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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te.01 进入闪光(2 / 2)


我赶紧熄火下车。



「请问有何贵干!」



我来到医院屋顶上,推开鹰央的家,同时也是医局的门,气喘吁吁地说。



「……才两分四十八秒啊,真没意思。」



坐在电脑前的鹰央看著墙上的挂钟,略显不悦地喃喃说道。



「什么叫做真没意思……是说,你在打什么啊?」



我走近鹰央,看见萤幕上显示的文字,不禁瞪大眼睛。上面写著这几个月来和我发展得不错的护理师、药剂师的名字。



「你自己看也知道吧,这就是你追求过的人名一览。对了,不只名字,我接下来还会补上你是在什么状况下去搭讪的。」



「给我住手!」



「嗯……毕竟你也赶上了,我这次就网开一面好了。」



鹰央移动滑鼠,把这个文字档删除。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彷佛看见她在关掉之前按下了储存。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私人的事!」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不要小看我的情资网路吗?重点是你搭讪了这么多人,却几乎没有一个成功,身为你的主管,我都觉得丢脍了。几乎每个女生都说你优柔寡断,所以你要再更积极一点才行。乾脆直接扑倒算了……」



「不用你操心!先别管这个了,你叫我来干嘛?」



要是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可能会哭出来。



「啊,对啦对啦,我收到影片了唷。」



「影片?就是那个高中女生说的『受诅咒的影片』吗?」



「那还用说。大概是在十五分钟前收到的。」



「喔,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我不觉得这足以构成你把我叫回来的理由耶。」



「讨厌,我可是预料到你一定也很想看,所以才特地把你叫回来的耶。你应该感谢我吧。」



「呃,我其实并没有很想看……」



「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受诅咒的影片』耶。你一定很感兴趣吧!一定很想看吧!」



鹰央异常热心地推荐。



「……我对这种东西并没有兴趣,就算你自己一个人看,我也完全不会在意。」



听见我这么回答,鹰央默默地噘起嘴巴。看见她的态度,我恍然大悟。



「医师,你该不会是不敢自己一个人看吧?」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害怕!我一点都不怕,完全不怕!」



鹰央高声地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喔,对呀,你当然不可能会害怕嘛。我觉得我在这里会打扰你专心看影片,所以就先告辞了。谢谢你好意叫我来。」



我忍著笑,慢慢地走向出口。这是个珍贵的反击机会,就让我一扫平时郁闷的心情吧。



鹰央张大双眼,抓著我的夹克下襬。



「等、等一下。呃,虽然我根本不害怕,可是这种时候,陪淑女一起看恐怖片,不是身为一名绅士的礼仪吗?」



我可没听过这种礼仪。



「试图把别人和异性的关系贴在公布栏上的人,我不认同她是个淑女。」



「哎呀,冷静,冷静点嘛。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了,只要你和我一起看『受诅咒的影片』,那我就不会把你和异性的关系贴在公布栏上。可是如果你就这样回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吧。」



这才不是「交易」,是「威胁」吧。



「我知道了啦,跟你一起看就好了吧。」



我耸耸肩,同时这么说。反正我已经出了一口气,而且万一她真的把那些资料贴到公布栏上,那可不得了。



「嗯,这才是小鸟。好,那我现在就来准备,你等一下。」



鹰央突然大悦,再次坐回电脑前的椅子上,操作滑鼠。



「不过,遭到『诅咒』的两个人,都是女生对吧?就算我不会有事,但医师你却可能有危险呢。」



我食髓知味,再继续恐吓她。



「不要紧的。会遭到『诅咒』的,应该只有最近把男人甩掉的女人,而我并不符合这个条件。」



那你何必那么害怕呢?



