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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1 / 2)



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好久不见



日期:2010年3月3日22:45:38JST



收件人:hana-hinamatsuri@○○○○.○○.zd



矶崎花样



好久不见。我是野野原茜。



最近还好么?



真不敢相信,距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间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



前几天,在新宿的记伊国屋书店偶然遇到了小村(虽然结婚之后,她已经不叫「小村」了呢)。实际上那还是高中毕业后第一次见到她。



但是,在听到声音回过头的瞬间,马上就明白了「啊啊,是小村啊」。你一点都没变呢。两个年过四十的女人互相这么说。虽然在旁人的眼中看来只是「大妈之间的再会」而已,但对当时人来说就仿佛是时间一下回到了从前,两人像是女子高中生那样聊着。



小村还是跟以前一样,开朗又有精神。我们站在路口稍微聊了一会,还互相交换了联络方式。华丽的使用着智能手机的小村。而我却连旧式手机都没怎么使用过,所以我就在记事本上写下了小村的联络方式。



当天晚上,我就用电脑给小村发去了邮件。据说她的儿子和女儿都已经在上高中了。真是耀眼。



在邮件里头,她写到「新年的同窗会,要是你也来就好了!」。「小花也来了哦!虽然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似乎是正好赶上丈夫归国的时期所以就快来了。她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你见到野野了么?』听到我们这么问,她就『嗯』的笑了笑。野野啊,虽然对你来说只要见到小花就已经满足了,但是我也想要见见你啊!下次的同窗会,你一定要来啊。又不是像小花那样,住在外国」。



于是我就暧昧的跟他约定了,「下次的同窗会,要是能去的话一定会去」,然后我努力的用不经意的语气写道,「管理邮箱的电脑两周前坏掉了,现在连小花的邮箱地址都不知道,正在苦恼呢」大概这样的内容。小村非常直率的相信了,马上就告诉了我小花的邮箱地址。那之后,你真的跟矶崎结婚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似乎邮寄状况很糟糕,除了邮箱地址以外我也不知道。是非洲…,哪个国家来着的?总之,大使夫人真的很厉害呢!丈夫也是,看起来也很年轻」



花,你的梦想实现了呢。在世界各处旅行的梦想。知道了你现在住在非洲,感觉有点高兴呢。



虽然已经知道了小花的邮箱地址,但在那之后我还是犹豫了一段时间,要不要给你发邮件。



不过,在看到日历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今天是小花的生日。于是就下定决心,试着给你发了邮件。只是抱歉,因为时差的关系,你那边现在并不是三月三日。虽然不知道你是在非洲的哪个国家,不过我想应该跟日本应该有差不多七个小时左右的时差吧。



生日快乐!祝愿今年会是你幸运的一年。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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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Re:好久不见



日期:2010年3月5日17:34:22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野野原茜样



呀~,野野!!!



我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



真的是好久不见。谢谢你给我发邮件!根本不敢想信自己居然已经四十二岁了。野野今年秋天就四十三了啊…。



就算已经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出九十岁的自己。按道理来想,四十岁感觉就像是人生的转折点呢。平常的话,「能成为这么大的大人,小的时候根本就预想不到」大部分时候都会这么想,但是发觉的时候自己的年龄却已经的的确确的成长了(「按道理来想」这种,年轻时候的我根本就不会用这样的措辞方式!)。



不过,在注意到邮箱中野野发来的邮件的时候,坐在电脑前的我就像个孩子一样呀的叫了出来。被吓了一跳的老公还以为是「出现了巨大的蟑螂」,跑过来看情况呢。



就算只是文章的话,能够回到那个时候的情形也挺好,感觉也会比较轻松,。实际上如果实际见到了现在的我,「变成大妈了啊」,或许会让野野觉的很失望。不过邮件的话就不用担心,能够会归到十几岁的时候。回到那个跟野野在一起的时节。



啊,因为老公的职业,我发出去的邮件,经常有被其他人看到的可能性。因为担心这些。我们互相还请注意不要写下流的东西呢!嗯呼呼。不过,我也只是半玩笑半认真的这么说。



现在我住在非洲中西部的棕达共和国①。去年丈夫作为大使赴任来到这里,我也同行跟他一起。一月份出席同窗会的时候,是我正好因为要接受医疗检查,所以回到了日本。或许是因为在棕达的生活很适合我,现在我的身体状况非常好。虽然之前不管去哪个国家,都总有一种「好讨厌」的感觉。但意外的,我的身心都很顽强。



今天早上七点钟起床,简单的吃过早饭(上次回到日本的时候带过来的味噌还有酱油还剩下很多!一想到这就觉得好幸福)送丈夫出门出后。我就跟女仆斯莉一起打扫公馆的私人区域。



斯莉她大概是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女性。棕达这个国家一直到十年前国内还在内战,斯莉的儿子还有丈夫都在战争中去世了。虽然只剩下了斯莉一个人,但是她依旧是个坚强聪明而且开朗的人。因为曾经被日本商社的职员雇佣到家中做女仆,所以日语和英语都能说一点。姑且棕达的官方语言是葡萄牙语,斯莉可以说的很流畅(有些人只会说当地部族的语言,特别是老人)。对于我来说,有斯莉这样的女仆跟我们住在一起,真是帮大忙了。斯莉跟我一起去市场买东西的时候,都是她交涉价格的哦。虽然英语和西班牙语的话我还勉强能说,但是葡萄牙语的话就还在学习中了。如果是当地部族语言的话那就真没办法了,有斯莉在一起会让我安心不少。



对了,必须要去市场了!后天还要在公馆里开part。必须要去买食材还有花。要是能买到合适的东西就好了。



现在,这边是早上十点。天气非常好。



矶崎花



*-*-*-*-*



①这是三浦紫苑架空出来的国家,实际上不存在,但是就小花的描述,这个国家的原型应该是1998年发生过内战的几内亚比,至于架空这个国家的原因应该是为了后续剧情的需要(Wa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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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请在多跟我说说



日期:2010年3月5日23:58:14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矶崎花样



谢谢你的邮件。



因为我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回信,所以收到的时候非常高兴 。知道了你现在能够过的既繁忙又快乐,真是比什么都好。



收到了你的回信后,我马上就在网上查了有关棕达的信息,知道了那是一个经济正在成长中,有着丰富自然资源的国家。



花,如果你有空的话(虽然我想你应该没有),请再多跟我说说,在棕达的生活。还有至今为止都去过些什么样的国家,希望你能精神的度过每一天。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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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野野真是的



日期:2010年3月15日04:12:56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感觉好见外呢。



不过算了,不管是心灵回归高中时代。或者是要脱离繁杂的客套话这些都是我擅自决定的。那么为了回应野野的要求,我这就在邮件里向你介绍一下棕达这个地方吧!



现在这里是三月十四日的晚上。我能给你发邮件的时间,大概也就只有周末了。话虽这么说,如果要举行part 的话,就算是周末也会没时间。今天是久违的可以悠闲度过的周日。



斯莉一大早就去了教会。雇佣来做厨师的泰国人夫妇(桐和梅),每天都在研究我从日本带过来的料理书。因为上面的照片非常多,就算看不懂字也能通过想象做出料理来。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我还教他们日本高汤的做法,不过现在他们料理水平已经非常厉害了。只是因为这里的食材跟日本的差距很大,很多东西都只能做到差不多,但是能找到热心钻研的厨师真是太好了。



还有,在公馆里经常照顾我的,司机乔恩(棕达人)。虽然很容易得意忘形,不过总体来说是个感觉良好,二十岁后半的青年。因为今天没有外出的预定,所以乔恩就在家休息。跟自己的家人一起。



就像野野调查的那样,棕达在内战结束之后经济迅速成长。因为有石油还有钻石矿,涌入了大批海外的企业。但是,就连我们现在居住的首都达塔这里,也只铺装了主要道路。自己身边也有人,记忆中仍然残留着曾经互相残杀的记忆,其中也有染指犯罪的人。似乎因为贫富差距非常大的原因。强盗非常多的样子,感觉上,就算是白天也不能在城里闲逛。



所以我就算是只是出去买东西,也一定会拜托乔恩开车。乔恩他也会随身带着枪(在这个国家带枪不违法。只是乔恩的枪法目前还不知道)。在满是灰尘的道路上,乔恩依靠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快速前行。如果车速太慢的话就有可能会被带着枪的强盗逼停,金钱甚至性命都会有危险。待在日本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这里的治安状况差到什么程度。



但是,大部分的棕达人还是非常温厚老实的哦。甚至可以说有些温厚过头,显得过于悠闲了。因为这个国家很热(达塔这边属于沿海地区,气候已经算是比较舒适了,但是要跟日本比起来的话,感觉全年都是「炎热的夏季!」),急急匆匆干活的话身体就会出问题。如果不躲在树荫或者家里头悠闲休息,很容易就会中暑。



最近的话,正在一点点清除内战时候遗留下来的地雷,农业也在慢慢的恢复到正轨。种植薯类和小麦,在内陆的高地地带栽培咖啡树,沿海地区则盛行制盐。非常美丽而又富饶的土地,如果能像这样继续继续和平下去的话,大家肯定都能够幸福的生活。



看到我这么写,你应该会觉得这是一个宛如牧歌中描绘那般的国家,而我则是在佣人的包围中,过着优雅的生活吧。确实,待在公馆里是安全的。跟斯莉还有周围的其他棕达人也相处的很好。但是果然,不管是什么国家的人,都会有嫉妒、愤怒、寂寞还有恐惧的情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在世界中四处旅行,作为旅人的我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找到真正的乐园吧。



……感觉就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不停的在说话呢。呐,也让我听听野野的声音吧。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又是跟谁在一起生活呢?



站在窗户边,天空中闪耀的星星,看起来就像是用椰子树叶码出来的屋檐一样。棕达这边,几乎每晚都能看到满天的繁星。因为跟北半球能看到星星不太一样,丈夫在来到棕达之后还说过,「总感觉有一股违和感」。不过在什么季节能看到什么星星这种事情,在日本的时候我就不太清楚,只是「好厉害!好漂亮」这么想而已。



而且,棕达跟日本不一样,没有四季。只有雨季和旱季的区分。雨季结束之后,草马上就长了出来,到处都能看到绽放的野花。但是那些都只会维持一瞬,马上就会变成到处都是茶色,干燥的大地。达塔面朝大海,受到海风的影响,就算去别国的大使馆或者公馆,庭院里也只能看到椰子树。首先,光是有庭院就已经是奢侈了呢。



就算抬头仰望,也没办法跟野野看到同一片天空,但就算这样我还是不知疲倦的仰望星星。



祈祷着野野能够健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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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早上好



日期:2010年3月17日06:35:46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矶崎花样



早上好。



话虽这么说,你那边现在应该不是早上吧。



棕达的生活,听起来好像很不容易呢。一点都没有优雅的感觉。还请注意千万不要遇到强盗。



但是,好像很开心。不管小花去了什么国家,都能很好的适应呢。我因为基本上就没有离开过日本,对这种事情也只能发出感叹。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不管是什么人都能接受并且爱对方吧。



跟小花比起来,我这里就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了。工作的话,说是自由职业的话听起来会比较好吧,或者也可以说是过一天算一天。



同居人,是为五郎。相遇的时候不怎么正经的他,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之后,现在也变得稳重了不少。早上,送他出门之后,我就在自己家里开始工作,晚上迎接他回来之后。我有时候会外出去工作,每当这种时候他似乎都会在家附近打发时间。他,不管说多少次都不会带钥匙呢……。



那就这样,回见。棕达的生活,期待后续。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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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棕达的生活 其二



日期:2010年3月20日14:03:12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野野原茜样



等等,为五郎是谁啊!



哼嗯,这是你稍微流出一点情报来钓起我兴趣的作战呢。然后我一下子就上钩了,这几天,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心理想的就只有要赶紧给你写邮件。



但是棕达这边经常会有网络状况不稳定的时候。不管怎么尝试网站就是打不开,昨天还突然停电了。就在我们吃完饭的时候。不过客厅的屋顶装饰上面,平常就准备有应急灯,当我摸索着打开应急灯,桌面一下被照亮的时候,正好目击到丈夫他用叉子把肉戳到鼻孔里。



「虽然努力的保持了平常心,但是却把握不好嘴巴的位置」



他是这么说的。一片黑暗的环境中,吃饭稍微又有什么关系。明明胃口好,却莫名的对吃饭有一股执着。



今天是周六。我早上一大早就起来,写下了这些。毕竟这几天我都在思考到底要写些什么东西。网络状况好像也好转了,我会写很多关于在棕达生活的事情哦~。



但是在那之前,



一、关于为五郎的事。



二、关于野野工作的事。



以上这两点,下次一定要在邮件里详细的告诉我。约定好了哦。



之前,我不是写过要去市场买花么?在海外赴任的这段时间里,各种各样的社交都很不容易。跟着丈夫一起前往参加在其他国家大使馆举行的part,当然日本驻棕达的大使馆也举行了part,那个时候后邀请很多客人前来。跟其他大使夫人和外交官夫人搞好关系,可以说就是身为大使夫人的职责。当然,并不是随便说什么都行。这其中也包含着收集情报的意思。自己这边的重要情报当然不能透露给别人。



不过本身,我就不知道什么有关日本外交的重大情报,感觉很轻松呢。因为完全不用考虑泄露之类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丈夫严格遵守了保密义务,关于工作上的事情他几乎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是关于来参加part的人都是什么立场,是什么样的性格,有着什么样的喜好这些,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会很困惑的问题他当然还是告诉了我。



然后,在驻棕达日本大使馆、大使公馆(也就是我住的家)举行part的时候,我就需要去买花来装饰房间,还有跟桐夫妇商量决定要准备什么样的料理。来参加part的人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是各国大使馆的人、棕达财政界的人、警察还有军队的相关人员、从日本到棕达这边的商社人员、ODA①以及自卫队的人,总之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



经济发展中的棕达这里,到处都在铺设道路以及建设净水厂。还有在农村地区挖掘水井。也是因为此,为了帮助基础设计建设,ODA的人和自卫队的人也会驻扎在这边。在这片跟日本完全不同的环境中,大家都在非常认真的工作。虽然商社那边很多都是跟建设资源有关的人员,不过也有很多人是从事的是跟石油还有咖啡相关的工作。



大家的共同点就是,都非常有活力,但是这些也正好跟棕达人的悠闲成了对比,虽然粗枝大叶倒也不坏。从自己在海外生活的角度上来看,感觉或许是日本人有些细致过头了。棕达这边的人不管对什么事情,都有点「算了就这样吧」,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对于习惯了日本的人来说,很多人都因为事情都没有办法顺利推动而烦躁,但是我倒是觉得,虽然态度上粗枝大叶又模棱两可,不过相对的,他们对其他人同样也很宽容。



