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近邻世界的身影(1 / 2)
十月十日,那一天终于到来。
午前九点十分,为了和千岁前辈去约定的地方会合,正准备离开家的时候,被母亲叫住了。
【这个是昨天傍晚时候到的,你给织原家拿点去?】
拿着没见过的包装箱,穿睡衣的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
【清子带的意大利特产,我们一家实在是吃不完】
【这点事你自己去送不就好了,我还赶急呢】
【有什么急事啊,这个时候出门,反正也是迟到吧】
要是平常的话是这样,但是。
【学园祭的点名实是在下午,哪有迟到】
虽然今天根本没打算去学校。
【一点不帮忙做家务活,就这么点事还不做一下?】
【就这点事的话自己做就好了。你今天不上班吧】
【就是因为不想化妆啊。你拿过去的话,我就不用出去了】
【我管那么多】
【真是,为什么总是这样不肯帮忙呢?】
母亲的表情僵住的样子,固执的把箱子放在门口。起身往回走的时候,身子有些踉跄。
让我确实感到母亲正在变老的光景,胸中一股难言的味道扩散。
【安奈酱这会儿应该在家,拜托你了!】
【喂!等等!】
不顾我的叫喊,母亲早早返回厨房。
【听到我说话了吗!我绝对不会去送的!】
大会出场的芹爱因为昨天在那住宿,今天不在家。芹爱不在的话织原家的门铃虽然我比较有勇气去按,但给我看这副脸色真是一点也不想帮忙了。
【自己送去!烂了我可不管!】
怒鸣的声音下返回来的是,母亲最近增加的咳嗽声。
为了养育我这样不成器的孩子,从早到晚的工作。
没有人感谢,没有人爱护,日渐老去。
这种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日常之中,母亲也能在某个地方感到幸福就好了。
从厨房传来的咳嗽声,像是故意的一样不见停下。
【这么辛苦的话,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抛下这句恶狠狠的话,出门的时候,任由自己的感情把门重重的摔上。简直是要把门弄坏一样的大力。钝重的声音和震动母亲应该都听到了吧。
这种事情即使做了也什么用也没有。没有人因此会得到拯救。
虽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只能任由自虐般的怒意一泻无疆。
焦躁中,加快了前往车站的步伐。
明明想要全力集中在营救芹爱的事情,早晨开始就被搞得心情这么不舒服。对我的期待最后也会变成失败,母亲为什么就不理解这一点呢。
因为母亲的愚钝,今天也从早上开始心情就陷入低谷。
……不,错的其实不是母亲。
我很清楚这点,非常清楚。
错的,一直都是任性的我。母亲所要求的,只是把东西带给邻居家而已。这种最朴实无华的事情。
只是想到就心情瞬间跌到低谷。
这种心情出去的话,重要的时候难保不集中精力。
强忍下愤怒和纠葛,调转回头。
只是把东西送过去不是为了刚才的暴言谢罪,也不是为了撤回一以贯之的态度。
略带点倔强的心理下返回家里,打开门的瞬间……
装着土特产的箱子前,蹲在那里哭泣的母亲。
没有想到的光景,让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落泪。父亲走之后,夜里一个人哭泣的样子我不知看到过多少遍了。但是,现在,眼前的哭泣……
我进门之后,母亲也没有抬起头来。
是什么意思嘛,是想说我做错了?
用哭来让我心理上感到负担?
枉我专门回来,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看这幅情景啊。
我不知该说什么,一把拿起箱子,就往门外走。
脚把门带上,走到大路上后,涌来一股轻轻的眩晕感。
为什么太阳光,总是这么不合时宜呢?
我又没有拜托,为什么要照得我眼睛生疼呢。
对于不成器的我的斥责,即使只是刚才那种含有演技的眼泪,也足够了。
脚每迈出去一步都像要了命一样,然而今天不能迟到。
拿着特产到织原家门口,按下门铃。
这个满是尘埃的门铃,我已经几年没按过了呢?
