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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话 即便那爱意没有名字——三好爱(2 / 2)




感觉我像是被那声音判罪了,因为自己不知道这孩子的痛苦是什么,也不知道支援这孩子的手段。仿佛口头上说着我是你母亲,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被问罪了一样,胸口很痛。



枫不再说了,我总算问他:“没法原谅什么?”



枫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轻轻推开了。单单隔着这孩子手臂长的距离,能看到枫的面孔稍微取回了一些理性。虽然脸色还是很糟糕,但能知道他眼睛有好好地在看着我。



地板上的手机被枫捡了起来。那屏幕上有个巨大的裂纹。



“知道KISASAGE吗?”



只有名字的话是不知道。但一看手机屏幕,就有鲜明的记忆复苏了。KISASAGE是穷追不舍地持续非难英哉先生的账号。枫手机上显示着见到过的头像。——这家伙,好像死了呢。真是过分的话。



枫立马把手机屏幕倒扣着放在地板上,然后眉头拧紧。那表情,和这孩子的父亲相像。



“抱歉,爱阿姨,不太清楚该怎么道歉才好。”



“为什么你得向我道歉哪?”



“KISASAGE是我母亲。”



“咣”地一声,世界歪斜了。判断不出那是错觉还是这特殊的世界上理所当然发生的事情。我屏住了呼吸。



真的吗?真的是这孩子的母亲咄咄逼人地一直把英哉先生逼到死吗?我感到像是要冻住般的恶寒。气血上涌,鼻尖像是被按住了一样的疼。感觉像是看了很恶心的东西,那犹如长时间放置的死尸生了蛆。胸口膨胀着不适。但……



“那你不就更没必要道歉吗?”



连我都这么惊愕了,真不知道这孩子感到的痛苦该有多大。要是世界上最不能伤害这孩子的人这么深深地伤害了这孩子,那比起我,这孩子才更是受害者。



枫的声音在颤抖:“我该怎么原谅那个人哪,要怎么才能不把那东西当成恶啊?这根本办不到啊。可是,现在却得这么做。”



似乎是忘记了呼吸,我勉强吐出滞塞的呼吸,细而长地呼吸,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我不太明白。可是,总之你没法原谅妈妈吧?”



枫点头:“要再次改变世界。既然问题出在五年前的我叫来了贾巴沃克,那丢掉那个就行了。这样就能取回冬明,他就应该能和贾巴沃克毫不相干地生活下去了。”



我皱起了眉。不是不相信枫说的话,也已经没心力怀疑什么了。然而这孩子的话未免也太过凄惨了。



KISASAGE的真实身份不论是其他的什么人,枫应该都不至于这么不安定吧。要不是骨肉至亲,就不会这么悲伤、痛苦、失望了吧。家庭是有前提的,有类似肯定、安稳的约定之类。孩子会无条件信赖父母,是与生俱来理所当然的本能。而且,那本能绝对不能遭到背叛。



KISASAGE究竟想做什么?是希望英哉先生死亡吗?是无法原谅枫离开了她自己身边还能健康成长吗?



冬明消失了……在英哉先生没和我结婚的世界,社交网络上似乎也没有发生激烈的非难。那么KISASAGE真正无法原谅的,也许是我们的婚姻,也许是无法原谅少了她的英哉先生以及枫构筑了新的幸福家庭。若是这样,我就也还是KISASAGE的目标吧。是还想着通过破坏我小小的家庭来让枫回到她身边吗?又或者说,只是厌恶了一切吗?——枫的母亲简直就像是爱自己一样爱着枫啊。英哉先生这么说过。那么,她是像自残一样,觉得也能伤害这孩子吗?



能够理解,亦或是无法理解,若要从中选择一个,那我感觉自己能理解KISASAGE的情感。要是弄错某些前提之一,我会不会也变得像KISASAGE那样呢?我分明地想象出自己在肆意妄为的怒火下,自己内心某处决不能欠缺的东西缺失了的恐怖。



然而,要说原谅不原谅的话,当然是不可能原谅KISASAGE。我对于收拾向我家庭出手的人不会犹豫。即便形式不同,但KISASAGE大概也抱有类似的愤怒吗?KISASAGE坚信是我或英哉先生夺走了她的家庭——也就是夺走了枫吗?



