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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今日子小姐的暗号表(1 / 2)



1



丸いと四角いが仲違い



逆三角形では馴れ馴れしい



直線ならば懐っこい



圆的和四方的关系不太妙



倒三角形的话完全没在客套



如果是直线又很爱示好



2



善恶的基准,简直跟暗号没两样——结纳坂仲人经常在想,真希望有人能把「好事」和「坏事」整理成一览表。



要是老实说出这种想法,大概会被人骂「难道你连好事和坏事都区分不了吗?」然而就算是被这样斥责,也要等到挨骂了,才会知道「原来这是不能说的」。平心而论,光是只看到有人被骂,也无法断定骂人的人就是对的。那些人或许只是嗓门大了些、主张明确了点——不能说嗓门大的人就是对的,也不能说因为主张很明确就是行善。这些都显然不足以做为基准。



那么,什么才能做为基准?



无论结纳坂再怎么渴望,世上依旧没有可以解析「好事」与「坏事」的暗号表——「这种事只要用常识想一下就能做出判断了吧」的指责,说穿了也只是基于一定的经验法则,他还没有别扭到会想要正面否定这种思维,但如果再深入地思考下去,这种「常识」与「没常识」之间的界线,其实还挺吊诡的。



在某个地区是很友好的问候,在别的地方却代表挑衅——这种事屡见不鲜。即使没有恶意,所作所为也会被认定是「坏事」。姑且不论到底是行为不好,还是无知不对——只是,他怎么也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对「区分好坏」这件事做个清算的心情。



不,如果是问候或肢体语言、用字遣词的问题,还可以视为是文化上风土或习俗的差异——但要是这样就能解释一切,那么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单纯的生活小知识,或者是当做趣味笑话就可以一笔带过的戏言。



然而,也有不能当做戏言带过的情况。



倘若是尚未白纸黑字的文化差异,在日本只要用不置可否的微笑,在欧美则是用摊开双手、耸耸肩之类的姿势,就可以不痛不痒地轻轻带过——但如果是明文规定在法律之中的,又该怎么办呢?



法律书。



将「好事」与「坏事」分门别类地条列出来,用以解析善恶的暗号表——换个角度来想,那的确是结纳坂所企求的一览表。可是,当他亲自去细读了六法全书,才知道法律原来可以有无数的解释空间。



所谓法律本身,几乎就是被暗号化的文章——同一则条文可以衍生出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解释。而法学专家们则在法院里实际进行「哪边的解释才正确」的论战。



的确,如果不预留解释空间,就会变成不知变通的死规矩儿,但是正因为可以有太多种解释,要是严密地解释法律,就会产生无人不是犯罪者的矛盾——没有人这辈子不曾犯过罪——或许这才应该纳入常识的范畴。



就算要结纳坂不要从字面上说文解字,应该要好好探索法律之所以为法律的意图,可是所谓的「意图」仍让他感觉是面目难辨、难以捉摸的——要具体指出症结,不如用譬喻的方式会比较容易理解。以足球为例,世人常说越位之所以要判犯规是因为「很卑鄙、不够绅士」,但如果越位是种卑鄙的行为,那发动诱使对方越位的越位战术不就更卑鄙吗。



这种无视立法意图地滥用法律——说得直接一点即为「恶用」的情况,其实随处可见。另一方面,不合逻辑,甚至是不合理的条文也是不胜枚举,如果光看其立法意图,通篇就只像是基于一场误会,或是怎么看都觉得只是当时政权基于一己之私而订定的「善恶基准」,也是多不胜数。



所以,法律也是离正义或正道千里远的。



充其量就是堆条文——不过是些条列式的文章——法律不见得是用来规范道德不道德的尺规,有时想来做善事,却被这些规定或惯例挡在面前,弄得绑手绑脚,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么一来,法律书终究只不过是一本书,与其说是故事,更像是诗歌之类的——全凭感受者的感性如何解释。即便如此,若能把法律书全部整理成一本,或许会有无限的解释,但可能并不会产生无数的矛盾——可是在现实世界里,法律书却从来不只有一本。



同是规范一件事,也有多本的法律书。



光是国内已经如此,放眼海外,还会触及更庞大的「异文化」。



举例来说,在日本国内,法律规定不能贩售以「英寸」为单位的尺。虽然很想问到底是有何不可,不过单纯就法律来看,由于日本采用公制,英寸单位的尺规并不符合公制,放任其流通便是违反法律理念的「坏事」——但同样的尺,在不采公制而采英制的国家里,明明到处都买得到。



这还只是尺规的问题,所以可以说得如此平静——但这其实并不是如此平静就可以带过的事——因为换成手枪,也是完全能够说得通。



若是在日本国内持有枪械,可不是常识或感性受质疑就能了事——讲常识以前,身为持有杀人工具之人,想当然耳地会被视为危险人物吧。然而,在不禁止私人持有枪械的海外各国,持有枪械则是非常天经地义的自卫手段,完全不值得非议——这并不是法律解释的问题。