但是啊,在市场上能买到的花,基本上都是枯萎的啊!这点真的很困扰。虽然因为缺少冷藏设备,会有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就是了。看着那些花,我甚至还觉得「…这是垃圾吧?」,我只能在枯萎的花所堆成的小山中,尽量挑选看起来比较有精神的购买。但是因为数量不够,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连枯萎的也要一起买回来。



话说棕达这边的人啊,就算是枯萎的也不一点都降价。只要是同种类的花,不管是新鲜的还是枯萎的全部都一样的价格。是不是因为内战之前,这里一直都是社会主义体制的原因呢。感觉这里的人对经商的效率都没什么欲望。悠闲,随意。



话虽这么说,因为跟着一起来了,这种时候乔恩站了出来。非常有气势的跟花店的人说着什么。不过因为是部族的语言所以我听不懂,不过大概就是,「这不都枯了么,算便宜点啊。这个人,可是特地从日本过来的。不是,是那个,非常遥远的东方的国家哦。造汽车的国家。各个村庄的水井都是日本人挖的。呐?稍微便宜点也没啥么。『棕达的人,贪得无厌。枯萎的花还卖那么贵』要是被这么说的话,真是羞耻啊羞耻」我想内容应该是这样吧。



花店的大妈也一点都不示弱。「你说这种话,我家里也有八个孩子要养啊。家主成天游手好闲,一点活都不干,就连今天来卖花他也是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些箱子,全都是我一个人运过来的了哦!总共有十一箱哦!啊啊腰好痛。要是给你打折了的话,那我一家全员的食物怎么办」她回应道(大概)。我呆呆的望着激烈交流的两人,天空中洒下的阳光照在了我的脑门上,让我感觉到了焦灼的感觉。就算罩着头巾,也还是完全不能阻挡强烈的阳光。而且,花也在这阳光中愈发枯萎。



结果最后,我旁边的斯莉站了出来,语气平稳的跟对方交涉。不过果然,说的还是部族语言,以下的对话内容,全都是我推测出来的。



「大娘你说的话我们也明白。但是,你想想看。今天这么热。在这样下去的话这些卖不出去的花就只能等着在阳光下枯萎。那样的话你就一点收入都没有了哦。孩子们也会挨饿吧。所以,要不这样吧?我们就不给花一朵朵的定价了,五十只,我想想呢…,这个价格怎么样?五十只花中新鲜的和枯萎按七比三的比例」



「你这样我生意就难做了。这个价格的话五比五我就能接受 」



「六比四,但是花要由我们这边来挑选。要是你拿着枯萎的花说是『新鲜的』那就麻烦了」



「麻烦的是我才对吧,价格都已经便宜那么多了」



「这样的话,那就算了。花不买了。只要心中觉得『有花』,就算是空花瓶看起来也能充满生机。不用你那些枯萎的花也没有关系」



「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六比四。花你们来选吧」



在取得了胜利之后,斯莉语气中带着骄傲将位子让给了我,「请吧,太太」。到这里才终于轮到我出场。「谢谢」向她到呢之后,我就站在了老婆婆的面前,认真的挑选起鲜花来。



但是啊,真的很难找到让我觉得「还可以」的花啊。对面的大妈还用锐利的表情监视着我手上的动作,看到把稍微有点枯萎的花放到「枯萎了的」那边时,「啊啊啊啊,那朵花不是还很新鲜么!」她就会发出这样的抱怨。偶尔还会把已经枯萎的非常严重的花(基本上都已经能算是湿垃圾的东西)悄悄放到「枯萎了的」那边。



每当这种时候,乔恩和斯莉就会插话进来,「喂,大娘,你这样就太无耻了啊!」「再怎么说,那朵也太过分了吧」,然后他们也一起加入了挑选。看着两人手上利落的动作,我仿佛都能看到大妈头上的汗珠落到泥土中,发出「哦哦哦」悲鸣的表情。



感觉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我就把稍微有点枯萎的花放到了「新鲜的花」那边。虽然斯莉对我说「太太你这就太温柔了」,但其实并不是那样。只是因为我胆子小而已。想要尽可能避免与对方争执。而且,「该怎么说呢,跟这里的人比起来,我要有钱的多。只是花而已,就算按照对方说的价格买也没有关系」会这样想,或许是因为我心中奇怪的优越感吧。但是买花用的钱是公费,也就是日本人努力工作缴纳的税金,所以还是必须要好好交涉价格才行。而且花店的老大妈也是,做为商人的她也同意了交涉的结果,自己如果再让步的话感觉就会变成「施舍」,反倒很失礼。虽然知道,但是听到「有八个孩子」(推测)这句话,还是感觉到很有压力。



每次要在大使公馆里举行part的时候,都要像这样去买花来装饰。「小花,你还会插花么?」,野大概会这么说吧。哼哼哼,我当然会了。而且现在就连大花瓶,也能迅速的做出漂亮的插花。花道说起来也不过如此么。茶道、花道还有日本料理,这些在海外都很受好评哦。



就像野野知道的那样,我对于花道、茶这些完全没有兴趣。而且还会脚麻② 。但是,在作为外交官妻子的这段时间里,有名为「学习会」的东西。作为礼仪作法的一环,会请来茶道、花道、料理、语言的老师,教授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管是在日本的时候,还是在美国的时候,日本外交官的妻子们都会开展像这样的学习会。感觉都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跟你详细说说。



总之,就算是在官僚的妻子当中,感觉外交官的妻子也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存在。要跟着丈夫一起去海外工作,而且还必须要跟其他国家外交官的妻子进行交流。要作的不仅仅是「为在外工作的丈夫提供家庭上的支撑」。自己明明不是公务员,感觉却像是「半个公务员」一样的存在。应对外国人的时候,也绝对不能失礼,而且就算是在应对日本的外交官和对方妻子的时候,也同样要注意。同样很辛苦。所以比起在日本国内,我反而更喜欢国外。特别是像棕达这样,从日本派遣过来人员非常少的小国家,感觉就像是待在自己家里一样,悠悠闲闲的好开心。



呀~,我还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邮件,那就这样,再见了。下次让我也听听野野那边的情况吧。一定哦。



矶崎花



*-*-*-*-*-



①日本的海外‘撒币’机构



②日本的茶道和花道都是要求正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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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关于工作



日期:2010年3月26日23:56:01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矶崎花样



谢谢你的邮件。回信这么迟真是抱歉。



市场的攻防战,我看的非常开心。你有两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伙伴呢。棕达的人也给我一种愉快的感觉,这些我都很想告诉你啊。



而且,小花那(擅自的)翻译能力,很厉害呢。虽然如果真的翻译成日语的话,「喂,婆婆!」「生意就难做了」他们是不是真的在用这样的语气交涉让我感觉怀疑,不过也因为有「确实是这样」的感觉而笑了出来。这么看来,语言的学习会对小花来说真的是必要的么?感觉就连棕达当地的语言,你也可以用类似心电感应的方法理解。



我很在意,你们的学习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外交官的太太们组织起来的吧?感觉好像很不容易呢。让我联想到了『白色巨塔』。小花,『白色巨塔』的电视剧你看过么?田宫二郎版的我都没有什么印象。刚刚查了一下,是一九七八年放映的。虽然印象中父母好像非常沉迷,不过当时我应该是睡觉了。小学时候的我,每天都早睡早起哦。虽然着现在我的样子可能会很难相信。



『白色巨塔』在二零零三年拍成了电视剧。我看的就是这个版本(财前五郎由唐沢寿明扮演),因为工作回来晚的时候我都是录下来看的。不过那个时候,小花可能不在日本呢。是一部以大学医院内权力斗争为题材的作品,医学部的教授夫人们也组织起来妇人会。只有夫人们聚集在一起的集会,表面上只是优雅的喝茶聊天。但是,大家的座位顺序是按照医学部内丈夫的地位决定的,为了让丈夫升迁,大家都在努力与丈夫上司的太太搞好关系,非常微妙的世界,感觉也很厉害呢。或许也有演员们特别投入的原因,光是看着就会有一种「唔啊,好讨厌啊」的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只是那种事情如果真的在现实中发生的话,感觉会没有办法处好关系呢。



如果,外交官夫人的「学习会」,跟『白色巨塔』里头女人们的集会差不多的话,我还真是从心底里感到同情。



虽然你我都是女校出身。感觉上应该已经对女性的集团很熟悉了。 我的话,从工作上的对象那里听到的其他人的看法是,「女性的花园啊。女校,总感觉有一种『阴暗恐怖的世界』的印象。不会觉的很辛苦么」。但是,感觉实际上并不像说的那样呢。



当然,人际关系之类的确实有很多麻烦的地方,但是那些问题不止是在女校,男校和混校同样会有这样的问题,再进一步说的话,就算是离开学校外也一样吧。而且在学校里因为只有女性,不用在意男生的视线,大家反而更放的开(虽然不能否认确实有过度开放的倾向),「期待男性的活跃(或者说是依存)」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以不管是体力活还是文化祭的运营这些,全都理所当然的由女性协力完成。「阴暗可怕的世界」之类的想法,我并没有这么觉得。



就像是电视剧『白色巨塔』里头所描绘的那样,见到教授夫人会觉得讨厌,只是因为把男性社会的地位还有立场,这些东西都考虑进来了所以才会这么觉得。丈夫出人头地自己也会跟着沾光。换句话来说丈夫的地位就是自己的地位,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另外,包括丈夫在内,周围的人都默默的抱有同样的看法,认为这就是「内助该有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在我看来女子学校这种单性的世界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说,真正「阴险可怕」实际上是权利构造。厚颜无耻的行使权力,理所应当的将权利构造带进这里的人(无论男女)才是真正阴险可怕的吧?



不过说到底,权利构造这种东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我只是个自由职业的女性而已。



既然小花说了想要听我说说自己的情况。那我就借你的话,写写自己的近况吧。



我现在,是个自由职业者。采访取材一些内容,然后为杂志写成报道。并不是美容类的报道哦。那类内容需要的专业知识还挺高的。需要亲身去尝试大量的化妆品还有美容方法才行。如果不是本身就对美容有着特别爱好的话,很难从事那类工作。



遗憾的是,我对「美」的探求心并没有那么深。不过对工作,当然也不能那么挑挑拣拣,所以除了美容和艺能之外,基本上只要有我就会接。像是热议的场所还有甜点,对新书刚发售作家的采访,周刊杂志的商谈还有构成(不是经常能看到有那种对社长或者明星的访谈,顺便兼做公司宣传的文章么?就是那种报道)。



总体来说,算是一个踏实,土气的工作吧。不过因为能与各种各样的人见面,从这点来说的话倒也挺刺激有趣的。这其中也有很难相处的人,像是面对采访不怎么说话的人,这种时候工作就会变的很困难。感觉相比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停说话的人,反倒会比较好应付。



隔了这么就才回复你的邮件,就是因为采访的原因外出去了。利用三连休的时间,去了东北太平洋沿岸的小渔村,之后又辗转去了好几个地方。因为见了一个人之后,又拜托对方介绍了其他人,结果三连休结束了取材还没有完,预定时间结束之后又后延了三天,直到昨天才回东京。去了这么多地方,也确实是累了,今天一觉醒来时间都已经是下午了。



围绕着渔村转圈,其实并不是为了为了要给杂志写报道。应该说是单纯出于个人爱好,或者说是兴趣吧。一直都在一点点的取材,要是什么时候能够整理成册就好了。休息日出去旅行的时候,因为很难得就顺便取材,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必须要完成的原稿在这些之前就已经完成了,所以就算要延长行程也没关系。可以轻松的变更计划个行程,这就是自由职业的好处。虽然在抱着好几个马上就要到截止日期的原稿时就一点一不轻松了,只能在自己家面对电脑不断发出悲鸣。对于我的悲鸣,为五郎则总是充耳不闻。「嗯嗯,真不容易呢」像这样的感觉,只管自己去吃晚饭。



至于我会去渔村的理由,契机是因为我接受了一个杂志特辑想要采访人烟稀少村落的工作。那个时候随着渐渐接近大山中央的村落,居民的年龄也以迅猛的气势增长,村子里头就真的只有老人。不管是在地里干活还是去医院都非常困难,越是到大山的深处,就越是荒凉。居住在城市里的我,看到那样荒凉的场景非常震惊。



但是,随着去到各种各样的村子取材,也有不少开心的事。像是风景很漂亮,遇到了豪迈的老人,还有关心与村落状况的政府人员。虽然难以解决的为题非常多,围绕着村子的时候,思考了很多要增加「多样性」的方法。如果只是住在街上的话根本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么多,每一片土地都各有各的不同,每片土地上都有其对应的习俗和文化。如果放任这些东西随着老龄化逐渐消逝,最终连记录都没留下来的话,不觉得很可惜么。



所以,才会去各种各样的村子,尽可能的跟老人们的搞好关系,向他们询问以前的事情,以及对现在各种各样东西的=看法。顺带的还会拍下照片哦。村庄的景色,聊天的对象,房屋内的样子,以及过去使用过的东西。因为只是为了留作记录,所以完全谈不上摄影技巧什么的。



记得高中的时候,小花参加的是写真部呢。记忆中又回想起了你拿着照相机的样子。你所拍摄的照片中,总是充满了平稳清净的光。



在往返于各个山村中的时候,我对「交通」有了一些看法



现在这个时代,巴士,铁路还有飞机都已经很普通了,因为进入车辆社会,所以对于某个地方交通的便利或者不便的判断,基本就是依据能否乘坐某种交通工具到达来作为依据。在交通像现在这般普及之前,徒步翻越尾根,乘坐小船度海,人们都是凭借着胆量,走在难以分辨的道路上(这里指的是当时的「道路」),与隔壁村子的人进行贸易交流,或者是缔结亲属关系。



就算是像纪伊半岛和房总半岛,这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似乎也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有了交流。两地有共通点的地名非常多。人们似乎是驾船,乘着海流来往于两地的。我在纪伊半岛取材的时候,就听村子里的老爷爷说,「现在在千叶县那边还有很多亲戚」,也是从那开始我对海上的道路有了兴趣。那大概是在三年前左右。



从那之后,我就不再去山村而是只去渔村取材了。东北的太平洋沿岸,三陆那边的里亚斯型海岸①,海岸线错综复杂,可以说是由无数个海湾拼接而成。虽然现在已经可以坐车来到里,但是在道路铺好之前,各个海湾的渔村还是依靠船来交流。因为那是速度最快最方便的交通手段。跟知道当时这些事情的人谈话,亲身去向他们询问这些。



你觉的怎么样?我的工作就是与人见面,聊天,然后汇总成文章。虽然是跟小花现在从事的国家还有外交这些完全没有关系的工作,不过还是多少有点相似的部分呢。与人见面。倾听对方说话。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工作就完全没办法开展。



哎呀,为五郎的样子越来越不高兴了呢。因为在为了取材外出旅行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把他置之不理了呢。因为为五郎是不会料理的男性,我长时间不在家的时候,总是拜托附近的婆婆照顾他的饮食,每次旅行归来,他都会对我摆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呢。感觉就像是在说「把我晾在一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虽然没有出声,不过那副表情,毫无疑问就是在这么说。对方不顺应他的想法马上就会闹别扭。明明我每次抱怨的时候都当做没听到。



所以就这样,这边已经是深夜了,接下来我就稍微去陪为五郎玩一会了。我会有对男性看法改观的一天,真是想想不到啊。



野野原茜



*-*-*-*-*



①海峡与江河入海口形成的三角洲等地形交杂而形成的复杂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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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野野真是的



日期:2010年3月27日12:42:36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那个为五郎,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从包含名字在内的信息来看,感觉上比较守旧(因为你电脑会自动变换,所以我也能用复杂的汉字)。真不像是野野啊。至少料理要能自己做啊,不去稍微教育一下么?