「可是所谓的『最近』到底是指多久以前,也没有个清楚的界线呢。」



「我就说不要紧了,因为我这一生根本没有交往过啊……和男人啦。」



「……这样啊。」



但她为什么最后要特地补充「和男人」这几个字呢?……算了,我还是别想太多好了。



「好,那我要开始播放啰。」



鹰央从椅子上跳下来,躲在我的背后。她果然很害怕嘛。我无奈地看著前方。



画面被好几道原色光线占据。我的眼睛已经习惯这房间的昏暗,现在突然看见强烈的光线,让我不自觉眯起双眼。那些光线开始蠕动变形,让我出自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不由自主地蹙眉。



突然,一个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男人影像,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这是什么?我感到疑惑,轻轻甩了甩头。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看见了断头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我开始感到头痛的时候,画面转暗了。看来影片已经结束了。虽然只有三分钟左右,却超乎想像地诡异。



对了,鹰央还好吗?我赶紧转过头去。鹰央比平常人对光线更敏感,看见刚刚的影片,她一定很不舒服吧。



鹰央一脸难受地皱著眉,揉著眼角。



「医师,你没事吧?」



「……好亮喔。我的眼睛好痛,头也很痛,但我没事。」



我松了一口气之后,想起刚刚浮现在脑海的影像。一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男子,以及西洋的处刑装置。为什么脑中会出现这种不吉利的影像呢?



「呃,医师。我刚才看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奇怪的画面浮现在脑海耶……」



我战战兢兢地对著还在继续揉著眼角的鹰央说。



「对啊,影片里掺杂了很多东西呢。真是恶劣。」



「掺杂了很多东西?」



「怎么,你没发现啊?」



鹰央走到电脑前,再次操作滑鼠。萤幕中出现刚才那段影片的静止画面。



「你仔细看……我记得应该是在这附近吧。」



影片一格一格地播放,就在下一瞬间,那布满了诡异图样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的脖子断裂,从脖子溢出的血液把白色的T恤染成暗红色。



「啊……」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鹰央继续按著滑鼠。男子的影像消失,画面再次被互相交织的原色所占据。



「这是……」



「大概是想达到阈下刺激吧。有人故意把那个恶心的影像藏在影片里。」



「我记得所谓的阈下刺激,就是一种对潜意识的刺激对吧。」



「对,没错。只要像这个影片一样,在影片中瞬间插入某个画面,人虽然不会注意到,可是潜意识却会受到影响,行为也会出现变化。据说过去曾有人在电影里插入爆米花的影像,结果那间电影院的爆米花销量急速成长。现在这种方法已经遭到禁止了。」



鹰央把影片关掉。



「刚才那个有尸体的影像,是真的吗?」



「你在说什么,完全是假的啊。血的颜色很奇怪,伤口也很粗糙,那大概是从某部恐怖片里剪下来的画面吧。不知道是谁制作的,但真是老套又低级。只要有专门的影像软体,就算是一般人,也只要花一天就能做出那种影片来。什么『受诅咒的影片』嘛,害我白期待了一场。」



鹰央嗤之以鼻。刚才明明还怕成那样。



「所以木村真冬小姐就是在潜意识当中,受到掺杂在影片里的恶心画面所影响,所以本来就因为成绩而烦恼的她,便因为突发性的自杀倾向而跳轨。是这样吗?」



在心神耗弱的时候看见这种影片,会受到奇怪的影响也不足为奇。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木村真冬说她不只看见奇怪的影像,还听见奇怪的声音。这支影片没有声音啊……」



鹰央低下头,开始自言自语。既然陪她看影片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应该可以离开了吧?



我丢下像是在念经一样持续喃喃自语的鹰央,慢慢走近出口。就在我将手伸向门把的瞬间,鹰央正好抬起头。我赶紧把手抽回。



「……也就是说,还是得和本人碰个面才行啰。咦,小鸟,你为什么在那里?」



「不,没什么……你说碰面,是指跟木村真冬小姐碰面吗?」



我拚命转移话题。



「没错。我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一切就解决了。」



「解决?可是从今天的状况看来,我们好像不管怎样都没办法进入隔离病房了耶。」



「不,没关系。其实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既然要玩间谍游戏,果然还是这个最棒。」



鹰央说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呵呵笑了起来。看来她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我刚才真的应该早点离开这里才对。



