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伴随一股全身被座位吸住的感觉，车子冷不防暴冲。



附著在车上的猎食者在车身上滚了几下，就这样摔落车后。



「哥、哥哥，煞车，煞车啊！」



树木以惊人速度逼近眼前。



由于瞬间来不及改踩煞车，想乾脆转动方向盘避开，结果导致车身猛烈甩尾并在操场扬起沙尘，还撞飞好几只猎食者。



严重摇晃的车子内，三人已差点吐出来。



「啊、啊啊……不行……这根本是移动棺材……原来哥哥就是死神吗……」



「绫村学长……我可以在被你害死前先杀了你吗？」



「我用身体适应！你们稍微忍忍啦！」



和游戏机手把完全两回事。



不过要是现在办不到，别说逃离此地，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车内。



「可恶！听我的话啊！」



受雄二练习开车牵连，操场上的可怜猎食者陆续被撞飞。



但很讽刺的，多亏了雄二乱七八糟的驾驶让猎食者数量减少，打通前往后门的路。



「好，我大致懂了，直接出发吧。」



「你肯定在说谎吧！？」



「只要没撞死怎样都好啦！抓稳了啊！」



全力踩下油门，直直冲过操场正中央。



尽管通往后门的路不宽，途中的猎食者无法抵挡车的冲劲，只能无力被辗过去。



「……意外地爽快啊。」



「……不然我们下次一起去游乐场如何？」



后座的水濑鼓起脸来，不悦地提议。



「啊！四季姐姐，难道你要和哥哥约会！？」



「不是，我正切身体会开车技术必须好好学，才叫学长最好也那么做喔。」



「喔～」小叶投以看好戏的视线。



无论理由为何，雄二同样切身体会自己需要学习驾驶相关技术。



「是啊，我也想早早离开这里，做点能放松的事呢。」



「务必这么做吧。小叶也一起去如何？」



「咦～我不想打扰你们耶……不过要是大家一起平安回家，就要一起去玩喔！说好了喔！」



车内充满开朗的气氛。



定下了想遵守的约定。



相信只要有这股希望，我们一定能振作起来。



雄二如此确信。



「哥哥，差不多要到后门了喔！」



「周遭没看到猎食者啊。全都往校舍方向去了吗？」



「大好机会，我去开门。」



车停下的同时，水濑从后座走出，前往后门。



「哥哥，把车灯打开嘛，不然姐姐会看不清楚手边喔。」



「喔，也对。车灯的话……」



「我有查仔细喔。把这边这样调……嘿咻！」



车子前方被大灯照得明亮。



就在这个瞬间──



「什么！？」



照出铁栅栏另一头的无数猎食者。



少说数百只，不，上千只吗？没想到竟然聚集了这么多。



实在太多了，而且拿路宽一比，密度高得夸张。



这样的话，就算开车往前硬冲也会在一半被挡下，惨遭淹没吧。



「水濑！回来啊！」



打开车窗，呼喊停在后门前方的水濑。



「这里过不去，找其他路──」



正想继续说的瞬间。



发现到一件事实。



终究发现到了。



就是他们已经没戏唱了。



正门前停了大量车辆，无法开车通行。



旧校舍和教室栋两边的校舍都陷入火海。



眼前的后门则有猎食者大军。



另外还有大批在校园内徘徊的猎食者。



就算开车在操场上持续逃窜，一旦汽油耗尽也将束手无策。



事到如今，逃到哪都会被绝望追上。



「四季姐姐！回来啊！」



小叶也注意到状况了吧。



但仍出声叫水濑回来。



总之先持续逃跑，边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唯有这个办法了──雄二也做出如此结论。



然而──水濑却不知为何待在原地不动。



「……水濑？」



被车灯照射出的背影，令雄二顿时没来由地感到强烈不安。



水濑缓缓转向这边。



脸上浮现相当安稳的微笑。



「难不成……」



说时迟那时快，水濑将散弹枪刺进铁栅栏缝隙，开始射杀附近的猎食者群。



她利用短暂空档迅速将钥匙插进后门，边精准收拾接近而来的猎食者，边打开只够车辆通过的缝隙。



然后对著群聚过去的猎食者开枪乱射，就这样跑往校舍方向去。



「不行啊水濑！」



在跑走的前一刻。



水濑高高举起一路上和雄二多次用以交流的手势。



『前进』──



「姐姐！！！」



「别去！」



随即抓住小叶，制止她往外冲。



这样下去无法从后门脱逃。



由我来引开猎食者。



请趁机带著妹妹一起逃出去吧。



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吗？



我的事──就别管了。



就算没有言语，水濑会说的台词仍在脑海中响起。



事实上，的确只有现在。



千载难逢的机会。



错过这次的话，这次将真的会走投无路。



猎食者群受水濑发出的枪响吸引，一起空出道路。



只要踩下油门，就能逃出去。



和小叶一起活著离开这座地狱。



自己为此来到这里，也为此活到现在。



所以说──



「给我差不多一点啦！」



小叶狠狠甩了雄二一巴掌。



脸色苍白地盯向小叶。



小叶泪眼汪汪抓著雄二的手臂。



「哥哥你明明……老是想著我的事，却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嘛！要是你对姐姐见死不救，我会杀了你喔！」



