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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人群中腐坏(2 / 2)


“当然,我一定会诊断出你的病因。”



3



“您还好吧?”



走在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的中央街道上,我问向一旁的人。那个人脸色苍白,显得极为痛苦。



“……我不好。”



鹰央挤出一丝濒死的回答。约十五分钟前,鹰央领着宫城姐弟两人离开公寓,昂首挺胸地步行前往涩谷站。然而,随着靠近车站,行人越来越多,鹰央的表情逐渐阴沉,抵达中央街道时已是满头大汗,脸上不见血色。看样子是因过度集中于“在人群中腐烂”之谜,而完全忘记了自己也不喜欢混在人群里的事实。



“那个,您不舒服的话,我们还是回家里吧。”



刚离开公寓时还在担心弟弟的椿,这会儿已经开始顾虑鹰央的身体状况了。



“不……不用。现在回去的话,就白来这儿一趟了……要确认身体是不是、真的烂掉了才行……”



鹰央的声音有气无力。她对“谜题”的执着实在很可怕。



脱离了中央街道,我们又被卷入等候信号通过全向交叉路口的人群中。路口对面便是涩谷站。



“怎么样?身体有什么异常的现象吗?”



我问向走在一旁的辰马。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脸色却比鹰央的好许多。



“不,现在还没有……那个,我不要紧的,还是多关照一下天久大夫吧。”



穿着皮革套衫的辰马低声回答。



“嗯,确实……”



我回答。与此同时,我被猛地一拽外套,险些失去平衡。扭过头,只见鹰央正用双手揪着外套靠近口袋的部分。



“鹰央老师,您怎么了?”



“……我想吐。”



“哎、您、您等一下,你往哪儿吐呢!您别啊!”



“可是……吐在大街上,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那也别往我衣服口袋里吐啊。呃,路口对面有咖啡厅,我们进那儿去吧,那里面人少,您可一定要忍住啊。”



我急切地说服,鹰央无力地点了点头。信号灯变绿,霎时,候在路边的数百名行人一齐迈开了步子。



“来,走吧,鹰央老师。”



我说道。鹰央这才摇摇晃晃地开始向前走去。哎,这还怎么观察辰马的症状,总之先带她去人少的地方,不然(我的外套)就要遭遇不幸了。



带着鹰央走过人行横道的一半时,迎面来了一个摆弄着手机的男子,正要从我和鹰央中间穿过。不等我反应过来,我们便与他撞在了一起。踉跄的鹰央顿时与我拉开了距离,被淹没在人群的洪流中,徒留耳边微弱的呻吟。



“啊哇哇~”



“鹰央老师!”



我踮着脚尖张望四周,但她的身影已无处可寻。哎,她个子太小了。试图追赶,但行人这么密集,我连步子都迈不开。



“啊、啊、啊啊……”



突然,身边响起了一声呻吟。我反射般扭过头去,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只见辰马将双手举至眼前,正不住呻吟。手指的尖端已变成墨青色,像极了腐坏的样子。



“辰、辰马……”



椿的声音在颤抖。这时我注意到,辰马不光是指尖,连耳朵尖也开始发黑了。在我的注视下,墨青色的范围逐渐扩大,从指尖到第一指关节,从耳廓到外耳。



“呜哇啊啊啊啊——!”



辰马惨叫着,转身逃离。他强行拨开人群,朝中央街道的方向跑去。



“辰马,你等一下!”



椿大叫,然而辰马的身影已消失在人海中。我看向信号灯,绿色的图标正在闪烁。



“椿小姐,麻烦您去找一下辰马,我去把鹰央老师捡回……哦不,找回来,然后再去您家里。”



听我说毕,椿点点头,朝着辰马消失的方向走去了。我转身朝相反方向迈开步子。



“鹰央老师~您在哪儿呢~?”