我对自己的决断力不足感到懊悔不已,这时,房间角落的内线电话响起。我将手伸向话筒。



「您好,这里是统括诊断部医局。是的……鹰央医师在……是……什么!」



「怎么了,干嘛发出怪叫。是谁打来的?」



「呃,是急诊室打来的……对方说木村真夏小姐从自己家里的楼梯滚落,被送到急诊室了。」



「什么!」



鹰央睁大她原本就很大的双眼,高喊著:「急诊室对吧?」同时从房间飞奔而出。我把话筒挂好,赶紧追上鹰央。



「木村真夏在不在!」



鹰央猛然打开急诊室的门,大声喊道。在入口附近的护理师指著里面的急救处置区,说:「在那里。」



「请问,为什么要通知统括诊断部过来呢?」



我目送鹰央大步走向急救处置区的背影,同时对旁边一个认识的护理师问道。统括诊断部接受的是其他科别难以诊断的病人,伤患通常不会找我们才对。



「因为病人有可能是自杀未遂,所以我本来想通知精神科的值班医师,但是病人拒绝了。」



「所以是病人主动要求通知鹰央医师过来吗?」



「是的。」



原来如此,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找来了。接下来就是弄清楚木村真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她和妹妹一起看的『受诅咒的影片』,效果一直持续到现在吧……不,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



我摇摇头,甩开涌上脑海的想像。



我走进急救处置区之后,便看见躺在床上的木村真夏正在和鹰央谈话。她的母亲坐在床边,带著怀疑的眼神看著鹰央。另外还有一位身穿白袍、体格很好的中年男子,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我看过他。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应该是整形外科的医师。我走向那位整形外科医师。



「您好,我是统括诊断部的小鸟游。请问木村真夏小姐的状况怎么样?」



「啊,你好。不好意思突然把你们叫来,因为病人本人非常坚持。听说她是从家里大楼的紧急逃生楼梯滚落,幸好只有轻微的挫伤和脚踩扭伤而已,没有骨折。我们刚才已经帮病人照了头部*CT,也请脑外科来会诊,脑部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另外,因为病人有可能是自杀未遂,虽然她本人非常抗拒,但我还是通知了精神科的值班医师。」(译注:Computed tomography。电脑断层摄影。)



「我知道了。谢谢您。」



我向整形外科医师道谢后,便走向病床。



「也就是说,你又看了一次『受诅咒的影片』,当你回过神来,就已经跌落在楼梯下了?」



「是,没错。在我们家大楼的紧急逃生楼梯。」



「你为什么会想特地跑到那种地方,再看一次那个影片呢?」



「因为……」



真夏支支吾吾地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很露骨地将视线移开。



「因为我和妈妈吵架,不想待在家里……就算我说真冬没有自杀,妈妈还是一直叫我相信精神科医师,完全不愿意相信我。」



真夏的声音愈来愈大,语气中流露出难以压抑的不满。



「所以你就离开家,又看了一次影片。」



「是的。我心想如果再看一次,搞不好就会发现什么。结果我突然听见奇怪的声音,觉得很不舒服……等我回过神时,就已经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原来如此。声音啊……」鹰央抓抓鼻头。



「医师,这样就能证明一切都是那个『受诅咒的影片』造成的,对吧?不只是真冬,连我都遇到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诅咒』呢?」



就在真夏兴奋地这么说的时候,母亲斥责道。真夏高声大叫:「妈妈你不要吵啦!」



看著这对母女的争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先不论所谓的『诅咒』是否为真,这一切有没有可能是被真冬甩掉的那个男生的所做所为呢?他对甩了自己的妹妹,以及怂恿女友甩掉自己的姊姊心生怨慰,因此加害两人——这也是有可能的吧。例如对她们下毒之类的……



