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 附带条件信用度的错误测量法(1 / 2)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十日古德领王国王都阿拉尼斯市
从睡中苏醒。接下来,听见有人在敲小屋的门。
看来自己的直觉依旧正常运作著。松了一口气的卡尔亚,从原本坐著睡觉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在从门的防盗孔确认访客身分之前,往床铺的方向瞄了一眼。桃乐丝睡得很熟。卡尔亚把眼睛凑到防盗孔。
「……梅莉小姐。」
用怀表确认时间,五点二十三分。卡尔亚开启内锁并且打开门。梅莉的手肘挂著一个提篮。
「早安,卡尔亚先生。」
「早安。你来得真早吶。」
「我习惯早起。桃乐丝呢?」
「还在睡唷。自从睡著之后就没再醒过来,因为睡觉是桃乐丝的专长。」
「是吗?」
梅莉轻轻笑了一下。令人感到安心的笑脸。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虽然这里不是我家……」
邀请梅莉进入屋内并且关上门之后,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只是卡尔亚。梅莉也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忽然间四目相交,形成两人互相凝视的局面。
「那个……」
卡尔亚搔了搔头。莫名地觉得害臊,这种气氛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这个椅子给你坐吧?不过这不是我的椅子,说出这种话好像有点奇怪……」
「请卡尔亚先生坐下吧。你应该很累吧?」
「我有充分休息,所以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不过,你好像有受伤?对了,请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
「不用,我没事。」
「请让我看。」
「……嗯。」
卡尔亚被口气强硬的梅莉的气势震慑,乖乖坐到椅子上。脱掉上衣,打算把内衣左袖卷起来之际,卡尔亚突然停止动作。伤口确实很痛,但是只要告诉自己伤口不痛,就不会感到疼痛。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卷起袖子。
「肿起来了……」
梅莉小心翼翼地碰触卡尔亚的左肩。冰冷的手指。由于左肩红肿发热的缘故,对于温度反而变得更加敏感吗?冰冰凉凉的感觉还满舒服的。
「会痛吗?」
「不会——应该说,其实不会很痛。」
「骗人。伤口都肿成这样了,你还说不痛。卡尔亚先生是位很爱逞强的人吧?」
「我不这么认为。」
「不过,伤口其实很痛吧?」
梅莉的手指稍稍用力。即使痛到表情扭曲,卡尔亚依然聚气于丹田强忍痛楚。不过在那一瞬间,身体还是变得有些僵硬。
「你看吧,果然会痛。」
「……只要一按压,确实会有点疼痛吶。不过,我没事。这只是小伤……」
「我有带药来。可以帮你上药吗?」
没有等待卡尔亚的回覆,梅莉从手提篮中取出小瓶子与白色布块。瓶子里似乎装有药膏。梅莉动作迅速地将药膏涂抹在卡尔亚的左肩,接著把布块贴在伤口上。
「你很会包扎伤口吶。」
「我只是习惯了。」
梅莉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地露出一抹微笑。
「因为年纪较小的孩子们经常受伤。」
「是吗?孩子吗……说的也是吶。」
「啊,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唷。」
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感到后悔。就算道歉又能如何?完全无济于事。那只是一种自我满足。
「结果,我根本无法帮助任何人。」
这杯以含糊其词的说法来陈述事实的茶实在过于苦涩,令人难以下咽。
梅莉沉默几秒钟之后,轻轻摇头。
「接下来,只剩下这个步骤。」
于是,像是要包覆卡尔亚的左肩一般,梅莉把双手放置在布块上。
卡尔亚疑惑地歪著头。
「什么?」
「念咒语。」
梅莉闭上眼睛。
「希望伤口能快一点痊愈……」
不知为何,卡尔亚也闭起眼睛。
左肩好温暖。
只是把手放在肩上而已,照理来说应该无法改变什么吧?还是说这么做能让血液循环变好,伤口多多少少会因此而痊愈得比较快速呢?无法断言哪一个答案才是正确的。
梅莉迟迟没有把手移开。
卡尔亚把眼皮往上推。
梅莉也半睁开眼睛。两人的视线重叠。
就在此时,她低下头来。
转眼之间,她的脸颊渐渐泛红。
「……对不起,我……」
「咦?不会的,不需要道歉……而且你也没有做出需要道歉的事——」
「盯~……」
(插图)
这不是梅莉的声音,当然也不是卡尔亚的声音。而是桃乐丝的声音。
定眼一看,桃乐丝躺在床上,半眯起眼睛凝视著两人。
梅莉慌慌张张地离开卡尔亚身边。卡尔亚的脸上也露出动摇神情。为什么内心会产生动摇呢?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动摇——才对啊?应该、没有吧?