走过人行横道,我回望着四周叫道,然而满脑子里都是方才指尖和耳朵变成墨青色的一幕。



“手指和耳朵‘烂掉了’对吧。”



“是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细胞坏死,但至少看上去是那样的。”



听着一旁鹰央的提问,我点头回答。与椿分开后数分钟,我便在忠犬八公像的旁边发现了鹰央。完成回收上司的任务后,我尽可能挑人少的小道走,带着鹰央回到了宫城姐弟的公寓。被发现时缩成甲壳虫的鹰央随着周围行人变少,心里逐渐恢复了能够提问的余裕。



“这下,至少就可以排除掉因惊恐发作而产生幻觉的可能性了。”



鹰央的脸庞带上了一丝红潮,大概是因深入“谜题”而感到兴奋。



“真有那种进入人群身体就会烂掉的病吗?”



“现在还说不准是不是人群导致的。”



“但是,他在老家的时候,包括到姐姐家公寓附近外出,不是说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吗。涩谷站周边和那儿的区别,也就只是人多了点而已吧?还是说,车站旁边真的有只对辰马的身体产生作用的某种毒物吗?”



“谁知道呢。”



说着,鹰央扬起了嘴角。



“……鹰央老师,您该不会是已经明白辰马身上出现的问题了吧?”



“嗯,我有一个假说,但也只是猜想而已。”



“是什么假说?”



我迫不及待般问道。鹰央竖起了左手的食指到唇边。



“还不能告诉你。假说只有经过实验验证才有意义。哦,总算是到了。”



抬起头,眼前出现了宫城姐弟居住的公寓楼。



“很好,那我们这就来验证一下,我的假说是否正确吧。”



鹰央兴高采烈地说着,快步走向建筑楼,全然不见刚才软绵无力的样子。



来到宫城家门前,按响门铃,椿为我们打开了门。



“天久大夫,您还好吧?”



“嗯,我很好。宫城辰马怎么样了?”



不顾椿担忧的神色,鹰央窥向室内。



“……他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椿回答着,垂下目光。



“烂掉的手指和耳朵呢?”



“我回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样。不过,他本人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是吗。总之,我先跟他聊聊看。”



鹰央脱掉运动鞋,穿过椿身旁,进入家中。“呃、那个……”椿显得困惑,但鹰央没有理会,径自消失在客厅门后。“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也跟着踏入屋内。随椿进入客厅,只见鹰央正站在里面的一扇门前。



“这就是宫城辰马的房间吗?”



听到提问,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鹰央转身开始用力敲门。



“喂~出来一下,我要给你看病。”



不见回答。这很正常,毕竟自己的身子才刚刚出现了那个症状。鹰央不满地嘟着嘴,继续敲门。



“快点出来,我大概知道你得什么病了。”



“真的吗!?”



屋内传出叫声,下一瞬,房门猛地被打开。只见辰马从中跳出来,他的手指和耳朵已经恢复了正常。



“嗯,是真的。不过,为了验证我的诊断,需要做点检查。”



“没问题,做什么检查都行!只要您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病!”



辰马向前探出身子大叫。



“不要那么着急,这事儿三两句话说不清。不过,这屋里有点闷啊。”



鹰央深吸一口气。椿立刻来到窗边。



“不好意思,需要开窗换气吗?”



“在那个满员车厢里一样的地方待了好久,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光开个窗不顶用。话说这个楼的楼顶能不能上去?”



“您说楼顶……吗?上倒是能上去,不过这楼不算高,周围也没什么景色啊。”



椿不解地皱眉。



“没关系,能上去就行。”



说着,鹰央冲我笨拙地一眨眼。



“那我们就在星空下诊断吧。”



4



“……鹰央老师,您去哪儿了?”



“到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这个来。”



听我发问,从消防通道爬上来的鹰央举起双臂。她的手被毛衣长长的衣袖像手套一样包裹住,中间夹着一罐热可可。原来只是去买了热饮。约十分钟前,我、鹰央和宫城姐弟一同来到公寓楼的顶部。鹰央丢下一句“在这儿等一会儿”后,便不见了身影。



“您就买了一个吗?”