「小鸟,帮她办理住院手续。」鹰央突然对我做出指示。



「咦,是住在统括诊断部的病房吗?」



「没错。我们应该有空床吧,让她去住那里。」



「请等一下!」



原本在和女儿争论的母亲似乎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大声地说。



「我女儿不是住进精神科吗?」



「对,不是精神科。是统括诊断部。」



「为什么?真冬不就是住在精神科吗?」



「病人不是说自己没有自杀吗?既然不是自杀,就表示跌落楼梯的原因不明,所以就由我来担任主治医师,好好做出诊断。」



「我不要。请让墨田医师当她的主治医师。」



鹰央挺起胸膛这么说,但母亲却斩钉截铁地拒绝。鹰央皱起了鼻子。



「墨田医师白天说,你是一个才任职第四年的医师,而且是个怪人。要是被你这种医师诊疗,原本会痊愈的病也治不好了。」



听见母亲连珠炮地这么说,我不禁咬著嘴唇。的确,鹰央成为正式医师才四年,事实上也确实是个怪人,但相反地,鹰央拥有的知识比这间医院里的任何人都丰富。而且我也亲眼看见她利用那些知识,拯救了许多因为找不出病因而痛苦不已的病人。墨田对这个母亲灌输的观念,实在是充满恶意的偏见。



「我才不要!我不要住在精神科,我才不相信那个叫做墨田的医师。」



真夏也加入了鹰央和母亲的争论,事态逐渐变得不可收拾。其实我或许应该插手打圆场,可是老实说,我没有自信能独自处理眼前的状况。



我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小跑步的脚步声。是不是有人看不下去,准备介入仲裁了呢?我满怀期待转过头去,但一看见走进急救处置区的人,便顿时失语。



赶来这里的人是墨田。刚才整型外科医师口中的「精神科的值班医师」,原来就是墨田啊。



「你在做什么!」



墨田把我推开,走向病床,同时大吼道。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鹰央看见墨田便立刻皱起眉头。



「我在值班,结果接到通知说真夏小姐因为自杀未遂而被送来急诊室啊。」



「她不是自杀。」



「我没有自杀!」



鹰央和真夏异口同声地说,墨田显得有点诧异。



「总、总而言之,你就在精神科病房住个几天吧,你大概也因为妹妹的事很疲劳了。」



听见墨田的提议,母亲在一旁附和:「请务必这么做!」



「我不要。我明明没有自杀,为什么非得住精神科病房不可?」



「对啊。这家伙要住统括诊断部的病房。」



「在妹妹跳轨后几天,姊姊也从楼梯上滚落,这太不寻常了吧。总之你先住进我们科……」



墨田说到这里突然打住,定睛凝视著躺在病床上的真夏。



「怎、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看我。」真夏略显畏缩。



「对呀……姊妹一起自杀未遂,真的太不寻常了呀……」



墨田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



「天久医师,都是你干的吧?」墨田转向鹰央,加强语气地说。



「我干的?什么事情?」鹰央皱著眉。



「你想蒙混也没用喔。我从担任你的指导医师时,就知道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



「跳轨病人的双胞胎姊姊,在你出现的那一天从楼梯上跌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仔细想想其实很简单。你本想和真冬小姐谈话,却被我赶出隔离病房,于是你就利用了真夏小姐和真冬小姐是同卵双胞胎的这件事情,对吧?」



「……满有意思的嘛,你继续说下去。」



墨田一脸得意地开始说明,而鹰央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和真夏小姐接触之后,你大概是这么对她说的吧——『请你和你妹妹交换身分』。」



听见墨田的话,我睁大了双眼。姊妹互换身分?这种事情有可能做得到吗?我回想白天在隔离病房看见的木村姊妹。的确,她们两人只要交换衣服,说不定就能冒充彼此。



「真夏小姐换下自己的衣服,穿上病人服,让真冬小姐离开了隔离病房。但是真冬小姐却没有去找你,而在自己家里再次尝试自杀。就是这样没错吧!」



墨田伸手指著鹰央的鼻子。鹰央将视线垂下,双肩微微颤抖。接著,耳边传来呵呵呵的声音。



「呃,鹰央医师?」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我战战兢兢地开口,没想到鹰央却突然捧腹大笑。



「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想到可以让双胞胎互相冒充身分。真不愧是以前指导我的医师呢。」



鹰央边笑边说,我不禁目瞪口呆。鹰央真的把这对双胞胎互相调换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不得了了,这会变成一个重大的责任问题。



墨田像是觉得胜券在握,扬起嘴角。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做得出来呢。这件事情我会往上呈报的,你让病人逃出隔离病房,甚至导致病人再次自杀未遂,这可是天大的医疗疏失,要是弄不好……」