「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稍早以前。」
桃乐丝眉头深锁。脸颊开始鼓起,消下去,又鼓起来。消下去、鼓起来、消下去、鼓起来。
卡尔亚将卷起来的袖子恢复原状,急急忙忙穿回上衣。
「既然起来了,就跟我说一声嘛……」
「没有知会你一声真是对不起啊。早安。(译注:原文为「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した」。是「早安」的敬语表现。)」
「……早安?」
「早。」
桃乐丝在重新改口的同时,从床上起身。下床后往门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桃乐丝忽然停下脚步看著自己的脚。
「奇怪?我昨天有脱掉鞋子吗?」
「是我帮你脱掉的。」
「趁我陷入熟睡时,把正在睡觉的我的鞋子脱掉的人,就是卡尔亚?」
「嗯。」
「变态。」
「……我只是脱鞋子而已。」
「只有真正的变态才会做这种事。正常人才不会做这种事。卡尔亚是天性变态的家伙。」
桃乐丝表现出气愤填膺的模样走回床铺旁边,穿上鞋子。接下来,再次迅速地往门的方向走过去。
「啊,等——」
卡尔亚从椅子上站起来。
「桃乐丝,你要去哪里啊?外面……」
「请你们慢慢享受。」
桃乐丝走到户外,关上门。
「……慢慢享受……到底是要享受什么啊……」
「不过,还是赶快把桃乐丝追回来比较好吧……」
「哎呀……你说得没错。从昨天发生那件事情到现在,还没经过一天……桃乐丝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居然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到底在想什么啊……」
卡尔亚一边发牢骚一边开门,正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被梅莉叫住。
「那个,卡尔亚先生。」
「嗯?」
回过头,突然撞见梅莉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
「……什么事?」
「请你把我的学生、还有其他孩子们的事情,全部忘记吧。」
她毅然决然的语气,让卡尔亚确信这是梅莉的真心话。
「在帝国军攻进来时,我的母亲让我先行逃跑,自己一人前往外公、外婆的家。她认为外公的脚行走不便,应该无法与外婆一起逃跑,所以想要赶过去帮助他们。接下来,就没有再回来过。」
「要是继续插手管这件事,我们也会落得跟你母亲同样的下场。你想告诉我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帮助别人是非常了不起的善行。但是如果因此牺牲自己的性命,我认为这种善行将会变得毫无意义。而且,对于母亲而言,外公与外婆是自己的至亲。」
「但是被掳走的小孩们与我们非亲非故,只是陌生人而已。」
「没错。」
「我明白了,梅莉小姐。」
「让你们无端卷入这场风波,甚至害你们受伤,我感到非常抱歉。」
「总觉得你今天一直在道歉吶。」
「因为我必须向你们致歉。」
「没这回事。不要再道歉了。」
卡尔亚对她笑了一下,走出小屋。
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你想表达的意思,我真的非常清楚唷,梅莉小姐。与我的想法如出一辙唷。」
她恐怕会持相反意见吧?