算了,我的丈夫也是完全不会家事,我也没有立场说你什么。



总之,野野为男性做家事什么的,绝对不要!!!印象都崩坏了!



我希望你一直都能保持那副毅然的样子。只是因为工作一周没有回家而已就不高兴,为五郎太不成熟了。讨厌,我本身没打算说他坏话的。



啊啊,必须要赶快出发了。今天要拜托乔恩开车,跟丈夫一起去棕达的农村视察。然后还要在村里住上一晚,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厕所啊。或许没有。还是不要期待了。



我是属于那种就算只有草丛也要一定把事情处理完的人,但是在棕达这边,稍微偏离道路一点的话就可能会埋有地雷,一点都不能大意。上厕所会很麻烦呢。



那么,我出门了。



为五郎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就要跟你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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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为五郎的真面目



日期:2010年3月28日22:15:21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你已经回到首都达塔的公馆了么?真想听你说说有关那边农村的事情啊。



为五郎是只猫哦。这么多封邮件,你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么?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呢。我明明都已经给出了那么多提示。



为五郎的年龄推测大概是三岁。身上有着黑白的花纹。感觉有点胖。「你还是稍微减下肥会比较好哦」,说着我就稍微减少了他碗里猫粮的分量,为五郎看起来很不满的样子。也不知道到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吃的,结果还是逐渐变成了丰满的体型。大概,是在外面有好几个爱人吧。肯定是用这样的方法得到的食物。虽然我觉得我应该是正妻,不过没准就只是爱人之一。



本来的话,是觉得只在家中饲养就好了。但是,总感觉那样好可怜。迷茫了一阵之后,就给他做了绝育手术。这样的话,在外面跟别的猫打架的概率也会减少。而且要是他带小猫回来我也养不了。只不过,因为这种原因去给猫做绝育,或许这就是人类的专断吧。



为五郎专用的们,是改造我家玄关的门做成的。在我外出取材的时候,给为五郎喂食的大妈,其实就是公寓的房东。因为她也很喜欢猫,所以非常干脆的就同意了我想要设置猫门的请求。



也正是因为这样,为五郎才能每天早上都悠闲的外出。或许他是从什么地方看到了,每次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为五郎也会回家。我在家里工作的时候,白天他会频繁的回来确认我的样子,不过,他偶尔会在外面过夜。虽然说猫都很随性,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会随性到这种程度。



话虽这么说,我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为五郎会长胖似乎是因为很擅长狩猎的样子,知了,甚至麻雀他都能抓到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会把抓到的东西拿过来给我,真的很困扰。晚上他一般会在我脑袋旁边蜷成一团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大晚上有时候会用脚踩我的肚子。猫的这种行为,一般都说是在寻找母猫的乳房呢。虽然性情反复无常,但是对爱情却非常直率。真是多么可爱的生物啊。人类也是,虽然会强行让自己的行为举止变成「大人」,但我们或许本来跟猫是同样的生物呢。反复无常,对爱情却又无比重视。



我与为五郎相遇,是在五月一个很普通的晴天。



当时的我,作家的工作好不容易开始进入正轨。通宵一整夜都趴在桌子前,到了早上六点时候。准备转换一下心情,顺便买点面包,就出门去了便利店。



通宵之后,不是总会莫名其妙的觉得兴奋么。这种情况下一点想睡觉的欲望都没有,大脑也会处在飞速运转(空转?)的状态。从录音带中整理出来的采访,应该要怎么汇总成原稿。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脑子里还在不停的思考,周围的景色完全没有办法进入视野。但是,那个时候我感觉到周围非常安静。平常的话,路早上应该会有很多人。像是去上学、上班的人,或者是带着狗散步的人。但是那一天,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行驶的车也没几辆。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从住宅区里头穿过去的话,正好有一条可以直接到便利店路。因为是条近道,所以只要不是大半夜那种时间,我都会走那条路。而且春天的时候,住宅区内两旁的樱花树也会很漂亮。但时间毕竟都已经到五月下旬了,樱花树上都已经长出了绿叶,在地面上投下了阴影。住宅区里,果然还是很安静。是不是发布了戒严令,这个时候我终于开始怀疑,还四下张望起来。清晨白色的阳光下,散发出淡水色的天空。住宅区整齐的窗户。平静的气氛中,不知为何感受不到一点人的气息。



就在那个时候,为五郎从东方出现了。



大概出生三个月左右的样子,还只是一个刚刚断奶的小猫。但是,他却毫不胆怯的,堂堂正正的走在林荫道的正中央,笔直的向我走来。空荡荡的街道上。他背着阳光向我走来。



就像是面对威严的国王一样,我情不自禁的站到了道路一旁。为五郎迈着威严的步伐从我身旁走过,那个时候,他的视线看向了我。仿佛在说「不用在意」。



我想我们大概对视了两秒。然后我继续沿着林荫道前进,离开了住宅区,向便利店走去。回过头再看的时候,他早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虽然很傲慢,不过因为是小猫反而感觉很有个性。穿过马路,走进便利店,店内播放着应该是唱片销量排行榜上有名的曲子,店员又是往便当的货架上码放商品,又是为购买了罐装咖啡和体育新闻的客人结账,看起来很繁忙的样子。



看起来不像是发布了戒严令。一边这么想着,我伸手拿起了面包,然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着一样,我又伸手拿起了猫粮罐头。



从便利店中走出来,面前的景色变成了跟平常一样的清晨,人和车辆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刚才的那份安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安静的,仿佛就像世界上只有我和那只猫一样。而且,为什么我会买猫罐头呢?那还是我第一次买宠物食品。我从来就没有饲养过宠物。



我再次向着住宅区走去。回家的路上,我的双眼还在寻找着那只小猫的身影。脚下快步的向着公寓走去。就像是在被某种感觉驱使着一样。



结果,小猫他就在那里,我所住的公寓,他就坐在玄关的绿植前。看到我回来,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叫,仿佛是在说「太慢了啊」。我小心翼翼的抱起小猫,把他带回了公寓一楼,我自己的房间。



这是为五郎跟我相遇的经过。大概这就是命运吧。为五郎这个名字,当然是取自「惊讶为五郎」①。不过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为五郎会先一步回到公寓等我。只是偶然么。还是说他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了。如果是事前就知道了我,主动选择我成为他主人的话,那就太高兴了。



伴随着朝阳一起出现在东方为五郎,为我带来了幸运。每当丧失干劲的时候,就会想到为五郎的事情,「不工作的话,为五郎和我就会没有饭吃」,这么一想,我就又能面对面前的电脑了。托他的福,工作也顺利走上了正轨,采访取材的时候也开始有编辑指名要我担任作者。现在的我可以稳定接到工作,也算是能够养活自己了。



公寓的房东是个喜欢猫的婆婆,虽然也有考虑过安全问题,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有狭窄庭院的一楼房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看来那仿佛就是在为了日后迎接为五郎而做的准备。



作为小猫的为五郎,在庭院里头四处玩耍。把我利用闲暇时间打理出来的花坛给弄的一团糟。在我除草的时候,他在我旁边咬着细长的杂草吐出毛球。虽然有看过「猫的饲养方法」这本书,也学习了不少相关的知识,但结果还是弄出了食物中毒的事情,当时我还抱着为五郎,一脸要哭的样子跑找房东。



现在的话,为五郎喜欢的猫粮牌子,哪家店正在打折我都能清楚的记住。为五郎也长大了,不光是在院子里,他还会一脸神气的,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那样在附近溜达。



就像这样,我们关系良好的生活在了一起。虽然自己没有孩子,我也没有打算把猫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不过,「我差不多,也快到了能生孩子的最终期限了啊」能在这种时候遇到为五郎,我觉得真是太好了。



虽然一个人也能正常的吃饭睡觉,但是想要真正意义上的生活却很难。能够为了自己之外的某个人而过着,或许只有那样,我们才能真正感觉到自己「活着」。这里的某人,并不仅限于人类,动物或者植物也行。或许只要有实体,什么东西都行。通过这样的方式,与社会产生联系,感受到在这个社会中确实存在自己的位置。



只有在由人类组成出来的社会中,自己,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人类还真是麻烦的生物呢。



猫就不一样了。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存在社会,我行我素,自由奔放的他们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不,或许猫也有猫的交际圈,也有他们自己的价值观,或许还会有自己的苦恼,不过就我所看到的,为五郎平常就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随自己的心情出去散步,完全没有孤独或者烦恼的感觉,随心所欲的生活着。



这样的为五郎,为了他,我将倾尽全力。如果为五郎夸耀的把知了摆在我面前的话,就「哎呀,真是厉害」尽情的称赞他(在为五郎没注意到的时候,我会把可怜的蝉埋葬在庭院里),如果他表现出「这个脆生生的,已经有点腻了」的话,「没能让你满意真是抱歉」,我会去为五郎去寻找口味更好的猫粮,还有厕所里的猫砂,只要我在家的话也会注意,尽量迅速的更换。等为五郎一出来,我就会拿着装沙的袋子过去,每次这种时候他就会露出讨厌的样子。诸事万端,想要揣测王的心意,对缺乏想象力和实行力的我还是太困难了。



毕竟为五郎陛下可是非常随性的,不管是行动还是喜好都没有规则可循。



就到这里吧,再见。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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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1969年的节目《巨泉×前武ゲバゲバ90分!》中ハナ肇的搞笑台词,以及因受到欢迎而制作出来的滑稽音乐和喜剧电影系列,算是个暴露年龄的梗,现在说出来会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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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万岁!为五郎!



日期:2010年4月3日17:12:08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ҰҰ



知道了为五郎的真面目,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送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野野跟男性生活在一起!我就冷静不下来。但是这太奇怪了。你跟我在一起,明明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立场可以对你说什么。而且我自己,也已经跟丈夫结婚这么久了。



我们夫妇之间,也没有孩子。虽然因此还有过很痛苦的回忆,但是我已经记不得了。那些事情我已经忘了。丈夫的母亲那边,还专门跑过来说我的坏话。外交官的家族,自己的儿子都已经成为了杰出的外交官,却还没有孩子!家族的香火要断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虽然她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唯独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想要侧室的话又不是不行(婆婆她就在极力劝自己的儿子去找爱人)。



甚至还说我,是不是对自己的丈夫没有爱了啊。如果只靠爱就可以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那就轻松了。但是我,就算被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反驳。自己心中,作为爱的定义基准,心情,过去的经验,与这些对比之后,也确实是觉得自己对丈夫的爱有些不足。



但是请不要误会。现在的我也明白。虽然缺少激情,但是我确实是爱自己丈夫的。丈夫他也一直站在我这边。他还曾经对着母亲怒吼过,「说什么蠢话」。性情温和,就算是对待家人也像是在外交,冷静而又绅士的丈夫。我能跟这样的人结婚,真是太好了。



野野所说的话,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跟丈夫一起在国外生活,跟各种各样的人交流。我也会去做一些事情,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感觉虽然很繁忙,却也生活的很快乐。



上周,我不是写了要去农村视察么。我们去了棕达北部的几个农村。距离首都达塔大约有五百公里的距离。驾驶着四驱车行驶在相当恶劣的路况上。多亏了乔恩高超的驾驶技术,总算是没有发生事故平安的回来了。因为音响的声音很大,在车内几乎没有办法交流,我和丈夫一路上都死死地抓着扶手(?)。车窗附近的那个扶手,你能想象出中年大叔抓着那个东西的画面么?中年大叔就算是坐在轿车里头,也一定要像坐电车那样抓着什么东西,或许是因为不那么做就总感觉静不下来吧。在来棕达之前我一直都是那么想的。



但是现在我觉得,那个扶手,绝对有必要!



伴随着扬起的沙尘,车子行驶在热带的稀树草原上。不过比较遗憾的是,大象、斑马还有长颈鹿这些都没有看到。出于保护的目的,那种大型动物现在都生活在国家公园里。为了获得外汇,棕达政府虽然在发展狩猎旅游业,不过住宿设施之类的东西都还在建设中。但是,再过十年的话,肯定能让全世界的人都见识到棕达美妙的自然景观还有动物。



就算是在国家公园之外,道路(虽说是道路但其实并没有铺装)两旁的风景,也非常厉害。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远处的天空中还可以看到漂浮在低空的云朵,仿佛插在地上,金针一样的树木,还有随处可见的绿色草地。天上还有看起来既不像是鸽子也不像是麻雀的鸟类飞过。巨大的鸟类,轮廓看起来有点像是秃鹰,还有大概是鹤一类的鸟所组成的群体,成群结队的在天空中飞过!



知道了野野实地去拜访日本的村落之后,我就一直想把我这边的景象传给你。就算是遥远的国度,或许也会有什么共通点。说起来,邮件的附件是一张鹿耷拉着脑袋的照片。那是一种叫做科尔佩达的小型野生鹿。因为邮箱的容量很小,照片被压缩(?)了不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清?