我问道。鹰央歪着头,显得很不可思议。



“一个还不够吗?”



“……好吧。”



我轻声叹气,收紧了外套的衣领。寒冷的夜空下,栏杆环绕的楼顶只有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我们被迫等候却不明原因。真希望她至少能学会给每个人都买一罐的体贴。



“麻烦您快点解释一下吧,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辰马问道,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耐烦。



“再等一会儿,来这儿还没到十五分钟呢。”



“我现在就想知道身体烂掉的原因!”



“好好好知道啦,你冷静一点。”



鹰央蹲下身,将热可可的罐子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了腰包。里面塞了注射器、采血管(spitz)和止血带等用于抽血的器具。



“您是要抽血吗?”



我问道。“嗯,没错。”鹰央回答着,拿出那些器具,塞到我的手里。



“可之前的医院不是已经做过血常规了吗。而且,这儿这么暗,我看不清血管啊。还是回到房间里再……”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我要你在这儿抽血,你照着做就对了。”



鹰央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地回答。相处八个月的经验告诉我,不论我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呃,不好意思,我需要在这儿给你抽血,行吗?”



“哎……”



辰马像是无可奈何一般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困惑。我刚来到辰马身边,却被鹰央叫停。



“等等,现在还不行,再过一会儿。”



“再过一会儿?您是要等什么……”



“啊、啊啊啊……”



我的话语被一阵凄惨的叫声打断。只见辰马举起双手,他的面庞因恐怖而极度扭曲。我不禁瞪大了眼——电灯微弱的照明下,他的指尖明显地变黑了。仔细一看,两耳的轮廓也开始变成青色。



“啊、天、天呐……”



辰马慌忙朝着消防通道跑去。



“站住!”



猝不及防地,鹰央大声叫道,其魄力足以令辰马停下脚步。他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动作僵硬地扭过头朝我们看来。



“放心吧,你的手指不会马上腐烂断掉的。我们要在你这个状态下抽血,这才是重点。”



“我、我没在人群里,可……为什么……?”



辰马费解地嘟囔,声音显得沙哑。



“这从一开始就跟人群没啥关系,是有别的原因。小鸟,该你了。”



“我、我在。”



听到她一声令下,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我一下子挺直了后背。



“磨蹭啥呢,给他抽血啊。快点。”



“明、明白了。辰马,麻烦你脱掉上衣躺在这儿。有点冷,稍微忍一下。”



“咦?呃、好的。”



辰马目光游离着,但还是回答了一声,脱掉皮革套衫,有些犹豫地仰面躺下。在这过程中,指尖的墨青色依然在向指根部扩散。要抓紧时间才行。我跪下来,迅速将止血带系在辰马的上臂,很快静脉便凸显了出来。好在他的静脉较为粗壮,在昏暗的楼顶也看得清,减少了抽血的困难。



用酒精棉擦拭皮肤消毒后,我将针头刺入静脉。感觉到针尖穿透了血管壁后,我开始用单手拔出活塞。然而不知为何,手指感受到一股抵抗,没能抽出血液。



“哎?”



我增大了力气,可活塞依旧不为所动。为什么?针头明明扎进血管里了啊。



正当我困惑时,鹰央已经在身旁也跪了下来,将热可可的罐子贴在扎针部位的附近。



“鹰央老师?您这是干什么?”



“少废话,认真抽血。”



“那个,这血怎么抽不出来……”



就在这时,指尖感受的阻力忽然消失,活塞顺滑地移动,血液随之流入了注射器。



“咦?”



我不解地眨了眨眼,但还是完成了抽血,松开止血带,将血液移入采血管中。



因为易拉罐贴到皮肤上,所以能抽血了?难道说,她买热可可,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热可可接触到皮肤,就抽到血了。这个,该不会是……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疾病的名字。



“这下就明白你的身体‘腐坏’的原因了。”



鹰央表演杂耍般将热可可的罐子抛向空中又接住,挺起胸得意地说道。



“真的吗!?”



