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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te.03 溺死在密室的男子(2 / 2)




「为什么要尽快?」鹰央显得更疑惑了。



樱井带著严肃的表情沉默了十几秒之后,悄声说道:



「我接下来讲的都是自言自语。关于侦查的重要情资,平常是不可能泄漏给一般民众的。听清楚了吗?这是我的自言自语喔。」



「如果要自言自语的话,干嘛先说这些奇怪的前提啊。再说,如果你不想被人听见,就去没有人的地方……」



我用手捣住鹰央的嘴巴,让她安静下来。



「我知道了,这是自言自语。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吗?」



鹰央不停挥动手脚,嘴里在大叫著什么,但我不理睬她。反正八成是对我的咒骂吧。



「……专案小组在这几天之内就会申请桑田清司的拘捕令。我想拘捕令应该会顺利核发,而桑田清司也会被逮捕。到时候,身为一般民众的医师你们就不能找他谈话了。」



樱井小声地说。



「什么!」



我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放开捣著鹰央嘴巴的手。鹰央也瞠目结舌。



「等、等一下,警方为什么要逮捕他?你们不是还没找到确切的证据吗?」我快速地问道。樱井摇摇头。



「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准备逮捕他,好好地侦讯。目前为止光只是请他来协助调查,桑田清司的精神状况就已经很不好了,如果在这个时候逮捕他,再对他施压、进行侦讯的话,他一定会全部从实招来——这就是目前专案小组里的主流意见。」



「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就算桑田学长真的让自己的哥哥溺死好了,为什么要特地把尸体搬到那间房子的书房去呢?这不但需要花非常大的劳力,更只会让自己遭到怀疑而已,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啊。而且要不被参加宴会的宾客发现,把哥哥的尸体搬到三楼去,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够难的了,不是吗?」



「是啊,你说的都没错。就是因为有这些疑点,所以桑田清司直到现在都还没遭到逮捕。可是只要『密室之谜』一天没有解开,唯一有可能是凶手的就只有清司,所以专案小组想要尽快抓到凶手,要求他说明一切。」



「怎么会这样……」我顿时语塞。



为了厘清事件的全貌,我们势必得和清司谈话。然而一旦清司被逮捕,想必一定会被拘留一阵子。在这段时间里,明年度的医局人事案就会底定,我也必须离开统括诊断部了。



不,更大的问题是,那个令人尊敬的学长会因为杀人罪嫌而被逮捕。



清司的个性很温和,精神方面却没有那么坚强。以前在门诊被「怪兽病人」提出不合理的抱怨时,他总是显得非常紧张。



万一他被逮捕了,绝对承受不了那种审问。我甚至觉得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也有可能认罪。



到底该怎么办……



「小鸟,你能不能联络桑田清司?他不是你的学长吗?」



「我之前就试著和他联络过好几次,可是他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讯息。」



「这样啊,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鹰央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说。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降临在我们的四周。



这个时候,樱井缓缓地开了口。



「天久医师、小鸟游医师……我还有一个自言自语要说。」



我低头看著手表,现在时间是将近晚上十点。今天因为在外面跑了一整天,身体非常疲劳,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马上回家洗个澡。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大概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家吧。我的叹息就这样消散在狭窄的RX-8里。



「……还没出来啊。」



坐在副驾驶座的鹰央没精打采地低语。



「好像还没。」



我看著挡风玻璃外的青梅分局门口回答。我们把车停在青梅分局外大约一百五十公尺的路边,坐在车里监视,至今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



「樱井说的是真的吗?桑田清司真的还在那个警察局里接受侦讯吗?」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现在也只能相信了吧,毕竟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跟桑田学长谈话了。」



「说的也是。」



鹰央把双手交叉在后脑勺,靠著椅背,望向车顶。



樱井在家庭餐厅说的另一个「自言自语」,就是桑田清司今天会在青梅分局被侦讯到很晚,如果要在他被逮捕之前找他谈话,就只能在他离开青梅分局的时候抓住他了。所以,我和鹰央就像在跟监的刑警一样,坐在车里一直监视著青梅分局。



「假如桑田学长被逮捕的话……一切就来不及了呢。」



「来不及了?怎么会。桑田清司耐得住侦讯的可能性也很高啊。」



「咦?不……要是没有在这个月之内让桑田学长复职,我的派遣工作就会被取消耶……」



我皱起眉头,这时鹰央才睁大眼睛,发出「啊!」的一声。



「『啊!』是什么意思?那声『啊!』该不会是鹰央医师一心只想著要解开谜圑,忘了要把我留在统括诊断部的目的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呢。」



鹰央很明显地移开视线,嘟起嘴巴吹气。



「……你的口哨没有吹成功喔。」



我带著责备的视线望向鹰央。她说谎的技巧真的不能再更高明一点吗?



就在我们这样闲聊的时候,突然远远有一个穿著制服的警察沿著车道旁的人行道走向我们。我不禁蹙眉。



这两个小时以来,并没有警察走过这一边的人行道。虽然我们刻意和警察局保持一定的距离,但警察还是有可能觉得可疑,而来盘查我们。



可是要是现在发动引擎离开,一定会更可疑吧……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坐在副驾驶座的鹰央猛然倾身,用双手环住我的脖子。



「咦!咦咦!等一下……鹰央医师,你在做什么!」



「啰嗦,别管那么多,快抱紧我。」



「咦?我才不要。」



我脱口而出。就在这一瞬间,鹰央用力地用指甲抓我的脖子。一阵刺痛窜上脑门,我发出不成声的哀号。



「什么叫做『不要』!『不要』是怎样!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别管那么多了,赶快用双手抱住我的身体就对了。」



她用威胁的语气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我赶紧遵照她的指示,用双手抱住她。鹰央的身体比我想像的还要纤瘦,让我心跳了一下。



「那、那个,鹰央医师……?」



「闭嘴。不要问那么多,就这样别动。」



我满脑子混乱地问道,但鹰央用尖锐的声音这么说。我没办法,只好继续维持和鹰央拥抱的姿势。



「……就这样别动。听清楚了吗,别动喔。」



鹰央每在我的耳边说一句话,我的耳朵就感受到她的气息,我的背脊传来一阵酥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么小的车子里和鹰央拥抱?脑中的混乱甚至令我感到有点晕眩。



「好了,没事了。」



大概过了三分钟左右,鹰央这么说,同时把我放开。



「刚、刚刚那个到底是怎样?」



我按著到现在还心跳个不停的胸口,这么问道。



「嗯?间谍电影里面不是常常这样演吗?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们在跟监,所以就假装情侣来掩人耳目。你看,刚刚不是就顺利蒙混过去了吗?」



鹰央竖起大拇指,指著后方。我回过头去,从后挡风玻璃往外一看,只见警察慢慢走远的背影。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突然抱住我啊……」



「那也是没办法的啊,我也不想抱你这种脏兮兮的男人啊。」



「……脏兮兮都是我不好喔。」



「算了,对你来说也算是赚到了吧。可以抱我,你应该很高兴吧?」



鹰央用调侃的语气说。



「……不,与其说高兴,还不如说害怕。因为我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我老实地回答。虽然刚才我的确心跳加速,但那一定是因为害怕。



……一定是的。



「你在说什么啊,男人被女人抱住,不是一般都会高兴吗?」



「那也要看对象吧。男人并没有那么单纯。」



「男人不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吗?我之前看的书上是这样写的。」



「请不要看那种奇怪的书!」



「什么嘛,能被我这种淑女拥抱,你身为一个男人,难道都不高兴或兴奋吗?」



鹰央用凶狠的眼神瞪著我,在她这种视线的压力下,我忍不住后退。



「呃,我对萝莉没有兴趣……」



「萝莉!」



看见鹰央睁大了双眼,我才发现自己失言了。由于我实在太紧张,所以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真心话。



「……你这家伙,萝莉是什么意思!」



鹰央用低沉的声音喃喃地说,同时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瞪著我。



「没有,那个……当然我知道你已经不是那个年纪了,但是该怎么说呢,因,为你的外表看起来很小……不是,看起来很年轻。」



我支支吾吾地试图找藉口解释,但因为太过慌张,没办法慎选词汇,所以简直是替鹰央的怒气火上加油。



鹰央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她的外套内袋里翻找。我的表情顿时僵硬。她的外套里究竟藏著什么呢?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逃走比较好?就在我准备把手伸向车门的时候,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一件事。



「啊,鹰央医师,你看!」我指著鹰央的背后说。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吗?」



「不是,我没有要蒙混过去,是桑田学长。桑田清司从警局里出来了!」



我拚命地大声说。鹰央转过头去望向青梅分局的正门口。一个穿著长外套的男子拱著背,摇摇晃晃地踏著不稳的步伐往前走。



「那就是桑田清司吗?」



「没错,那就是桑田学长。」



「好,走吧!小鸟,跟我来。」



鹰央打开车门冲下车。看来一看到期待已久的目标,她就兴奋得忘了刚才对我的愤怒……总算得救了。



清司走在马路另一头的人行道上。我和鹰央下车之后,便沿著马路边跑向最近的斑马线。



清司停下脚步,左右张望,看起来像是在找计程车。要是在这里跟丢了,搞不好就再也堵不到他了。



我和鹰央跑向刚变成绿灯的斑马线。



「鹰央医师你慢慢来没关系,小心不要跌倒了。」



我对著用不自然的脚步奔跑的鹰央说,同时自己加速。



「啊,等一、下……」



我丢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这么说的鹰央,穿过斑马线,跑向约在三十公尺之外的清司。可能是听到脚步声吧,清司转过头来,接著全身颤抖了一下。下一秒钟,清司拔腿就跑。



「桑田学长,请等一下!」



我大声喊道,但清司不但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头也不回。



我没办法,只好倾身向前,在柏油路上狂奔。眼看著清司的背影就在前方。



「请等一下。」我伸手搭住清司的肩膀。



「我没有话要对媒体说!我什么都没做!放过我吧!」



清司像是在保护自己似地,用双手挡在脸前面大叫。我总算明白清司为什么要逃走了。原来他以为我是想要采访他的媒体。



「桑田学长,请冷静一点。我不是媒体,我是小鸟游。在综合诊疗科受到你很多照顾的小鸟游优。」



「小鸟游?」



清司用呆滞的声音说,同时一脸诧异地看著我。他原本僵硬的表情渐渐和缓下来o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清司虽然稍微冷静了一点,但他的语调里还是充满警戒。



「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些话想要跟学长说。」



我缓慢地说,尽量避免刺激清司。



「有话要对我说?」



清司皱起眉头。就在这时候,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鹰央用双手压著膝盖,一脸痛苦地大口呼吸。只不过跑了两百公尺左右,体力怎么会消耗成这样。看来她是因为每天都关在家里,所以才这么没体力吧。



就在我感到傻眼时,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的鹰央用食指指著清司的鼻子。



「总算逮到你了,桑田清司。竟然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做好觉悟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讲话啊?



