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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泽①(1 / 2)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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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在海边用沙子堆过城堡。



那是我信心十足的得意作品,甚至认为它永远无坚不摧。



但城堡在我去一旁玩,没有注意它的时候,不知不觉崩塌了。



海浪和沙子是不等人的。



「好痒、好痒。」



眼前的人弯着背,边窥探着自己的脚边抓痒。垂下来的黑色长发,随着电扇的风飘扬。我茫然看着那个人仿佛用手拨开门帘的动作,直到现在才歪头想着,为什么电扇会对着那边吹呢?



我想我的脑袋之所以这么不灵光,一定是被夏天的热气影响了。



即使静静待在房内,也会因为一点不经意的小动作而意识到满满的热气。就算利用建筑物的墙壁、窗户、窗帘遮蔽日照,但气温完全没有缓和的迹象,夏天似乎仍化身为细小的颗粒填满空间。



集合住宅六楼,过去当作储藏室的小空间,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使用也不至于浪费,上了高中之后甚至觉得有些狭小的这个房间里,听得见两道呼吸声。



我房间里的橱柜住着一位魔女。



明明没有允许过她入住,但她顺其自然地住下来了。虽说是魔女,不过她并不是能使用什么特别的魔法,只是因为拥有神奇的红色树果,所以活得比一般人长久罢了。



红色的三角帽子占去她绝大多数的魔女要素,身上不是穿着纯黑长袍,而是很普通的衬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旧了,领口有些松垮,斜斜地往旁边歪,露出右肩。



「你昨天是不是也在抓痒?」



「变多了啊。」



她把我一点也不想看的脚底露给我看。魔女白皙脚上的红色痕迹仿佛两个重叠在一起,看来她在橱柜里和蚊子处得不错。



「你会流血吗?」



魔女仰赖真相不明的红色树果力量,就算死了也可以每每复生。照她本人所说,她已经复活了许多、许多次。



因为我看过借着这种力量复苏的人,最终会有什么下场,所以不禁产生疑问。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若割破手指确实会流出红色液体,但我没有确认过那是否真的是血。不排除只是染了色的普通的水。」



她边说,边为了示范而含住自己的手指,牙齿尖端咬破皮肤,形成伤口。



然后把伤口拿给我看。



凹凸不平的伤口正微微流出红色液体。



「你看。」



「嗯。」



我瞥了一眼,立刻将视线转回看到一半的书本上,但一时之间找不到该从哪个段落继续看下去,结果落得要从页首整个重看的下场。真的不能一面看书一面聊天。



「你看,你看一下嘛。」



「不要滴下来弄脏地上啦。」



「很痛耶。」



「我又没有叫你给我看。」



我简短地推托。都是因为她这个没什么重大理由又不肯离去的寄居蟹待在这里的关系,害我无法安静下来,连书都没办法好好看完。只不过,我自己本身也有点焦躁,不知该好好静下心来看书好呢,还是要认为现在不是悠哉看书的时候。



今年暑假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生了很多事,目前的状况可以说这些事情都结束了,但不知为何,我本人该怎么说,总觉得不是很能接受。



因为场面安静下来,我于是斜眼瞥了过去,看到魔女正在抚摸自己裂开的伤口。头顶上斜斜戴着的帽子,在她眼边形成阴影。



受到阴影渲染的双眼,也带了些许红。



「要不要用OK绷缠起来?」



「没事没事,我想我很习惯疼痛。」



「什么意思啊?」



魔女咯咯笑了。头上的魔女帽因为她抖动肩膀而往后面滑落,掉在地板上。



「因为我好像经历过各式各样的死法,比方说被刀子从背后砍啦、脑袋被劈开啦、被烧死之类的。啊,我想我应该也被车子撞死过吧,大概。」



她扳着手指细数自己的死因。这不是什么听了会开心的内容,尤其交通事故只会让我想起不愉快的经验,因为妹妹就是被车撞死的。



「不过就算死了,这样的反骨精神依然健在。」



「你说什么啊?」



「哎,我想不管哪种死法应该都痛到会死人吧。这么一想,就觉得这点小伤好像不足挂齿耶?」



「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然我杀过人,但没有被杀害过。



比起这些,有件事情我有点在意。



「你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按照她本人所说,因为已经活了超过一千两百年,所以过往的事情早就不复记忆。虽然她说不这样根本活不下去,但她刚刚却说得相当具体。