辰马立起上身叫道。鹰央竖起左手的食指。



“嗯,你得了冷凝集素综合征。”



“那个……您差不多该解释一下了吧?”



看着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热可可小口啜饮(到头来还是被她自己喝掉了),辰马问道。数分钟前,揭开辰马病因的鹰央只是说了一句“这儿太冷了,我们回屋里吧”辰马和椿恨不得马上就听她解释,但还是面露不满地照做了。



“我不是说了吗,冷凝集素综合征。这就是你在人群里‘烂掉’的原因。”



喝完热可可,鹰央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



“那个……您说的冷凝集素啥的,到底是什么?”



椿有些担心地问道,辰马的脸上也浮现出不安。这也难怪,毕竟他们从未听过这个疾病。



“冷凝集素综合征是自身免疫导致的一种溶血性疾病,可分为原因不明的原发性和血浆感染等导致的继发性两类,不过看你症状这么明显,应该是原发性。一般来说,患者发病的年龄偏大。”



(永琳:此病属于冷抗体型自身免疫性溶血性贫血(AIHA),分为慢性原发性和急性两类。慢性原发性冷凝集素综合征又名可逆性低温冷凝集素症所致慢性溶血性贫血,临床上少见,集中于中年人及老年人。急性冷凝集素综合征为冷凝集素效价增高所致急性溶血性贫血,常见于肺炎支原体肺炎及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也可发生于巨细胞病毒感染、梅毒、盘状红斑狼疮等。)



将空罐放在茶几上后,鹰央竖起左手的食指,开始了说明。



“自身免疫……?溶血……?”



听到过于专业的术语,椿和辰马皱起眉头。



“呃,意思是说,因为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导致血液里的红细胞遭到攻击被破坏了。”



我用大白话解释。宫城姐弟懵懂地点了点头。



“冷凝集素综合征的患者体内存在一类抗体,当受到寒冷刺激、即周围温度下降时,会和红细胞结合,使血液凝固。简单来讲就是,冷的时候血液会冻住。”



(永琳:冷抗体又称冷凝集素或冷凝素,为一类免疫球蛋白M(18M),由单克隆B细胞所生,最适反应温度在30℃以下。高效价的冷凝集素在低温时有凝集自身红细胞的作用,成堆的红细胞可阻塞周围毛细血管,红细胞也因而破裂。患者受寒诱发溶血性贫血,伴有血红蛋白尿及手足发绀和肢端疼痛(雷诺现象),提示本病诊断的可能性,血清冷凝集素效价增高可确诊。)



“那,我的身体烂掉,其实是……”



辰马睁大了眼睛。鹰央左右摆动竖起的食指。



“那不是烂掉了,只是血液凝固导致毛细血管堵塞而缺血。没有了血液提供氧气,组织就会因缺氧而变成墨青色。你看到颜色的变化,就误认为是腐烂了而已。”



“这……是真的吗……?”



辰马颤抖着声音问道。



“嗯,不会有错。这个疾病的特征之一就是,当温度升高,抗体就不会继续和红细胞结合,血液恢复流动状态。你在涩谷站发病,跑回到房间里症状就消失,是因为跑动时身体发热。刚才也是一样,房间里足够暖和,回来后你手指的颜色就恢复正常了,对吧。”



闻此,辰马看向自己的双手。如鹰央所言,他的手指只有指尖仍略微发青,变色的范围已经小了很多。



“顺带一提,刚才抽不出血也是因为冷凝集素导致血液凝固,所以用热可可罐加热抽血部位附近,就能抽出血了,这也是这个疾病的特征之一。”



“但我每次发病都是在人群里面啊。天冷的时候,我也去涩谷站以外的别的地方,但没出现过这种症状。”