「打扰了。」我和鹰央走进玄关。



「嗯,请进。家里很乱就是了。」



清司关上门,上了锁,连门链都挂上后,用阴郁的声音小声地说。



「真的好乱喔。」



鹰央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她还是一样粗神经。不过就像鹰央所说的,房里真的非常乱。一进玄关就看见厨房里堆著好几包垃圾,而后方有一扇敞开的门,



门内是铺著地毯的房间,而里面摆满了便利商店的便当空盒以及空宝特瓶。



我们大概在三十分钟前和从青梅分局出来的桑田清司碰面,之后我们就从那里开了大约十分钟的车,来到这间位在车站前的短租套房。



「鹰央医师的『家』不也一样乱吗?」



「那不是乱,我是为了随时能看,所以有次序地把书放在那里。」



鹰央像小孩子一样噘起嘴巴,清司怀疑地看著她。我虽然已经说明过鹰央是我在天医会综合医院的主管,但他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办法接受。



「那么,请进……」



清司用阴沉的语气说,同时带著僵硬的表情带我们走进房里。



虽然是清司表示:「如果要谈的话,就来我家吧」,但是看来他并没有很欢迎我们。



我走进房里,用眼睛观察室内的状况。大概三坪大小的空间里,摆著一张单人床还有书桌,另外房间中央放著一张矮桌,是一个很简朴的房间。



清司在矮桌靠内侧坐下,我和鹰央坐在他对面。



「我很想倒茶给你们喝,但是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里不太能招待客人。什么都没有,真不好意思。」



清司揉揉眼睛说。他全身散发出疲劳的感觉。



「不,请不用客气。」



我一边回答,一边观察清司。我上次和他见面,约莫是八个月之前,而他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瘦多了,或者应该说是樵悴很多。他的脸颊凹陷,颧骨变得明显,眼窝也凹陷,眼睛下方就像涂了眼影一样,有著浓浓的黑眼圈,脸上留著落腮胡。才三十六岁的他,如今乍看之下简直像五十岁左右。看来他的精神压力真的非常大。



「桑田学长,你现在住在这里吗?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住在目黑?」



我低声说,清司的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对啊,因为警察几乎每天都会跑来找我问话啊。从目黑到这里很不方便吧,所以我才租了这个又小又脏的套房。而且有些媒体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每天都在目黑那里的房子站岗。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怎么会特地到警察局前面等我呢?」



「当然是跟你哥哥的死有关的事啊。」



鹰央这么回答,清司皱起鼻子。



「这跟你们无关吧。不要管我。」



「怎么会无关,都是因为你,害我们困扰得要命呢。」



「困扰?」



「对啊,因为你变成嫌疑犯,没办法继续在纯正医大工作,所以小鸟就被叫回去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鹰央对清司投以严厉的视线。



……你刚才明明差点就忘记了。



「小鸟?」清司歪著头。



「啊,那好像是我的绰号。」



我小声地说,清司略带怒气地摇摇头。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被扯进这件莫名其妙的事件里,我也感到很困扰啊。你们不要抱著好玩的心情跑来干涉这件事。」



「我会帮你查明事情的真相。」



「啊?」清司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没听见吗?我说我会帮你查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没有杀害桑田大树的话,你就可以洗清嫌疑了。这样还不赖吧?」



「你又能做什么呢?就连警察都一口咬定我是凶手,完全找不到真凶了!」



清司用力地抓头。



「那是因为负责侦办的那些刑警智慧远远不及我啊。像我这种天才,只要得到需要的资讯,一定就能找出事情的真相。」



鹰央用坚定无比的口吻说。



「……喂,小鸟游。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啊?」清司对我投以求助的眼光。



「该怎么说呢,她就是这样的人。」



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了。



「什么叫做这样的人啊……」



「桑田学长,她的确是个怪……有点特别的人,但是鹰央医师到目前为止已经解决了很多起事件。我相信她一定也能替学长洗刷嫌疑,所以请你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吧。」



我差点脱口而出「怪人」这两个字,被鹰央瞪了一眼之后,赶快修正措辞。清司带著困惑的表情,看一看我,又看一看鹰央。



「我会揭露这起事件的真相,洗刷你的嫌疑。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还是说你真的杀了你哥哥,所以不想被人知道真相?」



「我没有杀害老哥!」



清司双手拍桌,粗暴地说。



「那你就告诉我们啊。就先从桑田大树来到宴会会场的时候开始吧。」



「……当时我在和宾客们打招呼。后来我远远看到老爸好像跟一个看起来像小混混的人起争执,我赶快跑过去,插进两个人中间。」



清司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慢慢地说。



「当时你马上就知道他是你哥哥了吗?」



鹰央问道,清司摇摇头。



「不,我没有马上认出来。毕竟我们已经超过二十年没见了。是老哥对我说:『嘿,清司,好久不见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才知道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老哥就转而找我麻烦,说:『我被老爸赶出去,而你却成为这种宴会的主角,还真是风光啊。』接著他立刻用双手抓住我的夹克衣领……我的脸就挂彩了。」



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痛楚吧,清司轻抚额头,皱起眉头。



「你的伤口流了很多血,所以你父亲叫你去桑田综合医院治疗对吧?可是你那天并没有去医院。再下一次有人见到你,就是桑田大树被送到桑田综合医院之后的事了。在那段时间里,你做了什么?」



「……因为伤口的血很快就止住了,我觉得不用去医院也无妨。所以……我就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在路边把车停下来,坐在车里。」



清司把视线移开,提高声调说。看见他的模样,我不禁扶额。



他很明显是在说谎。一说到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他就明显变得很紧张,难怪警方会怀疑他。



「桑田学长,请告诉我们实话。」



「真的!我真的是一个人坐在车里!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清司大声地说。这个人说谎拙劣的程度简直跟鹰央有得比。



「嗯?这家伙是不是在说谎啊?」



鹰央指著清司问道。不擅于理解他人情绪的鹰央,就连看到这种明显的反应,好像也没有办法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我凑近鹰央的耳朵旁边悄声说:



「他绝对是在隐瞒著什么,就像樱井先生说的一样。」



听完我的悄悄话,鹰央说:「这样啊。」接著上下打量清司。清司说:「怎、怎么?」像是很不舒服似地挪动身体。



观察了清司几十秒之后,鹰央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是女人吧。」



「你、你在说什么……」清司颤抖了一下。



「我说是女人吧。你离开宴会会场之后,就和女人碰面了。大概是在那家伙的家里。没错吧?」



「不是!我真的待在车子里。你不要乱讲!」



清司连珠炮似地说。鹰央开心地看著清司,缓缓地开了口。



「……濑口佑子。」



「什么?」就在鹰央轻声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清司张著嘴呆住了。



濑口佑子?咦?总觉得好像最近听过这个名字……?



「呃,鹰央医师。请问濑口佑子是谁啊?」



我怯懦地问道,鹰央白了我一眼。



「你真的是鸟头耶,我们不是傍晚才见过她吗?她就是桑田综合医院的整形外科医师啊。」



「啊,对耶。那么,所以他是和那个人……?」



「没错,这个人受了伤,离开宴会会场之后,就去见了那个整形外科医师。」



鹰央大大地点头。



「不、不是的。我跟她并不是那种关系。你讲这种话有什么证据……」



清司像是快要喘不过气似地说。



「嗯?证据?很简单啊,就是你头上的伤痕。」



鹰央指著清司的额头。清司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有仔细看可能很难发现,那里有一个大概五公分左右的伤痕。那应该就是你哥哥造成的伤吧?今天我在桑田综合医院看过这个人的病历表,上面写著他在宴会隔天来看诊的时候,受伤的就是那个部位。不过那个伤口很明显已经缝合过了。小鸟,你本来是外科医师,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鹰央对我说,于是我定睛凝视清司的额头。听她这么一说,他的发际部分确实有一道形状像是把英文字母W横向拉长的伤痕。



「这是W整形术……」



我喃喃说道,鹰央得意地颔首。



「这是整形外科医师在进行疤痕整形时经常使用的缝合技术,可以防止皮肤拉扯,让伤痕看起来比较不显眼。而且这明明是很大的伤口,却必须要定睛细看才看得出来,也就表示那是由高度技术所缝合的。」



清司用双手遮住自己的额头,瞪著鹰央。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一口咬定那是佑子小……濑口医师帮我缝合的啊。这是……我自己看著镜子缝合的。」



清司把视线移开。



「自己根本不可能用这么高水准的技术来缝合吧。这很明显已经做到真皮缝合了耶,而且只要看到这个伤痕,每一个整形外科医师一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用W整形术缝合的。但是濑口佑子所记载的病历表上,却写著『伤口无须缝合』。这一点你又要怎么说明呢?」



被鹰央质问到答不出来的清司,或许已经找不到藉口了吧,只能在嘴里含糊地说:「没有,那是因为……」



「所以案发当天,桑田学长离开宴会会场之后,就前往濑口医师家里,请她帮你治疗伤口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



「你这家伙真迟钝耶,濑口佑子不是说她因为已经结婚了,所以只能当兼任医师吗?也就是说,这个人和濑口佑子是婚外情。为了隐瞒这件事,这个人宁愿蒙上杀人的罪嫌,也不愿意提出不在场证明啊。」



清司可能明白再也没办法蒙混下去了,只好无力地低下头。



「不过那个女的也很过分耶,虽然说是为了隐瞒婚外情,但自己的恋人都被怀疑是杀人凶嫌了,怎么还不替他作证不在场证明呢?」



听见鹰央这么说,原本低著头的清司猛然抬起头来。



「不是的!佑子小姐说就算我们的关系曝光也没关系,她愿意帮我向警察作证,是我阻止她的。」



「……你现在可是背负著杀害兄长的嫌疑喔,你知道吗?」



鹰央眯起眼睛。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只要再隐瞒一下子就好了。佑子小姐从很久以前就和她的先生分居,现在正在申请调解离婚。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是在她婚姻出问题之后才开始的,但这件事倘若被她的夫家知道,会对她很不利。所以我必须想办法隐瞒到他们调解结束,正式离婚才行啊!」



清司双手握拳这么说,但鹰央冷冷地注视著他。



「那都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我现在立刻联络刑警,告诉他你有不在场证明。」



鹰央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这时清司对她深深鞠躬。



「请不要这样!求求你。只要再等两个星期,不,只要再等一个星期就好了。佑子小姐的调解离婚一定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再继续等下去,小鸟就必须回大学去了。况且你也很快就会被逮捕了。」