举出手枪这种耸动的例子是过于极端,但要说到这种标准的不一致是哪里卑鄙,以医疗技术为例会比较容易了解。每个国家都有可以做的手术、不能用的药物。在国外救人一命的崇高行为,到了国内可能会被处以伤害罪判刑,这种匪夷所思的对比,绝不是只发生在小说里的故事。



这是以法律为横轴在看事情的时候会产生的矛盾与错位,当然以纵轴来看,「好事」与「坏事」的区别更加暧昧——不仅如此,甚至完全颠倒过来的案例也所在多有。



以前是好事,现在却变成坏事;现在几乎难以想像的事,以前却是稀松平常的事——随着科技的进步,每当出现新的技术之时,人们为了确实管理规范,有时还得制定新的法律来配合。



以前的人近乎执拗地遵守着现在看来已经过时的荒谬法律——而纵使是说不上能做为善恶基准,至少可以做为管理约束标准的现代法律,看在以前的人们眼里,大概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破天荒吧。



即便这样,结纳坂认为应该还是有垂直贯穿人类史,类似「人情味」的东西能够成为基准,可以让他寄予希望。只可惜就连这点也很难说——毕竟纵观历史,有将不人道的奴隶制度视为理所当然的时代,也有把杀人如麻的人视为英雄的时代。



对结纳坂而言,被问到「你喜欢哪个战国武将?」这个问题,跟要回答「你喜欢哪个杀人魔?」实在没两样。以现代的感觉解读过去,无论是什么样的英雄或伟人,都是坏事做尽的大坏蛋。



所谓历史的教科书,其实会不断地改写。



既然如此,他真想知道自己一路所学的历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单纯的记忆力测验吗?



回想起来,也有死都不肯改写的教科书——主要是以数理科的教科书为大宗。有名的例子像是「电流从正极流向负极」的解释——后来发现其实是从负极流向正极,但是一开始就被定义的那个定义,到现在还是维持原状。既然电子是从负极流向正极,就表示一开始的定义明显是错的,但是之后非但没订正,还持续做为「正确的定义」教导后生至今——说是纵轴,其实只是因为历史太漫长,所以实在改不了而已吧?



要说数学无论在哪个国家——说得再极端些,无论在哪个行星——都是不变而对错分明。倒也不尽然。即使答案相同,演算过程也可能天差地别,像是日本的九九乘法和印度的九九乘法就完全不一样。还有「零的发明」若为真,那么发明零以前和发明零以后的数学,应该也可说是完全不同的。



进步代表着变化,而变化有时候可能会否定过去——对错的规则永远在流转。原本以为是这样,曾几何时又变得完全不是那样。而且变动的时间,总是比想像中的还要短。



顺带一提,以教科书来说,结纳坂认为国文或许是解释得最模棱两可的——因为国文原本就由文章组成,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大家都会说「试论作者此时的心境」这种题目,即使作者本人来应考也答不出来,可是要因此说作者的答案一定是正确的,也不见得是这么回事——从作品发表的那一刻起,小说的诠释权基本上就已经交给读者了。



那么不谈心情这种起伏不定的玩意,光是严谨地看待文字本意呢?不过即便只是「请写出词语解释」,正确答案与错误解答的境界依旧模糊。像是「空穴来风」的意思那样。



像是「差强人意」的解释这样。



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之类。



纵使感叹语文程度低落,站在认为应该把字典视为绝对的立场上,也会碰到同样都是属于国语文范畴,同一个词却在白话文与古典文学里有完全不同的意思——例如「风流」、例如「逢迎」,或是明明也说得通,却要被鸡蛋里挑骨头地说是「不合文法」的状况。



当结纳坂长大成人,看到书里写着「汉字其实不存在正确笔顺」的时候,真是打从心底感到震惊。



「要那么做」、「要这么做」、「那是错的」——大人总是自以为是地教导小孩,但是如果其根据说穿了根本没有依据,只是一厢情愿凭想像的结果,那么无论是教人的人、还是被教的人都不过是小丑一群,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了——不只是学习,运动也一样。



结纳坂这个年纪的人,都历经过严格的青蛙跳训练——虽然他也搞不太清楚,听说现在正掀起一波「叠罗汉体操训练是否合宜」的议论。



不,不仅仅是现在,其实过去就有这种讨论了,只是终于浮上台面——就连古代的奴隶制度,当时也有人反对。



想法与解释——水远都是多种多样的。



但是把想法解释公诸于世这件事本身,又总会受到法律规范而无法尽如人意——不过,原本是要推广「好事」、规范「坏事」的法律,有时候却为什么又变成恶法呢?