辰马似乎仍没有被说服。



“冷凝集素导致血液凝固通常只发生在温度降到三十二摄氏度以下的时候。人是恒温动物,就算外面天冷,体温也不会跟着下降,只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后,肢体末端的血管会自动收缩,以减少热量的散失。说得简单点,为了保持身体中央部位的温度,手指、脚尖和耳朵的温度会下降。你从这儿走到涩谷站要大概二十分钟,这么长时间暴露在室外,耳朵和指尖的温度就差不多降到三十二度以下了。你最开始发现‘身体烂掉’,也是在室外站了二三十分钟之后吧?”



在鹰央的质问下,辰马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是的……出了涩谷站,我因为来到东京很感慨,加上看到那么多人,在外面站了挺长时间。”



“结果,你的体温下降,血液发生了凝固。碰巧那个时候你站在人群里,结果你就以为是人群导致你的身体‘烂掉’。在那之后,你去涩谷站附近时出现同样的症状,也是因为从这儿走到涩谷站需要的时间和你的毛细血管降温需要的时间一样长。去附近的超市和医院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你的指尖和耳朵也没有降到那么低的温度。”



“可这就有点奇怪了啊。”



我察觉到一丝疑问,不由得开了口。“奇怪什么?”鹰央侧眼朝我瞪来。



“因为他说在来到东京之前从来没有出现症状啊。正常想的话,冬天在室外长时间步行并不稀奇,可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发病,偏偏是来到东京之后才第一次发病呢?”



“哦,就这事儿啊。”鹰央不耐烦地挠了挠头。“你看看他们的姓氏,还猜不到为什么吗?”



“姓氏?”



我不明就里地反问。她十分做作地长叹一口气,转头面向宫城姐弟。



“你们的老家是在冲绳,对吧?”



听到鹰央发问,我“啊……”地叫出声。



“呃、对,是的,在冲绳的一个离岛上。”



见椿颔首,鹰央满意地扬起嘴角。



“你看吧。宫城这个姓多见于冲绳,你们是冲绳人的话,来东京后第一次发病也就不奇怪了。”



“是因为气温……”



辰马半张着嘴愣愣地嘟囔。鹰央点了点头。



“没错,冲绳气候温暖,人的体温不会降到让冷凝集素产生反应的温度。所以在来到东京,遇到在冲绳从未体验过的寒冷空气后,才出现了冷凝集素综合征的症状。”



像是说“证明完毕”一般,鹰央挥动竖起食指的手。听到昭然揭开的真相,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少顷,辰马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寂静。



“那、那个……我之后该怎么办?这病能治好吗……”



“很遗憾,根治冷凝集素综合征的方法,目前还没有。”



听到鹰央的回答,辰马痛苦地皱起面庞。



“那、那,我以后就不能待在东京了吗?我想在东京搞音乐,这是我的梦想,所以努力打工攒钱来到这儿……结果要放弃……”



他握紧了拳头。椿悲切地看向弟弟。



“用不着放弃。”



鹰央挠了挠头回答。“咦?”辰马愣愣地问道。



“冷凝集素综合征没法根治,但也只是会造成轻度溶血,指尖和耳朵发黑发痛,一般不会产生很严重的问题。而且,想避免发病也不难,只要保持身体暖和就行了,尤其是指尖和耳朵。”



“那、那是说……”



辰马眨了眨眼。



“天冷出门的时候不要穿那种皮夹克,换上厚实一点的衣服,戴上耳罩做好保暖。兜里再揣几个发热贴,万一出现症状了就马上贴上去。”



“这、这样就行了吗?”