「……逮捕?」清司怔然地喃喃说道。



「对啊,没错。逮捕。这是我刚刚从刑警那边听到的消息,不会有错。」



「怎么会……可是我又没有杀害老哥,怎么可能会被逮捕呢……我只要再忍耐一下侦讯就好了……」



清司用沙哑的声音说,然而坐在他面前的鹰央却大幅地摇头。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警方现在可是认定你就是凶手喔。所以他们打算逮捕你,进行比现在还要严厉的侦讯,逼你自白。你能够忍受吗?会不会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必须承认你杀了你老哥?这样一来,警察一定会只凭著环境证据就把你移送法办。搞不好还会就这样直接起诉,被判有罪呢。就算上法院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恋人帮你提出不在场证明,也绝对没有人会相信。」



听著鹰央的说明,清司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



「你能够断言不会有这种事吗?你的处境远比你想像的还要危险喔,因为环境证据显示你就是凶手。」



鹰央用低沉的声音说。清司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虽然这个预测有点悲观,但是鹰央确实所言不虚。毕竟直到现在,还完全找不到除了清司以外能够制造出那个密室的人。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唯一的办法,当然就是叫濑口佑子替你作证你的不在场证明啊。」



「可是她出面之后……」



「只要注意不要让她夫家知道就好了。当然或许也有被发现的风险,可是相较之下,你被判有罪的风险更高吧。要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害你被判有罪,濑口佑子一定也会觉得自己有责任而痛苦万分啊,不是吗?」



鹰央说服著他。清司带著绝望的表情,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紧张地等待著清司的回答。



「……我该怎么告诉警察我的不在场证明呢?」



清司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说。在那一瞬间,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个嘛,你可以叫濑口佑子来这里吗?」



「我想应该可以。」



听完鹰央的话,清司痛苦地点点头。



「那你马上把她叫来这里,我也会叫一个我认识的刑警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告诉他你的不在场证明。放心,那个刑警看起来虽然有点笨拙,但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一定会设法帮你保密婚外情的事。」



「……我知道了。」



清司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



鹰央看著我,扬起嘴角。



「这样一来,这家伙就能洗清嫌疑了。既然不会被逮捕,警察也就不会花时间侦讯他,他就能回到大学工作了。换句话说,你就不用回到大学去了。」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当然会啊。好,总之我先叫樱井过来。」



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我看著正在打电话的鹰央,不禁用力抿嘴。



「我想恐怕是……没办法。」



「啥!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樱井一脸歉疚地低声说,而鹰央追问道。



就在即将进入新的一天的时刻,濑口佑子和樱井接到通知后,便来到清司租的这间短租套房。



听完清司说明事情原委后,佑子带著严肃的表情承认案发当时清司就在自己的家里。然而听完了这些后,樱井思忖了一番,接著露出为难的表情摇摇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就算把濑口医师所说的话转达专案小组,恐怕也不能改变逮捕清司医师的方针。」



「为什么?案发当时,这两个人在房间里幽会耶。这是个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吧。」



拜托不要用「幽会」这种词好吗?我皱著眉。清司和佑子也一样表情扭曲。



「……请问我可以将两位视为情侣对吧?」



樱井把视线转向清司和佑子。他们两人略显犹豫地点点头。



「这么一来,濑口医师你就不是『无关的第三者』,而会被判断为『嫌犯的亲属』了。」



「怎么会,难道你认为我在说谎吗?」



佑子探出身子。



「我并没有这么认为。我相信你们刚才说的都是事实,可是恋人作证的不在场证明,往往会被判断为无效。况且又是经过了这么久才出来的证词,更是难以取信于人。」



樱井指出重点,佑子没有办法反骏。



「专案小组一定会认为濑口医师是受到你的恋人清司医师之托,才来替他的不在场证明作证。」



「为什么警方要怀疑清司先生到这种地步呢?清司先生在案发的当下真的在我家啊!」



佑子用僵硬的声音说。



「假如有能够证明这一点的第三者在就好了。毕竟在目前的状况下,还没有出现除了清司医师以外能够犯下罪行的人。」



「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逮捕他啊!」



佑子大声地说。



「很遗憾,这就是专案小组目前的侦办方向。当然,我会在会议上提出这个不在场证明,明天可能就会请两位再到警局里面作证。可是我想专案小组负责人应该不太可能打消逮捕清司医师的念头。该怎么说呢,要是能有……更具冲击性的证据就好了。」



「也就是说,要不就是找出杀害桑田大树的凶手,要不就是解开『密室之谜』,证明除了桑田清司之外,也有别人犯下罪行的可能性啰?」



本来一直带著严肃的表情沉默不语的鹰央,用低沉的声音说。



「对,简单来讲就是这么一回事。」



樱井点点头,面前的鹰央抬起头来望向天花板。



「让人在密室里溺死的方法啊……」



3



门开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倒在地上的男子。耳边传来好几个人屏息的声音。手里拿著遥控器的鹰央在这里按下了暂停键。



在著手调查事件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的下午,我和鹰央一起来到桑田隆一郎家,坐在巨大的液晶萤幕前。画面上显示的是案发当天的影像。



今天早上我们和隆一郎取得联系,表示如果他手上有影片的话,请让我们看一下;而他表示会立刻准备影片,要我们到他家来。



鹰央心无旁骛地盯著萤幕看,坐在沙发上的隆一郎带著期待的眼神望著鹰央的侧脸。和昨天相比,隆一郎今天显然变得合作许多。根据他的说法,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清司都告诉他了。



「真的有水溢出来呢……」



鹰央喃喃自语著。画面上出现倒地中年男子的特写,这就是桑田大树吧。他理著平头,眉毛修得又短又整齐,手背上有刺青。正如大家所说的,看起来就像是「街头的小混混」。



大树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像是在喘气似地张大了嘴巴,水不断从口中涌出。这看起来的确就像是溺死。



「门打开的时候,除了你以外,现场还有谁?」



鹰央对隆一郎问道,视线没有离开萤幕。



「除了我之外,还有我弟弟浩二郎、拍摄这支影片的摄影师,还有四个医院的职员。」



「这样啊。他们比你先抵达房间,但是因为这家伙把门锁起来了,所以他们进不去对吧。等你到了之后,才把门锁打开。你确定门是锁上的吗?」



画面中隆一郎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转了九十度之后,门锁打开时的喀啦一声也清楚收录在影片中。



「是啊,门是上锁的,我确定。」



「既然如此,就剩下窗户了……」



鹰央喃喃自语,接著再次播放影片。突然间,影片中传来有人昵吐的声音,接著是液体滴在地上的声音。鹰央按下暂停键,皱著眉说:「这是什么声音?」



「这个时候……是我吐了。」隆一郎一脸尴尬地说。



「你也是当医师的人,不是应该很习惯看见尸体了吗?还是因为看见倒地的是儿子,所以感觉不一样?」



鹰央毫不修饰地问道。



「我是眼科医师,所以没有看过太多尸体,但我想也不是因为大树死掉才让我特别不舒服。」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责备鹰央,隆一郎就用僵硬的声音回答。



「那天自从大树出现之后,我便一直很不舒服。浩二郎也很担心我,好几次拿饮料给我喝,但我就是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一直觉得很激动,或者应该说很焦虑……」



「是因为你的长子害宴会泡汤了吗?」



「或许是吧。我从宴会举行到一半开始,就一直觉得心悸。我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不过平常跑到三楼都没什么问题;唯独那一天我光是爬楼梯上楼,就觉得非常想吐又头晕。等到门一打开,我便忍不住……」



「所以你就吐了啊。」



鹰央喃喃地说,隆一郎点头说:「对,没错。」



我默默地用眼角余光看著隆一郎。虽然他本人否认,但他之所以呕吐,应该还是因为看见大树倒地,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吧。纵使断绝了父子关系,父子还是父子,这层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切割。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鹰央再次播放影片。



一个消瘦的男子靠近倒在地上的大树,把他身上的夹克打开,趴在他身上,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我见过这个男子,他就是桑田综合医院的院长桑田浩二郎。



浩二郎维持这个动作十几秒之后,猛然坐起身,大喊:「他的心跳停止了!」画面出现浩二郎的脸部特写,也就在这个时候,浩二郎背后的窗户也出现在画面中。鹰央再次暂停播放。



「……月牙锁确实是锁著的。」



鹰央摸摸鼻头。的确,画面中的月牙锁是上锁的。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确定桑田大树被发现的时候,房门和房里的窗户都是上锁的。也就是说,那间房间毫无疑问是一间密室。」



鹰央凝视著画面数十秒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影片关掉。



在密室中溺毙的男子。到底该如何才能营造出这种状况呢?



是有人让桑田大树溺死之后,又想办法离开这间密室吗?又或者是有什么办法能够不必进入房间,就让房间里的人溺死呢?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轻轻地摇头。



「溺死啊……为什么不是被打死,也不是被勒死,而是溺死呢?到底有什么非让他溺死不可的理由呢?」



鹰央揉著鼻子山根,窸窸窣窣地说。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要让一个成年男子溺死,其实是相当难的。为什么大树会是这样死的呢?



不,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在哪里溺死的?这个书房里不但没有浴缸,就连水龙头也没有。那么凶手是在别的地方让他溺毙,再把他搬过来的吗?但是在宴会举行的当下,真的有可能把一个成年男子的尸体搬到三楼去,而不被任何人看见吗?至少一个人很难做到吧。这么说来,难道凶手不只一个人?