「啊~是啦。」



魔女搔了搔脖子。



「感觉就像以前看过的电影那样。不过我长时间隐居山林,几乎没有看过什么电影就是了。」



「……喔。」



我可能还是不要全盘相信魔女所说的话比较好。



「话说你啊,不觉得这样太阴沉了吗?」



魔女又是边抓着脚底边说。



「阴沉?」



「放暑假不应该是更值得开心的活动吗?」



魔女举高双手躺下,抬起了脚。被她这么一说,我思考起之前都是怎么过暑假,结果只想得到毫无起伏、平淡地度过炎热暑假的自己。



「还好吧,没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你还真无趣。」



「而且一个杀人凶手这么开心,好像说不太过去吧。」



「这倒是。」



魔女干脆地点头。



「不过现在想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应该当场再下一次杀手比较聪明。」



因红色树果复生的人就算死亡,也不会留下遗体。



身体会变成植物,开花绽放、散落而去。



既然尸体会消失,就算再次动手杀害,也没有人会来问罪。



「我真的不太聪明呢。」



「笨蛋~」



人家明明诚心在反省,这魔女却嘻嘻哈哈的。



魔女撩起垂下的头发,正式霸占电扇前面的位置。



「你挡住了。」



「你真的很不坦率耶。」



「我觉得刚刚我已经说得很直接了。」



「是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就缺乏身为一个人很重要的部分。」



「是这样吗?」



「嗯,我想应该是吧?你觉得呢?」



虽然长命,但这魔女似乎没有掌握到任何真理。哎,是说她好像会忘记过去的事情,所以即使活了这么久,大概也没有累积什么人生经历吧。



说起来,所谓身为一个人的重要部分,真的有人类找到了正确答案是什么吗?



「反过来说,觉得满足的人类是怎样的人啊?」



「应该就是不给别人找麻烦,也可以为了他人付出之类的?」



「那还真是美好。只不过至今为止,我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就是了。」



「呵。」



我无视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微笑着的魔女,将手拄在书桌上。



魔女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风铃很吵,因为它不是挂在屋外,而是魔女在房内把玩,将之弄出声音。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让我有种脑袋里也一起跟着上上下下的错觉。她明明就是来白住的,却不懂客气是什么。



约八年前,包含我在内的六个人遇到了这个魔女。



结果,我们分别获得红色树果,除我之外的五个人都获得了额外的生命。他们接连死而复生,而且不是普通地复生,还附带了实现临死时强烈祈求之愿望的结果。同时,即使这些愿望相当离谱,也能够实现。比方想要转生成另一个人、想要变成没有人能够认知到的存在、消除构成个体的记忆之类的,什么都行。



只不过,这样梦寐以求的人生,也会在短短几年内结束。



总之,当时获得果实的六个人,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死过一次,其中也有人是被我杀死的。



我……因为觉得魔女很诡异,因此当时只是假装吃了树果。



我看这个魔女应该差不多就快要死了,却一直没有死。



「该说是个体性差异吗?总之就是当下有当下的适应性问题。有时候吃了果实复生之后可以活上十年,也有过七年就倒下的状况。我想这次应该算是比较久的吧。」



「喔……」



在同样时间点死去的腰越同学和江之岛同学,几乎也是在同样时间带到达极限。所以,果实对这两个人的适应性差不多一样吗?搞不好他们感情其实不错。



我想象了一下两个平凡无奇的人,彼此都没有什么突出之处。



江之岛同学是为了摆脱罪恶而变成另一个人。他一直被腰越同学霸凌,最终无法忍受而痛下杀手,又因为不希望东窗事发,便重生为腰越同学本人。



不论外表还是记忆,都完全抢过来。



哎,只不过杀死江之岛同学的人是我就是了。



腰越同学当时似乎顺利复生活了下来,但我不知道他许下什么愿望。



因为在我跟他好好讲完话之前,他又死了。



「说到愿望。」



我抬起头看向魔女。



「你在重生的时候都许些怎样的愿望?」



八年前,是我帮助这个魔女重生。当时,我想魔女已经快要断气了,她还有余力想事情吗?还是想要做得像个魔女?应该不至于吧。毕竟她快死的时候,那顶红帽子还是在她身边。



「嗯……这个嘛……」



魔女左摇右晃,歪了歪头。



「这么说来,我到底实现了什么愿望啊……我连有没有实现都搞不太清楚。」



本人似乎无法掌握。



「好神秘。」



但魔女看来不太介意。一旦活得久,是不是就会像绑带松掉那样,用一种很悠哉的态度面对绝大多数的事情呢?该说是不为所动,或者说是已经心死呢?