杀死一个人是犯罪者,杀死百万人就是英雄——同样的道理,拯救一个人是英雄,拯救百万人却成了逆贼——吗?非常有可能。过度的善行与恶无异——一样会伤害很多人、失去很多东西。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点。



只是,就算结纳坂能讲得天花乱坠,或许也只会被人一句「这种不言而喻的事有必要特地提吗」而视如敝屣。讲什么横轴纵轴的,规则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因地制宜,反倒是时代已经变了,规则却仍然一成不变才麻烦。



结纳坂也不是没有人提醒就不懂事的小孩——然而,正因为是大人了,他才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轴。



假设横轴是X轴、纵轴是Y轴的话,那就是Z轴——换句话说,即使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做同一件事,对于善恶的判断也可能有所不同。



或说是个性,或说是人格特质。



明明是做同样的事,有些人会被原谅,有些人却不会被原谅——就像同一篇文章可以读出好几种不同的意思那样,本来理当是不应该的事,却又被视为理所当然。



这个Z轴的问题,比纵轴与横轴都更让结纳坂伤透脑筋——同样是杀人,为什么会根据凶手的「苦衷」及「情状」而产生不同的判断呢?只是,心中虽然怀有这些疑问,却又同时有着认为「不该一视同仁」的理性,使得他伤透脑筋。同样的罪行,未成年的刑责却比较轻——有些国家的监狱甚至不收老人。只是现实里也不会有全然「同样的事」或「同样的罪行」,所以该掂量的还是要掂量——同样是做「好事」,做事的人过去做过什么事也会影响到他的评价,要说是无奈,也真的是无奈——这是没办法的事。



纵然想主张「善」与「伪善」并无二致,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伪善还是会受到批评。这么想来,结纳坂渐渐觉得「好事」与「坏事」在本质上,其实还是没有差别吧——无论是什么样的事,都会对某些人来说是「好事」,但同时对某些人而言就是「坏事」。



没有人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地活下去,相反地,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活着就会有谁因此得到救赎——也说不定。



或者……



有些人就是要死了才会对人类有所贡献也说不定——如果认为「正义必胜」的说法太幼稚,那么主张「胜者为王」也同样幼稚。



「好事」与「坏事」——其实是同样的事吧。



借由如此复杂、如此执拗地搬弄道理是非,结纳坂仲人终于能够从自己杀害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合伙人的缘渊良寿而造成的道德观纠葛之中,得出「那不是一件坏事」的结论。



杀害好朋友——那算是一件「好事」。他总算好不容易,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3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由结纳坂担任社长的公司「缘结人」不可能发展得不顺利——他们成功揭示了引领时代潮流的崭新经营模式,现在甚至该说是得意到极点了。



事实上,也的确有很多这方面的杂志来采访他——然而,无论接受过多少次成功者的访谈,结纳坂也不曾得意忘形,就算多少助长了他的气焰,也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缘结人」的业务内容——简单地说是一种仲介业——大致上的工作是接受客户「请介绍这种人给我认识」的委托,尽可能协助引见接近其理想的人物。不管客户要见的是大人物还是特定人士,就算客户对于想见的人只有模糊概念,都要使出浑身解数,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就像突触(注:生物的神经元之间,或神经元与肌肉细胞、腺体之间交换讯息的接头)互联般,把各种关系串连起来,以公司名称由来之一的「结缘」为毕生的职志。



预测到正因为置身于科技日新月异的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接下来会愈来愈重要,因此创办了所谓的人脉开发公司,也成功了——虽然起初不是被认为和人力派遣公司没啥差别,就是被当成婚友社的变种,结纳坂也曾苦恼于想推广的业务内容不被他人了解——但这也是因为他自己实在无法用言语好好形容出心中愿景所致。



对结纳坂而言,那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只是区区的直觉——像是如果完全没有关联的A公司和B公司的领导人成了朋友,会不会激荡出什么新的火花呢?或者是这辈子恐怕无缘同席的纯文学作家和搞笑漫画家,如果能像裁缝机与雨伞在解剖台上不期而遇,进而互相刺激影响的话,会产生出什么样的作品呢?再说得极端一点,倘若八竿子打不着的艺人和政治家有缘相遇,这些人际关系都会给他们带来利益不是吗?



一开始只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妄想。



把平常绝对不会有机会相遇的两个人兜到一块儿,到底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呢——对于极端靠感觉过日子的结纳坂而言,要合乎逻辑、条理分明地去说明这种类似好奇心的模糊概念,真的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因此,有个不用说明,就能理解他想做什么的好友实在是他的福气——果真是出外靠朋友。



那个好朋友就是缘渊良寿。



由结纳坂出任社长、缘渊当副社长,两人成立了公司——如今虽然已经是颇具规模的组织,但一开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缘结人」这个公司名称,也是取自双方的名字。结纳坂虽然是名义上的负责人,但是将他那只能算是灵机一动的想法真正化为具体的,还是缘渊。



因此,比起合伙人,缘渊更像是他的恩人——要杀死既是友人、也是恩人的缘渊,结纳坂心中的矛盾冲突不可谓不深。



这不是完全偏离为人之道的行为吗?



难道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吗?