没有多花多少工夫捜寻,卡尔亚很快就发现桃乐丝孤单一人蹲在距离铁伞的小屋不远处的路旁。
「桃乐丝。」
开口呼唤她的名字,但是桃乐丝没有回过头来。
卡尔亚继续靠近桃乐丝,直到走到她的身边才停下脚步。
「能不能请你不要单独一人出来四处走动呢?这样很危险耶?」
「哼!」
「……哼什么呀?回小屋吧。」
「要回去的话,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等我想回去时自然就会回去。」
「问题不是你想不想回去吧?话说回来,你到底在气什么呀?」
「我没有生气。」
「不管怎么看,你都在生气吧?而且还是十分火大的态度唷?」
「那一定是因为卡尔亚做了什么惹人生气的事情而感到良心不安。你自己心知肚明。」
「咦?我、我吗……?」
「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会觉得我看起来像在生气。在开口询问我原因之前,先问问你自己的头脑吧。」
「……这种时候,一般人不会说『问头脑』,而是要问自己的心吧?」
「差不多啦!」
桃乐丝环抱膝盖,尽可能地把全身缩成一团。
「虽然身为母亲的女儿,但是我的胸部不大。我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为什么突然转换成这个话题呀?」
「我在说话时随时都能转换不同的话题。我偏要转换话题。」
「真是名随心所欲的旅人吶……」
「一大清早的,而且明明还有旁人在场,你居然和梅莉做出如此下流的事。」
「啊……?你说谁?」
「不纯洁、骯脏、猥亵。万万没想到卡尔亚居然是这种人。」
「不、等一下。」
「正确来说,应该是我万万没想到卡尔亚居然会下流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说呀,你应该是有所误解吧?梅莉小姐只是在帮我包扎伤口而已。」
「伤口……?」
桃乐丝抬头仰望卡尔亚,频频眨著蓝色眼睛。
紧接著弹跳起身,啪嗒啪嗒地开始触摸卡尔亚全脸。
「伤口?在哪里?会痛吗?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如你所见,脸部毫发无伤唷。」
「那么,是耳朵吗?」
「耳朵也没事。」
「脖子?」
「脖子也——好……好、好痒啊!」
「那么到底是哪里?这里?难道是这里?这里呢?」
「哇啊!不、不准乱摸奇怪的地方!」
「因为我不知道伤口到底在哪里嘛。」
「肩膀啦,左肩!你也看见了吧?梅莉小姐刚刚在帮我包扎伤口——」
「啊,说的也是。我都忘了。」
桃乐丝轻轻触摸卡尔亚的左肩。为什么她的触摸方式显得如此谨慎而拘谨呢?仰望卡尔亚的眼神,彷佛在担忧世界毁灭一般。
「……会痛吗?算了,你不用回答。即使疼痛也要忍耐,从来不喊疼。卡尔亚就是这种人。」
「那种事——你根本没资格说别人吧?桃乐丝也会忍耐……」
卡尔亚低垂双眼,搔了搔头。卡尔亚不认为自己是个凡事强忍的人。桃乐丝反而才是真正不喊苦、不喊累的人啊。
魔王家成员、桃乐丝的家族与亲属,奋力抵抗帝国军直到最后一刻,无一幸免。即使在成功脱逃以后获知这项消息时,桃乐丝虽然深受打击,却没有表现出慌张失措的模样。
是身为享誉盛名的名君——魔王雷德•塔德•安特那尔之女的缘故,抑或是本身天性使然呢?无论原因为何,桃乐丝远比外表所见要坚强得多。
不过,这份坚强却是一把双刃刀。挥舞这把双刃刀的桃乐丝偶尔会将自己置身险地,而且很有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
所以除了帝国的追兵以外,卡尔亚还必须保护桃乐丝免于被那份危险的坚强所伤害。
「桃乐丝。」
卡尔亚握住正在触摸左肩的桃乐丝的手。
「我在想呀,我们果然不该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咦……」
桃乐丝瞪大蓝色眼睛,微微歪著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拥有自己的目的。为了达成目的,还是集中精神全力以赴比较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忘记那群被掳走的孩子们吧。」
「你说忘记他们?那种事——」
瞬间,桃乐丝有种想笑的冲动。实在是荒谬至极,想要一笑置之,却笑不出来。于是在嘴唇微微颤抖之后,桃乐丝面露怒目横眉的表情。
「我怎么可能忘记。因为我被关进相同的房间里,那些孩子们现在说不定还在那里。」
「或许吧。」
「才不是『或许』!」
桃乐丝甩开卡尔亚的手。
「那些孩子们还在那里。他们在哭泣。一直在哭泣。就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
「我知道他们很可怜唷。」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就算是我,多多少少也会有恻隐之心。不过,我们根本无法拯救他们。」
「为什么无法拯救他们?」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就算展开偷袭,光是救出你一个人就得费尽千辛万苦。经过昨天的那场骚动,不难想像敌人的警戒将会变得更加森严吶。」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不可能。」