墨田自以为胜利而骄傲地这么说,但站在她面前的鹰央却竖起左手的食指,左右缓缓摇动。



「喂、喂,你可别太快下定论喔。我刚刚是说我『想到』可以这么做,没人说我『已经』这么做了喔。」



「啊?什么嘛,事到如今你还想强辩,真是难看。」



墨田撇嘴。这时,真夏的母亲缩起脖子,微微举起手。



「那个……墨田医师。躺在这里的并不是真冬,而是真夏。虽然她们长得很像,但是我们家人都能清楚地区别她们。」



「咦?」墨田半张开嘴,发出愚蠢的叫声。



「对啊,请不要说奇怪的话,我是真夏。你看。」



真夏挥动她的左手腕。真冬的手骨折了,如果在场的是她,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



「咦,可是……天久医师刚刚说……」



「没错,我本来打算明天就利用你所说的方法,和木村真冬谈一谈,但这一切都还没有付诸实行。因为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还没有办法确定木村真冬发生了什么事。」



啊,在接到急诊室通知前,鹰央说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原来就是让双胞胎互相交换啊。



「怎么会……」



墨田垂下双肩,而她面前的鹰央挺起胸膛。



「这场比赛又是我赢了,所以我要让木村真夏住进统括诊断部的病房。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



墨田本来正想有气无力地颔首,却突然抬起头。



「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吧!况且我们本来就没有比什么赛。」



「啧,被你发现了啊。」鹰央咂嘴。



「不管谁说什么,我都要让她住进精神科的隔离病房。要是让她住在护理师没办法随时看见的地方,万一她又自杀了怎么办?」



「我没有自杀!我才不想要住进那种地方!」



真夏在床上坐起来大叫,墨田的表情变得僵硬。



「病人都这么说了,应该送到我们科比较好吧?」



鹰央用挑衅的视线望著墨田。



「我、我是精神保健指定医师唷!」墨田用颤抖的声音说。



「那又怎么样?」



「精神保健指定医师就算没有得到病人的同意,只要判断该病人有自残或伤害的危险,就能在监护人的同意之下,强制病人住院。」



「喔,我知道,就是医疗保护住院嘛。你打算使用这个权限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我不能丢著真夏小姐不管。」



「她是这么说的,你同意让你女儿强制住院吗?」



鹰央对著一脸茫然地看著事情发展的母亲说。母亲只疑惑地说:「咦?什么?」并没有立刻同意墨田。原本一直希望女儿住进精神科病房的她,或许在听完了刚才的对话之后,对墨田的信赖产生了动摇吧。



「看来监护人还无法决定要不要同意呢。那你要怎么办呢?难道你要再请一名精神保健指定医师过来,改为没有监护人的同意也能执行的紧急安置吗?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墨田沉默不语,只能悔恨交加地瞪著鹰央。



看来胜负已定。但是,让真夏住进统括诊断部就好了吗?姑且不论墨田,真夏的母亲也还没完全接受,这不会是个问题吗?



就在我这么思考的时候,鹰央竖起左手的食指,说:



「对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再慢慢来,但是既然演员都凑齐了,我乾脆就在今天把事情做完吧。」



「……你在说什么?」



墨田像是低吟似地说,而鹰央对她投以微笑。



「你现在立刻把木村真冬从隔离病房带来这里。」



「啊?为什么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为了证明我的假设成立。如果我想的没错,那么今天就能说明发生在她们两人身上的事情。」



「真的吗!」双胞胎姊妹的母亲探出身子说。



「嗯,真的。假如我失败的话,统括诊断部就不再对这对双胞胎进行诊断。这个条件不坏吧?」



鹰央奸诈地笑著,而墨田露出苦涩的表情,微微点头。



「我们要去哪里?」我小声地对走在身边的鹰央问道。



墨田把真冬带来急诊室之后,鹰央就高举双手做出「万岁」的动作,接著宣布:「我们去地下室吧。」于是,木村姊妹和她们的母亲、墨田还有我,便跟著鹰央一起来到医院的地下室。天医会综合医院的地下室里摆放著螺旋式CT、MRI、伽玛刀等最新型的机器,是主要用于进行各项检查的楼层。



「就是这里。进来吧。」



鹰央打开走廊中间的一扇门,开了房里的灯,要我们进去。



「咦,这个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别管那么多,进来就对了。」鹰央催促著我们。



那是一间大约三坪大小的房间,角落放著一张单人病床以及一台类似心电图的检查仪器,另外还有一盏立灯。那个检查仪器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到底是什么呢?