棕达北部的村子是半农半猎的生活方式。晚饭我们吃的是烤科尔佩达的肉,还有煮木薯这样的料理。肉虽然感觉有点筋,但是味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腥。木薯感觉上跟山芋味道差不多,不过稍微带着一点独特的泥土味,我还挺喜欢的。只是,这边不管什么料理味道都很淡。这也让我意识到了,在棕达,光是能用各种各样调味料来制作来的料理就已经很奢侈了。不过控制盐分摄入对身体也有好处。



在棕达这边,人们也非常重视老人和孩子。老人们会利用倒下的树木,灵巧的制作木碗之类的器具。不光拥有丰富的药草知识,而且对魔咒还有传说之类的东西也知道很多,在村里老人说话的时候周围就会围过来很多玩耍的孩子。适当的照顾一下,适当的听听对方说的话,似乎也很有趣。



内战的时候,最开始似乎只有男性参与了战争。大概这是各个部族都有的规矩,把「非战斗人员(女性小孩还有老人)」卷入战争是非常无耻的行为。但是,随着外国的介入,粮食生产陷入停滞,内战逐渐变得焦灼起来。最后非战斗人员当中也出现了想当数量的死者。



最后各个部族之间总算是缔结了和平协定,成立了新的政府,棕达终于走上了复兴发展的道路。从村里就能感受到,人们脸上的表情都开朗了起来。虽然有日本人帮忙挖掘水井的村子(就是在那里吃的科尔佩达还有木薯做成的晚饭),但是当然也会有不知道这些的村子「日本?那是什么东西」,最初非常警戒的注视着我们。



但是因为有村长、政府官员还有开发支援的民间团体的人向他们说明,他们是跟那些在各个村庄挖水井的人从同一个国家来的人(因为有他们周全的准备,我们才能顺利的去当地视察)。听到这些说明,村里人的态度感觉就变成了「哦哦,是这样啊」。大概是因为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在我们周围笑着跑来跑去的原因,场面也变得缓和了。



村子里的女性们身上卷着五颜六色的布匹跳舞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觉得很厉害。平常这里女性的穿着一般都是T恤加短裤,应该是只有在接待客人的时候才会穿上传统的服装吧。围绕着篝火,裸脚踩在地面上。手脚还有节奏的打出拍子,做出复杂的动作。这么说会比较好吧,感觉比日本的盂兰盆舞还要更有节奏一些。



就是这样,虽然因为路况恶劣而很是烦恼,不过很开心,视察也非常顺利的结束了。不过丈夫在那之后,肚子又吃坏了,这段日子都是带着呻吟在上班。似乎今天才终于彻底恢复。「是因为科尔佩达的肉消化不了么」。是因为肠胃很弱么。听到我这么说,他就苦笑着回应道「你似乎比我更适合做外交官呢」。或许吧。我不管吃什么肚子都不会有问题。不过,只是胃口好而已,是没有办法成为外交官的呢。真是遗憾!



哎呀,斯莉在叫我了。外出视察的时候斯莉没有跟我们一起,所以我之前跟她约定好了要给她看在村里拍摄的照片。旅行回来之后一直都在忙于各种事情,直到今天都没能抽出时间。科尔佩达的照片,跟孩子们在一起游玩的照片,都想让她看看呢。



如果你能给我发来为五郎或者日本村庄的照片的话,我想不只是我,棕达这边的人应该都会很高兴吧(斯莉和乔恩都对日本非常感兴趣),不过这边的网络环境不太好,比较大的邮件经常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才能收到。这点还真是抱歉。



相对的,我会全力发动想象。威风凛凛的为五郎。尽力照料为五郎的野野。两个人(一个人加上一只?)快了的生活。嗯哼哼,光是想想就感觉要笑出来了。为别人尽心尽力的野野!但是,对象如果是为五郎的话,会这样那也没有办法。在看了你们两人(一人和一只?)的相遇过程之后,我也知道了那是一只非常神秘的猫。我想对野野来说,为五郎应该就是你的福猫吧。



虽然我也是从小就想要养猫,但结果没能实现。因为父母调职的实在是太频繁了,这也没有办法。看到你会把心思沉迷在动物身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时间还真是会改变一个人。不过,是个好的变化呢。野野寂寞的时候,我也会寂寞。野野满足的时候,我也一样。我有这样的感觉。



呐,野野。请再跟我说更多,更多有关你的事情吧。我们已经相距了这么遥远的距离,至少失去的时间让我们尽力填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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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值得一提的东西…



日期:2010年4月5日23:56:13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啊啊,小花!还请不要说这种扰乱我内心的话!我们两的人生,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我倒最后也还是没能得到与我共度一生的伴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吧。你所感受到的痛苦,与伴侣之间微妙的感觉,因为我的经验不足和无谓枯燥的性格没有办法完整的想象出来,感觉好烦躁,心理觉得也有些羞耻还有些后悔。



大概是我已经用完了吧。追求恋爱意义的热情。向某人寻求,以及传达的决心,能够比任何人都强烈的,感受爱的精神。



因为过早的遇到了自己命运的对象,我没有力量,也没有经验去面对命运的压力,只能默默的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去。



命运的对象根本就不存在,或许有人会这么嗤笑吧。亦或者是,命运的对象不止有一个,只要再去找到其他人重新开展恋情就好了。只是十几岁时候的恋爱对象而已,就认为是自己的全部,那肯定是错觉,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意见吧。



但是,我对这些的回答,全部都是「不对」。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肯定都还没有遇见过自己命运的对象。灵魂被吸引,连接在一起,没能感受过那美丽的瞬间。真是太可怜了。



没有年龄,性别,时间或者场所的限制,命运会唐突的降临。完全不会考虑对方有没有做好准备,所以才说命运是残酷的。



与命运的对象相遇,那就如同「死亡」一样,唐突而且残酷,就算是在年幼的时候会遭遇也没什么奇怪的,就算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时期,也会稍微有所感觉。



跟你相遇对于我来说就是「死亡」。因为与你相遇,让我感受到了无上的爱与喜悦,但是当你离去的时候,我永远的失去那股热情还有爱。



但就算这样我的生命还在继续。我明白了,就算是失去了你,就算恋爱方面已经彻底失去了热情与活力,也不会对实际生活造成任何障碍。人不仅仅是为了爱而活着。哼哼,不如说因为烦恼减少了,反而能倾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自己的工作还有生活上。



而且,恋爱的记忆还残留着。一想到甚至有人一生都不曾品尝过恋爱中那股高扬欢喜的感觉(嗤笑着说命运的对象根本不存,不就等同于是在说自己一次都不曾品尝过真实的恋情么),果然我还算是幸运的吧。毕竟那份璀璨还有闪耀的回忆已经永远的存在于自己的心中,哪怕自己被爱的就只有一个瞬间。



也正是因为这样,直至今日,我仍旧没有想要找一个伴侣这样切实的愿望。



不过请安心。「杀死我内心的是你」我这么说并不是在责怪你。



我只是觉得「像这样一个人生活下去也很好」而已。虽然我也跟好几个人交往过,但是,女性果然还是很难啊。「果然还是想要结婚,想要孩子」这样说着,最后还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跟男行结婚的人也有。哎呀,真是苦恼呢。不管我怎么写,感觉都像是在对小花抱怨一样。但真的不是那样哦,真的。



悦子她只爱女性,因为她决定自己只去爱女性。她不希望自己恋人的嫉妒对象里头还有男性。我也一样。不,准确来说,我既不想要嫉妒也不想被嫉妒,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就算不去跟别人交往也挺好。



重要的不是要不要与人交往,能否真正的爱上一个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小花或许会这么说吧。



爱的话,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倾注的,十二分的爱,还有被别人爱。



那应该不是我的误会吧?



野野原茜



追加。科尔佩达,真可爱呢。而且,看起来好想很好吃。真是吃吃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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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值得一提的东西…。其二



日期:2010年4月7日00:34:09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矶崎花样



只有周末,小花才会有时间能坐到电脑前。这些通过你之前那些邮件的发送日期就可以推测出来,所以我就又给你发了一封。顺着你上封邮件里的要求,我准备写点自己这边的事情,至于回信你就随便写就好了。



虽然上封邮件里就已经稍微提到了一点,悦子你应该还记得她吧?(都说了回信你随便写就好了,但还是用了疑问句)她跟我到底怎么样了,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



悦子她是个年龄比我大很多,非常有魅力的人。感觉只要在她的面前,我就一直是在装成熟。因为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直到现在,也还是这个样子)。想要成为大人。想要让自己能配得上她。



或许是知道了我内心的想法,悦子她还是个非常会撒娇,很可爱的一个人。就像是一个年龄相差比较远的姐姐,或者是一个认真的老师,教会了我跟多东西。但是同时,看着悦子把嘴唇压在我的锁骨上,安心入睡。每当这种时候,我又会感觉她就像是个小女孩一样。



「姐姐,想睡觉。摸摸」,听到她什么说,我半捉弄的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悦子就笑着说「好了好了」。但是,我并不会离开她的身旁。自己爱着的。能够让比自己年长,非常聪明又凌然的人安下心来,一想到自己有这种能力,就觉得非常自豪。



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在那个,有着阳光房的家里。在那个将走廊改造,扩建出来的阳光房里,永远都充满着绿色。悦子还会时不时的买回花苗和观赏植物,毫不厌烦的增加花盆的数量。她似乎非常喜欢这样的种植活动。将新发的植株从花盆中分离出来,向叶片上喷水,摘掉已经枯萎的花朵,她一直都在非常开心的照料着植物。



因为我会专门跑去阳光房看书。偶尔她会让我帮忙给花浇水,我偶尔浇过头,或者没浇够,亦或者漏掉了某些没有浇的时候,悦子就会很生气。



「小茜啊,说你是虫子但却是书虫呢。不过偶尔也要有点虫的样子,稍微把目光放到花上啊」



「『是』我已经吃过苦头了」



这种时候,我就会特地用别有含义的话来回答她,悦子就算是闹别扭或者是嫉妒。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魅力,非常可爱。



自从搬到悦子家之后,我就几乎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母了。



我的父母,不是还对我有些期待么。觉得我总有一天会进入大企业上班,或者成为国家公务员,坚实、稳定的工作,然后跟一个能挣钱的好男人结婚。大概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也不想打扰我学习,所以对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关于这点,大概我的父母也没想到吧。毕竟在我们还是学生的那个时候,经济还很不错,到处都能找到好的就职地点。



我没有告诉父母,自己靠着奖学金进到了大学院。为了学习比较文学。为了学习这个跟赚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东西。



那个时候能够住在悦子家里,真是太好了。房租还有餐费,悦子什么都没有向我收取。托她的福,我能专心于大学院内的研究真是太好了。父母在知道了我的专业是比较文学之后,『那种东西,出了社会一点用处都没有』对我非常生气就是了。所以不管是正月还是盂兰盆节,我都没有回到自己父母所在的那个家。



直到现在也还是跟父母很疏远。虽然还是会时不时的通过电话说上几句就是了,虽说上了年纪,不过精神似乎还很不错。进入大企业或者成为公务员,他们对女儿的这些期待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比起以前,现在双方都能够更冷静的交流了。



只是,因为近期可能就要面对照料父母的问题…,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心情都很沉重。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父母到现在也还是对我抱有期待。希望女儿能够照料父母的期待,还有希望。不仅仅是父母,社会和世间各种东西加起来,就算什么都没说,但却还是在无形之中感受到了压力。



我拼命的工作,所挣的的钱,最终消失在照料依存于我的父母身上,一想到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就想要大叫出来。这也是命运。只不过跟上一封邮件中所写的,甜美的命运,感觉应该是不一样的。



以前,小花在信上写到过的,「不会感觉到窒息的场所」我想起了那个词。我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到底要去往何方,才能自由的呼吸呢。就算是一瞬间感受到了自由与喜悦,也马上会像是云雾一样消散。



真正的自由,或许就是充满了寂寞、不安,让人感受到窒息的东西吧。就像是完全没有灰尘的清净空气就只存在于实验室中那样,没有人能够在那种地方生活下去。



「偶尔也跟父母联系一下呗」悦子她绝对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虽然跟家族之间还是会时不时的有一些没有办法的事情或者感情,我想她应该也很清楚。但她只是默默的,在物质和精神两方面支持已经成为研究生的我,作为恋人陪伴在我的身旁。仿佛她才是真正的家人。



小花应该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悦子她,到底是什么人。看起来也没有在工作的样子,她到底是怎么维持生计的呢。



真是奇怪,我当时其实也抱有同样的疑问。因为悦子她是在是太飘忽不定了,就算说她是用晚霞当做主食,只需要敲一下口袋就能掉出无尽的金钱,「原来如此」我想我应该也能接受吧。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对这件事情一点都没有在意,毕竟我还很年轻。还没有出过社会,对于赚钱养活自己这种事情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悦子的父亲是跟服装相关企业的一代目这件事情,那是在悦子去世的时候。



悦子的父亲在她三十岁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作为遗产,悦子获得了大笔的金钱和股票还有那个带着阳光房的屋子(作为遗产继承的时候,那里还没有阳光房,只是一个单纯的走廊)。在年轻的时候,悦子就像个嬉皮士一样的在世界中四处游荡,继承了父亲的遗产之后,就更加没有工作的必要了,所以就早早的在那个家中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将走廊改建成阳光房,与绿色的植物成为了朋友。



听到了这些之后,真是轻松的身份啊,当时的我或许是这么想的。不过也确实如此。公司早就已经由悦子的兄长还有母亲继承并继续经营,需要悦子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只要不去挥霍,现有的金钱就足够过完一生了,不管是坐在屋里还是躺着睡觉,股票的分红都会为她带来收益。那栋房子所在的地段,土地也具有相当的价值。而且那个时候,经济泡沫还没有开始。



但是,我想悦子应该是孤独的。不过跟没有钱的孤独比起来,她这已经要好太多了。



悦子所拿到手的父亲的遗产,实质上就是家人给她的赡养金。相比于父亲构筑起来的莫大资产,悦子所拿到的钱还有那间老旧的小房子,应该也算不上什么(不过对我这样的平民来说,那已经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一笔财产了)。



那个家,似乎就是悦子的父亲出生的家。家人中会疼爱悦子的,就只有很久以前就已经去世的父亲那边的祖母。从家人手里拿到那间祖母曾经居住过的房子,非常重视的修缮旧屋的悦子,就算是现在,一想到这些我还是感到不能释怀。



悦子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几乎就与家里断绝了关系。不管是父母还是哥哥,都说过「别让我看到你」,虽然从话语的细枝末节中大致了解到了她跟家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但是详细情况我没有问。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想悦子喜欢女性应该是原因之一。



「要我听从父母的安排结婚,那种事情对我来说不行呢」



曾经听悦子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月子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中,看不出一点焦躁或者无奈的影子。强大聪明的她就算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但就算是生活在自由环境中,而且还是擅长处世的悦子,与家族之间的矛盾也经过了长时间的无视和不干涉,才稍稍有所缓解。自己身边人对自己的莫不关心,无法被家人所接受的痛苦,应该可以想象出来吧,这种事情就算不是性少数派也有可能会发生。我想,当时悦子应该已经有五十岁了,但是少女时代被家人所刻上的伤痕,还是会隐隐作痛。