虽然明白芹爱和亚树那桑都不在,紧张还是难以抑制。
【诶,综士君啊。早晨好。这是要去学校?】
跟想的一样,出来的是姐姐安奈桑。
安奈桑看着站在门口的我,露出爽朗的微笑。
她没有上高中,也没有工作,虽然也许能冠上尼特族的称号,一直在家里做自己的事情吧。
织原家父亲的死去,不过是在十天之前。寂寥,痛苦,所有的伤疤都应该还没褪去。
【我家亲戚去了意大利,给我们买了土特产,正好有多的就给你们送点来】
【哇。谢谢——。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们可以吗?到底是什么?】
【诶,好像是吃的什么的……】
【哦,我要不要一个人偷偷吃掉呢。嘿嘿】
浮现出恶作剧笑容的安奈桑,和芹爱差的也太远了。
这样的笑容,芹爱也会在家人面前露出来吗。
【那,我先走了】
【唔嗯。谢谢。向你母亲问好】
安奈桑平常的一句问候让我心中再次起了波澜。
她的这句话我无法传达给母亲。这是在明显不过的未来。
2
坐上电车,来到集合地白新站。
明明还没到约定时间,千岁前辈又已经在那里了。然后,还有一个人。根本没在意我的到来,雏美和千岁前辈在争论着什么。
【真是搞不懂你诶。都说了我这边没问题了】
【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能决定的。我们应该做的是为了那个时候全力以赴】
【所以我不是说了为了全力以赴才跟来的吗。综士和前辈的阴暗二人组实在让人担心,所以我来帮忙了】
都过了一晚上,这两人还在吵啊。
【综士。你也说几句。她是不是不应该跟着我们来】
【……放弃吧。这家伙是根本不听别人说话的女人,前辈你也应该很清楚吧。我实在没有说服她的自信】
【看来还是综士识大局些】
【而且芹爱的死是在傍晚。正确的时刻虽然不知道,至少事件的发生不是晚上。古贺桑从钟塔上掉下来是夜行祭的时候,把芹爱救下来之后再回白鹰高中也可以】
【怎么样。不过我的计划已经很完美,倒没有再回来的必要】
我是真的放弃了。
【……随便你,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
千岁前辈无奈的一句话,终于给这场争论划上句号。
成功解救芹爱和古贺桑,顺利迎来明天的话,这两人会以什么样的容貌来和解呢。昨晚,雏美可是把活动室里的时钟搞得一团糟。和解之后又是一场大战吧,不过如果真的能迎来明天的话,对我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了。
不找回一骑的话,结局就无法圆满。
但要说,没有完成守护芹爱的任务的话,大概这个人生就再也没有意义。
坐上新干线之后,雏美始终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对流泻过窗边的景色一惊一乍的同时,嘴里还不忘嚼着糖果。
雏美好像因为得了流感,没有参加成中学二年级冬天举行的修学旅行,做新干线好像也是第一次。
【新干线比电车摇滚多了。律动也完全不一样】
这家伙在说什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雏美主张一到站,先去那家西餐厅吃午餐。
这家伙就没有紧张感这种东西吗。现在哪还有空去这种地方吃午餐。在我们力主要先去会场踩点之下,雏美不情不愿的在便亭买了便当发散食欲。
和预想一样,正午过一点到达田径选手权选拔赛场。
出场选手不是艺人。会场内也没有对观众的限制,稍走一点,就发现了选手的等候室。
比赛结束后芹爱的动向无法预测。可能一个人回家,当然也有可能一直被送到车站。
但是,为了换衣服,至少应该会返回等候室一次。看好这的话,接下来的行踪也应该没有问题。
踩完点后前往观众席。
大会手册上,记载着下午三点钟开始的女子跳高选手名单,芹爱的名字赫然在列。
仔细的看下去,除了芹爱还有四名高中生。【资格记录】和【个人最好成绩】里,芹爱拥有超过自己身高的记录。再怎么看,都是让人瞠目的成绩。
跳高需要多少时间我并没有概念。总共十九名选手也不算少,但直觉上感觉应该不会话太多时间。
今天的目的,是在比赛结束后一直盯着她。但要说对寂静开始的大赛的兴趣当然也是有的。
这可已经不是高中学生的运动会。而是东日本田径选手选拔赛,所以当然会有奥运会等级的选手参加,芹爱的实力究竟是在哪个等级,对于每天放学后看她练习的我来说,确定这件事不可能没有吸引力。
3
比赛规定时刻前,女子跳高出场的选手出现在台上。
怕她看到我们之后会影响心情和发挥,于是我们挑了一个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集中注意力,盯着一个个上场的选手。
为了一览她的英姿,高精度的镜头和照相机都拿来了。但是,就是在这么精密的仪器下,还是没有看到芹爱。
【……上场的只有十八个人那】
【给我看看】
从千岁前辈手里夺下望远镜,雏美看了起来。
【真的诶。没有她。她应该是第三个跳吧】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就是为了追踪芹爱的动向大老远的跑来这里,结果最重要的芹爱却没有见到。
不安和恐怖,已经开始在胸中激荡。
【马上进行确认】
【确认是找主办方吗?】
【只是一个观众的话恐怕不会回应。给学校打电话,问班主任】
【但是要怎么问……】
【随便都行。恩……比如这样。就问学园祭是几个学分。是作为学校活动记在别项里,还是和综合学习一起算之类的。这么对你回答后,你就问可以缺席吗。教师在立场上肯定会说不行。然后这时候就可以报出她的名字。来参加比赛的话,那今天就应该没有学分,如此一来就可以确定有没有来了】
【果真前辈对这种阴暗面的东西很在行啊】
眼下这个状况也不忘挖苦人的雏美,可惜现在没有人有空理她。
回到已经听不到欢呼声的过道,打通了电话。
从结果来说,遵从千岁前辈的提案可以说是正确的吧。