「小叶……」



「去救姐姐！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了我害死其他人了啦！」



这句话深深刺进内心。



是啊，或许真是如此。



拿「不想失去」，「都是为了小叶」等话当挡箭牌。



自己不知何时起，利用妹妹当藉口来正当化自己的行为。



甚至打算为了她对水濑见死不救──



「……我真的很蠢啊。」



握起妹妹的手，以清澄的眼神回望。



为什么没发现到呢？



当自己诚实面对自己的时候，小叶从来没有出手阻止过啊。



＊



旧校舍三楼，图书室。



水濑四季就在这里。



从小叶打破的保健室窗户再度入侵旧校舍的水濑，以不惜用尽弹药的气势攻击猎食者群，成功引诱大多数敌人。



虽然引进旧校舍的理由纯粹是离后门近，不过即将彻底被火势包围的状况反而正合她意。



就算直到脑袋烧烂前都能活动，能破坏嗅觉和听觉已十分重要。



哪怕只有一点，能够削弱猎食者的威胁就再好不过了。



「嗯，大概这样吧。」



看著用图书室的桌椅并排出的路障，独自一人满意点头。



门的另一头传来紧追在后的猎食者拍打门的声响。



实在不想命丧在猎食者的嘴里。



之所以没有逃进位于四楼最深处的视听教室，是因为能当障碍物的物体太少。



这里的话，至少到被火焰吞噬前能稍微休息片刻。



好，来看故事书等死吧──水濑深深叹息。



放下枪，一个人坐到书架前。



──他们有没有逃出去呢？



想必小叶会阻止雄二吧。



但雄二一定能理解，并尊重水濑的判断。



那个人一定会，而且能够办到。



所以才会相信他，一路跟他来到此地。



为达目的，无论什么对象都能拋弃，并不会感到后悔。



一个能实现水濑向往的生活方式的人。



为了他，以及他所爱的人。



相信这条命能多少帮上忙才对。



「这个结局对我来说还不赖呢。」



自嘲般微笑，翻起随手拿来的故事书。



能遇见那对兄妹真是太好了。



一直以来抱持怀疑的，所谓家人间的羁绊。



假如自已能理解那是确实存在，而且宝贵的事物。



「我也能够──」



要是拥有能够尊敬的家人。



自己也能像那样受到需要吗？



「──哈哈。」



看来烟似乎熏到眼睛了。



明明马上就要没命了，干嘛想这些无聊的事呢。



外头响起的粗暴拍打声也停了下来。



大概是火势烧过来了吧。



希望能静静走完最后一程。



和这几天来的小小回忆一起。



「你在这喔水濑，还能动吗？」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看到绫村雄二正一脸嫌麻烦地跨越阳台栏杆。



「……啥？」



「你难得做了次愚蠢的判断啊……站起来，准备一起逃啦。」



＊



雄二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抵达的图书室内，发现了水濑四季的身影。



盯著他看的水濑表情实在呆到令人发笑，让雄二心想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来救你的啊。」



「可是、门……」



「路障看起来就很难破坏，所以我从楼上视听教室的阳台跳下来了。」



图书室面积大，相较之下阳台也长。



宽度足够从楼上跳下来实属幸运。



「怎么会……不对吧，不该这样做吧……！」



水濑边加重语气，边往这边逼近。



「小叶呢！你拋下她了吗！？」



「那家伙说希望我来救你啊。」



「你应该不管，快和小叶一起逃出去才对吧！你在干什么啊……做出愚蠢判断的人是你啦！」



这下子岂不是都白费了吗。



水濑无力垂下头。



「我以为若是你……一旦不需要我，就能毫不犹豫拋下我啊……」



「嗯，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那为什么！？你知道我没弹药了吧！我已经不成战力，只是个累赘呀！」