啊,我不明白。一阵闷痛窜过脑袋,愈想就涌现愈多新的疑问。



「我可以理解警方为什么会倾向桑田清司是凶手了。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能够制造出这种状况。」



「不是!清司不是凶手!那家伙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听见鹰央的喃喃自语,隆一郎愤怒地大喊。



「不要那么大声,我知道桑田清司不是凶手。唉,只不过警方不相信就是了。」



鹰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桑田清司和瀬口佑子一同前往青梅分局告诉专案小组,案发当时他们两人,起待在佑子的家里。但是根据刚才樱井传来的讯息,果然不出所料,专案小组认为佑子很可能是为了帮助自己的恋人,才帮他伪造不在场证明,所以近期内要逮捕清司的方针并不会改变。



「总而言之,我们暂时拋开密室,先从有可能厘清的事项开始抽丝剥茧吧。」



鹰央抓抓太阳穴,和隆一郎对望了一眼。



「桑田大树是从什么地方得知宴会的事呢?你很早之前就公开这场宴会的讯息了吗?比如说放在医院的官网上之类的?」



「我没有做那种事。只有寄送邀请函给我邀请的宾客们,不过我并没有拜托那些宾客们保密,所以的确有可能是从某个宾客那里泄露出去的。」



「这样啊,很难锁定消息来源啊……」



鹰央双手抱胸,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继续提问。



「假如桑田清司不是凶手,那么桑田大树极有可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进入那间书房,并且从里面上锁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认为他是为了什么潜进那间书房的呢?」



「我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吗?他可能以为我的存摺和土地权状都放在那间书房里,所以想去行窃呀。」



隆一郎很快地说,但是鹰央轻轻收起下巴。



「你真的能这么断言吗?从刚才的影片看起来,房间里并没有被翻找过的样子。假如他想在那间书房里找出什么东西的话,书桌的抽屉应该会被打开,书也应该会散落一地吧?」



「……我想他一定是潜入房间之后就立刻遭到某个人的袭击吧。所以他根本来不及乱翻。」



隆一郎瞬间语塞了片刻,接著这么说。



「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假如桑田大树潜进房间并不是为了要偷东西,而是有其他的目的呢?」



「……所谓其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天晓得,我目前也还不知道啊。」



鹰央把影片倒转到门打开之前,按下播放键。



「你还要重看吗?」



「这次我想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掌握整个过程。而且我总觉得有个地方怪怪的。」



鹰央这么回答语带不满的隆一郎,同时歪起了头。



「鹰央医师也这么认为吗?」



我脱口而出,鹰央用斜眼望向我。



「怎么?小鸟。你也有感觉吗?」



「对,虽然说不太上来……」



我含糊地回答。刚才看影片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影片中门打开后,就看见桑田大树倒在地上的身影。接著听见隆一郎呕吐的声音,然后浩二郎跑向大树。之后,浩二郎替大树进行心脏按摩,接著听见男人们的大叫,以及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影像就在这里结束了。



果然在影片中有个让人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果然……有哪里怪怪的。」



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用单手按著头。



「你们两个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警察看了影片之后,也说没有什么可疑的啊。」



隆一郎一脸不耐烦地说。假如连警察都说没有异状的话,那应该真的是我多心吧?



「鹰央医师,你注意到什么……」



我对她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鹰央用无神的双眼盯著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



「这样啊……原来如此啊……这么说来的话……」



鹰央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双眼也找回了焦点。



「我知道了!」



「你知道大树为什么在密室中溺死了吗!」



我大声问道,但鹰央突然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这一点我还不知道,但是我发现刚才的影片里到底哪里奇怪了。这样一来,我就大概可以掌握事件的全貌了。如果顺利的话,搞不好也能找出『密室之谜』的线索呢。」



「所谓事件的全貌是什么?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听见我们的对话,隆一郎有点激动地问道。



「在说明之前,必须先掌握证据才行啊……」



鹰央用手抵著下巴,思考了几十秒后,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对隆一郎招招手。



「耳朵靠过来一下,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拜托我?」



隆一郎疑惑地歪著头,但是还是乖乖地把脸靠近鹰央。鹰央凑近隆一郎的耳朵,开始对他说悄悄话。隆一郎的表情渐渐变得阴沉。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隆一郎离开鹰央,皱起鼻子,带著疑惑的口吻说。



「不用管那么多,你照著我说的去做就对了。这样一来,离破案就更近一步了。」



鹰央坚定地这么说。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在一个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的黑暗房间里,青梅分局的刑警岛崎背靠著一张巨大的木制古董书桌,语带不满地说。



「好啦,岛崎,别这么生气嘛。这样不是也很好玩吗?让人想起小学去露营的时候呢。」



坐在岛崎旁边的樱井,对和他搭档的后辈刑警说。



「这种事情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但是据说顺利的话,就能得到有助于破案的重大线索呢。赌上一把也不坏不是吗?」



「那也是那些人自己乱讲的吧。到底为什么要听信那些外行人的话呢?」



岛崎大声地晒嘴,同时指著离他有段距离,同样躲在书桌旁的我和鹰央。



「你真的很会啰唆抱怨耶。不要管那么多,安安静静地等就对了。我可是好心给你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呢。」



鹰央像是在赶虫子似地挥挥手。在这么暗的房间里,我也可以清楚看见岛崎的表情变得僵硬。



桑田隆一郎让我们看过案发当天的影片之后,当天深夜,我、鹰央以及两名刑警便一起躲在这个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里。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



我们离开隆一郎的豪宅之后,鹰央就立刻打电话给樱井,要求他在深夜里和我们会合。于是樱井便带著岛崎一起出现,和我们一起躲在这个房间里。然而鹰央还是一样病态地坚守著秘密主义,所以她并没有说明我们到底要在这里等什么。樱井可能是因为本来个性就比较温吞,又或者是因为之前的案子,很清楚鹰央解决事件的能力,所以几乎没有半句怨言;不过岛崎打从一开始就面露不悦,一直抱怨著鹰央。



「樱井先生,我说了这种事情是没有意义的。不要陪这些外行人玩这种侦探游戏了,赶快回局里去吧。明天一早我们还得去案发现场附近进行盘查呢。」



可能是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吧,岛崎的声音愈来愈大。



「哎呀,岛崎,你的心情我也明白,但我们再等一下看看嘛。再过一下子,一定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对吧,天久医师?」



「对啊,可能性极高。那家伙一定会掉进我设的陷阱里。」



鹰央的口吻中充满了自信。



「那家伙是指谁?陷阱又是什么?」



「那是秘密。」



岛崎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鹰央开开心心地回答。岛崎再次用力地咂嘴,带著不悦的表情沉默了下来。



「鹰央医师发现影片中奇怪的地方了对吧?」



我压低声音问鹰央。



「没错。就是因为发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所以我才掌握了这个案子大致的状况。」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你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对吧?」



听我这么说,鹰央哼了一声



「你不要动不动就要别人告诉你答案,自己思考看看嘛。只要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了。」



「可是连警方都没发现不是吗?」



「那是因为警方不是医护人员啊。」



「因为他们不是医护人员?但是隆一郎先生也没有觉得影片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是医师没错啊。」



「那是因为桑田隆一郎虽然是医师,但他的专业是眼科吧。没有急救经验的人,是不会发现的。」



没有急救经验就无法发现的不对劲之处?也就是说……



我在脑中反刍约莫在半天前看过的影片。倒在房间中央的桑田大树,之后……



我睁大了双眼,总算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那个人要做那种事?



就在这时,一片寂静的房里突然响起喀嚓一声。



「来了,在我做出暗号前先不要冲出去。」



鹰央悄声地对我们说。在樱井之后,岛崎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我们屏住气息,继续躲在书桌后面。听见开门声之后,房门开启,有人走进房里。脚步声慢慢靠近这里。我压著心跳加速的胸口。



「喂,小鸟。」鹰央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是,怎么样?」我也轻声回答。



「等我冲出去之后,你就马上打开那里的电灯开关。」



鹰央指著一旁墙上的电灯开关,我点点头。



脚步声愈来愈近,那个人就站在书桌的另一侧。下一秒钟,鹰央猛然站了起来。



「不准动!」



「哇!」



紧接在鹰央的声音之后的,是一个男子的尖叫声。我也站起来,依照指示打开电灯。日光灯白色的光线充满房间,已经习惯黒暗的眼睛感到很刺眼。本来就对光线很敏感的鹰央用双手遮著眼睛周围,樱井和岛崎也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



「你、你们在做什么!」



看著高声怒斥,同时伸手指著我们的男子,我发出「啊」的一声。



站在那里的是桑田隆一郎的弟弟,也就是桑田综合医院的院长——桑田浩二郎。



「快回答我的问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浩二郎医师,请你冷静一点。我会好好说明的。」



樱井用说教似的口吻对歇斯底里地高声大叫的浩二郎说,但是浩二郎却依旧激动。



「这里是我的医院。究竟是谁同意你们在这种时间闯进来了?我一定要提出严重的抗议……」



「我们有得到同意喔。」



依然用双手遮著眼睛的鹰央打断了浩二郎的话。浩二郎呆滞地「咦?」了一声,把视线从樱井移动到鹰央身上。



「我说我们已经得到同意了。同意我们这么做的人,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也就是你的哥哥桑田隆一郎。」



也许是好不容易稍微习惯了光线吧,鹰央把手放下来,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没错,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桑田综合医院的理事长办公室。鹰央向隆一郎借来钥匙,我们便躲进了这里。



「怎、怎么会。」



浩二郎用颤抖的声音说,而鹰央绕过书桌走向他。



「你才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来理事长办公室?现在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耶。」



「那是因为……」



鹰央眯著眼睛(可能是因为还觉得光线有点刺眼吧)抬头瞪著他。浩二郎用求助似的眼神四处张望。



鹰央伸出食指,示意我们靠近。于是我和两名刑警一起走向浩二郎。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因为白天接到家兄的联络……」



被我们四人包围的浩二郎提高音调说。



「你接到什么样的联络呢?-」



「就是……」面对樱井的问题,浩二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桑田隆一郎应该是这么说的吧——死亡证明书的案子,我得到了不起诉处分,我儿子清司也因为有不在场证明而洗清了嫌疑,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了。我本来要在宴会上宣布清司继任下一任理事长,可是没能宣布,那我就明天宣布这件事吧。另外,警方说因为大树的案子,他们明天要来医院的理事长办公室和院长室搜索,警官来的时候,还请你招呼他们一下。」



鹰央乐不可支地说。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叫桑田隆一郎对你说的谎话。这全都是为了把你引出来的陷阱,而你也乖乖地掉进陷阱里了。」



「什么!」



浩二郎睁大了眼睛。



「所谓的陷阱是什么?我不懂。」



岛崎可能没有跟上事情的发展吧,他轻轻摇头,低声地说。



「和天久医师相处就是这样啊,你说是不是?小鸟游医师。」



樱井耸耸肩,寻求我的赞同。我只能回他一个苦笑。



「所以天久医师,老实说,我也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是不是可以请你揭开谜底了?」



樱井催促著鹰央。



「说的也是,那我就说明一下吧。」



鹰央高傲地点点头。



「首先,假设桑田清司不是凶手,那么桑田大树便很可能是混进宴会的宾客当中,潜入书房,再自己从里面上锁的。既然如此,问题就在于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以为书房里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所以想要去行窃吗?」



樱井插嘴说。



「的确,这是我们一开始想到的理由。但是假如他是为了行窃而潜入房间,房间怎么会完全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呢?而且要是他的目的是行窃,那他在宴会开始之前引起骚动,也很奇怪。因为这么一来,就算偷窃成功了,他也绝对会被怀疑啊。」



「也有可能是毫无计划的随机犯案啊。比如说他本来只是为了泄愤而把宴会搞得一团乱,后来才想到可以偷走一些值钱的东西之类的。罪犯所采取的行动往往不会有逻辑啊。」



岛崎咬牙切齿地说。



「当然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我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也就是桑田大树的行动全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而且他潜入书房并不是为了要偷走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要偷东西,那他又是为了什么潜入书房的呢?」樱井歪著头问道。



