀到后背都窜出了火焰,剧烈地燃烧起来。
“嗷……!?”
就在宴会开始前,哈特兰在教堂入口处被菲洛凯特碰到了后背,和其他燃烧的人一样,被她附上了火种。
因为后背熊熊燃烧,哈特兰把担在肩上的巴德在身边放下。
“巴德大人,您没被烧到吧?”
“笨蛋,烧到的是你!”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尽管如此,哈特兰也没有停下。
他完全无视了背后的火焰,用身体撞向正门。
“嗷嗷嗷嗷嗷嗷……!!”
大门猛烈地弹开,哈特兰把巴德夹在腋下,飞奔冲向走廊。
仍然能动的坎帕斯菲洛众人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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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闭塔>的最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