缅怀悦子的时候,对我来说同时也是在思考「爱」和「教育」的意义。不管是爱还是教育,都有着在不知不觉中就转变成暴力的危险性。



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跟父母好好相处。但是,我也并不觉得自己的父母不爱我。只是我所追求的爱和父母所倾注给我的爱,似乎稍稍有些不太一样。



如果将小时候的我,比喻成是种植在一个大花盆中孱弱的苗木的话,那我的父母就是向着花盆的一端,而且每次还都是同一端浇大量的水。「啊啊,根都还没有长到那边去」,「虽然根稍微长大了一点,但是这样浇水的话根会腐烂的」就像是这种感觉。



但是这种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父母与子女,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际关系,都很常见吧。只向对方期望的,最正确的地方,倾注正确分量的水(而且还会按照需要添加营养素),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吧。心理已经知道水量不足或者过剩,所以会心烦意乱的说「才不是那样的!」,因为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当我们站在向别人倾注爱的立场上时,才会努力去按照对方的想法去思考。但是非常遗憾,就算是这样往往还是会把水浇到不正确的地方。



就我的父母来说,他们尽了他们最大的能力让我接受教育。虽然动机中混杂了一些私心(「受到良好的教育就能获得经济实力,自己也会因此而跟着沾光」打着这样的算盘),不过让我有了能够获取知识的机会这点,我还是要感谢他们的。



就算拿自己去跟别人相比也没有意义,这种行为偶尔还会显得很傲慢。但是,硬要说的话,悦子她成长的环境要比我优越的多。不用为金钱发愁,有父母和兄弟(家里甚至还有帮佣的样子),也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她,唯独缺少了爱。双亲如果要跟她说有关教育的事情的话,那就是要借着教育的名义强迫她或者对她施展暴力,这似乎就是悦子的认知。



但就算这样,悦子还是爱上了别人,成为了有着正常思考的大人。我想,到达这一切的道路一定非常辛苦吧,就像是缺少了地图和指南针的旅行那样。



悦子她,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亲身实践着自己的爱情。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没有从家族中获取到爱」,她才更加愿意向别人倾诉爱意。



但是,有很多人在不知晓爱的情况下,就失去了前行的力量而倒下了。应该会有什么人去责备他们吧。在恶劣的环境中到底能忍耐到什么程度,当然会受到个体差别的影响,只是无法忍耐下去而已当然不应该受到责备。需要被责备的,是没有给与适当爱的环境。没有浇水,或者给了过量的水导致植物枯萎,这种情况下应该被责备的当然不是植物。



悦子的努力,信念,以及向着理想不断前进的强大精神。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感到惊叹,对她的尊敬和爱也愈发深沉。然后,我希望我也能变得像她一样。



不是永远盯着那自己已经无法得到的,而是去寻找新的,自己想要给与爱的人。就像悦子那样。



总感觉没有办法好好的表达出来呢。关于悦子的事情,我这还是第一次告诉别人。



花,写了这么长真是抱歉。一想到这封邮件会被你看到,我心底里就鼓起来勇气。



后面还会继续。



野野原茜



*-*-*-*-*-*-



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值得一提的东西…。其三



日期:2010年4月13日22:15:12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矶崎花样



这个周末,因为没有收到你的邮件,内心感觉有些烦躁。明明自己都已经写了,不追求你的回信,我还真是奇怪。



是不是因为我写了悦子的事情,所以让你的心情变坏了呢,内心这个想法也是我烦躁的理由之一。不过像这样为了无意义的事情担心,本身就很奇怪呢。



「没什么,不管是谁的事情,都可以自由的写上来哦」,大概,在回信中你会这么写吧。



那么我就接你的话(虽然是我擅自想想出来的「你会说的话」),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写邮件的后续内容。当然,本职工作我也有好好的完成,还请放心,毕竟我有为五郎在一旁帮忙。



因为邮件异常的长,所以就用附件发送了。自己的工作就是写作,写出来的邮件也这么长,到底是有多喜欢写文章啊!但其实也已经有点腻了。事实上,我并没有多喜欢写作。虽然一直都没有发现,不过我想,我一直有很多东西——想要告诉别人——告诉小花。平常的我就算是坐在电脑面前,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发呆。



*



当时,我正在写研究生的论文。因为已经获得了教授的认可,题目也已经提交给了大学,剩下需要做的就只是在期限之前把论文写完。但是,实际做起来却很艰难。论文没能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展开,应该已经收集的非常充分的资料仍显不足。一不小心就开始逃避现实,看起了毫无关系的的书。



总之就是非常努力。我还减少了书店打工的时间,每天都窝在图书馆里搜集资料,或者坐在自习室的桌子前双手握着稿纸。那个时候,论文还都是用手写的。现在看来还真是难以置信呢。



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活许只是认真的在扮演,「正在专心写论文的自己」而已。事实上,成为研究者的品味、实力还有欲望,我根本就不具备这些,自己心底里的某处也隐隐约约的明白。



为了不打扰到我,从走廊走过的时候悦子会放轻脚步,本身应该是我做的家务也被她分担了很多。悦子所做的料理还是老样子,自我主义特色浓厚的创作料理。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往常一样的吃着她做的料理。然后到了深夜,我终于下定决心从桌子前离开,在自己的屋子里,钻进被子时候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在我白天去大学图书馆的这段时间,悦子甚至还帮我把被子晒了。



悦子对我这无微不至的支持还有鼓励,我想要感谢她,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感谢才好。而且,注意到的这些反而成为了阻碍,结果自己反而没办法直率的面对她。每当这种时候,悦子就会微笑的对我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连抚平自己心情的余力都没有的我,自然也没能发现悦子身体状况的异变。



从秋天的时候开始,悦子就对我说她稍微有一点贫血的感觉。确实,感觉她「稍微有点瘦了」,实际上我也确实问过她「没有问题么?」。悦子每次给我的回答都是「没事没事」。



「一定是苦夏的后遗症。而且到了这种年纪,吃饭吃不多也不可能长胖。我跟小茜不一样啊」



「是是,就像你说的,我不光不知道苦夏而且还很胖。总是吃那么多真是抱歉」



跟平常一样,我们轻浮的结束了对话,现在每次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好后悔。因为我的怠慢。在自己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时期没有为她提供关心。



听起来或许像是我在为自己找借口,悦子后来还是恢复了精神,我也专心的准备着十二月份论文提出的事前工作,我们两人过着跟之前所说过的一样的生活,「应该不会有问题」自己的内心已经擅自接受了这件事。



但是,刚进入十一月的一天,傍晚的阳光房里,悦子疼痛的蹲在了地上。想要冲杯咖啡的我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了这一幕,我吓了一跳慌忙跑到她的身边。「怎么了!」我抱着她的肩膀询问,但是悦子已经连说不出话来了,她紧紧的咬住牙关,身上还在不停的冒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终于想到了自己应该去叫救护车。不,或许时间也就过了十几秒而已。在这段时间里,悦子的状态变得稍稍能说出话来了,



「抱歉,肚子突然就痛了起来。最近感觉有些便秘」



她这么说。



「等到了明天。绝对会去医院。不去的话,连话都说要不出来了」



事后在回想起来,悦子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有疼痛的感觉了,只是被她隐藏了起来而已,因为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感到不安。



悦子她,一直都很会照顾别人。当我很晚还在自己屋里修改论文的时候,她就会拿着梨子之类的东西过来给我。那个时候,悦子会非常感兴趣的看着我手下压着的原稿用纸还有厚厚的书本。



「小茜会成为大学的老师么?」



「嗯~,谁知到呢。我感觉应该办不到。如果是真的想要成为研究者的话,我想应该还需要更努力的学习」



「去做不就好了」



悦子她似乎是真的相信我有那样的才能,非常自然的在劝我。「只要小茜想的话,不管需要多少都行。你看我,不是还挺有钱的么」



「那些钱请为你自己已经迫在眉睫的老年生活好好存起来」



「人家也偶尔想要表现一下善意么,真是讨厌的的孩子」



故意做出闹别扭样子的悦子好可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我非常强硬的态度,第二天,悦子直率的去了医院。大概就算她自己不去,我也会强行带她过去吧。悦子拒绝了我作为「看护人」同行的要求,她基本上是个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我没有去图书馆的心情,就只是待在家里等着悦子回来。双眼埋在原稿用纸当中的我,展现出了往常无法比拟的集中力。



上午就出发去医院的悦子,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我的内心充满了焦躁,而这股焦躁渐渐转变成了对自己的愤怒,「果然我也应该跟着她一起」,终于听到了玄关传来了开门声。我快步飞奔了过去,



「怎么样!」



我询问她。站在玄关门口水泥地面上的悦子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脸上却还是挂着跟往常一样的笑容,



「说是胃溃疡~」



她回答我,「因为想着可能需要拍片子或者做肠镜之类的,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有吃东西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那就,先喝钡剂吧』去了医院马上就开始做检查。然后,就查出了出问题的是胃」



「然后呢?」



「所以说了,是胃溃疡哦。啊~啊,本身就已经有便秘的问题了,因为钡剂的关系好像现在更严重了」



我摇晃着正在脱鞋子的悦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胃溃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做手术么」



「不会,不会。只需要吃药,然后平常注意饮食就没问题了」



花,虽然你可能觉得难以置信,但我当时是真的相信了悦子所说的话。心里还觉得太好了,「这样啊。那就必须要静养了」我当时天真的这么说。



简直就像是个绝世的傻瓜。



在那之后两周左右的时间里,悦子每天出去买东西,在阳光房里看书或是眺望着植物,看起来跟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也跟以前一样,整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才会好好的看着悦子的脸。她似乎还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而且在吃饭前后都会喝从医院开回来的药物。



「怎么样了?」



我吃着悦子做出来的料理。向她询问。料理中满是香辛料的味道,还是跟她以前一样的创作料理,这种料理对胃的负担算不算小真是个疑问。



「嗯,感觉好多了」



悦子这么回答。



然后,十一月中旬左右的某天。悦子突然对我说。



「我要稍微出去旅行一下」



我当然很吃惊,也阻止过她。事情这么突然,而且悦子的身体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与其说是还没恢复,不如说感觉她更消瘦了。



「但是,要怎么去医院?」



「前天去过了哦。已经好很多了。而且药的话。只要带着,不管是在地球的什么地方都一样能吃,不会有问题的」



「就算你这么说,旅行这种事…。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我更加吃惊了。虽说悦子身上依旧残留着嬉皮士的气质,是个非常自由的人,但是这也太突然了。



「到底是为什么,要去什么地方」



「以前四处游荡时候,在新加坡认识的朋友,前段时间跟对方久违的通了一次电话」



一边说着,悦子从起居室的沙发上站起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我跟在她身后,然后眼前的景象让我越来越吃惊了,一个大大的银色旅行箱就放在房间的正中央。悦子她连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



「我说要沿着马来铁路去旅行。对方就说要陪我一起到吉隆坡。这边也开始越来越冷了,我觉得这种时候正适合去东南亚那边悠闲的旅行」



「悠闲,你准备去多长时间」



「一个月左右吧。我打算是年前就回来的」



悦子说着就从抽屉里取出了护照还有药盒。「抱歉呢,小茜。明明你正在忙着写论文,我却一个人悠闲的一个人跑出去玩」



「这倒是无所谓…」



本身就是我借住在她的家里,从正式开始写论文的时候开始,我就更受到悦子的照顾了,这些我自己当然清楚,所以没有办法特别强烈的表示反对。「新加坡的那个人,是女的?男的?」



悦子转过身靠近我,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脸颊,「小笨蛋」她笑着对我说。



「是女的哦。不过我们只是朋友」



当我我内心怀疑的还是,是真的么。自己到底天真到什么程度啊。明明就还有其他更值得怀疑的事情。



当晚。就像是瞅准了我关灯的时机,悦子钻到了我的被子里。平常,我们都是在悦子卧室里那床大被子里睡觉的,但是自从开始写论文之后,我用的就一直是铺在自己房间里的被子了。



「不会很挤么。还是去小悦的房间吧?」



「不了。这里好暖和,而且我也已经困了」



悦子把身子向我靠了过来,透过睡衣,在我的小腿附近感受到了她指尖冰冷的触感。我们两人抱着对方,躺在同一床被子里。就记得当时自己抱住的悦子的腰,是那么的纤细。



「悦子。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更大一点的医院看看吧。医生这么说了?」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



明明说自己困了,悦子说话的声音却很清晰。「我之前不是去的坡道那边的前田医院,而是新宿的T医大医院哦。抽血检查什么都有好好的做了,前天医生跟我说的结果。也就是在胃壁完全恢复之前,要控制饮酒之类的」



「这样么。那就好。」



我慢慢移动自己的手掌,轻轻拍着悦子单薄的后背。「就算是出去旅行也不能太放松哦。啤酒还有重油重辣的东西都不要沾。啊,腹带带了么?虽然不是很清楚那边的气候,但如果空调太厉害的话也一样会冷吧」



「简直跟妈妈一样」



「是小悦太让人担心了吧。这段时间你明明都不怎么精神,现在却突然又说要出去旅行」



「才没有」



在昏暗的房间中,悦子眯着眼睛看向我。「『太过放松』这种词①,现在的年轻人应该都不会用这个词了吧?」



「真是的!」



我嘴上说着,就装作睡觉的样子背过身去。只是因为空间狭小所以很难完全背过去就是了。



「晚安。明天你一个人去机场么?」



「嗯。因为是『轻松』②的箱子,我一个人也拉的动,而且我数准备叫个出租车的」



对了,在写下这些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悦子会管那种带轮子的旅行箱叫做『轻松』。而她管那种老婆婆推着买菜用的,像婴儿车一样的小推车也叫『轻松』。



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在写下这些的时候,自己的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悦子的声音。文章,还真是奇怪的东西呢。仿佛是能够连接过去和那个世界的咒文。



「到了那边记得联系」



在昏暗的房间中我感受着悦子的体温,小声的呢喃着。



「是是」



「就算是在旅行中,也要不要忘了给我写信还有打电话」



「小茜,你还真是喜欢担心呢」



悦子她把额头按到了我的背上。我们就像是书上说的,躺在海滩上晒太阳的海豹那样,并排躺着,度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站在玄关门口,目送着悦子拉着轻松箱走在大路上。在拐角的地方悦子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像我挥手。而我也同样向她挥手,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悦子。她的脸上带着笑容。