「相反地,他其实是想要把某个东西放在书房里。正因如此,书房才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把某个东西放在书房?可是我们警察已经彻底搜索那间房间,并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而且当初急救桑田大树的急诊室医护人员们,也说他身上没有带什么可疑物品。」



「关于这一点,其实线索就藏在案发当天的影片里。」



鹰央故意用意有所指的视线看著我。「小鸟,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鹰央把发言权丢给我,我缓缓地点头。



「浩二郎医师在跑向倒地的桑田大树之后,采取的行动很不寻常。」



听见我的答案,鹰央满意地扬起了嘴角。伫立在原地的浩二郎显得非常紧张。



「你在说什么啊?他不是确认桑田大树的心跳停止,然后帮他做心脏按摩吗?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听见岛崎的话,我摇摇头。



「的确,假如浩二郎医师是一般人的话,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浩二郎医师是循环内科的医师,拥有这种背景的人,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举动的。」



「什么意思?」岛崎蹙眉。



「只要是有过急救经验的医师,看见人倒在地上,首先应该会呼唤对方或轻拍对方的身体,确认有没有意识。假如没有意识,就要更进一步确认对方的呼吸和循环。」



「他确实是这么做的没错啊……」



樱井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是在回想著影片的内容。



「他在确认意识的时候确实没有问题,但是之后在确认呼吸和循环的时候,却很奇怪。浩二郎医师趴在桑田大树身上,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只要是有急救经验的医师,就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而是会用手触摸颈动脉,确认对方有没有脉搏,至于呼吸,则可以用目测观察他的胸部有没有起伏,或是用耳朵靠近对方的嘴巴,听听看有没有呼吸声。」



「是这样吗?」



樱井带著不太理解的样子歪著头。对于不是医师的樱井来说,或许很难体会这个行为有多么异常吧。我把视线转向浩二郎。



「浩二郎医师,我刚才的说明很奇怪吗?还是这间医院在急救的时候,都会把耳朵贴在病人的胸口?」



「不,没有……只是当时,该怎么说呢,因为我脑中太混乱了……」



浩二郎支吾其词。在此同时,樱井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看来他看见浩二郎的反应之后,便确信我所言不假了。



「那么,为什么浩二郎医师要采用这种方法呢?」



「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在找东西——找桑田大树本来准备藏在书房里的东西。」



听见樱井的问题,鹰央这么回答。樱井重复鹰央的话,说:「本来准备藏在书房里的东西?」



「没错。桑田大树的行动,全都是这个人指示的。我记得你说过有人汇了两百万日圆到桑田大树的户头对吧?一定是这个人汇给他的。桑田大树遵照他的指示,出现在宴会会场,设法让弟弟桑田清司受伤,再潜入书房,试图把『某个东西』藏在里面。」



鹰央收起下巴,扬起视线看著浩二郎。浩二郎表情僵硬地把视线移开。



「为什么要设法让桑田清司受伤?」樱井皱著眉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阻止桑田清司即将接任理事长的事情,在宴会上公开啊。这个人本来一定以为接任下一届理事长的是自己吧,没想到桑田隆一郎竟然决定让儿子清司接任。这个人一急,就指使他本来就维持联络的侄子大树,试图阻止这件事情公开,同时让隆一郎从此一蹶不振——利用『某个东西』。」



「……那『某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樱井可能是感觉到话题已经直逼核心了,所以压低声音说。



「就是联系著这家伙和桑田大树的东西啊。而且那个东西现在应该就在这家伙的手里。」



鹰央指著浩二郎紧握的左手拳头。下一秒钟,浩二郎便将他的左手举向嘴边。



「阻止他!他想吞下去!」



就在鹰央大叫的同时,我和两名刑警一起冲向浩二郎。



浩二郎拚命地想把左手握著的东西放进嘴里,但是在三个大男人的阻止之下,一个超过六十岁的消瘦男子当然不可能成功。



「这是……」



岛崎从浩二郎的左手抢走一个小塑胶袋,将它举在眼前。透明的袋子里装著白色的结晶体。



「欸,你喜欢吃什么?是不是喜欢吃涮涮锅啊?」



鹰央带著调侃的语气,对著不断反抗,试图把塑胶袋抢回来的浩二郎说。听见鹰央的话,浩二郎顿时放弃抵抗,像是失魂落魄似地垂下了头。



「什么涮涮锅,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冰毒。在你们的业界不是都叫它『Syabu』吗?」



岛崎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鹰央则一脸开心地说。



「桑田大树不是贩卖冰毒的药头吗?而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向大树购买冰毒来吸食。」



「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樱井从岛崎手中接过冰毒之后问道。



「之前我和这个人谈话的时候,他说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可是看起来却完全不累。那就是冰毒的作用。而且当时这家伙在光线昏暗的读片室里,竟然能够像平常一样阅读门诊时间表,那一定是因为受冰毒影响,使他的瞳孔放大,所以才能在黑暗处看得这么清楚。另外他这种病态的瘦,也是吸食毒品者身上常见的特徵。」



鹰央流畅地继续说明下去。



「这个人在案发当时的影片里,假装去确认倒地的桑田大树脉搏,但其实是藉机搜他的身。桑田大树有贩卖毒品的前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这个人有毒瘾,而且想把毒品放在书房里,陷害他哥哥。欸,我说的没错吧?」



鹰央对浩二郎说,浩二郎只是低头不语。鹰央轻轻地耸肩,继续说道:



「他大概打算把冰毒放在书房之后,就要匿名报警吧。此外,他其实不只把毒品放在书房里呢。案发当天,桑田隆一郎的身体非常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很焦躁,还有心悸的症状。他光是爬楼梯就气喘吁吁,在打开书房门之后甚至还吐了。这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人在宴会进行时,偷偷喂他吃了冰毒吧。若是在书房里找到冰毒,再加上尿液又有毒品反应,桑田隆一郎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那么他今天之所以潜进这里……」



始终怔然地听著鹰央说明的岛崎,小心翼翼地问道。



「虽然想要利用毒品来陷害哥哥的计谋失败了,但是以结果来说,其实正合他的意。桑田隆一郎因为伪造死亡证明书遭到函送,清司又被冠上杀人的嫌疑,他等于一口气排除了两个碍事的人,真可谓一石二鸟。他一定认为下一任理事长人选非他莫属。」



鹰央露出讽刺的笑容,看著浩二郎。



「所以我拜托隆一郎对他说谎,骗他隆一郎和清司两个人都无罪,而且下一任理事长也会依照原订计画,交棒给清司,还有明天警方会来理事长办公室搜索。这么一来,这家伙就会慌了手脚,想办法把毒品放进这间办公室里。一个有毒瘾的人,不可能把从桑田大树身上拿到的毒品扔掉,所以这家伙完完全全掉进陷阱里了。对了,樱井。」



听见鹰央呼唤自己,樱井歪著头说:「是,什么事?」



「你带了毒品检测工具包来吧?」



「有、有,我带来了。因为你通知我来的时候交代过了嘛。」樱井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组装在塑胶袋里的毒品检测用具。



「只要确认那是冰毒,你就能以持有毒品的现行犯来逮捕他。接著,你再把我刚才所说的告诉专案小组的负责人,侦讯这个人有关桑田大树的死。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说不定就是他杀了桑田大树呢。」



「等、等一下。我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垂头丧气的浩二郎突然高声说。



「怎么可能没关系。你刚才明明想在哥哥的办公室里藏毒品耶。」



鹰央用冷冷的视线看著浩二郎。



「不、不是的……你说的都没错,我一直以来确实定期向大树购买毒品。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院长的工作太忙了,如果不吸毒的话,我根本应付不来。可是……我都已经尽心尽力到这种地步了,他竟然把理事长的位子交给清司,而不是给我,我实在没办法原谅,所以……」



浩二郎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承认自己的罪行。我们没有打断浩二郎,只是静静地聆听他的自白。



「可是!」浩二郎抬起头,用力地说。「可是,杀了大树的不是我!那不是我做的!」



「……那你说是谁做的?」



鹰央瞪著浩二郎,他激烈地摇头。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听见家兄说『大树在书房里求救』的时候,心脏简直就快要停了。我赶紧跑到书房去,发现门是锁著的,不管怎么叫,里面都没有反应。」



浩二郎慢慢地诉说。



「家兄把门锁打开,看见房间里的状况之后,我真的脑中一片混乱。因为大树本来应该要把毒品藏在书房里并躲起来的,但他现在竟然倒在地上。只是我马上想到——万一冰毒在这种状况下被发现,那么我的计划就有可能曝光。所以我赶紧跑向大树,假装确认他的心跳,同时翻找著冰毒。我很快就在夹克胸前的口袋里找到,于是我在帮他进行心脏按摩之前就拿回来了。」



浩二郎说到这里,像是力气用尽似地瘫坐在地上,用像蚊子叫一样的微弱声音补充道:



「我……真的没有杀害大树。」



听浩二郎把话说完之后,樱井看著鹰央。



「你觉得呢?天久医师所说的,他全部都承认了,只有杀害桑田大树这一点他还是矢口否认。」



「……这个人有可能为了不让自己的罪行曝光,所以杀了他的共犯灭口吧。」



鹰央脸上带著严肃的表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是应该选别的时机和地点吗?」



「……也许是因为他误算了什么,所以才变成那种状况。」



鹰央含糊地说。



「……天久医师。」樱井直视著鹰央的双阵。「医师,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奇怪的状况吗?为什么人会在密室里溺死呢?」



鹰央咬著嘴唇,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缓缓地摇头。



「我还不知道……发现这个人做的事之后,我以为只要将他逮捕,就能问出什么来。这么一来桑田清司可能就不会被逮捕了……」



鹰央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甘。



「的确,听完鹰央医师的说明,我大概可以掌握案发当天所发生的事情概要了,当然这件事情我也会向专案小组报告。可是这起事件中最重要的疑点还没有解开。假如凶手不是桑田清司的话,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在密室里面让桑田大树溺死的呢?在没有解开这个谜圑之前,桑田清司的嫌疑依然最大。我想专案小组还是会申请拘捕令的。」



樱井淡淡地说,鹰央咬紧牙关。



要是平常的鹰央,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反应。她才不会叫警方从浩二郎那里问出什么,而是会开开心心地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解开『密室之谜』吧。



鹰央很急。假如清司被逮捕了,那么我就必须离开统括诊断部。正因如此,她才费尽心思不让清司被逮捕,在还没解开『密室之谜』前,就揭发浩二郎所犯下的罪行,试图从他的口中问出『谜团』的真相。