不过或许就是这样,才能游刃有余。



某种别的铃声,混在被把玩的风铃声中响起。



「有电话喔。」



魔女抬脚指示我,我对她厚脸皮的态度感到不悦,但还是离开房间,心想反正一定是补习班打来招生或者推销电话一类的。会在白天打来的电话大多是这种。



之前有一通电话是说车站附近新开了一间宝石店,我只回了「祝你们生意兴隆」就挂了电话。魔女之前虽然预言,可以带着电话到处跑的生活即将来临,但一想到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接到这种电话,实在令我难以忍受。



我拿起鞋柜上面的电话听筒。我几乎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别人。



「喂,藤泽家。」



我心想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因此口气不太好。



但听到熟悉的声音喊了我的名字,马上改变态度。



「啊,妈妈。」



是去上班的母亲打来的。



『……』



母亲没有说话。我不禁狐疑地甩了甩听筒,不过甩了又能怎样?



「怎么了?」



我问,但回应很慢才出现。



『你果然在家啊。』



接着听到深深的叹息。这声叹息传来的不是失望,而是安心。



我完全跟不上状况,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怎么了吗?」



母亲调匀呼吸,先以「是这样的」为开场白说道:



『有电话来通知说,你被海浪冲走消失了。』



「……什么?」



『我心想不会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于是打回家看看,然后你就很平常地来接了电话。真的觉得这什么跟什么啊。』



母亲的声音虽然快活,我却高兴不起来,有种头部被上了漆固定住的感觉。



「被海浪冲走……这说法好奇特。」



『细节不重要啦。话说你去了海边吗?』



「……今天吗?」



几天前我确实去过海边。



『今天。』



「今天我没出门。」



我也没去参加社团活动,只是随意跟魔女天南地北乱聊。我边回答母亲,边动脑思考。



就像虫子爬过那样。



我消失了。



话语和情报都不足够。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完全无法预料事态发展,不过心里对关于「我」的部分有底。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说谎了。



『我也是,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能吧。」



虽然我心想应该没有认错。



『哎,即使是认错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不过,嗯,呃……这样我就放心了。』



「……那真是……太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没办法说出什么好话。



之后我们随口聊了两、三句,我才放下听筒。讲完电话,热气在一片寂静之中蠢动。



蝉鸣传不到集合住宅的六楼。



我决定回房间去。



「欢迎回来。」



魔女正转着帽子玩,而且是用高高抬着的脚玩。



看样子她并不特别宝贝那顶帽子。



「谁打来的?」



「据说我好像被海浪卷走失踪了。」



「咦,真的吗?」



惊讶态度也太假了点,脸上还带着笑容。



「难道眼前这个你,其实是幽灵?」



「这点子听起来不错。」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稀薄。



说不定从我再也不是姐姐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死了。



「总之先不开玩笑,确实有一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对吧。」



有一个人的脸跟我一模一样,那个人许愿想重生成我,吃下我留下的果实,自杀之后变成「我」。因为七里太太太喜欢我(语病),所以那个人想成为我。



我祈祷不会再见到她,而这个愿望或许真的实现了,却给我一种事情变得复杂的预感。



拥有跟我一模一样脸孔的女生,名叫稻村。



过去是个天才,但现在只是把天才的残渣东拼西凑起来的女高中生。



第一次是我杀了她,第二次是自杀,第三次……还不清楚。



我家理所当然地有我在,所以即使她长得跟我一样,也不可能彻底变成我本人。原本她预定要带着七里远走高飞,所以我没想到她还留在这座城镇。哎,远走高飞说起来轻松,但我也很清楚实际上是很辛苦的事。



「状况虽然不明确,但应该就是稻村……消失在海里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



我才想知道。要说有关系的,应该只有跟她一起行动的七里。



是七里四处通知的吗?