现在不是还能回头吗?



做任何事都应该基于常识与良知——他在心中反覆想了无数次,然而结纳坂身为靠感觉过日子的人,最后还是服从了自己的直觉。



他像是破解暗号般地破解了「杀人是坏事」这个简单的命题,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种善行——将其解释成是被朋友杀害的缘渊不好。



话说回来,从客观角度来看,也不能说缘渊完全没有错——如同没有不犯错的人,他也有错。无论善恶的基准再怎么模棱两可,至少缘渊的行为明显是重大犯罪,就算不是犯罪,也违反「缘结人」的经营方针。一旦被公诸于世,公司就会彻底失去社会信赖,身为社长的结纳坂当然也会被拖下水。



为了保护公司,结纳坂必须杀死既是友人、也是恩人的缘渊——动手的时候,原本那么纠结的矛盾冲突居然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认为杀害缘渊是自己的使命一般,真不可思议。



虽然可以解释成结纳坂事前调整自己心态的尝试很成功,但换成一般人来判断,只会认为他已经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为了隐瞒自己人的罪行,犯下更重的罪——人若非失去理智,是无法用钝器重击别人头部的。



不。



他其实还是失败了——无论罗织了多少理由,无论下定多么坚定的决心,他还是有些犹豫。



对杀死朋友这件事感到犹豫。



为了连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创业,在创业之际最不可或缺的连系——即使如今已不再需要,甚至还成了阻碍,难道就要斩断这层关系吗——这让结纳坂很犹豫。但是人类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并不会这么容易改变,况且到了这地步,对于被害人缘渊而言,这股犹豫完全救不了他。



甚至从被害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犹豫反倒还导致了更残酷、更悲惨的展开——因为受到心中犹豫的影响,结纳坂对缘渊头部的那一击,并不足以使他当场毙命。



看到朋友趴在地上,头部血流如注还在垂死挣扎,结纳坂马上明白自己失败了——一时之间「应该再来个致命一击」与「应该马上叫救护车,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想法在心里势均力敌,但他很快否决了后者。



用钝器重击缘渊头部的那一刻,缘渊已经不是结纳坂的朋友了——这家伙绝不是心胸宽大到会原谅这种事的圣人。他打破的不只是缘渊的头,还有他们的友情。事实上,他只有「杀人未遂」与「杀人」两种罪状可以选择——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他无法挽回的结论。



无法回头的他,做出了无法挽回的结论。既然做出了结论,就应该给那家伙致命一击,有多快给多快。



应该让缘渊从濒临死亡的痛苦解脱——明明自己就是造成他痛苦的人还真敢说,实在是太自私了——但这却也是结纳坂真心无伪的想法。



他相信,如果能压抑不想伤害对方的自我,给奄奄一息的合伙人致命一击,绝对是件「好事」——但直到最后,他还是没做这件好事。



他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友人慢慢地断气,直到最后的最后的那一刻——他并没有「为他送终」这种值得赞扬的心情(就算有,也不值得赞扬,而是自私到了极点),但也不是单纯下不了手给他最后一击。



结纳坂之所以没给他最后一击,是因为濒临死亡的缘渊用自己头部伤口流出来的鲜血——用自己的手指开始在地板上写字。



所谓的死前留言。



(呃……)



结纳坂看他那样子——无语了。



即使不爱看推理小说的结纳坂,也知道什么是死前留言——照常理想,身为凶手,绝不可能让那种东西留下来。



他原本想伪装成闯空门的强盗干的好事——不打算多做任何不上不下的手脚,而是想塑造出毫无关系的小偷临时起意闯进缘渊家,刚好在家的主人惨遭杀害的故事,所以结纳坂把重点全都放在消除自己曾经登场的迹象。



也因此,更不能让缘渊留下任何讯息。就算没有直接写出「凶手是结纳坂」,一旦被他留下足以暗示这点的文字,转眼之间就会露馅了。当结纳坂发现垂死的过去好友似乎在写什么时,当下的心情其实想赶紧置其于死地。



但是。



(呜……呜呃……}



他下不了手——他不能下手。



其实,倘若缘渊写下的是结纳坂的名字,或者是露骨地暗示犯人就是他的讯息,结纳坂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吧——应该会受到原始的自保欲望驱使,将理智及情绪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然而,结纳坂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缘渊用颤抖的手指写下的,是这样的一串文字——



「丸いと四角いが仲違い(圆的和四方的关系不太妙)



逆三角形では馴れ馴れしい(倒三角形的话完全没在客套)



直線ならば懐っこい(如果是直线又很爱示好)」



(……)



昔日的友人写到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根本不用给他致命的一击。



虽说是使出最后的力气,这个死前留言也太长了,结纳坂甚至担心起缘渊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但当他察觉缘渊并不是在写下自己的名字之时,却也没有任何行动。