我发现自己成了鹰央的绊脚石,忍不住撇嘴。



「……小鸟。」



鹰央低著头对我说。我回答:「是。」



「回去吧。」



「咦?回去?没关系吗?」



我把视线转向瘫坐在地上的浩二郎。



「接下来就是警方的工作了。现在已经找到冰毒,本人也自白了,这里没有我们能做的事。我得赶快回去,好好思考该怎么样才能在一间密室里面让人溺死啊。」



鹰央低著头,迈开大步走向出口。我向樱井和岛崎打了招呼之后,就赶紧追上她。



鹰央的背影,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娇小。



我在天医会综合医院屋顶上的『家』里,坐在沙发上,将双手交叉在面前,看著位在我数公尺前方的鹰央。鹰央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双手抱胸,闭著眼睛。我看一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多。



在桑田综合医院的理事长办公室告发桑田浩二郎之后,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来,鹰央除了看诊的时间以外,都像现在一样带著严肃的表情陷入沉思。不,就算在看诊的时候,只要一有空档,她就会进入自己的世界,有时还会痛苦地呻吟。



然而直到现在,她还是没能解开『在密室里淹死的男子之谜』。



平常鹰央在和『谜团』搏斗的时候,总是很快乐。对苦于不知该如何发挥智慧的鹰央来说,挑战不可思议的『谜团』,正是她最棒的娱乐。『谜团』的难度愈高,鹰央就会愈充满活力。



但是这次的事件,却让鹰央非常苦恼。要是她无法解开『谜团』,我就必须离开统括诊断部。这个事实确确实实地牵绊著鹰央。



根据樱井传达给我们的消息,桑田浩二郎手上的东西确实是冰毒,所以他被逮捕了。此外,他的尿液也有毒品反应。



浩二郎在接受侦讯的时候,坦承他长期向大树购买毒品吸食、拜托大树让清司受伤、指使大树把毒品藏在书房,并且从倒地的大树身上拿回毒品。唯独对于大树死亡这件事,他却坚称完全不知情,连警方都无法问出更进一步的资讯。



于是专案小组的想法逐渐转为「清司在大树潜入书房后,利用某种方式让他溺死,然后锁上门离开」。



「很遗憾,逮捕桑田清司是无可避免的了。专案小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间书房里让大树溺死的,但是他们认为只要逮捕他,加以审问,一定就能让他吐实。」



昨天樱井在电话里告诉我们的这番话,掠过我的脑海。



在密室里溺死的男子——只要这个谜团一天没解开,清司就会被逮捕,而我也必须离开统括诊断部。



更重要的是,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把犯案现场变成密室呢?我拚命地绞尽脑汁思考。



说到密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为了让人们误以为被害者是自杀的。但是在这次的案子里,他怎么看都不像自杀。这么一来,难道是想陷害手上握有钥匙的人,也就是清司啰?或许也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时问题又变成,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溺死?在那个没有水龙头的密室里让一个成年男性溺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把他打死或掐死一定更简单。



不,等等。凶手不一定是在书房里让他溺死的啊。大树的确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前往书房的,但这时有个人发现了他,就把他带去另一个地方,在那里使他溺毙……



不,这样也很奇怪。那天因为举办宴会,有许多宾客在宅邸里。要是特地把他带出书房,被别人目击的风险就太高了。所以桑田大树应该就是在那间书房里溺毙的啰。



让他溺死的必要性,密室……还有水……



忽然间,我的头脑里面浮现一幅书房里充满了水的景象。如果可以设法从外面引水进来,让那间书房充满水,或许就能让书房里的人溺死了……



怎么可能!我用拳头捶自己的头。我到底在想什么蠢事啊,就算是密室,也,只是让人没有办法自由出入而已,并不是完全密闭的空间。如果把水引进书房里,水会从门下方的通气孔流出来,窗户也没有办法承受水压;更重要的是,如果做出这种事情的话,书桌和书柜里的书都应该会浸在水里才对。



我完全搞不清楚了。我用双手抓抓自己的头。这起事件,就连鹰央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思考,都没有办法找出真相,我只不过是稍微思考一下,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发现。



……真相。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忽然间,我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连鹰央这么努力思考都没办法找出「真相」的话,该不会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真相存在吧?



鹰央并非只是为了想要挑战『谜团』才插手这次的案子,她是想要洗刷清司的嫌疑,让我留在统括诊断部,才开始调查这起事件的。也就是说,鹰央一直在寻找「桑田清司并不是凶手的真相」。然而这个真相却不一定存在。



说不定事实真的就像警方所推测,是清司杀了他哥哥。



清司在受伤之后,就到佑子家里去接受治疗,这或许是事实没错。但是说不定在接受完治疗之后,他又回到宅邸,想要继续参加宴会呢?



清司回到宅邸之后,因为某种理由进入书房,于是在那里巧遇了大树。清司因为受伤而愤怒不平,忍不住动手打晕了大树,接著用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水灌进大树的嘴里,让他溺死。最后他在逃走时,为了拖延大家发现的时间,用钥匙把门锁上。大树恢复意识之后,用最后的力气打了一通内线电话求助,但也在这个时候气尽身亡。



虽然非常牵强,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似乎也不是说不通。正因为这就是「真相」,事实上根本没有除了清司以外的凶手存在,所以鹰央才会找不出答案吧。



我愈想愈觉得这个推测的可能性很高。



我相信鹰央一定也知道,她在追寻的很可能是一个不存在的幻想。连我都能发现的事情,鹰央不可能没发现。尽管如此,她还是试图找出「真相」,苦恼著该如何让我留在统括诊断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该做的就是……



我抿了抿嘴。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口袋里传出了一阵轻快的爵士乐声。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液晶画面上显示著「樱井刑警(警视厅搜查一课)」。我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朵旁。



「你好,我是小鸟游……」



「你好,我是樱井。请问现在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樱井的口吻,听起来没有平常那种轻佻的感觉。



和樱井通话了几十秒之后,我说:「我知道了,我会转告鹰央医师。」就挂上了电话。我抬起头来,发现鹰央正带著不安的眼神看著我。



「是樱井先生打来的。」



「……他说什么?」鹰央的脸上浮现一丝紧张。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沙发上站起来,避开『书树』,走向鹰央。可能是从我的态度里嗅到不祥的预感吧,鹰央咕噜一声咽下口水。我缓缓地开口:



「明天专案小组就要申请桑田学长……桑田清司的拘捕令了。樱井先生说上面应该会核准……桑田学长明天就会被逮捕了。」



鹰央倒抽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很遗憾。」



我从喉咙硬济出这句乾涩的话。



「啊,明天是吧。桑田清司明天才会被逮捕对吧。既然如此,只要在今天晚上证明那家伙不是凶手就好了。没错,只要解开那个『密室之谜』,就可以让你……」



鹰央抱著头,趴在桌上。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在密室里面让人溺死呢?一定有某种方法才对。一定有某种我没有想到的方法……从外面拿水进来……?还是想办法从外面上锁……?但是门上并没有那种痕迹……既然如此,就是最早进入房间的那些人……不,不是……」



鹰央咬著牙,脸上泛起红晕,窸窸窣窣地不停喃喃自语。



鹰央为了我,一直在追寻一个恐怕根本不存在的「真相」。身为属下,身为朋友,我不能再继续让她痛苦下去。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鹰央医师。」



鹰央用两只手肘撑著桌面,抱著头。我对她娇小的背影这么唤道,但鹰央没有反应。



「鹰央医师。」



我再次呼唤她的名字,同时轻拍她的肩膀。鹰央颤抖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来。看见她那宛如受惊小动物般的态度,我感到一阵心痛。



「谢谢你为了我这么烦恼,可是……已经没时间了。」



我轻柔地这么说,但鹰央的表情像融化的麦芽糖一样扭曲。



「还没结束。一定还有什么方法。一定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



听见面前的鹰央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我缓缓摇头。



「没关系啦,鹰央医师。你愿意帮我做到这种地步,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在说什么啊。要是没把这个案子——这个『谜团』解开,你就……」



「对,我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间医院了。」



我软弱无力地笑了笑,鹰央垂下视线,咬著嘴唇,用力得嘴唇几乎都要渗血了。



「小鸟。你……不想待在这间医院吗?」



鹰央的视线停留在地面,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握紧双拳。



「……我想啊。我想在这里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鹰央慢慢抬起头,在阴暗的房里,我可以看见她像猫一样的大眼睛噙著泪水。



「而且如果我不看著你,不知道你又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听见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鹰央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我是开玩笑的啦。就算我不在,鹰央医师一定也会很顺利的。」



「可是,我……」鹰央忽然停了下来。



「这八个月来,在你的指导下,我的诊断技术有很大的进步。而且我认为鹰央医师应该也和我有相同程度的成长。」



「……没那回事。」鹰央露出自嘲的笑容,无力地摇摇头。



「这八个月都是因为有你的协助,我才能顺利度过。要是没有你在,我大概连这个『家』都不会踏出一步。如果没人从旁协助,我就没办法发挥自己的才能。」



「是啊,假如鹰央医师一直维持原本的样子,或许真的会是那样。可是你自己可能没发现,其实你在这八个月里改变了很多呢。你会和鸿池出去玩,就算没有我陪也会出门,变得很擅于交际了,不是吗?」



「擅于交际?我?」



鹰央指著自己,满脸疑惑地眨著她的大眼。



「呃,重点是跟以前比啦。」我苦笑著点头。



八个月前,我第一次遇到鹰央,当时的她窝居在自己的壳里。在她还是实习医师的时候,曾经痛切地感受到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如此异类。因为这个经验,让鹰央怯于主动接触他人。



在我刚来到这间医院赴任时,鹰央与社会之间耸立著一道高墙。而我这个可能是因为人太好,让鹰央能够毫无压力地相处的部下,就宛如那堵墙上偶然破掉的缺口一般。透过我这个缺口,鹰央一点一滴地开始和这个社会产生交集,在这八个月里充分地发挥她的能力,拯救了许许多多的病人。而这个经验,也让原本包围著鹰央的壳一层层剥离。



「我……变了吗……」鹰央轻声低语。



「所以请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就算没有我在身边,医师你也已经没问题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我没有你也没关系?」



「对呀。一定的。」我与鹰央对望。



「这样啊……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鹰央露出无力的笑容,望向天花板。间接照明的昏暗灯光微微照亮她的侧脸。



「欸,小鸟。我这八个月很开心唷。我们是一对好搭档。」



「对呀,没错,真的很开心呢。」



我轻轻闭上眼睛,眼前浮现我来到这间天医会综合医院之后的种种回忆。



尽管只有短短的八个月,但我真的经历了许多事。我和这个任性又孩子气,却拥有顶尖头脑的主管一起拯救了很多病人,解决各种事件。



这些经验,是在我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最特别的东西。每天都被鹰央拉著去调查奇怪的事件,我本来以为这种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原来并非如此。