之后我们还通过几次电话。内容大概都是些「我到新加坡了」,「顺利的跟朋友再会,还在酒店的游泳池里游泳了」,「从明天开始就要去坐马来铁路了,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会没办法跟你联络」。虽然我每次都会询问她,身体状况怎么样,但悦子的回答一直都是「没事没事」。



现在回想起来,她所打来的电话中完全没有那种旅行该有的「气味」。如果是在海外的话,那么空气中肯定会充满大街上嘈杂的声音。但是电话的另一边,悦子的身后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因为一狠心,住了比较好的酒店」悦子是这么解释的。



那个时候,持有随身电话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而且也没有邮件什么的。在外国乘坐铁路移动的悦子,我根本就没有可以跟她取得联络的办法,精神完全没办法集中到论文上。就算是去图书馆或者大学,只要内心一想到悦子可能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打来电话,自己就会想要赶快回去。说起来那个时候无人接听的电话还都是录在电话机附带的小磁带中呢。最近这二十年技术的进步还真是惊人。平常的话还只是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吧」,这些都被理所当然的接受了。随着时代的变化,通过邮局邮寄信件逐渐被传真取代,现在都变成电子邮件了。那些出生在江户时代,比较长寿的人甚至还能完整看到用快马送信被一步步转变成了现在的电子邮件。感觉在这二十年间,技术进步了能有三百年。



…….我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不不,我当然还记得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要把这些写下来实在太痛苦了,一不小心就逃避到了别的话题上。



自从她说去做马来铁路了之后,我们的联系就中断了,我在不安中度过了两周。终于,悦子打电话回来了。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冬季清晨。



「你现在在哪里?」



我向她询问。



「天国」



悦子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但是话语中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笑意。「一个像天国一样的地方,南方蓝蓝的海洋。还有大量的鱼在海里游来游去」



不用担心,悦子对我说。我马上就会回来。



我静静的等待着。肯定,有些晒黑的悦子,会带着跟家里挂在墙上的那些装饰差不多的,照片还有贝壳之类的特产回来吧。但是,时间又过去了一周,悦子还是没有回来。



我开始感到不安,还去向很多人询问。话虽真么说,但我跟悦子共同认识的,也就只有书店的人。悦子的朋友,书店的社长也非常担心。他似乎连悦子出去旅行了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听到我找他咨询,



「最近,都没有看见她,我还在想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说,顺便还四处去调查。但是,却完全没有找到有关悦子的线索。



悦子到底去了哪里呢。她又是从什么地方打电话过来的呢。然后又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的内心充满了担心和不安,论文什么的都已经无所为了。我还在玄关的门前,贴上了给悦子的留言,「马上就会回来,请在屋里等一下」,我每天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四处游荡。寻找着悦子,新宿还有涉谷到处都去。但是不管怎么寻找,也还是没有找到悦子。



自从悦子出发去「旅行」,时间已经过去了超过一个月,转眼马上就要到年关了,终于,悦子的哥哥从自己家里过来了。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悦子住进了都内的医院。因为胃癌,虽然做了手术,但是已经太迟,一周前她就去世了。



简直无法相信。我知道悦子跟家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哥哥,所以坐在起居室沙发上那个五十岁后半的男性是否真的是悦子的哥哥,以及他所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都心存怀疑。就算他真的是悦子的哥哥,也不能否认他是为了让我个跟悦子分手而故意来骗我。



我已近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下去了,悦子的哥哥见我陷入了沉默,他对我说。



「想要多少」



过于唐突的话,让我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则是继续说下去。「悦子已经把遗言放到了律师那里。内容是,股票和现金归我和母亲所有,这个家留给你。现在因为葬礼才刚结束情况还有些混乱,但手续之后肯定还是要办的」



就算他这么说,也只是让我的内心更加混乱。悦子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在我的内心一点实感都没有。



看着我一直保持沉默,他的哥哥大概认为,我是个头脑不怎么聪明的女性吧。比起对只与女性恋爱的悦子感到同情,更多的应该是对自己妹妹跟这样的女人「同居」而感到生气,轻蔑,想要敬而远之吧。他没有碰我端出来的茶水,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我还会联系你的。不过我先说明,家里的人都觉得,应该把这座房子拆掉,土地转卖出去。如果你想要按照她的遗嘱要求这座房子的话,那么我们也会通过法律去争取,还请好好的考虑清楚」



我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钻进了被子。



包裹在悦子最后一次睡过的被子当中,就像悦子哥哥所说的那样,我开始考虑了起来。



悦子已经死了,这大概是真的吧。为什么,悦子什么都没有告诉我。遗产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想要。也不想被别人问,「你想要多少」这种问题。



咕噜咕噜咕噜,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中翻滚,我就这样在被子中蜷缩着过了两天,既睡不着觉也吃不进东西,只是偶尔会起来上个厕所或者喝口水。当然,我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就像是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只是躺在被子中而已。



第三天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浴室中把身体清洗干净。然后,我去找书店的社长,把事情告诉了她。当然,社长也是一脸惊讶,默默的听我说完这一切。突然听说自己多年的朋友去世了,应该没有人会不吃惊吧。



我不知道社长是怎么分析从我这里听来的情报。但是最后,社长这么对我说。



「那么,野野原准备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内心才真切的感受到,悦子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或许只能搬出去了吧。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悦子一直重视的那些植物,还有那个家就会消失。我不想看到事情变成那样。



那之后,社长马上就开始联系所有跟悦子有关的人。而我,也寻找着悦子遗留下来的信,开始跟她的朋友还有认识的人联络。在家中寻找的时候我才发现,悦子的房间早就已经收拾的非常干净了。大概,在她出发去「旅行」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吧。笔记还有信之类的东西,全部都整理好了放在抽屉里。我委婉的向他人传达着悦子已经去世的消息。



悦子的朋友还有熟人,一个接一个的前来拜访。还收到了很多从国外的联络。老幼男女,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最年轻的,是车站前鱼店家的小女孩。只有五岁。悦子每次去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友好的和她说话。她的父母也跟一起来了,他们带走了悦子一直很珍视的迷之木雕(应该是非洲的民间工艺品?)还有悦子种的兰花。



最高龄的,是菲律宾的老婆婆。「都已经八十岁了,居然还会收到这么悲伤的通知」信上用英语写着这样的内容。是她的孙子代笔替她写的。我从悦子的首饰盒中,选了一个串琉璃的项链和玛瑙的胸针,通过邮递的方式寄给了他们。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分发了悦子的遗物给来访者们。阳光房中的植物,还有悦子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那些奇妙的东西,渐渐的减少,它们全部都被交给了会认真保存它们的人。



在空荡荡的家中,只有我一个人静静的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悦子大概是因为顾虑我,所以才什么都没说,静静的从我面前消失,虽然理性上思考能够理解。但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她的死一点实感都没有。潜意识中总是情不自禁的向玄关走去,心想着她会不会一脸平常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那么走进来。



过了两个月之后,她的哥哥打电话来了。



「我什么都不要」



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只是,请告诉我悦子的墓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过了几天,一张朴素的明信片就寄了过来。上面简短的写着灵园的名字,还有希望我在四月之前从屋里搬出去。



悦子她被埋葬在东京郊外一座大型灵园里。那并不是她家族的墓。在那崭新的墓碑下面,就只有悦子一个人。我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围巾一直裹到下巴,站在她的墓前。



埋在地面上的墓石。外国的电影中不是经常会有么。就是那个将已故之人喜欢的诗刻在上面的,像金属板一样的东西。上面刻着悦子的名字、出生的时间,还有死去的时间。



我低头看着那黑色的石板,



「你真的在这里么?」



我低声呢喃着。当然没有人回答。我虽然献上了鲜花,但是却没有点上线香。因为悦子不信仰任何宗教。坐落在山丘上的灵园中,吹过了寒冷的风。树叶飘落,景色非常凄凉。



既然你没能进入家族的墓,像这样一个人沉眠于此的话,那么就由我来照看吧。悦子的这座坟墓,就有我来照看。这样也好,因为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也能跟你一起,待在这里。



我想,这样或许也好。悦子不相信死后的世界。坟墓什么的,有没有对她来说都无无所谓吧。只不过要是跟完全合不来的家族,一起待在同一个石头下的狭小空间里头,果然还是会觉得痛苦吧。像这样悠闲的,单独一个人,对悦子来说或许反而比较好。这么一想,我感觉内心有了些许的安慰。像猫或者象那样,在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离去,感觉确实很像是个性高傲的悦子会做的事。



花,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相信悦子已经死了。内心的某处一直在想,或许某天,就会在什么地方的街角突然遇到她。不,或许我只是在内心这么期望着吧。



悦子肯定会说着,「好久不见,最近好么?」跟我打招呼吧。或许还会邀请我一起去喝茶什么的,两人说着在互相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各自都做了些什么。然后,面带笑容的道别。「那就再见了,保重」,定下之后再见面的约定。



我心中甚至觉得死亡就会是这个样子的。



就算是现在,一想到悦子最后对我展露的笑脸。她在街角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我那个时候的表情。根本不像是要永别,那表情,仿佛就像是在期待着下次再见。并不是来世再见,也不是说自己今后会在别的什么地方活着的意思。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好好的表达出来,「只是还没相见而已」。就像是在出生之前,我们还没有相见那样,跟死去的人也是,感觉就只不过是还没想见而已。



从灵园回来之后,我离开了家,没有拿任何跟悦子相关的东西。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还会再见到她,所以不需要这些有形的东西。悦子给我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记忆。那些记忆会永远存在于我的心中,在我喜欢的时候,我随时都能把它们取出来,眺望,倾听。所以有形的东西,我不需要。



只是,准确来说,我还是从她的哥哥那里收到钱了。由他的部下带过来,强行放到我这里的。三百万圆。一想到对方要拿这些当做抚慰金我就非常生气,想要强行返还回去,但是,书店的社长却不知道为什么阻止了我。



「野野原小姐,钱还是收下比较好。小悦她本身是想要把那个家留给你的吧?但是你却离开了。就算只事土地金的一小部分也好,你还是收着吧。毕竟那个家族也不可能会全部给你」



话这么说倒也没错。我后来用那笔钱作为本金,,跟大学的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小的编辑部。是一家通过取材,编写报道,制作书籍还有杂志的公司。



研究生论文?我姑且还是写出来,提交了。因为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为悦子失踪的事情而担心。因为这个原因,也因为自己的实力不足,论文写得非常惨不忍睹。不过总算还是拿到了及格分,我一点都没有要继续进修博士的打算。虽然有些迟,但是我非常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不适合去搞研究。



开办编辑部倒是进展的很顺利,虽然繁忙,但也能赚不少钱。因为那个时候,经济状况还是一片大好,有很多人都在从事自由职业,觉得就职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再考虑都行。各行各业都一片大好。我也开始了在现在这间公寓里的生活,从早到晚,几乎不休不眠的工作。



在那之后过了五年,我将编辑部全权转让给了一起工作的朋友,作为自由工作者独立了出来。虽然觉得要是再继续待在编辑部里,像那样工作下去的话人就要死了,但是独立出来之后,接不到委托生活就没办法继续,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繁忙。不过能有这样的生活也挺值得庆幸的。我也不年轻了,虽然想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下去,但是「孤零零」还真是挺难的。



我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全部都要感谢悦子。悦子,还有她留给我的那三百万。



悦子的墓,我每年都会在她的忌日前后去一次。大概是悦子的其他朋友也去了吧。每年,墓前都被摆满了鲜花。



结果到最后,我都没有哭。



因为悦子对我说过,不要担心。我马上就会回来。



虽然去新加坡乘马来铁路旅行的事情是骗我的,但是她说马上回来这句话,我想应该不是在说谎。悦子是真的准备要回来。所以她才会去医院。



因为悦子绝对不会背叛我,也绝对不会做出让我伤心的事。所以没有什么好哭泣的。



那个家被拆毁的时候,我没有去看。因为我不想看到。我不知道现在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我心中,那个家现在还在那里,还跟以前一样。



**



要是因为附件文件夹的原因,这封邮件你没能收到怎么办。但是,那样或许也好吧。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把悦子的事情转化成有形之物。感觉心里突然就舒畅了。明明这些都跟你毫无关系,我却还是通过邮件发给了你,要让你觉得困扰了的话那还真是抱歉。



野野原茜



*-*-*-*-*-*



①野野原茜之前那句话用了个比较旧的语法,还有下面日本因为辞书大部分由民间出版,再加上出版物众多,导致语言演化速度相较于其他语种要快不少(一般认为,如果一种语言被分割在了两个不相往来的区域,那么百年左右就会演变成两种不同的语言,方言实际上就可以认为是演化中的语言亚种。只是现在因为网络的关系很难再见到这种情况,而且因为中国的网络兴起,中文的演化速度其实也挺快的),这种做法虽然可以加快语言的进化,但同时也造成了比较多的‘死语’。



②她给这个带滚轮的箱子起的外号,直译过来的话应该是‘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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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Re:值得一提的东西…。其三



日期:2010年4月26日12:22:36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啊啊,野野!