动弹不得。



这段宛如暗号般的文字令结纳坂动弹不得。



这并不是「辞世之诗」——不是五七五七七那样的五句绝命词。



应该没有人会擅长用手指头,而且还是沾着鲜血的手指头来写下讯息,再加上写字的缘渊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字迹只能用「凌乱」两字来形容——自己是否真的有看懂那几个笔划较多的汉字,结纳坂也没什么把握。



然而,看起来就是只写了这些——但因为只有这些,所以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即使看得懂文义,也不懂他的用意。



仿佛是在阅读什么复杂的法律条文,看不见基准在何处。



为了防止凶手把死前留言擦掉,死者运用暗号留下讯息——这是推理小说里的基本套路,但是就一个不甚热情的读者角度来看,结纳坂认为这种故事根本是纸上空谈。



因为他觉得不管有没有转化成暗号,一旦发现被害人在写什么可疑的文字时,凶手为求慎重,一定会把那些字擦掉才对——可是当自己实际面对这种情况时,他却无法擦掉写在地板上的血书。



这当然也蕴含了冷静的判断——担心这种湮灭证据的行为反而会留下新的证据——可是要说的话,这只是附加的理由。



留在地板上的这段文字,的确可能是指认结纳坂的暗号——只要是人,九成九都会这么想吧。甚至应该直接这么认定,做好该做的风险管理。



然而他却无法不去思考剩下那一分的可能性,搞不好……



(一旦解开暗号,的确可能会出现我的名字。可是,搞不好——)



(搞不好会是我梦寐以求的保险箱密码——)



保险箱密码。



那二十五个数字,也直接关系着他杀人的动机。



4



在那之后的发展,则完全没能照着结纳坂想像的剧本来走——虽然有些事幸好不照剧本走而得救,也有些事因此变得非常棘手麻烦。



之所以说得救了,是来自对于罪恶感所作的反思——亲手杀死多年的知己,虽然是下定决心只剩这条路可走、做好心理准备的犯罪,但是也不难想像,之后应该会遭受极度强烈的后悔折磨。比起早就没啥联系的家人更为关系紧密的合伙人——结纳坂不认为自己杀了缘渊还能保有正常的感觉,他曾以为自从犯下重罪的那一夜之后,自己将会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



然而,结果却没什么变。



很意外地,自己仍然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令他惊讶。直到动手前一刻的内心纠结就像假的一样,「什么也没变」——或许不该把「百思不如一试」这句俗谚套在取人性命的时候,但自己可能在内心深处把「杀人」这个行为,想像得太过于戏剧性也说不定。



事实上,对结纳坂而言,「杀人」什么的行为也只有在电视上看过,对其会有戏剧化的想像也不难理解,然而,当自己真的杀了人,才发现这只不过单纯是一种行为。



就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吧。



只是做了自己觉得是好的事、认为是对的事——既然如此,就不可能有丝毫的后悔。



即使杀了人,自己还是自己——也许结纳坂原本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根本不需要调整心态。



纵然不管这些,或许是因为比起后悔还有更应该思考的事,才能让他保有自我也说不定——必须对于缘渊写下的死前留言进行解析。



说到无法按照剧本来走的失算,变得非常麻烦的就是这件事。最后,



结纳坂完全没去碰死前留言——既没有擦掉、也没有涂掉,就这么离开了缘渊家的客厅——离开了命案现场。



他也没有写下或拍下死前留言——以临死前的留言来说,这段文章是长了点,但也没有长到背不下来,这样的话,就不该轻率地留下记录,免得在日后导致「记录成为证物」的发展。



无论如何,对于感性的结纳坂而言,解析暗号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如果是单纯猜谜或脑筋急转弯就算了,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解析暗号。



那,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专家吧——这是结纳坂在当下做出的判断。



——专家。



身为犯罪者,结纳坂决定把这件事交给调查的专家——也就是警方。



就算特地从现场偷走财物,费尽心力伪装成强盗杀人案,警方也不可能不来找既是缘渊的朋友,又是公司合伙人的结纳坂问话——到时再反过来问他们那是在写什么就好了。



重视人与人之间的连系及关系的结纳坂在遇上难题、感觉凭借一己之力无法解决事情的时候,并不会排斥向他人求教——即使对象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等同天敌的警方,也并不例外。



不过,这就是他的失算。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发展——原本他担心的,顶多只有「解开暗号发现果然是在指认结纳坂」的状况而已。



这也算是很自然的状况,当然结纳坂也已经想好那时候该怎么应付——暗号可以有无数的解释,所以就算无数分之一的解释出现自己的名字,也能找到借口开脱。



当然这么做有非常大的风险,但结纳坂认为自己想取得的东西,就是值得冒这么大的险——只要有一丝能导出那二十五个数字的可能性,他就敢毫不迟疑地把死前留言交给警方判断。



然而,现实无法尽如人意。



就跟他把杀人想像得太过于戏剧性一样,尽管结纳坂在心中暗笑死前留言不过是空谈,但实际上他仍然太重视——太过于重视其存在。



总之,警方对死去的被害人缘渊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的死前留言,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刚开始,结纳坂还以为警方是步步为营,才会对于相关人士隐瞒死前留言的存在——像是在侦讯时,刻意隐瞒「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那样。