我张开双眼,将手伸向鹰央。



「鹰央医师,谢谢你这段期间的照顾。」



鹰央看著我对她伸出的手,带著疑惑的表情把视线转向我的脸。我对她微笑,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鹰央紧闭双唇,战战兢兢地握住我的手。我用力地回握她那只小小的手。



「好痛喔,你还是一样充满蛮力啊。」



「啊,对不起。」



听见她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这么说,我赶快把手抽开。忽然,我和鹰央四目相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难为情,所以我把视线移开。虽然说即将要离开这间医院,但事实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要是现在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奇怪,从明天开始就很难一起工作了。我赶紧寻找话题。



「凶手是桑田学长的可能性果然很高呢。因为宴会开始之前的那件事,让他很生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找个别的话题,而不要谈这个案子,但我当下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话。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密室之谜』这种东西吗?」



鹰央苦笑著说,接著揉揉自己的脖子,继续说道:



「应该不是这样的。如果是的话,有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假如是因为被打,所以气得把对方打死,或许还说得过去,可是对方是溺死的呀。我一定疏忽了什么。」



「咦?被打?你是说谁被打?」



「还有谁,当然是桑田清司啊。」



鹰央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



「不、不,桑田学长并没有被他哥哥打喔。」



「啊?你在说什么啊?他不是因为被打,所以鼻子和头才流血的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唷。如果是鼻子被打的话,的确会流鼻血,但是就算额头被打,也很难造成那么大面积、且还需要缝合的撕裂伤。因为头盖骨很硬嘛。要是用拳头打头盖骨,应该是拳头会先受伤吧。如果不是像我这种有格斗技经验的人,可能不太清楚就是了。」



「可是在拳击赛里,不是常有人脸流血吗?」



「那与其说是头部流血,不如说大多是眼睑或是眼角的皮肤破掉。」



「是这样吗?那桑田大树到底是怎么样让他弟弟受伤的?.」



鹰央疑惑地歪著头问道。



「我猜想,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比较有可能的是……」



我说出根据目前听到的证词所能推测出的状况。听著我的说明,鹰央本来充满怀疑的双眼渐渐睁大。



「其他可以让额头受伤的攻击,大概就是肘击或是膝盖攻击了吧。只不过这两者都必须经过一番练习才有可能办到,从之前听到的证词判断,应该不是。另外,最近日本的综合格斗技界因为受到北美格斗技界的影响,也渐渐倾向允许肘击了。只不过是肘撃是一种高度技巧……」



「吵死了,你先闭嘴,这个肌肉格斗技宅。」



「肌肉格斗技宅?」



听见这么过分的指控,我不禁失语。明明是她自己问的问题,却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太过分了。就在我准备开口抱怨的时候,看见鹰央的模样,我不由自主地吞下已经到嘴边的话。



「不是被打……密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



鹰央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叽哩咕噜地喃喃自语。接著,鹰央用双手捣住自己的眼睛。看来她正在回想记忆中的影像。



根据鹰央本人的说法,她可以随时把过去曾看过的影像投影在脑海中再看一次。这或许可说是影像记忆能力吧。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脑,才能够做出这种事呢?



我屏住气息,不打扰她。鹰央好像发现了什么可以解决这起神秘事件的线索。



过了几十秒,鹰央慢慢把手放下,睁开眼睛望著天花板。



「……星星。」



「星星?」



我也跟著她抬头望向天花板,但是当然没有看见星星。



「是星星……我看见星星了。小鸟,我看见星星了!」



鹰央双手握拳,对我露出满脸的笑容。



「咦?星星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说明。小鸟,快把所有相关的人全都找来。」



「相关的人……?」



「当然是所有跟这次事件相关的人啊。桑田清司、桑田隆一郎,还有樱井和那个叫做岛崎的年轻刑警也一起叫来吧。叫他们全部去桑田综合医院集合。其实我也想找桑田浩二郎来,但他已经被拘留了,应该没有办法吧。」



鹰央用近乎唱歌的语气说。



「你该不会是……」



我探出身子问道,而鹰央一脸得意地竖起左手的食指。



「对,我已经知道那间密室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到底是怎样啊,在这种时候把人叫出来。」



岛崎不满的声音回荡在大约三坪的空间里。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我按照鹰央的指示打电话给桑田隆一郎、清司以及两位刑警,把他们约出来之后,便开著我的RX-8从天医会综合医院前往桑田综合医院。大概在十五分钟前,我们一抵达医院的正门口,鹰央就走向已经在那里集合的四个人,说:「我们去读片室。我会在那里说明一切。」



之后,这间医院的理事长隆一郎便用万用钥匙打开读片室的门,不过一进入读片室,岛崎就气呼呼地抱怨鹰央。



「好啦好啦,岛崎。天久医师都说要提供我们消息了,别这么大声嘛。」



「樱井先生也一样,你怎么可以被这种外行人呼来唤去呢?」



「因为你所谓的『外行人』揭发了连警方都没发现的真相,像是桑田浩二郎和大树的关系,还有毒品啊。」



被打脸的岛崎只「唔」了一声,顿时说不出话来。隆一郎和清司似乎已经知道桑田浩二郎的所作所为,因此没有特别的反应。



「那么天久医师,根据刚才听到的内容,看来你已经明白事件的真相了,对吧。」



看见岛崎不讲话,樱井便对鹰央问道。



「是啊,我已经知道为什么桑田大树会在那间密室里溺死了。」



「真的吗!」



清司探出身子来。他那憔悴的脸上掺杂著期待与不安。



「嗯,真的。」



鹰央用力颔首。清司对她深深一鞠躬,说:「麻烦你了!」父亲隆一郎也跟著他一起鞠躬。



「就算是这样,也不必在这种三更半夜把人叫出来吧……」



听见岛崎再次咕哝,鹰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真的很啰唆耶。还不是因为你们说明天就要逮捕桑田清司了,我才特地在这个时候把你们叫出来啊。」



就在鹰央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隆一郎和清司的表情顿时僵住。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岛崎睁大了眼睛。鹰央喃喃地说:「咦?什么为什么……」接著露骨地把视线转向樱井。樱井像是要避开她的视线一样别过头去。



「……樱井先生,你该不会连这种重要的消息都泄漏给这些人了吧?」岛崎用颤抖的声音指责樱井,樱井难为情地抓抓太阳穴,说:「没有啦……」



「咦?难道这是秘密吗?」



鹰央疑惑地歪著头。樱井露出一抹苦笑,也只能轻轻点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一般民众,而且还是和嫌犯有接触的人。」



岛崎质问樱井。



「没关系啦,只要你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不是这个问题!重点是……」



「所以天久医师,凶手在那个房间里面让桑田大树溺死之后,就锁上门离开了吗?还是说有什么方法可以从房门外让房间里的人溺死呢?」



樱井可能是想要转移话题吧,他堆起笑容朝鹰央问道。鹰央骄傲地哼了一声。



「不,都不是。凶手不是用物理性的机关从外面锁上门,也不可能从房门外让桑田大树溺死。当然也不是在书房以外的地方让桑田大树溺死之后,把尸体搬进房内,再用钥匙锁上门。」



「你在说什么啊?那你说说看那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樱并的计谋得逞,岛崎转而把脾气发在鹰央身上。



「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搞错了。这起事件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几个小小的偶然碰在一起,所以才造成这个奇怪的状况罢了。」



鹰央稍微压低声音说。看来她总算要进入正题了。我专心听著鹰央的说明,其他的人也带著紧张的神情注视著鹰央。



「我之所以一直解不开这个『密室之谜』,就是因为我搞错了一件事。我一直以为桑田大树在宴会开始之前打了他弟弟,但小鸟告诉我其实并不是。」



鹰央用斜眼看著我,微微扬起嘴角。



「的确,仔细回想,大家的证词都说桑田大树是在『双手抓著弟弟领口』的状态下,对他进行攻击的。也就是说他的双手都是有东西的。在这种状态下进行攻击,而且又在对方的额头上留下一道很大的撕裂伤,攻击的方法就只有一种了。对吧,桑田清司。」



「是、是的。」



突然被鹰央点名,清司不禁提高声调。



「你不是被哥哥殴打,对吧?」



「是、是的,他没有打我。我是……」



清司本来要继续说下去,但这时鹰央伸出手制止了他。接著她挺起胸膛,开了口:



「头槌。你是被桑田大树用头槌攻击的。」



「是的,没错。家兄用双手抓住我的领子之后,突然用头撞我的鼻子。我吓了一跳,低下头,于是他又用头撞了我的额头一下。这个伤口就是他第二次攻击所造成的。」



清司摸著自己额头上的伤,大大颔首。鹰央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不是被殴打,而是被他用头槌攻击啊。」



「不管是被殴打还是被头槌攻击,受伤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啊。这到底有什么差别?」



岛崎皱著眉问道。



「才不一样,这两者截然不同。当我得知桑田大树很可能是用头槌让弟弟受伤这件事之后,才发现原来我忽略了『星星』。」



「星星?」岛崎歪著头说。



樱井对我投以疑惑的视线,但我也只能轻轻地耸肩,因为我也还没听到任何说明。,



「呃,天久医师,我有点不太能理解状况。所谓的『星星』是指什么呢?」



樱井像是帮我把内心的疑问说出来似地问道。



「不要那么急嘛,我马上就会说明了。欸,你准备好我拜托你的东西了吗?」



鹰央对隆一郎说。隆一郎点点头,把一个纸袋交给鹰央。



「为什么要准备这种东西?」



「因为『星星』就藏在这里面。」



听见隆一郎的问题,鹰央喜孜孜地回答,同时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纸袋里装的是CT片。



「喂,小鸟,过来帮忙。」鹰央把CT片递给我。



「这是……」



「当然是桑田大树的CT片啊。」



「喔……」我一头雾水地接过CT片之后,把它夹在灯箱上。



为什么又要重看CT片呢?



「你是说CT片上有什么东西吗?我们已经请专家看过了,每个专家都说这是溺死没错,没有什么疑点,这已经有结论了啊。」



岛崎不耐烦地说。他说的没错。我们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他的肺部状态,确实全都浸满了水。事到如今到底还能从这些CT片里看出什么呢?