我开口了。答案只有一个。



“你用不着原谅KISASAGE的。”



当然了,这种事情。



为什么得原谅这样恶心扭曲的东西呢?否定就行了,抗拒就行了,按自己所想的打一顿、踩一脚、吐唾沫也行。要是连碰一下都不舒服,那默默背转视线也行。



但是,枫使劲摇头:“可那就取不回冬明了。”



“没有其他办法吗?”



“或许有,但,不知道。朋友说过了,贾巴沃克的影响难以预料。光是很小的事物变化,世界也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所以,消除贾巴沃克现象的契机是最合规的。”



“合规是什么?这种东西怎么都行。你没必要受苦。”



“不是的吧。”



虽然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笑,但枫似乎笑了。感觉仿佛放弃了一样,用他那无力的面孔看着我,说:“爱阿姨就不是这样的吧。想想冬明的事情就行了,毕竟是他的妈妈。只要是为了冬明,我的事就不用在意的。”



“可是……”



“我啊,挺喜欢这样的。虽说尽是强加了我自己理想的东西有些对不住,但我想看到自己没有的东西。我希望冬明的妈妈会是我能够信任的母亲哪。”



不是的,很想这么大喊。就像我是冬明的母亲一样,我也是枫的母亲。我一直有成为这样的自信,而且很强烈,真的很强烈。



然而,心底里并非如此。



“不管是你还是冬明,都很重要,没法分先后顺序。”



“嗯。”



“其实,可以的话,我是想这么说的。”



“嗯。”



“但,也不过是想说而已。”



比起其他任何事情,我还是最想取回冬明。即使会给枫造成多大的伤害也是吗?嗯,就是这样。这是有多自私任性啊。我即使是让枫痛苦,也得取回冬明。



枫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习以为常的那种。



“是呀。血缘关系果然还是挺重要的。”



我要是有说“不是的”这话的资格就好了。



KISASAGE的真实身份是这孩子的骨肉至亲也没关系。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没事。要是能这么说就好了。然而我说不出口。为什么?明明一个理由都没有,真的是仅仅一个也没有。明明应该是怎么也没必要被血缘关系这种东西所诅咒,我却被那诅咒束缚着。



所谓的家庭是什么?所谓的血缘关系是什么?我还没法将它拆解。



然而,枫说:“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可以把爱阿姨当作家人吗?”



回过神来,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那是我该说的话。我到最后得坚持自己仅存的一点倔强。



“当然了,这是当然的。”



我没有自称这孩子母亲的资格。明明不该是在这孩子面前哭的场合,不该是不像话地尖起嗓音的场合,必须给予这孩子的东西明明什么都没法给予。



即便如此,还是爱着枫,即便那形式和对冬明的爱意不同。即便没有类似“亲子”那样简单易懂的称呼,枫也是和世界上任何其他人都不相同的特殊的一个。连名字也不需要、没有前提条件的事物确实存在于此。



谢谢,枫说。那也是我该说的话。



枫伸手拿起倒扣在地上的手机。



“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为什么?”



“得要教训贾巴沃克吧?”



“那我帮不上忙吗?”



“已经帮了很多了。所以,我一个人也没事的。”



如果这个带着受伤的面容笑着的是冬明,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的吧。然而,在这里的是枫。我要是想着连这孩子也无条件保护,大概就只是傲慢吧。



“明白了。不过,让我再抱一下。”



“嗯。然后,可以的话,我想你喊一下我名字。”



我双手环着枫的脊背,轻声说了句“枫”。枫。枫。尽可能灌注连我也不知名字的爱意。屏息凝气,紧紧地抱住这惹人喜爱的孩子时,枫好像在耳边微微笑了。



在能继续屏息的范围内这么抱着之后,我放开了枫。







一出房间,就已经看不到ALICE的身影了。



我关上枫的房门,然后通过过道走向客厅。那是我们生活过的客厅,和英哉先生、和枫、和冬明一起,是我称之为家的房间。



那客厅里还残存着英哉先生的一些痕迹。架子上的照片里有他,笔筒里有他的圆珠笔,日历上有他的字。仅仅是这样,泪水就再次在眼眶打转。



——我们在这房间里幸福地生活过。



即便并非十全十美,即便并非如同孩童时期描绘的那样,那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然而这房间已经被拆解了,所以我得要重新构筑新的,和枫以及冬明一同,以正常的爱意为地基,构筑起同样美好的事物。



我在餐桌上看到有个小盒子放在那里。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某时在沙滩丢失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