「不知道七里现在怎么样了。」



「该不会一起奔向大海?」



「不知道……照妈妈的说法,好像只有我被海浪卷走了。」



「不然就是说明事情原委之后,被送回家了?」



魔女用力指了指自己,示意「就像我这样」。



这里几时变成你家?



「明明没有记忆,会有自己回到家里的感觉吗?」



七里跟我是高中同年级的同学,我们参加同一个社团,她超级讨厌我,然后被我杀害了。虽然因为她吃下了红色树果得以重生,但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似乎希望失去所有生前的记忆。她对于死者还能到处乱晃的状态持否定态度,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抗拒吧。



「有没有记忆不重要,家就是该回去的地方啊。」



虽然这个说法含蓄而意有所指,但我想应该没有特别含意。



这个魔女说出口的话里有非常多这种状况。



「我明明不想再有任何牵扯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魔女低声说,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算是忠告我吗?



我默不作声,眼角余光瞥到魔女戴起了帽子。



「要不要去见七里一下?」



魔女的提议让我抬起头。



「为什么?」



「毕竟是你连累且杀害她,你该负起责任才对吧?」



「你连累了我们,有负起过什么责任吗?」



她的话毫无说服力。见我傻眼的样子,魔女「哈哈哈」地看向旁边。



「你的个性应该不会希望我负起责任吧?」



「……是啦。」



我认为责任这种东西,想负就自己去负,所以魔女没有说错。



但要我就这样欣然接受,总觉得有点不爽。



「不过要我去找她,我也……」



说起来,七里牵扯上这种鸟事,全都是我害的。虽然这部分我确实有责任,但只要我们一见面,麻烦事肯定又会开始,而且很可能会让七里变得更痛苦。



「而且——」



「而且?」



魔女没有问我是针对哪个部分说「而且」。



她明明就不懂得读心。



「她没有记忆了,肯定不认识我。要是这样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找上门,只会觉得困扰吧?」



从七里的角度来看,会变成原本应该消失在海里的我再度出现,并且对她说「你好」。我不清楚稻村之前是怎么跟七里解释的,但这种场面想必很混乱。而要逐一解释这中间的谜团,等于要对七里阐明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要对她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不久之后会再死一次。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魔女双手抱胸,有些唐突地问我。



「My name is?」



英语发音不太流畅。



「我不知道。」



「那,知道我出生的故乡吗?」



「你想说什么?」



魔女点了点头。



「关于我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在我俩之间成立。」



「……」



魔女似乎正在诉说某些积极正面的想法。



不过我停顿一下,思索片刻,歪了歪头。



「……有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成立了吗?



「先当作有嘛。」



她这样建议。看来如果不先当作有,话题就进展不下去。



「那就先当作有吧。」



我以一种打开开关的感觉跟魔女建立了明确的联系。



「很好、很好。」



魔女看来很满意,但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虽然可以就这样刻意对一切视而不见,但这样子不会有爽快地解决事情的感觉,对吧?」



「这……确实是有这种感觉。」



这个夏天我失去了许多,却有一种事情还没结束的感觉。



我没办法斩钉截铁地说,七里的事情跟我毫无关连。



「我觉得你该去见见她比较好。老人家的建议意外地不可小看唷。」



的确,应该没有任何人比这个魔女更高龄了吧。



「话说回来,名字的话,我现在没有。」



魔女当场躺下,甩开一头长发说道。



「我报过许多名号,也同样舍弃过许多名号。但从我上次重生以来还没有名字。」



她依然躺着,只将眼睛转过来看我。她的眼眸和头发都带着一点点红。



「这样啊。」



「所以我正在募集名字。」



「太郎。」



「不错耶。」



「你起码选个『花子』吧。」



然后,魔女就这样在别人的被窝里睡起午觉。



我本来想把她踹开,但一靠近过去花香就变得浓郁,因此不自觉地停下来。魔女身上有一股浓郁的花香,而最近的我一直嗅着这股香气。



从旁边看过去的魔女睡脸,完全没有经历了千年岁月的感觉。



所谓的事态是什么状况、是否有所关连,而解决又是指什么呢?