「那些专家有没有指出『星星』?」



「所谓的『星星』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没有听专家们提过。」



听见鹰央的问题,樱井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样啊。那么你们一定只有把胸部CT片给专家看,而且只问他们:『请问这张CT片的人,死因是溺死没错吗?』所以看了这张CT片的人一定会回答:『这看起来的确和溺死并没有矛盾』吧。」



「是,是这样没错……」



「警方一定只有给专家看桑田大树的胸部CT,所以他们没办法发现『星星』。」



鹰央这么说完之后,便打开灯箱的电源,接著把房里的灯关掉。在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灯箱的光线从CT片后方透出来。鹰央指著其中一张片子-说……



「『星星』就藏在……这里。」



鹰央所指的是头部CT片。



「头部CT……」



清司喃喃低语。「没错。」鹰央说,同时把脸凑近CT片,凝视著它。



「我们之前太过于专注肺部的状况,因此没有仔细看头部。而且这个片子的脑水肿实在太严重了,所以自然只会注意到脑水肿的部分,而忽略了另一个呈现白色的异常现象——也就是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的『星星』。」



下一秒钟,鹰央握起拳头,轻声说:「找到了。」她指向其中一张影像,那是脑部最下方的断面图。



「就在这里。虽然很不明显,但这里确实可以看见『星星』。」



鹰央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接著得意地对我瞥了一眼。



「『大卫之星(Star of David)』。」



「咦!」



我和清司不约而同地惊呼,同时望向那张影像。



大卫之星?我记得那是……我仔细端详片子,名为鞍上池的五角形蜘蛛膜下腔,的确呈现出非常淡、真的非常淡的白色。



「……SAH〈萨〉?」



我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单字。



「『萨』?『萨』是什么意思?」



樱井看著我问道。



「就是蜘蛛膜下腔出血。蜘蛛膜下腔出血的时候,鞍上池,也就是这个五角形的部分在片子里会呈现白色。这种诊断一般称为『大卫之星』。」



清司指著那个部分说明。



鹰央打开电灯开关,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亮了房里的每个人。



「桑田大树发生了蜘蛛膜下腔出血吗?」



「对,没错。」听见樱井的问题,鹰央挺起胸回答。「可能是因为距离出现症状已经隔了很久,所以影像不是很清楚,但是桑田大树确实在案发当天发生了蜘蛛膜下腔出血。」



「所以桑田大树是潜入书房之后,因为蜘蛛膜下腔出血倒地,后来又有人把他溺死……」



樱井这么说,但鹰央挥挥手说:「不是不是!」



「蜘蛛膜下腔出血并不是他潜入书房时发生的,而是在宴会开始之前。」



「宴会开始之前?难道是……」清司睁大了双眼。



「没错,就是他用头撞你的时候。第二次头槌时,因为你低下了头,所以他撞上了你的额头。这个冲击在你的额头上留下了很大的撕裂伤,但是桑田大树也不是毫发无伤。也许他本来就有动脉瘤吧,总之他出现了外伤性蜘蛛膜下腔出血。」



「在那个时候……」



本来只是默默听著鹰央说明的隆一郎,半开著嘴巴喃喃自语。



「请等一下。所谓的蜘蛛膜下腔出血,一般来说不是会当场失去意识,无法动弹吗?可是桑田大树在那之后还自己走路离开宴会会场耶。这不是很奇怪吗?」



岛崎大声说。



「你所说的是很严重的蜘蛛膜下腔出血。典型的蜘蛛膜下腔出血,会出现彷佛被球棒打到一样的剧烈头痛,同时会呕吐、失去意识,有的时候甚至会丧命。但是假如只有少量出血,也可能只会出现轻微的头痛或是肩膀酸痛而已。只要是担任过急诊医师的人都应该看过,有些轻微蜘蛛膜下腔出血的病人,还能自己走进急诊室呢。另外,这张CT上的白色部分非常淡,因此我们可以推测桑田大树的蜘蛛膜下腔出血应该是比较轻微的。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失去意识,自己离开了宴会会场。不过我猜他应该有头痛和想吐的症状就是了。」



鹰央流畅地继续说明下去。



「如果当初把这张头部CT拿去给放射诊断科医师判读,一定就可以知道桑田大树是蜘蛛膜下腔出血了。但是这间医院的放射诊断科医师周末没有值勤,而桑田大树又在星期一之前就死亡了,所以这张片子完全没有被放射诊断科医师看过,也就没人发现『大卫之星』了。」



鹰央竖起左手食指,继续说道。



「呃,请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樱井小心翼翼地插嘴说。



「嗯?你说了什么吗?」



「被害人的死因并不是头部的伤,而是溺死对吧。蜘蛛膜下腔出血和溺死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桑田大树是蜘蛛膜下腔出血的这个事实,就是解开『密室之谜』最重要的关键。」



鹰央自信满满地接著说。



「案发当天,桑田大树虽然发生蜘蛛膜下腔出血,但还是离开了宴会会场。他休息了几个小时,等身体状况恢复后,又再次折回现场。他混在宾客当中,进入屋内,并潜入三楼的书房。为了避免受到打扰,他从房内锁上门。接著他只需要按照桑田浩二郎的指示,把毒品藏在房间里就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鹰央环视在场的每个人。



「欸,水是从哪来的?」



「咦?你说什么?」樱井眨了眨眼。



「我说水。水。在那间连水龙头都没有的书房里,足以让一个成年男性溺毙的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这也是专案小组最头痛的问题。」



听见樱井老实地承认,鹰央自满地哼了一声。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只要能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可以揭露这起事件的真相了。」



鹰央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接著摇摇左手的食指。



「让桑田大树淹死的水,其实来自他本人的体内。」



「来自体内?」



樱井皱著眉头。鹰央露出一个坏心的笑容。



「没错,那些水就是从桑田大树的体内——更正确地说,是从肺里渗出来的水。就是这些水让桑田大树溺死的。」



「……肺水肿(Pulmonary edema)。」



听完鹰央的说明,清司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鹰央大大点头。



「没错,肺水肿。因为心脏衰竭或严重的发炎症状等原因,使得血液中的液体成分从微血管渗入肺泡内,阻碍了肺部的气体交换而产生的症状。桑田大树在潜入这间书房之后,便立刻出现了严重的肺水肿症状。他用内线电话求救之后,本想离开书房,这时却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水分浸满了桑田大树的呼吸器官,使他溺水,最后心跳停止。」



沉默笼罩著读片室,每个人听见鹰央的说明之后,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个,天久医师。」



清司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鹰央说:「嗯?什么?」



「呃,家兄为什么会出现肺水肿的症状呢?我记得急诊室的检查报告并没有说他心脏衰竭,而且从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看来,他也不像有严重的肺炎啊。」



「什么嘛,你不是综合诊疗科的医师吗?怎么还不知道?」



「……对不起。」清司缩了缩脖子。



……就算是其他医院的医师,鹰央也是毫不留情啊。



就在我绷著一张脸的时候,鹰央突然转向我。



「小鸟,你应该知道吧。毕竟你已经在我的指导下学习八个月了啊。」



压力让我的表情变得更僵。



既不是心脏衰竭,也不是肺炎,还有什么原因会引起肺水肿呢?印象中吸毒应该也会引起肺水肿,但是桑田大树的血液中并没有毒品或其他的毒物反应。既然如此,剩下的可能就是……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病名。



「……细蛛膜下腔出血并发的神经性肺水肿(neurogenic pulmonary edema,NPE)。」



我缓缓地回答,这时清司轻轻地「啊」了一声。



「正确答案。」鹰央那粉红色的双唇扬起笑容。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不可以请你说明一下,让不懂医学的我们也能够理解?」



樱井扶著额问道。



「神经性肺水肿通常由头部外伤、蜘蛛膜下腔出血或严重癫痫发作等脑神经障碍所引起,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肺水肿。典型的症状是在脑神经障碍产生后几个小时,水分突然渗入肺里,引起呼吸困难。目前原因仍不明,但一般认为是交感神经过度亢奋,使得肺部的微血管异常收缩,或是因为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提高了血管的通透性所造成。」



听见鹰央快速的说明,樱井像是在整理脑中的资料一样,用食指抵著额头。



「这个嘛。也就是说,因为桑田大树用头撞了清司先生,经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他的肺部渗入了大量的水分,所以才死亡的吗?」



「没错。而且这件事情凑巧发生在一个密室里面。」



「也就是说,杀害桑田大树的凶手……」



「没错,压根就没有什么凶手存在,这是一件意外。只是很多个巧合凑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桑田大树在一间密室里面被杀害似的。」



鹰央用眼角余光看著隆一郎。



「其实本来只要进行司法解剖,就可以简单地发现他的死因是外伤性蜘蛛膜下腔出血所引起的肺水肿。只要化验他气管里残留的水的成分,就能知道那是从血管渗出来的水。可是因为这个人根据整起事件的状况,判断自己的次子可能是凶手,于是没有向警方通报就直接把遗体火化了,一切才会变得这么麻烦。」



「……对不起。」



被鹰央揶揄之后,隆一郎缩起身体。



「好啦,这样一来,案子就解决了。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杀害桑田大树的凶手,每个人都只是看见了杀人案的幻觉而已。樱井,明天你就把这件事情报告专案小组的负责人。这么一来,桑田清司就能洗清嫌疑,再次回到纯正医大工作小鸟你也可以不用回大学去了。」



鹰央看著我,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等一下!」



岛崎忽然大声喊道,振动房里逐渐变得和缓的空气。鹰央噘起嘴巴,喃喃地说:「怎样啦?」



「你要怎么证明你刚刚说的都正确?如果没有证据的话,像你这种外行人的说词,我们怎么可能在调查会议中提出呢?」



岛崎愤恨地瞪著鹰央。可能是因为身为办案「专家」的他们都没发现的真相,竟然被鹰央这个「外行人」给找出来,令他无法接受吧。



「你只要把那张头部CT拿给专业的放射诊断科医师看就好了。我保证对方一定会判断这个病人是蜘蛛膜下腔出血。接著你再把胸部CT给对方看,对方一定会说这有极高的可能性,是蜘蛛膜下腔出血并发的神经性肺水肿。优秀的放射诊断科医师不只是看影像,更会将临床症状等各种资讯加以综合,再进行判读。这就是放射诊断科医师的『专业』意见。你无视于这个专业,一直紧抓著一个充满矛盾的说法不放,这才是所谓『外行人』做事的态度吧。」



鹰央淡淡地说。岛崎咬牙切齿,这时樱井拍拍他的肩膀。



「樱井……先生?」



「岛崎,你也该适可而止了。也许我们是办案的专家没错,可是这起事件一定不是『犯罪』,而是『疾病』啊。而天久医师是替『疾病』做出『诊断』的专家,所以我们会输,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被樱井这么说教了一番,岛崎咬著嘴唇,低下了头。



「天久医师,我会负起责任向专案小组报告这件事的,请放心。我想这样一来,清司医师就不会被逮捕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小鸟,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回去我们的医院吧。」



「对啊。好,我们回去吧。回我们的医院。」



我和鹰央互相对望著彼此,缓缓点头。



就在我们准备走向出口的时候,桑田隆一郎和清司父子两人并肩对我们深深一鞠躬。



「谢谢您。真的非常谢谢您。」



清司的声音颤抖,眼眶中隐约浮现泪水。



鹰央露出一抹微笑,轻轻举起一只手向他致意,离开了读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