身为真凶,当然他也曾经设想过这个状况,可是实际状况却并非如此。当他左思右想该怎么问才能不让人起疑、不着痕迹地套出警方的话之时——



「对了,结纳坂先生。」



来到公司,长相言谈都与他那副方形眼镜极为相称,自称钝磨的警部竟然淡淡地——仿佛只是顺带一提地挑起这个话题。



「——缘渊先生好像留下了这么些文字,您有什么头绪吗?」



(我才想问呢……)



结纳坂心想,这该不会是在试探自己吧——结果并不是。当他回答「没有任何头绪」、「完全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之后,对方居然就轻易撤退了。



「这样啊。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种认知的落差令他心急如焚,但是在强装平静的应讯过程之中,终于也捉摸到了对方的心态——双方对于「死前留言」的认知似乎天差地别——想来,这也是当然。



如果是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死前留言通常会被当成决定性的证据,对凶手而言,也是致命的证据。虽说并不是凶手留下的证据,而是被害人留下的——但是如同光凭自白无法定凶手的罪一般,单靠被害人的片面之词也无法定凶手的罪。



就算缘渊直接留下「凶手是结纳坂」的讯息,当然足以成为呈堂证供,但也不能光凭那样就判结纳坂有罪。



结纳坂根本无需去准备什么「无数分之一」这种肤浅的借口。



而想必是在意识不清、混乱至极的情况下写的死前留言能具有多大的可信度,实际上也还是个问题。



一个搞不好就是冤案的温床。



所以警方在搜查时,虽不至于无视那则留言,但似乎也没怎么看重——甚至还有点心怀「万一真有什么意义,等抓到凶手再问他就好」的感觉。



这也太乐观了吧——一股宛如是有感于社会之不公不义的不平让结纳坂瞬时怒上心头,不过若把他个人的问题摆一边,想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的确,被八卦节目拿来探讨的那些真实案件,里头偶尔是会出现类似暗号的玩意,但也从未听说那是破案的关键。



节目中从内行人到外行人各自提出一套看似有模有样的解释与分析,最后顶多就是得到一个「没什么太大的意思」的结论——「解析暗号就等于掌握住局势关键」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战争里。



可想而知,考量到成本效益,检调机关不会有那个闲工夫来追查这种「或许真的没什么意义,即使有也不足以成为证据」的死前留言。只是身为无法置身事外的当事人,可是没办法看得那么开地还去计较CP值。



不管结果如何,就算最后会出现自己的名字,他也希望能解开暗号——而光凭这点,也足以证明结纳坂绝非「受到推理小说的不良影响才杀人」的犯罪者。毕竟世上肯定没有哪一本推理小说里的凶手,会偏偏硬要缠着警方说什么「我想那个死前留言一定很重要,请务必解开」之类的——虽说钝磨警部似乎已经完全认定这么要求的结纳坂,一定是个无可救药的推理迷。



对他而言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而这个误会,又将结纳坂带向下一个命运的转折。



先不管那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知道了啦。既然如此,结纳坂先生,我介绍个专家给您认识吧。」



钝磨警部面露不耐,这么对他说。



介绍?



介绍人与人认识,分明是结纳坂公司的业务才是。而且——专家?他满心以为专家就是警察——不过的确,「调查犯罪」与「解析暗号」似是而非,或许该说是完全两回事。



这样的话,所谓解析暗号的专家,指的又是什么人呢?



「是侦探啦。」



至此,钝磨警部第一次面露微笑——怎么?明明是要把烫手山芋整颗扔给别人,这态度怎么还似乎有点洋洋得意。



「我会把私家侦探掟上今日子小姐介绍给您。」



5



「您好,我是私家侦探掟上今日子。」



满头白发的女性这么说着,出现在公司的会客室里。她比想像中还要年轻得多,令结纳坂吓了一大跳。当然,因为从事这行,他过去也见过各式各样出乎意料的个性人物,还不会笨到用从外表或年纪去判断别人的能力,但是同样地,他也很清楚第一印象的重要性。



根据这些经验运算出来的结果,结纳坂对眼前深深一鞠躬的侦探暂时给了一个「无从揣测」的评价——实在摸不透她的底细。



虽然挂在脸上的是温柔微笑,但却又难说是平易近人,即使同样都戴着眼镜,也跟钝磨警部不太一样,并没因此酝酿出知性的氛围——反而仿佛是借由戴眼镜,让一片坚固的玻璃隔在两人之间。



配合结纳坂「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找侦探来」的要求,侦探穿着灰色的连身运动服,打扮得像是个货运公司的人来找他。对于她的乔装打扮,结纳坂不得不说句难听的——穿这种土到爆的运动服,看来还如此时尚是怎样。



(这就是……)



(这就是——「忘却侦探」吗?)