我在什么都不明了的情况下,隔天来到了七里家前面。



背后仿佛背了太阳般火热,感觉好像要从长头发的发尾开始燃烧。虽然我有点担心事件发生的隔天就来拜访是否太冒失,但若现在不采取行动,我觉得我会刻意忽视这件事。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吧。虽然这样也不是不行,不过做点什么总比没做要好,所以我才在这里。



我与压在眼皮上的热气一同茫然地望着隔壁的房子。



那栋是稻村家吗?她家现在应该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但相关消息并没有传到我这里。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女儿死而复生,后来又失踪,稻村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想来应该真的跟作了一场恶梦差不多吧。



而造成这一切的起因几乎都在我身上,真可谓万恶的根源。



还有很奇怪的是,跟魔女有所牵扯的人类之中,现在只剩下我的肉体仍处于正常状态。只有我没有死,我是杀害他人的那一方。



尽管我杀了人,却理所当然般还活着。



昨晚让回到家的父母担心了,看到警察一起来到家里,老实说我真的很吃惊。原则上我算是杀人犯,但没人提及这点,所以我也没有被逮捕。警察问了我一些事情,但因为我昨天没有去海边,因此和事件完全没有任何关连。



因为消失在海里的我(暂称)还没找到,于是警方认为很可能只是单纯认错人。



『毕竟你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昆布,确实有可能。』



可能个头啦那边的魔女。



附带一提,借住在我房里的魔女终于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



警察不会介入民事案件。这算民事案件吗?



我按下门铃。门铃表面热热的,按下去的时候有种松脱的感觉。



过一会儿,门板与影子动了。



一位体型与其纤细声音相衬的女性从门缝中现身,没先确认来人是谁就开门,未免太不小心了。当女性和我对上眼,似乎马上就发现我是谁。



「哎呀,好久不见。」



「……阿姨好。」



我认识七里的母亲。在小时候有学校活动,或者她来接送七里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我跟她见过好几次面。我低头致意,她招招手请我过去,所以我靠了过去。



七里的母亲给人一种看上去有如枯枝般不可靠的印象。手臂、腿部、脖子都很细,看起来非常脆弱,不知是不是因为血管浮现的关系。其中让我觉得与七里相像的部分只有嘴唇的形状,若碰触了那嘴唇,想必会是同样的触感。



「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对吧?」



「是的。因为社长一直没来社团,我来看看状况。」



我扯了个大谎。闻言,七里的母亲眼神飘移着说「这样啊」,显得不太平静。



「呃……」



我觉得她应该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明女儿的状况。尽管她不用解释,我也已经掌握了大致上的状况,但相对的,我也没有方法可以告诉她这一点,所以只能静静地等待。



窥探一下房里,一条与充满世间的明亮光芒偏离的微暗走廊直直往前延伸而去。



七里的母亲将手指抵在嘴边看着我,仿佛在评估什么。



过一会儿,她以一句「好吧」开头,接着说:



「其实我女儿好几天没回家。」



「咦?」



其实我知道。曾几何时我也变得可以这样面不改色地说谎了呢。



想起父母竟会为了这样的我而高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然后,她昨天总算回来了,结果一直在房里发呆,跟她说话也无法继续下去。问她有没有怎么样,她只会回答我『没事』……」



「是喔……」



「问她事情总有一种抓不到重点的感觉,她回应得有点尴尬……」



七里的母亲好像难过得快要啜泣的样子,叹息着说道。我边心想「想也知道是这样」边脱了鞋,将鞋子摆正放在七里的鞋子旁边,有种要绷紧神经的感觉。



「打扰了。」



「嗯。」



「我稍微看看她的状况……」



言下之意就是我马上会离开,但七里的母亲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如果是朋友来,那孩子可能会比较平静一点吧。」



「会吗?」



「我家孩子常常提起你。」



「……我吗?」



不是稻村?



「比方又输给你了,好气人之类的。」



「哈哈哈。」



完全没有出乎意料的部分。这就是我熟悉的七里。



至少在那个时候,七里认定我是敌人。



今天她会怎么看待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