「呃,请问你要在这里做什么呢?」



真冬面露不安地问道。由于她是突然从病房被带来这里,所以身上还穿著病人服。



「我要证明你没有自杀。」



真冬轻轻发出「咦?」的一声,睁大了双眼。这时,真夏走到真冬的身旁,对她说:「没事的。」然而真夏自己看起来也显得有些不安。不,不只她们两个,她们的母亲和墨田也神经质地环顾房间。而我自己也对鹰央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一丝不安,毕竟这个人有时会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啊……



「好,那就开始吧。」



鹰央兴高采烈地说,同时从白袍口袋里拿出一副太阳眼镜戴上。



「你为什么要戴太阳眼镜?」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不由自主地问道。



「别管那么多,安静等著就好。等等会出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鹰央往房间内部走去,将手伸向墙壁上的开关。下一秒钟,整个房间就被黑暗给吞噬。



「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停电了吗?」「怎么了?」



惊慌的声音在房里回荡。



「不要紧,我只是把灯关掉了而已,冷静点。」



鹰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医师!要关灯的话,请事先说一声好吗!」



「别这么生气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效果而已。好啦,重头戏准备登场了。」



面对我的抗议,鹰央带著愉快的语气回应。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Show time!」



鹰央高声一呼,同时房间里充满刺眼的光线。我满脑子混乱,只好僵立在原地。



放在床旁的立灯一直激烈闪烁,光线照射著我们。由于灯光闪烁得实在太激烈,让人眼睛感到疼痛。



就在下一瞬间,真夏和真冬忽然踏出脚步,在闪烁的灯光下摇摇晃晃地缓缓走向前方。



「真夏……真冬……」



母亲惊讶地呼唤著两个女儿的名字,但是她们两人却对母亲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闪光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用同样的步调慢慢往前走。



这时,灯光突然停止闪灿,取而代之的是日光灯的光线照亮了房间。



真夏和真冬摇摇晃晃地走向站在房间最深处的鹰央,忽然全身瘫软地倒了下来。



「哎呀。」



鹰央张开双臂,试图扶住两人,但是个子娇小的她根本不可能同时撑住两人,所以和她们一起跌在地上。



「哇,我不能动了。好重。小鸟,快来救我!」



被两个人压在底下的鹰央双脚踢来踢去。我赶紧跑向倒在地上的三个人,这时真夏和真冬正一边摇头,一边缓缓坐起。



「我……」「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左右张望著。



「你们全都不记得了吗?」



母亲立刻跑上前去,对两人说。



「不记得什么?」



真夏看著母亲,不停眨眼。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担心地俯视著两个女儿,喃喃说道。



「这就是『诅咒』的真相。」



从双胞胎底下爬出来的鹰央将白袍上的脏污拍掉,用洪亮的声音说。



「诅咒?」母亲面露害怕的表情反问道。



「对。我只是把这对双胞胎看过『受诅咒的影片』后出现的症状再重现一次罢了。不过呢,那根本不是什么『诅咒』,只是一种神经性疾病而已。」



「疾病?刚刚那样是某种病吗?」母亲探出身子说。



「嗯,没错。」



鹰央像表演成功的魔术师一般摊开双手。



「是癫痫。」



「癫痫?癫痫不是会全身痉挛的那种病吗?」



「那是*强直间代性发作,也就是痉挛最严重的发作。一般人对癫痫的印象或许都是那样,但是所谓的癫痫,其实是脑神经放电异常所造成的。癫痫有许多种临床症状,包括身体的一部分或全身痉挛、失去意识,有时还会出现幻觉或是既视感。引发癫痫发作的因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光线的刺激。」(译注:tonic-clonic,俗称大发作。)