起初,对于钝磨警部介绍私家侦探给他的提议,结纳坂是面露难色的。不管钝磨警部是基于好意,还是只想甩掉他这颗烫手山芋——这个建议都让他兴趣缺缺。



即便不是结纳坂心里有鬼,也是如此吧——如果是属于公家机关的警察也就罢了,对于要让私家侦探这种民间业者,得知相当于攸关公司命运的机密资讯而心生抗拒,也是身为经营者再自然不过的反应。



「您不用担心。」钝磨警部却向他打包票。「无论是什么样的委托,什么样的谘询,今日子小姐都会在当天就把内容都忘掉——今日子小姐可是一个记忆只能维持一天,绝对会遵守保密协定,如假包换的忘却侦探。」



真的有这种人吗?首先,只能维持一天的记忆,还能从事侦探这一行吗?结纳坂当然不免感到狐疑。然而,他也有透过工作锻炼出来的调查能力——一查就知道忘却侦探的确是位名人,只是他刚好没听过而已。



不,结纳坂之所以截至目前「刚好没听过」这个人,其实也可以说具有某种必然性。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拓展人脉及人际网络为经营理念是「缘结人」的主义和主张,与她个人经营的置手纸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保证将工作内容全忘掉」这般等同于「将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与缘分用过就丢」的行事风格,可说是完全对立——正好相反。



与其说是油水不溶,不如说是水火不容。



要是没发生这件事——要是警方没有居中牵线——忘却侦探与人脉公司的社长大概永远都会是两条平行线吧。



因此,一方面出于好奇心,另一方面也基于「说不定经由这份缘分,以后还有机会合作」这种工作上的别有用心,结纳坂才会请钝磨警部把侦探介绍给他——当然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解析副社长留下的暗号。



既然她会忘了在这里谈过什么,那么就可以跟她商量些不方便跟钝磨警部提到的事——就算没这么理想,侦探也跟律师一样,即便吿诉她一些对公司不利的内容,应该也会基于保护委托人的权益,不可能特地去吿发他。



当然,如果是「杀人」则又另当别论,但是与钝磨警部交手之后,结纳坂几乎已经不担心解开死前留言可能会出现自己名字的问题——因为死前留言远比他想像中更不具证据效力。



相较之下,结纳坂更希望能快点找到答案——纵使没有答案,至少也要有个结论。



只要能搞清楚那不是保险箱密码,他也可以死心,把这件事放下。



从这个角度来看,忘却侦探今日子小姐可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侦探——因为她还同时保有「最快的侦探」这个称号。



无论什么案件都会在一天以内解决——最快的侦探。



也对,因为不管接下什么委托,她都会在一天以内忘记,也必然无论什么案件都得当天解决——这个必然性对结纳坂来说,真是谢天谢地。



真的有办法在一天以内,解开结纳坂很快就放弃研究的这组「副社长留下的暗号」吗?仔细想想还挺令人怀疑……



「那么,事不宜迟,自我介绍就到此为止吧。结纳坂先生,可以先让我拜见那个暗号吗?」



事实上,今日子小姐果然是迅速果断——或许因为结纳坂是经由警方介绍的,让她认为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彼此试探。



平白无故被怀疑固然敬谢不敏,但是做贼心虚还被怀疑就更避之唯恐不及,所以这样的判断与效率真是求之不得——不过为求谨慎起见,有件事还是得先问清楚。



「呃,今日子小姐,听说贵公司绝对不会违反保密协定……」



「是的。因为一到明天就会忘记。还请您敞开心胸,畅所欲言吧。」



「……我想多少会提到一点敝公司见不得人的内幕。我已经知道你到了明天就会忘记,但是你能保证在明天以前一定会保密吗?」



「我不能保证吔——这个嘛,就请您好好享受这一点点的刺激吧。」



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过这么说,反而让他觉得可以信任这个人。



「可是请您放心,我是金钱的奴隶。只要该收下的东西有收到,就会遵守保密义务。」



……这下又让他觉得此人完全不可信了。不过,想到置手纸侦探事务所比行情高出许多的价码,可信度先放一边,这倒是增添几分真实性。



结纳坂下定决心。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向钝磨警部借的现场照片,也是缘渊家客厅的照片。当然,里头并没有缘渊的尸体,只有其死前写下的留言。



结纳坂原本以为警方不会随便把这种照片给外人看,没想到钝磨警部却非常干脆地把照片借给他,可见钝磨警部打从心底不把这个死前留言当做一回事——或是这个警部对于今日子小姐打从心底信赖有加。