你的语言,你的声音,全部都传达给了身处遥远棕达的我。你写给我的邮件,我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里现在是四月二十五日,周日的深夜。抱歉,一直没有办法给你写邮件。棕达国内现在稍微有点不稳,所以大使馆这边也很忙。最近发生了很多日本那边的报道上没有写的,小事件。关于那些,我之后也会写给你。



看了野野发来的邮件,复杂的感情在我内心翻腾。各种各样的感情,有悲伤,也有喜悦。但是最强烈的,应该是嫉妒吧。悦子到底给野野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到底有多么重视野野。然后,野野又是如何,深爱着悦子。这些都清晰的传达给了我,所以我会嫉妒。



我比不上悦子。我想要更加的去爱野野!要是当初的我能更珍视你就好了,就像悦子那样。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要是能更长一些,等到我们都长成了大人之后还继续待在一起的话,那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关系呢,现在的我总是情不自禁的去思考这些已经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啊,我也感觉到了自豪。野野果然是知道爱的。我所爱的人,是一个值得去爱的人。通过你,我再一次知道了悦子的事情。我很自豪。因为野野。因为悦子。还因为,爱着野野的自己(我很无耻吧。因为很羞耻,所以这句话只能小声的说)。



也是要反省。感觉我这个恩,每天都过的浑浑噩噩的,对周围的人和物,还有爱,都有些过于迟钝。



野野,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不知为何,现在的我感觉内心很满足。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代我告诉悦子。是她给了我思考这些的契机。现在的我,变得能够向周围传播自己的爱了。感觉自己内心的什么东西受到了净化。如果没有这些的话,我们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内心也不会抱有希望。



看了野野发来的邮件,我就像是洗净了被阴云遮挡的目光,能够用充满希望的内心去重新看待周围的一切了。



啊,「洗净被阴云遮挡的目光」,这句话本身是棕达这边的谚语。因为发音很难,所以自己说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太对,不过斯莉还是听出来并告诉了我这句话的意思。听她的解释,感觉意思比较接近「虚心坦怀」。「从各式各样的烦恼中解放出来」其中有着这样的含义。



因为棕达这边有很多尚未铺装的道路,灰尘非常大。稍微被风一吹,首都达塔就会飘起漫天的沙尘,看起来就像是染上了淡茶色的晚霞一样。而且因为空气湿度比日本低,这样的状况会更加严重。鼻子、嘴巴、眼睛里全都是细小的沙尘,每次从市场回来之后,洗手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连眼睛之类的其他地方起洗一遍。所以,



「这句话说,深有体会」



斯莉听到我这么说之后,



「太太,这句话不是那个意思哦」



她笑着对我解释。这我才知道了这句话正确的含义。



我想应该是来自『Amazing·Grace①』吧,「虽然过去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现在能看见了」里头不是有这样的歌词么。当然,原因是由于神的恩赐。棕达的国民大约有九成左右都是基督教徒,所以我想,「洗净被阴云遮挡的目光」会有这句话,多少也是受到了一点宗教的影响吧。



虽然据斯莉所说,这句谚语的发源是「棕达这里,一双美丽的眼睛,不论男女都被看做是美型,善良的象征」



「美丽的眼睛,指的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是眼白的部分没有血管浮现,或者眼瞳完全漆黑,这种感觉?」



「说的也是呢,不过最重要的应该还是曲线吧」



「是指眼睛的外形?」



「不。眼球的曲线…,应该说是张力或者强度吧。从侧面看的话,眼球外形所绘出的弧度,看起来要像『新月②』那样」



斯莉指着路上经过的人跟我举例,「只是几乎没有人能达到这样的标准,硬要说的话就像那个人吧」,「还有刚走过去的那个男性也是」,虽然在市场上的时候看了几个例子,但是到现在我还弄不太明白棕达人所说的,「如新月一样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且,把眼球的轮廓当做是判别美的基准这种事,也太细致了,感觉都跟恋物癖差不多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说的「脚型很漂亮」,「鼻梁挺拔」,仔细想想不也差不多么。



感觉话题跑偏了。我想说的是…。我想说的是,什么来着的。虽然没有办法很好的表达出来,如果现在我们能再会的话,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再像当年那样,把那股热情、信赖、还有爱付诸实践么?



嗯,肯定就像是埋藏在沙土中遗迹那样吧。就算是将遗迹从沙土中挖掘出来,遗迹也还是遗迹,纵使能看出当年的光辉,但却再也无法取回往日的风采。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是通过电影,或者CG技术,暂时还愿当年的景象而已。



我的内心还是会不断回想起来,那座埋藏在沙中的遗迹,你所构筑起的神殿。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再次回到那里。挖掘出坚硬的的砂石,就算是指甲剥落也无所谓,我想再次回到那座遗迹,躺在冰冷的岩石地板上。你是如何碰触我的,又是如何在我耳边低语的,就让我怀抱着这些回忆,沉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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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说‘奇异恩典’这个名字应该大家应该就都知道了吧。



②原文实际上是‘三日月’,一般大部分都会翻译成新月,但实际含义跟‘新月’略有不同,‘三日月’这个词的限定范围要比新月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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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Nonohara Akane



标题:Re:Re:值得一提的东西…。其三



日期:2010年4月26日17:11:23JST



收件人:Isozaki Hana



花,发生什么事了?你发给我的邮件,好像从中间断掉了。



我偶尔也会,去探寻内心中的遗迹。跟你一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石地板上。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些与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渐渐的地板就变热了。在我的神殿里,如果扫去沙尘的话,现在还能看到尚未褪色的壁画。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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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抱歉!



日期:2010年5月2日19:24:48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野野原茜样



哎呀,野野,抱歉!



上次,我好像不小心摁到发送的按钮上去了。本身我只是想把写的东西先保存下来,邮件虽然用起来很方便,但是也有不便的地方呢。



我真是的,到底在邮件里头写些什么不明所以的东西啊。真是羞耻。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真的非常感谢!…我,是不是有点双重人格的感觉?还觉得自己给你发了一封像诗一样的邮件,一整周都在兴奋。



那边现在是黄金周吧。不过因为野野是在家工作的,所以跟你没有关系啊。还是说,你去了东北的渔村,又去见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们了么。



黄金周什么的,我这边当然没有,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每一天。现在是周日。好不容易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轻松的坐在电脑面前。



因为失误发给你的那封邮件,因为在写的时候棕达这边的时间已经超过了零点,日期都变成了周一。想要赶紧去睡觉,但是忍不住又想写下去,结果就变成了「深夜情书」那种莫名其妙的内容。只是不小心稍微碰了一下按钮,邮件就非常干脆的发送了出去。电子邮件真是讨厌。如果是用书信的话,只要站在邮筒旁边等待取信的回收车,还有办法把丢进去的信再取回来。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曾经跟你写过的那些信(准确来说,是满满的塞在纸箱中的「山」)被我再次拿出来看了一遍。第一分别的时候,我还给你的那些。第二次分别的时候,你又给了我的东西。我们至今为止所交换过的全部信件,现在还在我手边保存着。



虽然跟着丈夫的调职,我也在跟着到处跑,但是这个箱子我一直都非常珍重的呆在身边。也是因为这样,这个由信组成的山跨越了大海,现在在棕达这里。我久违的打开箱子,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高中,大学时候我们的笔记,当时的我们还真能写出这样的信呢。好怀念。



然后,我就看到了曾经自己写在纸上的「写信真是好急人啊」。虽然都是我自己写的,「要是有更快捷的通信手段,能让写出来的东西一瞬间就传到对方那边就好了」。「这种事情也只有超能力者才能办到吧」我当时还这么说。



真是好好笑。二十年前左右还认为只有超能力者才能办到的事情,现在的我们居然就理所当然的使用着。甚至还会抱怨。「邮件真是不方便。只是不小心错摁到了送信的按钮上而已,就丝毫没有挽回的办法」。还真是奢侈的烦恼呢。就算是技术进步了,但是人类自己却一点都没有进步。总是在不停的犯错。



上回的邮件有些诗的感觉,是因为我自己内心也不知道,要怎么写才能把自己的想说的东西传达给野野。



我想我的内心应该非常动摇。看了野野发过来的邮件,嫉妒悦子跟野野的关系。或许我自己心中还有一种你我之间的爱是永远的错觉。所以才会感觉被你背叛了。



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早就已经化作了记忆,作为遗迹被埋藏在内心的沙土之中,这些我都明白。就像是宝物那样,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挖掘出来,永远的沉睡在那里。



野野,我啊。都没怎么跟丈夫在一起睡过。我们这样的夫妇,大概没有多少吧。



我并不是说我们的关系不好。丈夫也没有过在外花心之类的事情。而且就算想要花心也很难,丈夫还有工作,必须在世界各地到处移动(而且每次在外赴任我都会跟着),他大概根本就没有跟异性去做些什么的时间或者精力吧。啊,要说同性的话,我想应该也没有。因为我自己有过经验,知道恋爱的对象并不仅限于异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麻烦。因为一旦认定伴侣花心了的话,就必须同时警戒异性和同性。



丈夫跟我就像是战友一样的存在。在晚饭的餐桌上关系良好的说着当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某一方陷入危机的话(像是吃坏肚子之类的)另一方会全力守护。在这异国他乡,信赖是相互的。不管是大使馆的职员,家里的帮佣,还是在这边认识的朋友,只有从心底里互相信赖,相互理解,大家才能共同生活下去。



这样的情况,只是在日本生活的话应该不会遇到吧?如果跟丈夫吵架了,就跑出去见朋友,背后说他的坏话。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就稍微对丈夫抱怨几句。「那样不行的话就这样」,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地方都可以逃避呢。



但是,丈夫跟我不一样。丈夫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很少会跟别人抱怨。如果说一个人从来不向别人抱怨,那是因为他没有朋友。最好的例子就是我。我也跟他一样生活在棕达,能够用日语交流的朋友一个都没有。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跟丈夫商量,互相分享着痛苦和喜悦,夫妻共同解决事情。



所以说我们即是战友,也是同志。



丈夫很忙,因为精神集中在工作上,所以我想他应该是没有精力来做爱吧。那么,我呢?为什么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状况就好了呢。



迟迟没有孩子,跟丈母娘的关系不好,也没有想要跟丈夫上床的欲望。丈夫似乎也站在他的角度,顾虑着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之间构筑起了这种战友一样的关系,「没有就没有吧,没有也挺好」他用这样的话让我安心。虽然没有互相确认过,但是我想,丈夫他肯定也有着跟我一样的想法。



但是啊,野野。老实说,我完全感受不到刺激。激烈的感情,全部都在跟你恋爱的时候用光了。所以,就算没有跟丈夫做,内心的想法也只是「无所谓」而已。



我也不是孩子了,我当然知道,并不只有仿佛要将人燃烧掉的激烈感情才能称之为是爱情。我跟丈夫之间,现在确实存在着平静而又安稳的爱。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爱。但是,在我的心中有一座被埋藏在沙砾之下的遗迹,一直在冷冷的向我投来激烈的目光。



现在的你,在狭小破旧的家里,点燃了暖炉的火。认为那一团温暖的,静静燃烧的火焰就是爱。但是,真的么?你应该也明白才对。沉寂在你心底里的我,只有那沉寂在遗迹中的记忆,才是你人生中唯一的真实。而现在的你,正在拼命的向暖炉中添柴,努力维持着那小小的火焰,但是你真正应该维持的东西,是那如今被砂砾所掩盖的爱,它现在正在你心底的遗迹里,沉睡。



我听到了声音。野野的声音?我的声音?过去我们所发出的声音?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是我很清楚,那是很久以前就已经结束的东西。



救救我。好痛苦。我知道那些已经过去的东西再也没有办法取回,心中难以忍受的痛苦。



但是又毫无办法。只能在吹过遗迹的冷风中颤抖,为了驱散寒冷,拼命的向暖炉中加柴。维持着自己跟丈夫那,平稳、温柔的爱。



简直像个傻瓜!「夫妇不就是这样的」「那不就是幸福么」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根本就没有切身体会过。那股激烈的,令人发狂的,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破坏掉的感情。跟那个瞬间相比,平稳、信赖、还有温暖的爱根本就狗屁都不是。



这么一想,我是不是欲求不满?因为丈夫什么都不向自己索求,所以感到不安?不对!跟丈夫没有关系,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很满足。我根本就不想性交。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不想让野野抱有无谓的期待,我就在这里明说吧,我没有跟你再次坠入恋情的想法。要让我再体味一遍那样的痛苦,开什么玩笑。



我啊,野野。自从爱上了你之后,我似乎就没有办法再爱上其他人了。而且现在就算面对的是你,我大概也没有办法再展露出从前那样的爱了。大概是自己内心中的什么东西已经被消磨掉了吧。



如果长时间没有人去使用的话,水井不就会干涸么?我的爱也是一样。我内心的爱,已经被那掩盖在沙尘之下的寒冷遗迹给吸走了。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无」。



所以,看了野野的邮件之后,虽然内心会嫉妒,但同时我也安心了。你那口充满爱的水井,似乎并没有干涸。你还能爱上我以外的其他人。那成为了支撑你活着的希望。我也想要拥有。纵使我这么想。但是,肯定做不到吧。



作为爱的替代,我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你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惊讶吧。总有一天我会写出来。就像是面对神父告解那样,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并不是想要寻求原谅,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能明白这一切。



想到这封邮件或许会被丈夫看到,我就稍微有点犹豫。但是,我还是寄出去了。这次我没有摁错,我会这么做全部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矶崎花



追加。结果到最后都没有时间来写棕达的现状了。现在棕达这边,感觉随时都像要发生小冲突的样子,稍微有点不太安稳的感觉。因为内战,那些被刻在人内心的怀疑还有不信任,只需要一点契机就会不断扩大。希望一切都能平稳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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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人:Isozaki Hana



标题:单方面的



日期:2010年5月8日07:08:35JST



收件人:Nonohara Akane



ҰҰ



终于到周末了。终于到了可以安安静静享受自己时间的周末!虽然我在电脑前打开邮箱检查了一遍,但是似乎并没有你回复的邮件。我一遍又一遍的点着那个接受的按钮确认邮件。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对自己的气量之小感到厌恶。



棕达这边,并不像日本那样有着健全的邮寄邮政制度。不过,如果只是首都的话,国际邮件还勉强还能送到(只是经常会发生信件丢失,而且就算平安送到了,也会比正常时间晚上非常多)。然后就是FedEx①了呢。那个就厉害了。这个世界上,不管什么地方、什么东西,都能够送到。



也是因为这样,公馆这边也会收到信和包裹,但是我没办法直接去收取。因为如果里头是炸弹之类的东西不就麻烦了么?所以都是由守卫代收,检查过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异常之后我才能拿到手。感觉就像是机场里头那个用来检查行李的装置的简易版。前几天,我悄悄偷看安保室的时候,正好目击到了守卫把自己的手伸到机器里,「喂喂,骨头都照出来了」,在拿机器来玩的场景。②



他们注意到了我之后,就满脸害羞的把手缩了回来。但是,我也很贪玩啊。「让我也试试」说着就把手神了进去,结果就照出了骨头和结婚戒指。「哦哦」的跟守卫一起笑了起来。



先不说这个了,「今天有没有送来什么东西」,我一天去安保室问了好几次哦。每次在检查结束之后,守卫就会马上把信和邮包拿出来,明明稍微悠闲一点也没关系。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着急,是因为在意我们么。收到了邮件之后,只要邮箱还没满出来就放着不管,这样才能成为气量大的人啊。



既然野野没有发邮件过来,那我就单方面的往下说了(跟信比起来,写邮件要轻松不少,一不注意就会越写越长这点还真是麻烦!)。我推测,你大概是利用黄金周的假期出去旅行了吧。



上回的邮件里,我好像把丈夫写的很窝囊。但是呢,其实并没有那么回事。外交官这个职业,不管是对公还是对私,有个伴侣总归是好的(最近女性的外交官也增加了,所以不能笼统的说「伴侣=妻子」。虽然至今还没有见过带着同性伴侣出席part 的外交官,不过类似的事情当然也有听说过)。我眼中的丈夫(大概丈夫眼中的我也一样)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搭档」,想要比较好的说明这点,直接向你解释外交官的妻子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应该会比较快吧。