「有可能。」
「不对,不可能。」
卡尔亚对著桃乐丝摇头。
桃乐丝泪汪汪的眼睛散发出淡淡光芒。因为魔王的女儿身上继承了据说在很久以前曾经称霸地面,被称为「妖魔」的纯正血统。
可以的话,卡尔亚希望那股能力永远不会再次觉醒。那股力量只会招来毁灭。如果无法完全驾驭并且正确地使用那股能力,一定会危害到桃乐丝自身安全。虽说是受伤,如果只是挫伤、擦伤等程度的轻伤倒还无所谓,但是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可以请你认清现实吗?我们根本没有帮助他人的余裕。我希望你在确确实实理解这一点之后,再采取行动。」
「这跟有没有余裕毫无关联。既然有人需要我们伸出援手拯救他们,我们就必须这么做。」
「这么做的话,你打算拯救多少人啊?」
「不管几个人都无所谓。对于眼前陷入困境的人们,我无法坐视不管。」
「这样不是没完没了吗?」
卡尔亚故意深深叹了一口气。
「或许你不想承认,不过只要人类继续存活于世,就一定会孕育出不幸的人。」
「那可不一定。」
「不,那是真理唷。例如,在这个国家里,贫穷人们挥汗工作赚取微薄报酬,有时还必须赌上性命铺设铁路。拜行走于铁路的火车所赐,富人们得以过著安逸生活。这种情况很不公平吧?」
「怎么想都觉得不公平。」
「那么,怎样才算『公平』呢?举例来说,只要所有人共享资源就可以了吗?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很难实行唷。」
「只要大家一致点头答应就好。到底哪里困难?」
「既然如此,假设我们决定所有食物、衣服、住处都由大家一起准备,而且统一所有物品的规格。全部的人都工作一样的时间,领取相同的物品。不过,你认为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吗?」
「如果决心要做的话,应该可以实现。天底下没有做不到的——」
「有生性懒惰的人吧?人群中或许也有体力较差、身体虚弱,或是无法工作的人存在。」
「这……可能会有吧。」
「如果那些人也和大家一样领取相同物资,其他人会作何感想呢?」
「你的意思是……」
「应该会有人说出『好狡猾』、『减少那个家伙的份量』这种话吧?」
「但是,已经规定大家都能领取相同物资,所以——」
「这样说就能让大家信服吗?真是如此吗?我认为总有一天人们会说出『还是舍弃这个做法吧』这句话唷。」
「……我完全听不懂卡尔亚到底想说什么。」
「总而言之啊,」
卡尔亚对桃乐丝微微耸肩。
「创造出富者与贫者的主因并不是『不公平』,而是人类本身唷。不公平充其量只是个结果而已。只要人类的人数众多,一定就会有人吃亏。」
「所以,有人遭遇到不公平的对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卡尔亚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个一个在意,根本没完没了。在世界各处,有无数的人们正在受苦。」
「我所说的并不是那些位于世界各地的人们。我想拯救出现在眼前的那群孩子们……」
「如果你是国王,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就能拯救那群孩子,那么我绝对不会有意见。一定会让你放手去做。不过,『拯救他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唷。」
「卡尔亚拥有足够的力量呀?」
「魔法并不是万能的。」
「但是,卡尔亚能做到一般人无法做到的事。」
「这句话,我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唷。」
「还给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你还是把自己当成特别的人。只要有那个意愿,你就能拯救他人。不是吗?」
「我才没有——」
「没有这么想?真的吗?完全没想过?」
「……我、有想过……」
「桃乐丝,你身上流有魔王的血统。在原本存在于世的六个古老王国之中,已经有五个国家被帝国毁灭。如今仅剩下『么祷野灵国』而已。在你体内流动的血统十分珍贵,但是严格来说,也仅只如此而已。」
卡尔亚将右拳摆放在胸口的正中央。拳头大拇指侧紧贴在胸口的这个动作,是如今已经亡国的雷贝尔塔德魔王国的敬礼方式。
「我是你的魔法师。保护你,护送你到阳国。我会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使用魔法。但是,我并没有能力帮助你实现愿望。」
「……我知道了。」
「你想说你不会再拜托我了?你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或许是被猜中心事的缘故,桃乐丝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不过,她依旧没有流泪。无论多么想哭,她也会强忍下来吧?