无论如何,这也使得他可以像这样把自己不敢拍下的死前留言照片交给侦探,所以结纳坂感觉局势站在自己这一边——只要今日子小姐接下来能顺利解开暗号的话。



「嗯……」



今日子小姐接过照片,拿起来用天花板的日光灯透着光瞧——看她那个样子,活像是在鉴定照片本身的价值似的。画质那么好的照片,用不着凑近凑到都要贴上眼镜镜片,也能辨认那些字吧——结纳坂心想。但今日子小姐却仔细端详到几乎执拗的地步,不仅变换角度,还翻到背面,一下用右手拿,一下换成左手拿,不停地检视照片。



「你、你看出什么了吗?我在猜,这是否意味着二十五个数字……」



虽然有些露骨,但结纳坂熬不住沉默,像是想要诱导侦探似地说出了这句话。即使一再吿诉自己不会有事,但实际面临这种情境时,还是会感到不安,会担心是否会从暗号里解析出自己的名字。



不要紧。



只有被害人的控诉——是毫无意义的。



仿佛咏唱咒文般,他又在心里念起这句在脑中重复过好几次的话。



「还给您。」



今日子小姐终于把目光从照片移开——或该说是把照片移出视线之外。她就这么将照片还给结纳坂。虽然感觉她注视着照片良久,但是在拿回照片时,结纳坂发现时间只过了短短十分钟左右。



才过了十分钟左右……该不会在这短短十分钟里,她已经解开那个暗号了吧?



要是那样——即便号称最快,也实在太快了。



「呃,那个……今日子小姐。」



「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今日子小姐竖起手指,仿佛是要阻止忍不住探出身子的结纳坂。



「您口中的二十五个数字,是保险箱密码或是什么认证码之类吧?」



真敏锐。



果然诱导得太露骨了吗——可是,她之所以会问这种问题,莫非也表示那个暗号符合结纳坂的期待吗?



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交代得太清楚,只是看样子,似乎不能如他所愿——虽然到了明天她就会忘记,但是要把与杀人动机有直接关联的内幕吿诉侦探,还是令他颇为踌躇。



然而,既不想亮出自己手中的王牌,又想问出暗号的答案,实在也想得太美了。



「你猜得没错,是保险箱的密码——我猜如果缘渊要留给我什么讯息,或许就会是保险箱密码,所以才会这样委托今日子小姐。」



结纳坂说到这里,瞥了会客室的门一眼。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稍后可以带你去看……副社长室里有个大型的保险箱,知道那个密码的,只有缘渊一个人而已……啊,不过如果那个暗号是揭露杀害缘渊的可恶凶手是谁,我也认为委托你来很有价值……」



结纳坂最后特地补充的一两句话,可能是听起来真的太假了,今日子小姐对此毫无反应——算了,比起被当成杀人犯,还是被当成只考虑公司利益的冷酷企业家比较好一点。



「虽说是保险箱……但里头并没有我家主人对吧?」



「你家主人?」



结纳坂愣了一下,一时间不明白她所指为何——大概是指「钱」吧——她可能认为直接说出钱这个字很没品,但是这种说法其实更加下流。



「如果是因为里头有什么贵重物品拿不出来,只要叫保险箱业者来把保险箱破坏掉就好了——既然有不能这么做的隐情,就表示您刚才所提到的贵公司『见不得人的内幕』,就是锁在保险箱里的东西吧?至于您的委托,是要我暗地里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吗?」



「啊,嗯……对的。」



他只能点头。



如此肆无忌惮地一语道破别人心中事,与其说是又快又犀利,不如说她实在让人很不舒服——而若说这些话是她理性思考的结果,更是难以置信。结纳坂也属于直觉型的感性人物,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侦探是靠感觉看穿一切的。她只是把想到的事全部讲出来,就算猜错也无所谓。要说随便也挺随便的——即使是随便的推理,只要能借此窥探结纳坂的反应就够了——这才是她的盘算。



原本就没有掉以轻心的空间,如果在此粗心大意,不管死前留言怎样,可能都会被这个女人看穿眼前的委托人就是杀人犯,所以结纳坂重新绷紧神经,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保险箱里的东西是名册。」



心不甘、情不愿是他真实的感受,但结纳坂刻意地表现得夸张了些——这是低调地想强调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亏心事了。



可能是小心机,但也是必要的小心机——要说粗心大意,竟然把侦探请到公司来就已经够粗心——但已经来到这里,也不能再回头。



「事到如今,不用再说明本公司的业务内容吧?我们是为了搭起人与人之间的桥梁,提供各种人脉网络的仲介业——当然也掌握了许多人的联络方式,甚至可说本公司最重要的业务,就是想办法弄到人们的联络方式。」



「原来如此。所谓的『名册』,可以想做是将那些联络方式整理下来,类似通讯录的东西吧?因为是重要的个人隐私,也是企业机密,所以不想让外人看到或碰到。是这样吗?」



如他所料,今日子小姐也似乎并不是真的看穿了一切,问了有点不着边际的问题——不,也可能是她故意这么说,借此观察他的反应。



要疑神疑鬼会没完没了——与其坐上勾心斗角的赌桌,干脆地亮出手中所有的牌还比较轻松。



没差,反正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在忘却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