听完鹰央的说明,我总算想起来这个房间的用途了。这里是脑波检查室,如果怀疑病人有癫痫,就会带病人来这里测定脑波。



「那该不会……」



真夏的意识似乎恢复清醒了,她站起身,喃喃地说。



「没错,那个『受组咒的影片』里有相当激烈的闪光,使你们的脑神经产生异常放电,导致癫痫发作。」



「所以她们两个人看起来像是自杀的行为……」



我回想著木村姊妹刚刚的举动,同时问道。



「嗯,那是癫痫发作——大概是复杂部分性发作(complex partial seizure,CPS)所导致的吧。复杂部分性发作会让患者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做出各种行为,也就是俗称『自动症』的症状。她们两个人的无意识行为,就是往前走几步;而发作的当下,假如病人正好站在车站月台上或楼梯上,看起来的确有点像自杀。」



鹰央朝墨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墨田垮著一张脸,别过头去。



「顺带一提,我是在刚才姊姊也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才确定这都是癫痫造成的。因为同卵双胞胎当中,如果有一个人罹患了癫痫,那么另一个人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也会罹患。」



鹰央转向真夏。



「因为你看了『受诅咒的影片』,所以证明了你妹妹并没有自杀喔。」



「可是,真冬掉下铁轨的时候,我也一起看了那个影片。为什么当时我没事,只有真冬……?」



「癫痫通常会在各种不同因素加在一起时,才会发作。特别是大脑因为压力太大、睡眠不足等原因而疲劳时,更容易发作。欸,你啊。」



鹰央朝坐在地上听著她们对话的真冬说。真冬颤了一下,回答:「呃,是。」



「你因为快要考试了,所以压力很大对吧?而且你为了念书,甚至牺牲睡眠时间。」



听见鹰央的话,真冬慢慢站起来,点点头。



「这就是第一次看『受诅咒的影片』的时候,只有你发作、跌落铁轨的原因。而已经透过推甄决定学校,没有压力的姊姊,则没有发作。」



「那我今天晚上从楼梯跌下来,又是为什么呢?」



听见真夏的问题,鹰央对她投以微笑。



「你很后悔让妹妹看了奇怪的影片,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压力。而且你一直在烦恼妹妹的事,最近都没有睡好对吧?」



面对鹰央的问题,真夏微微颔首,回答:「是的。」



「顺带一提,看完影片之后之所以会出现强烈的不安感以及幻听,应该也是癫痫发作的症状。这种症状有时会出现在颞叶癫痫。」



鹰央竖起左手食指,像指挥家一样挥动;这就是她论证结束的信号。在此同时,沉默笼罩著这个小房间。



「那、那么……接下来我女儿们会怎么样?这是可以治疗的吗?」



母亲担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癫痫的类型很多,有的就算完全不治疗,也几乎不会发作;有的必须要动脑部手术。这两个人的症状并不是典型的例子,需要进行什么样的治疗,现在还不清楚。」



说到这里,鹰央对双胞胎和母亲扬起嘴角。



「不过你们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发作过,因此只要避开强烈的光线刺激以及压力,极可能不需要进行什么特别的治疗。」



「……太好了。」



母亲露出安心的表情,用力抱紧茫然地伫立的女儿们。双胞胎虽然有点犹豫,但也伸手环抱住了母亲。



鹰央不理会互相拥抱的三人,把视线转向我。



「总之先让木村真夏住进统括诊断部的病房吧。明天一大早就请神经内科来会诊,并安排她转诊。住院手续就交给你了。」



「啊,好的。可是那真冬小姐要怎么办?」



「交给精神科就好了。现在已经证实她没有自杀了,精神科应该也会请神经内科来会诊,对吧?」



鹰央把话题抛向站在房间角落的墨田。墨田虽然撇著嘴,但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你看起来好不甘心喔,是因为自己的诊断错了,所以这么不甘心吗?」