当然,卡尔亚不希望她哭泣。也不想让她哭泣。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也不愿让她遭遇非得强忍泪水不可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卡尔亚希望能像从前那样对于她的任性要求照单全收。对待外人亲切和蔼的皇女与她的玩伴,如同那个时候一样,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实现她的所有愿望。
因为,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桃乐丝也只能对卡尔亚一个人提出任性要求。
没有其他倾诉的对象。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真是的……」
卡尔亚胡乱搔著红色头发。这样真的好吗?自己也还在犹豫。但是,这一次卡尔亚真的束手无策。
「如果你还是听不懂的话,我会感到很困扰的。我们根本不该插手管这种不仅伴随著高度危险性、甚至毫无胜算的事情。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唷!」
「咦?」
「不保证一定能救出那群被掳走的孩子们。如果判断可能性为零,这一次就真的得撒手撤退。绝对不能再胡闹。」
「卡尔亚……!」
这一瞬间,卡尔亚有点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难道……自己被抱住了?
「呜、哇!?」
看来是这样没错。桃乐丝的双手环绕到卡尔亚背后,头部挨近卡尔亚的下巴附近不停转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什、等等、住手、放、放开、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拜托你,桃乐丝,放开我吧!拜托你……!」
「为什么?」
「因、因为很难为情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难为情呢?」
「桃乐丝为什么不会觉得难为情啊!?」
「我?啊……」
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桃乐丝用力推开卡尔亚,急急忙忙离开他的身边。从耳朵到脖子的整个脸部,全都变得红通通的。
「……对、对不起。我、吓了一跳、太高兴、所以、忍不住……」
「没、没关系……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
「啊!」
「欸?」
「你的左肩会痛吗?没事吧?」
「嗯、嗯嗯。没事……」
「真的吗?没有在忍痛?」
「没、没有啦!」
「不要对我说谎。」
「我没有说谎!」
卡尔亚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努力地调整呼吸。不管怎么说,连自己都觉得这副模样未免太过狼狈。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失去方寸。这样对心脏很不好,希望桃乐丝别再吓人。卡尔亚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反正我们也是非去不可。因为你的剑。」
「剑?」
桃乐丝触摸腰际。
「……啊。没有。我的剑!」
「那些家伙应该是在抓住你的时候,把剑没收了。」
「这么说来……杰克•拉法罗。那个人拿走我的剑。我……完全忘记了。」
「我在昨天晚上也没注意到这件事,与你同罪唷。这是他们一定会采取的防范措施,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老实说,当时根本无暇顾及这件事。桃乐丝。最重要的是救出桃乐丝。这个念头占据卡尔亚的整个心思。真是丢脸。
「那把剑一定得夺回来才行。而且那是弄丢的话,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东西。」
「嗯……这倒也是。你说得没错。」
「因此,首要目的是把剑夺回来。至于被掳走的那群孩子们,只是顺便唷。」
「我明白。我就答应让你这么做吧。」
「……就算你不答应,现实就是如此。无论如何——」
卡尔亚将双手置于胸前交叉环抱。虽然担心左肩的伤势,但是与昨天相比,伤势并没有持续恶化,而且勉勉强强还能活动。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吧。
「得想个办法才行。正面攻坚是最有勇无谋的举动,后门应该会加强戒备吧?我们又不是盗贼,就算悄悄潜入也……话说回来,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掳走那些小孩,还把他们关起来呢?」
「我记得杰克曾经说过……」
桃乐丝皱起眉头,用食指抵住自己的下巴。
「『商品』这个字眼……」
「……人口贩卖吗?」
卡尔亚低声嘟囔。即使只是说出口也会令人感到不悦的字词。