大概真的做好死亡的觉悟了吧。



面对流露前所未见激动反应的水濑，雄二只默默望著她。



「明明我已经、帮不上学长的忙，为什么要……！」



「那还用问，因为我需要你啊。」



水濑顿时哑口无言。



用简直在做梦的神色注视著雄二。



「原本我想成长为不藉他人之力也能独自保护小叶的人──不过在和你一起行动后，我痛切体悟到有太多凭一己之力办不到的事了。」



「这种事……」



「若没有你，我已经算不上完整了。」



对雄二来说，这也是他自从故乡那起事件后，首股重新拾回的感情。



除了妹妹之外，能够推心置腹，希望陪在身边的人。



能够碰上这种人无疑是奇迹。比任何人都早注意到这件事实的正是小叶。



是小叶出手维持这份羁绊。



「更何况，食言不符我的性格啊。」



「……游乐场那种地方，你自己……」



「不是那件事。不过我也会尽可能兑现承诺啦。」



雄二边说边将带来的逃生用工具挂到阳台。



使用的是消防栓内的水管。



既坚固又超过二十公尺以上，应该足以拿来当绳索。



把一头绑到栏杆，再将另一头往下扔。



（插图008）



准备完成，再来只剩和水濑一起逃出去。



转头面对困惑的学妹，雄二缓缓伸出手。



「我一开始就和你约好才对……一起活下去吧，水濑。」



不需要再多说下去。



因为水濑已伸出手回握。



「好，走吧。」



「下方有猎食者吗？」



「不必担心。」



抓住水管，俯视中庭。



手拿刀子的小叶伫立在无数猎食者尸体中央。



一旁停著到处凹陷的车辆。



「哥哥！姐姐！」



「干得很好，小叶。」



「难不成让小叶开车……？」



「说要击退和引诱猎食者的是那家伙，所以我相信，交给她负责。」



一个换作前阵子的雄二，根本难以想像的决定。



不过他接受一件事实并稍微改变观点。



不想让水濑丧命的感情。



思考起为了守护这股信念需要什么的瞬间，小叶在雄二眼中便从只能靠他庇护的对象变成可靠的伙伴。



小叶似乎也较喜欢这种关系。



反正身为一位哥哥，妹妹做的任何事都令自己不安。



因此才会转念，认为至少得相信妹妹说办得到的事才行。



「四季姐姐！好险你没事！」



一降到中庭，小叶一副快掉下泪的表情搂住水濑。



水濑同样如捧著宝贝般搂回去，并开心微笑道：



「谢谢你小叶，愿意为我这种人……」



「不要这样说啦！我们不是朋友吗！」



水濑再度愣住，不过马上接受了。



相信自己不会忘记此刻她脸上这抹满足笑容吧。



「上车！这次总该逃出去啦！」



「多亏姐姐，猎食者大多都移动到校舍去了，现在能冲出去喔！」



让两人上车后，雄二踩下油门。



这就是最后一道关卡。



虽然后门附近还剩不少数量，不过那点程度的话──



「抓紧啦！」



猛烈撞进猎食者群的肉墙。



虽然辗过人体的冲击令车体剧烈摇晃，车仍未停止冲刺。



「唔喔喔喔──！」



打方向盘进入马路范围。



不再继续摇晃，开始平稳前进的车内笼罩沉默。



「……成功、了……？」



「看来、是啊。」



「哈、哈哈──成功啦啊啊啊！」



在副驾驶座上高举双手的小叶兴奋大叫。



后照镜上照出在后座抚胸松了口气的水濑。



「水濑。」



「什么？」



「那个约定能再稍微持续一段时间吗？」



水濑轻轻吐气，从后座伸手放到雄二肩膀。



「真拿你没办法呢。」



小叶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



然而就在此时。



「哇！哥哥前面！那边是楼梯啦！」



下一秒，车辆就这样冲下河岸堤防，通过平缓的斜坡滑下河面。



＊



将车身转了大弯，勉强在离河面极近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雄二努力撑起陷进安全气囊的身体。



「你们没事吧……？」



「还可以……」



「你到底想救我还是杀我……」



「抱歉。你们没事就好。」



毫无人烟的河岸上不见猎食者的踪影。



目前实在没有力气活动身体了。



就算附近有猎食者，相信大多数都会往学校去，只要乖乖待在车内应该不会被发现。



「撑不下去了……可以在这里睡吗……？」



小叶边说边伸懒腰，将椅子往后放倒到极限。



「学长，你也可以放倒喔。」



「嗯……我会的。」



脱下鞋子的水濑也横躺到后座上，三人各自在车内躺下。



一让身体躺到座椅上，极度疲倦感顿时袭来。



这下好一阵子动弹不得了。



「嘿嘿，这样三个人一起睡好像家人喔。」



小叶睡眼惺忪地这么说。



略感害臊的雄二一稍微扬起视线，马上近距离看到水濑的脸。



露出恶作剧般微笑的水濑彷佛要讲悄悄话，张开樱唇。



「……晚安，雄二。」



这是配合小叶的话在开玩笑？



又或者是──



「……嗯，四季。」



等到睡醒之后，再来确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