鹰央露出一个讨人厌的笑容,走向墨田。真希望她不要随便去挑衅别人。



「怎么可能。知道真冬小姐并不是自杀,当然是一件好事。毕竟我也不想看到高中生自杀啊。」



「嗯,说的也是。能这么乾脆地承认自己落败,你虽然一无是处,也不愧是我以前的指导医师呢。」



「我并不是一无是处,而且我们本来就没有在比赛。」



墨田转过身,举起一只手,说:「真冬小姐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理,你放心吧。」便离开了房间。



鹰央目送墨田离开后,看著拥抱彼此的母女三人,带著恶作剧的口气轻声地说:



「欸,小鸟。今天晚上把妹妹送到我们的病房,把姊姊送去精神科好不好?来打赌明天墨田会不会发现双胞胎被调包……」



「不要自找麻烦!」



*



「真夏小姐的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给神经内科的转诊单也写好了。」



鹰央在地下室揭开「诅咒的影片」真相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疲累不堪的我回到鹰央的『家』,向她报告。



「喔,辛苦你了。」



躺在沙发上看书的鹰央说。



「真的好累喔。都这种时间了,我一定会被护理师念。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解决了呢。」



「啊?你在说什么。接下来才要开始辛苦呢。」



「咦?什么意思?」



「现在有一支可能导致癫痫发作的影片,正在国高中生之间流传呢。明天一大早就必须向各机关呈报,请他们做出处置。所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死亡,但只要有一步差错,就可能造成严重的悲剧。」



这么说来的确如此,这件事必须请行政机关出面处理才行,可是……



「请问,你说向各机关呈报……是谁要去呈报?」



「当然是你啊。」



「……说的也是。」



我露出一个虚弱无力的笑容。鹰央非常不擅长这种事务,我几乎可以想见她和负责人引起冲突的模样,只好由我来做了。



「看来明天会很忙吧……那我先回去啰。」



「啊,等一下。」



就在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准备离开的时候,鹰央把我叫住,接著把她手里的书递给我。



「这本书借你看。」



「这是什么书?」



我看了一眼封面,上面写著《七夜怪谈》。白天说过的事,她还记得啊。



「……谢谢。」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疲劳感袭来,随随便便地向她道了谢。



「你今天内要把它看完,明天交一份读后感想给我。」



「开什么玩笑!」



「好啦,我只是开玩笑。不过你只要一开始看就会停不下来喔,而且看完之后会怕得不敢去上厕所。」



「怎么可能。好啦,晚安。」



我打声招呼后,便离开了鹰央的『家』。我听见身后的鹰央说了声:「嗯,就这样吧。」



就这样,将双胞胎姊妹卷入的『受诅咒的影片』事件总算落幕。



「这是什么?太可怕了……」



几个小时后,我躺在床上,手拿著《七夜怪谈》,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我回到家之后,本来只想先看个一点点,没想到真的像鹰央所预告的,一旦开始



看就停不下来,结果我一口气把整本书都看完了。



这本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太夸张了……



惊悚的结局让我到现在都还在心悸。事到如今我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看这种书,但已经无济于事。



「啊,明天要早起呢,还是赶快睡吧!」



家里并没有别人在,但不知为何我却情不自禁地大声说。



我拉了一下从日光灯垂下的拉绳,房间瞬间被黑暗吞噬。



「不行不行不行!」



我赶紧再拉一下拉绳,把灯点亮。我没办法在这种状况下让房间变暗。



我没办法,只好下床,打开办公桌上的笔电。



在心情平复之前,我先上个网好了。看一些好笑的影片,或许就能稍微缓解一下这份恐怖。



我看著萤幕,发现有一封新邮件。打开收件夹一看,原来是我所属的纯正医大综合诊疗科医局寄来的信件。我算是由医局派遣来天医会综合医院工作的。



「医局寄来的电子邮件?会是什么事呢?」



我操作滑鼠,打开信件,浏览信件的内文。



「……咦?」



我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叫声。一时之间,我无法理解这封邮件的意思。我用力摇头,不断反覆看了好几次内文,于是我的脑袋慢慢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吧……」



我喃喃自语。沙哑的声音,缓缓融入房间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