通话结束回到观众席比赛已经开始,但那对我们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
【说是昨天就身体不舒服,在家里休息的样子】
【那我们在这岂不是……】
【马上回去!一定要在傍晚前看住她】
千岁前辈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这种情况,连同我的行李一起装好。
飞奔进入出租车,换乘电车,奔向新干线的车站。
芹爱的死如果没能阻止的话,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为了早点回去,我们应该是用尽一切手段,但想来新干线还是最快的方式。而此时最难熬的就是一定要等到开车时间。
神经几乎要崩坏的候车时间后,新干线缓缓开出。
新干线的乘车时间,大概是四十分钟。
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到的时间都不会变。然而焦躁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抑制,一分钟也坐不下来。
【我说,要不要吃点便当?】
焦躁感中眺望车窗外后退景色的同时,雏美没事儿一样的声音问道。
【中午吃的便当味道真不错呐。不知道车里有没有卖的】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吃饭】
芹爱死的话是我,古贺桑死的话是雏美,会开启Time Leap,所有一切就会白费,再次开始新一周目的世界。
【但是你们现在急到的时间也不会提前不是,趁着还能吃赶紧吃一点不对吗。今天晚上可是个长夜呐】
知道她的意思,但还不能完全理解。
我要是雏美的话,应该今天一天都想看住古贺桑。
【我去找找车里有没有卖便当的。综士和前辈也要我带一份吗?】
我中午是在便亭买了饭团,千岁前辈依然只是嚼着巧克力。中午也没怎么吃,按说现在确实有一点饿了,但是……
【我不需要】
【我也算了。大脑转动只要补充糖分就够了】
【之后喊饿,我可不分给你们哦】
抛下这句话后,食欲旺盛的雏美往前一节车厢走去。
先不说我,前辈确实应该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刚才我是不是应该拜托雏美买一份来。
【……我希望综士能记住这些】
雏美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千岁前辈认真的看着我。
【保护织原芹爱之后,我们接下来就要去帮助雏美,这样的想定下,我要先警告一声。雏美没有和我们说真话。我们不知道她那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她自己编的】
【就像她说古贺桑是她恋人一样对吧】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除了和Time Leap相关的情报,我对其它说辞都持保留态度。古贺将成死亡的时间,地点,原因,不仅是这些有问题。甚至是导致她Time Leap的人物,我现在都觉得值得怀疑】
【……你是说古贺桑的死不是Time Leap的导火索?】
【但如果在这点撒谎我们是没办法帮她的。我不希望雏美会有那么不明智】
说起来,确实。
连谁死是谁都不知道,是没办法帮忙的。
【关于古贺将成死亡的描述,她说的很详细。要是说谎的,直接说从房顶上落下就好了,没必要说是从钟塔上摔下来。如果认为死的是别人的话,确实考虑太过了,但我们多用点心总是没错的】
同是想要阻止Time Leap的雏美和我。怀疑对方虽然心里有点过不去,但正如前辈所说,说过一次谎的人,就不可能再完全相信。
人心难测。
他人的痛苦再怎么样也只能是他人的痛苦。
正如我不愿说出和芹爱的过去一样,正如千岁前辈不愿说出对死亡敏感的理由一样,雏美说谎也一定有她的理由吧。而尚无法察觉出这个理由的我,只能任由自己向怀疑靠拢。
雏美一副毫无忧虑的表情大口吃着便当。
【再怎么急到八津代町也五点了】
用手机确认了电车的到站时刻,千岁前辈小声说道。【当然最好是跟踪的时候不要让本人发现,但现在是紧急情况。综士,现在该你了。直接给本人打电话。织原家的电话你知道吧?】
【……不知道】
其实是知道的,只是给芹爱打电话怎么样也办不到。根本就不可能相信我的话吧。不管再怎么忠告,说不定还可能会起反作用。
【综士,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撒谎。但现在没时间确认你说的话了】
前辈从兜里掏出写着数字的笔记本。
【这上面是织原家的电话,下面是织原芹爱的手机后妈。就是为了应对眼下的状况事前调查好的】
千岁前辈看看手表。
【已经四点四十五了。状况可能随时发生。综士,打电话吧,如果到现在了你还是没办法开口的话,那没办法了就交由我向她说明】
渴望保护芹爱的心情最迫切的是我,然而一直从必须面对的地方不断逃避的也是我。把所有向芹爱坦白,那绝对是把地球上最卑微的想念向对方告白。因为如此深刻的理解,所以一直以来甚至不愿将其作为选择之一里考虑。
然而,最终,任何借口都不通用的情况到来了。
想要救芹爱的话,逃避已经不再被允许。
【……明白了,我来打电话】
我几乎要消失的声音后,千岁前辈凝重的点了点头。
现在,这节车厢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
一个一个按下前辈笔记上的数字,把耳朵靠近手机。
输入的是织原家的电话号码。打手机的话,肯定会被追问为什么知道手机号的吧。现在是尽可能避免这样弹劾的语言。
连从什么开始说起也不知道,只是如死刑倒计时一样的呼出音澄澈着耳朵。
五次响铃后,电话接了起来。
【喂,这里是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