我们在棕达这边的生活,以前我就有写到过吧。能跟丈夫一起到海外赴任,对我来说反而比较开心。



那么,当丈夫呆在日本,或者是去美国那种有很多外交官的地方赴任的时候,作为妻子我都在做些什么呢。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丈夫待在日本的时候,我也在日本享受悠闲的「主妇生活」。偶尔,外交官的夫人们会自发的举行集会,一起喝茶赏花或者学习之类的。如果不想出席的话,只要编个差不多的理由就能拒绝。但是,对我来说主妇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学生时代,我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勤勤恳恳的工作」,而且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能成为对公司或者组织有用的人才(因为我气量这么小)。



而且,只是待在家里做家务等待丈夫回来的生活,从性格上我就没有办法忍耐。心理总是想要去跟更多的人说话。如果有孩子的话,需要忙的事情增加,情形或许会不一样吧。



然后,当丈夫去设立在大国的大使馆赴任的时候。作为妻子一起同行的我也会有很多事情要做。



野野以前,不是写过「就像是『白色巨塔』里头那样?」,虽然电视剧还有原作我都没看过,也没办法比较。但是,我想肯定有相似的部分。



我就举丈夫在华盛顿大使馆工作时候的例子来说明吧。那个时候我才三十岁刚出头。



首先,是每个月一次的,在大使公馆地下一楼举行的「夫人会」。光是住在华盛顿大使馆的官员妻子就有将近八十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家还是会一个月聚集一次。



至于聚在一起做什么,那当然是情报交换。在外国生活,肯定会有很多不方便和困扰的事情。像是哪家店在卖什么样的食材,类似这样的情报,只要见面大家就会自发的交流起来。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共享从各国外交官太太那里得来的情报。作为女性们的交流网络,重要的情报意外的很早就会流入哦。像是A国大使的女儿好像结婚了,B国大使的母亲去世了之类的,这些跟我的生活有这密切关系的情报。根据这些情报,马上给别人送花或者发吊唁的电报之类的。



这种事情重要么?至少我觉得是的,外交果然就是人类之间的交流。这些平常生活中不经意的举动,只要依照对应的时机去做恰当的事情,外交也会变得顺利。虽然以前野野在邮件里批判过,世俗所说的「内助的功劳」,实际上并愚蠢哦。



男性说到底,不是都不怎么机灵么?(我这已经是用了比较含蓄的表达了)虽然表面上大谈经济还有政治,但是对方背后有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亦或者对方作为个人正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又在为什么事情高兴,这些他们都不会注意。所以在这种地方就需要我的协助,因为有了我的协助交涉才能圆滑的进行下去。



夫人会,同时也有着加深妻子们交流的目的。大使夫人们也只有在夫人会这种地方才有机会见面。妻子之间如果能搞好关系的话,丈夫们在工作的时候也会比较轻松吧。虽说是大国,但是交流的圈子说到底也还是只有那么一点。



不过在这些妻子当中,确实有那种觉得「丈夫的地位就是自己的地位」的人。在这一点上,就跟野野所指出的一样。夫人会上的座位顺序,大使夫人是最上坐,其次是公使夫人,再然后是参事官夫人…,因为是由丈夫的地位来决定的座位顺序,所以自然会有人心生误解。当然,大部分的人都是,「这种时候,应该送花会比较好」之类的,非常亲切的教导别人,只不过既然有为人温和,尊敬别人的人。那就肯定也会有一部分,比较奇怪的人。



为了让自己的丈夫升迁,去讨好坐在上座的夫人,或者对丈夫地位比自己丈夫低的人颐指气使。



我?我只是觉得,「那种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带着微笑看着这些而已。我不想为了给丈夫谋求地位就去巴结别人。丈夫的地位,根本就无所谓。只要他能在内心记得,自己的工资就是国民所缴纳的税金,然后为了国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才是公务员吧,只要能做好这一点,能不能升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毕竟升迁的人又不是我。



在外务省,当然会有外交官挪用公款消费这种事情。不过,会做这种事情的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如果大家都遵循自己的私心,那国家早就灭亡了。大多数的人都是在认真工作,努力与其他国家搞好关系。不如说,在这么严格的规定还有监管之下「真的还有人会做那样的事情么」,就像连续剧中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再者说了,既然能当上公务员,那肯定都是本性认真正经的人。就算是那些被说为人轻浮的外交官,在我的眼里看来,大部分情况下也会觉得「哇,好认真」。



就比如说我的丈夫在吃茶泡饭的时候,绝对会先在茶碗里盛好饭,把鲑鱼、芝麻之类的东西在碗里摆好,然后才倒入茶水。我的话就没有这么讲究顺序了,经常会往已经倒好了茶的碗里盛饭,在丈夫看来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的行为。为人正经学习又好的人,总体来说都有一种头脑顽固的感觉,或者说是无聊吧……。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总的来说,像那种外交官还有外交官夫人,只是极少数,不过也确实不能否认这种人存在。然后,这种场合非常适合面带微笑观察其他人哦。



我不是说过夫人们的排序是按照丈夫的地位么?也就是说,年龄比自己小的女性在夫人会上坐在自己的上座,这种情况也是会有的。虽然不能明说是哪个国家的,五十岁后半的大使,娶了一个连三十岁都不到的后妻。而且女方的出身,也同样令人瞠目结舌。她在银座当坐台女的时候被大使看上,然后就结婚了,总之就是态度非常蛮横,面对年龄比她大上许多的太太也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发出各种命令。她在银座的时候也是头牌么?虽然内心这么想,不过因为害怕所以没有问出口。



或许,正是在银座没能成为头牌的怨念,驱使着她在夫人会上做这些吧。能成为第一的女性,就算是面对同性应该也非常坦然,或者说为人机敏更好吧。想要在店内长久的立足,肯定不能缺少同性的支持还有协助,难道不是么?不不,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都只不过是我的想象。



「以她的为人,往好了说也就只能当个第二吧」所以从这里开始,我就假定她的名字叫二子了(我也真是坏心眼,哼哼)。二子她一点外语都不会,平常买东西全部都交给帮佣去做。想要买名牌包包的时候,她就会邀请其他官员的妻子一起。让对方来当翻译同时兼做拿行李的。不过我每次都是找个适当的理由拒绝掉了(因为居然是包包?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大家都很不情愿,不过似乎还是有人会去陪他。这种事情,就算让大使夫人高兴,也不可能会反映到丈夫的工作上去。



像二子这样的,为了与外交官(而且还是很有地位的那种)结婚,而积极展示自己的女性偶尔也会出现。为了寻求邂逅而在外务省打工,或者是在银座接客创造接近的机会。真是厚颜无耻……。



外交官不仅工作繁忙,而且作为公务员工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工作上的很多方面还会需要妻子的协助,我倒觉得不是什么条件特别好的结婚对象。如果只是想要找个收入高的对象结婚,然后轻松生活的话,那么能赚钱的独立医生不是更好么。当然,「无论如何都想要跟外交官结婚!」虽然有抱着这种想法接近过来的人,但大部分外交官的妻子还是会专心支持丈夫的工作,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积极的给与协助。像二子这种的只是极少数的例外。



父母是外交官或者商社职员,自己也在海外生活过很长时间,绝大多数的外交官妻子都是这样的。这样的人应该更适合成为外交官的妻子吧。不过也确实有一些不明就里,有着选民意识的人③,这点要注意就是了。



而且有一部分太太自己也跟外交官一样,有不少政治和外交方面的知识,同时还具备相当程度的社交能力。有当过女主播或者运动选手,履历比较华丽的人。也有出身在普通家庭,只是交往结婚的对象碰巧是外交官而已,朴素而且坚韧的人。



夫人会,确实有种像是待在女校的感觉。就像是在私立学校,聚集着一群在类似环境中长大的人,但是当然,学校内会有各种小波澜。毕竟学生各有个的性格,样貌,大家思考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会这样也是当然的。这样的女生大量聚集在一起,场面当然会非常嘈杂。



夫人会也是一样。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每个人家里都是什么样的状况大致都能推测出来(毕竟,丈夫都是同样的职业。工资之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像这样,有着各种各样特点和能力的女性们互相协同,为丈夫的外交活动提供支援。不过于显眼,尽量保持良好的关系,偶尔也会吐露真实的想法或是抱怨,以提高互相之间的认同感。重视这些。感觉就像是一个「女性社会」吧。



在夫人会上背后说二子的坏话,因为她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异端,所以带着半看笑话的心情看着她。就像野野说的那样,「以和为贵」的女性社会里,原封不动的将男性社会的金字塔制度导入了进来。不过就算是将金字塔式的制度导入了进来(以「大使夫人坐在上座」为代表的的金字塔制度),也还是需要保有一定的节制,这就是女性的思考方式。所以说就算是大使夫人,就算是坐在上座,也必须要注意周围的气氛,平等的对待其他夫人。



对了,「平等」这个词,在女性社会里很关键哦。就算是大使夫人,如果太过蛮横,做的太过分的话,「那个人,有点….」在女性社会中同样会被排斥。如果不注意这些,还按照男性社会里头的那一套,最后肯定会自取其辱,就像二子被大家所排斥了那样。「丈夫有现在的地位,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女性可是既认真,又洁癖的生物。这么一想的话,莫非女性比男性更适合成为公务员。



而且我,因为在女校锻炼过,这种女性社会的生活就跟喝茶倒水一样轻松(「像喝茶倒水」这种比喻,现在的年轻人也都不会说了呢。被打击到了)。除了每个月一次的夫人会,还有每周一次会把大家集合起来制作简报(在夫人会上分发的情报纸),大使公馆来客人的时候,当天轮到的那个人还需要准备插花,向美国人展示日本文化也是夫人们重要的活动之一。



稍微有些上了年纪的夫人。



「哎呀,矶崎太太,感觉你最近是不是变性感了?」



在被别人带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的时候,



「大概是胖了三公斤。所以看起来更丰满了吧」



我就像这样带着自嘲的语气轻松的回答。就像野野记忆中的那样,我以前是跟丰满完全扯不上边的飞机场体型(现在的孩子似乎连「飞机场」这个词也不会使用了。都是用「贫乳」这词。「贫乏」什么的,真是多余!)虽然从高中之后体重就再也没有变过了。不过在这种时候,事实是什么根本就无所谓。这样的交流在女性之间尤为重要。



如果真的像那位夫人说的那样,我变性感了的话,那肯定是因为欲求不满。在没有孩子的状况下丈夫还在一心忙工作,对于我们夫妇来说,那段时期我们都感觉,「算了,就算不做爱也无所谓吧」。互相都在顾虑这对方,然后就越来越不知道要如何跟对方接触,双方变得越来越笨拙。现在这种笨拙已经变成常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怀着轻松却又强烈的感情拥抱对方。



我跟丈夫长年都是带着,「要孩子」的念头在做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大觉到「似乎怎么都没办法造出小孩」的时候,心情就逐渐变成了「那么做爱还有意义么?」。随着年过三十,性欲慢慢减弱,两人的关系也安定下来,变成了「家人」。事到如今也没有了去贪图那份快乐的欲望,除了做爱以外通过别的手段同样可以得到内心的安宁。像是在一起聊天,牵着手睡觉之类的,而且这样还能更长时间的感受到安宁。



回想起以前迫切想要孩子的那段时期,感觉自己都变奇怪了。每天早上起来量体温,做柔软体操,听说有利于怀孕还吃了不少南瓜和花生。



做完了之后还会尽量的保持横躺的姿势。感觉那样的话进入体内的精子能更容易遇到卵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虽然需要躺在床上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过丈夫他也会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的躺在我身旁,如果有神从天上看到了这幅场景的话,一定会以为,「看样子是在专心回味刚才的余韵呢」。只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两个人都只是在想,「不知道这次结果如何啊」。



虽然毫无意义。但是,却很认真。如果没有了这件事情的话,那么要怎么寻找夫妇的共同目标还有话题呢,我们不知道。



野野,我啊。觉得自己能跟外交官结婚真是太好了。因为能给丈夫的工作帮忙。夫妇一起去到各种各样的国家,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能在一起。如果我只负责家事,丈夫只负责工作的话,那我想,我们这对夫妇肯定早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就像是,肉店或者书店那样,不是有那种夫妇共同经营的小店么。两个人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工作,就算是回到家,也还是跟同一个人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这样就不会觉得厌烦么,就不会觉得喘不过气么,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而且,去买东西的时候还经常能见到店主夫妇吵架的场景。



但是现在,我也站到同样的立场上的时候,我却非常能明白这些。「不分公私的伙伴」这种存在非常重要哦。为了维持「两人的关系」。不光是在工作方面,也不光是在家庭方面,并非单纯的顾及某一方面。而是在两方面,双方都能好好的理解对方,这样一来,就算没有孩子生活也能顺利进行下去。两人一起看向同一个方向,以同样的速度前进。



这么一想的话,在夫妇之间,孩子或许就像是一个可以逃避的场所。如果两人都只看着对方,观察着对方想要索求的是什么,思考着自己要给与对方什么,那样感情就会太过于浓稠,以至于让人疲惫。但是如果有孩子这个第三者存在的话,力量就会被适当的分散,感情也不会太过于强烈。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母亲(或者是父亲),将本身应该给与伴侣的感情,全部注入到孩子身上的话,孩子也会痛苦到窒息吧。因为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去回应那份感情。



毕竟孩子不是伴侣。不是能跟自己看着同一个方向,以同样速度前进。总有一天,孩子会向着别的方向离去。这就是孩子,而父母要作的,应该是守护这些,并且静静目送孩子离去。



明明没有孩子,却思考这些的我是不是很奇怪?结果,正是因为没有孩子,我才会去思考这些,关于孩子的事情,关于父母的事情,还有关于夫妇的事情。



刚才,丈夫从房间里跑过来看我了。



「还不睡觉么?明天你准备怎么过啊」



他这么对我说。这个周末非常少有的没有开part的预定,感觉能悠闲的度过。



「不是要整理庭院么?必须要修剪草坪了,还有要顺便种点花,我觉得泳池也最好打扫一下灌上水会比较好」



「真是重劳动啊。明天帮佣还休息」



「如果我们连自己能做的事情都不去做,什么事情都拜托别人的话,不太好吧」



「明明好不容易有了帮佣,却没有办法自然的指挥人家『去做一下那个,去做一下这个』」



「没办法啊,毕竟我们都是日本的中产阶级出身」



「○○国的××那个人(抱歉,因为不能泄露情报所以这里不能说),就跟王侯贵族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害羞哦」



「因为那个人真的就是贵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