“嗯,做好保暖是应对这个疾病最重要的措施。而且再过一个多月,东京也会转暖,直到下一个冬天到来之前,你都不用担心会发病,走到涩谷站身子也不会烂掉。”



“啊啊……”



辰马双手掩面,不住地感叹。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目光中是无限的温柔。



“太好了呢。”



看着相互依偎的姐弟俩,我轻声念道。鹰央则是皱起了眉头。



“管他身子会不会烂掉,我可是打死也不要再去那种人多的地方了。”



*



两天后的早八点半,我拿着一张纸来到位于天医会综合医院楼顶的红色砖瓦房的房门前。这儿正是鹰央的“家”,兼作为综合诊断部的医局。



“早上好。”



一边问候着一边推开门,只见穿着手术服的鹰央正趴在沙发上,看着一本厚厚的图鉴。书的封面写着《深海生物大百科》。她看这个干嘛?



“早。”



鹰央将图鉴放到一边,冲我抬起一只手,依旧是趴在沙发上。



“辰马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来到她的身边,将手中的化验单递给她。前天晚上,送鹰央回到医院后,我将采集到的辰马的血液提交给了临床化验科。今天早上来看,发现结果已经出来了。



“哦,怎么样?”



鹰央甚是开心地接过单子。



“和您猜的一样,冷凝集素试验阳性,应该是冷凝集素综合征没错了。”



(永琳:慢性冷凝集素综合征的发病与寒冷关系密切,用抗补体C3或C4的抗人球蛋白血清作直接Coombs试验呈阳性反应。)



“是吗。那就照之前说的,给宫城辰马的初诊医生写一下回信,附上这个化验单。只要做好保暖措施,其它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的病,去离家更近的那个医院看就好了。”



“明白了……我回头写信发过去。”



听我回答,躺在沙发上的鹰央略一歪头。



“怎么啦?你好像很没精神啊。”



“您想多了……”



听着嘴里说出的话语,连我自己都觉得有气无力。鹰央继续歪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嘴角逐渐上扬。



“你该不会是还因为被宫城椿甩了心里难受吧?”



“我才没被甩!”



“哎呀,不要那么消沉嘛。你被女人甩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从沙发上轻快地站起身,咯咯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都说了那个不是被甩,您就别瞎操心……”



我蜷着身子,回忆起两天前的事情。



诊断了宫城辰马的病因后,椿送我和鹰央来到投币式停车场。互相道别后,我刚要坐进车里,突然鹰央在耳边悄声问道“哎,你不去跟她约个饭吗?”一开始我只是将她作为患者家属看待,但在鹰央再三的劝诱下,我不由得动了心思,朝站在这边的椿靠近,准备邀她共进晚餐。



我正要开口,这时鹰央在一旁抢先提问。



“对了,你说四月份的时候要搬家,那是为什么?”



听到提问,椿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我要和男朋友结婚了,准备四月份搬到新家。”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朝鹰央投去责备的视线。



“老师您早就注意到她要结婚了是吧。”



当天因为种种突然而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但事后一想,鹰央的行动显然是早有预谋。



“当然。”她笑容满面地回答。



“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宫城姐弟的公寓里放着冲绳度假村的宣传册。他们本来就是冲绳人,没必要去那种地方,但如果说是要举办婚礼就说得通了,毕竟要叫亲戚的话,还是在本地方便一点。而且,仔细观察客厅,里面还摆着和婚礼有关的杂志和礼堂的介绍手册。由此可以确定,宫城椿很快就要结婚了。”



“那,辰马说的‘这样下去的话,姐姐就……’是指那样下去的话,椿小姐就没法结婚搬到新家去的意思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鹰央点点头,抓起挂在沙发扶手上的白大褂,披在身上。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好了,该去上班了。”



来到门口,鹰央打开大门。一股温暖的风灌入室内。



“今天挺暖和啊。春天快到了。”



我嘟囔道。鹰央转过身,扬起一边的嘴角。



“你的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都说了用不着您操心。”



看我恼怒地摇头,她笑得更开心了。



“好啦,别烂着一张脸了。”



(本章参考文献:胡品津, 谢灿茂 编. 《内科疾病鉴别诊断学》第六版. 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