「帝国法律应该有明文规定禁止人口贩卖。在帝国的领域之中,所有的土地与人民皆为国有,公民也无法持有土地。只能向国家租借土地使用。不管是公民或浮民,所有人民皆是帝国的所有物,无论是谁都不可将其纳为私有资产。」
「不过,也是有人不缴交税金偷偷贩卖私酒。那些掳走小孩的人们有枪。在帝国中,持有枪械也是违法的吧。」
「只要没有被维持治安骑士团揭发罪行就不成问题。黑市马车也是如此。明明必须要取得许可并且缴交公路使用税,但是马车却在暗地里偷偷行驶。虽然藉由贿赂逃避稽查的情况相当普遍,不过——据说帝国对于人口贩卖的取缔特别严格。」
「可能有什么钻法律漏洞的方法也说不定。」
「有可能。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没有钱的人只会遭受到非人道的待遇。而且会视金钱的多寡而定,对于犯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帝国果然是个不好的国家,只会一直打仗。」
「所以你想说乾脆打倒帝国比较好吧?因此就要挑起战火?和毁灭我们祖国的帝国一样?」
「呜……」
桃乐丝抿著嘴,用双手抱头。
「……有没有不用发动战争就能打倒帝国的方法呢?」
「如果真的有那种方法的话,那应该只有魔法才能办到唷。」
「魔法……卡尔亚知道是什么魔法?」
「不,不是这样的——嗯……」
卡尔亚的表情扭曲。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不锐利的细针正在一针一针地刺向头的内部。
环顾四周之后,那股奇怪的感觉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开始变得紧绷。
桃乐丝露出惊讶神情。
「卡尔亚?」
「到我背后。」
卡尔亚将桃乐丝护在身后。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军人从巷弄的另一侧走过来。
「终于找到你们了。」
「真是纠缠不休吶。」
卡尔亚把手甲装备到双手上。不过,情况似乎有点奇怪。
「另外一个人呢?」
「她不在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出乎意料之外。
安娜玛丽没有拔出刀枪,高举双手。
「放心吧。我不会攻击你们的。」
「……你是要我们相信你吗?」
「要怎么做,你们才会相信我呢?」
「武器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我认为你最后还是会拿来使用吧。」
「好吧。」
维持高举右手的姿势,安娜玛丽拔出手枪放到地面。
接下来,将两把军用匕首置于手枪旁边。
「解除武装。这样你们能听我说话了吗?」
「如果要交谈,这样的距离似乎有点遥远吶。慢慢走过来吧。双手继续高举著。」
「我知道了。」
安娜玛丽的态度,冷静沉著到令人恼火的地步。她是故意装出来的吗?还是认为敌人不足为惧呢?或许她根本没有把桃乐丝与卡尔亚放在眼里。
目不转睛地看著安娜玛丽走过来的身影,「话虽如此,我猜想得果然没错。」卡尔亚极为冷静地在脑海里思考著。她的年纪恐怕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年轻。至少比卡尔亚年长吧?作为一名军人,她应该累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对于她而言,卡尔亚毕竟只是个卖弄小聪明的小鬼而已。会被轻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双方距离约两公尺处,安娜玛丽停下脚步。
就在她停下脚步的前一刻,卡尔亚拔出短剑格利裘恩尔开始奔跑。
把刀锋对准咽喉刺过去。结果不出所料,安娜玛丽以偷偷藏起来的匕首挥开格利裘恩尔。卡尔亚紧接著伸出右脚踢向安娜玛丽的左脚。被躲过了。安娜玛丽往上跳起来,手持匕首砍向卡尔亚。
「你根本没有解除武装……!」
卡尔亚边后退边使用格利裘恩尔努力地弹开匕首。她的实力果然很强,绝对不是个使用小刀互砍就能打倒的对手。即使如此,卡尔亚还是打算奋力一搏。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安娜玛丽丢掉匕首,高举双手。
「……抱歉。这是我的习惯。」
接下来,往后退一步——彷佛想到什么主意一般,开始脱掉身上的军服。
不对,没有其他阴谋,她应该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隐藏武器而已。卡尔亚明白她的用意。尽管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脱衣服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不过,脱衣服的确是证明解除武装的唯一办法。
脱掉军服上衣,里面是一件衬衫,安娜玛丽开始解开扣子。
「等、等一下!」
「嗯?」
安娜玛丽停止动作。不过已经有好几颗钮扣被解开,安娜玛丽的胸前衣襟略微敞开。
看得见贴身衣物。那是被称为「内衣」的东西吗?不清楚。卡尔亚根本不懂女性内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