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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BLOODY KINGDOM(1 / 2)



离开拜扬·卡耶吉的离宫,立刻赶往蒂玛尼。



明明教会距离火灾现场应该有两个街区的距离,却因有许多身无长物的负伤者正在接受治疗,使得教堂内弥漫著烧焦的气味。



理人一行人一走进通道,便有位女神官走近而来。



「——啊,乌露丝拉!你没事吗?真是太刚好了。你能不能来帮忙治疗?」



身穿法衣的她额上也是汗水涔涔。



「你们认识?」



理人一问,乌露丝拉点了点头。



「是的。她是之前帮我净化邪气的女士。那个……我可以去帮忙吗?如果是急救处理,我还记得父亲以前教过的基础知识,虽然不知道在这里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可以啊,你去比较好。小心点。」



「知道了。」



乌露丝托急急忙忙地碎步跑向大量的伤者群中。



即使如此——



「真严重啊……」



身旁喃喃自语的伊修安之声,简直就像代替理人说出他内心的话。



听说在蒂玛尼最受欢迎的赤蜂剧团的舞台正上演著『事与愿违的恋曲』一剧时,剧场突如其来烧了起来。神官们治疗伤者的祈祷声,及口齿不清的呻吟声全混在一块,沉重地滞留在地面上。



理人一行人在来到这个教会之前,也曾到事发现场的剧场去视察情况。即使已接近日落,但感想就如同伊休安方才所说的惨不忍睹。建筑物的一半以上都已燃烧殆尽,成了一片废墟。遭煤烟染成一片漆黑的石墙早已面目全非。



「烧伤的人不多……也就代表,伤者几乎都是在之前的逃难中受伤的啰?」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托托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正在观看戏剧的观众们,肯定是在察觉火势时就试图想要逃离。但由于出口太少,大家人挤人才造成混乱。



理人认为这个世界中,应该也像现代日本一样,已做好紧急出口或避难路线的准备。所以想必大部分的伤者应该都是在逃跑时互相推挤跌倒才受伤。奇迹似的,似乎没有出现死者,但是也不能说受灾状况不严重。



(……不能因为没死人就安心下来啊……)



而且,并不是站在客人的立场去思考,而是以加害者的身分感到放心。真的是无颜面对此地的各位人士。



——相川同学是不会懂的。



我也搞不懂啊,路叶。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对理人来说在晴朗的沙漠高空之中,说出这句话拒绝理人的路叶响子的模样还是记忆犹新。



她就这样拉起敌人的手,乘著巨鸟往城市的方向逃去。



紧接著发生了这场悲剧。根据城中居民的证词,据闻他们目击了数只与在离宫见到的同样鸟类。



「就算用魔法或是人为纵火,起火的方式十分诡异。要是有派个知道怎么仔细勘验火灾现场的人就好了……」



「——喂,理人。有了。」



理人身边的伊休安抓住他的手臂。



理人的视线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位似曾相识、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



他压著刚刚治疗完毕的手臂,筋疲力尽坐在礼拜用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由于他身上穿著法衣,和其他患者不同,所以非常显眼。



他真正的职业并不是神官,而是在戏剧演出中途遭人纵火的赤蜂剧团团长德安·布里戈。



「……布里戈先生。」



理人走近,唤了他一声.接著德安费劲地抬起头。



「……勇者理人。」



「大家都没事吧?」



德安小动作地点了点头。



「嗯。所有人都还活著,只有一条小命留了下来,也可以说就只剩下命一条了。」



声音疲倦力竭,迟迟挤不出下一句话。



他们把响子卖了。把那位被卷入召唤,一无所知的地球少女交给了卡耶吉的王子,再怎么样都不是可以原谅的人。



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杀了魔神的勇者大人降下的天雷吗?」



「不是的。」



「哈。」



德安笑了出来。



「那么,果然还是那个吗……小响的天罚吗……那就没办法了……」



这也不对。



这句理人本应立刻回答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明明很想说、也非说不可,却说不出口。



以布里戈为首,背叛了响子的所有成员都集中在蒂玛尼大剧场里。如果理人站在她的立场,或许也会对布里戈一行人怀抱恨意。假设能够报复的话,自己或许也会这么做。



但是,也不能说他们理所当然该受到这般遭遇。结果居然是此等惨况——



「勇者大人,请您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德安抬头看向内心纠结、咬著嘴唇的理人说道。



以他体力应早已消磨殆尽的表情。



「如您所见。反正已取下包头巾的演艺人员,到死都是演艺人员。再怎么样都成不了其他种人。不管是水深火热,就只是想方设法还是继续演戏然后生存下去而已。就这样而已……」



本是来慰问他们的理人,却反倒被他安慰。理人也无法开口道谢,只是一语不发地伏下眼眸。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求求你……救救小响……」



也因为明白他是真心如此希望。



接下来,他们将德安拋在身后,回到伙伴身边,思考著自己应该做什么。



「——乌露丝拉,可以来一下吗?」



「什么事?」



刚好乌露丝拉正拿著装有绷带的笼子经过,稍微叫住了她。



伊休安·特洛鲁、乌露丝拉·阿尔甘、托托·哈尔涅拉、还有哈谢姆·德拉,一群人重新齐聚在理人面前。



其中,理人对哈谢姆说道:



「哈谢姆,你也差不多该好好把事情交代一下了吧?在拜扬王子的离宫里,你去见了谁?」



理人曾听闻眼前这位身材修长的依耶马路特人,在遭受袭击的离宫之中,曾一度与大家分开行动。听说当时他在敌方之中看见熟识之人。



虽然本来以确认现场状况为先,才推迟了这件事,但是也差不多应该可以问问详细情况的时候了。



哈谢姆抽出本来塞在袖子里的手。



「这个嘛……」



大手搔了搔头。



「……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带走响子小姑娘的,应该和罗格维尔大人背后的组织是同一伙人。」



「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这次见到的人,让我如此确信。」



哈谢姆点头搪塞著惊讶的理人一行。



「这个人的身分就不只是推测了,应该不会错。她的名字叫巴堤雅·拉鲁鲁克。过去拒绝嫁给救命恩人且逃跑的——我的姊姊。」



在他提到姊姊时,那宛如盯上猎物的猛禽目光,也令大家吃了一惊。



*  *  *



——半天之前。



绿色法袍在燃烧中的离官外墙上翻飞。



有位女魔法师站在其上。



单就哈谢姆看来,她似乎就是个典型的依耶马路特人,但是露出来的栗色发丝上却不见头纱。



直到方才为止还被誉为犹如沙漠中的宝石般的庭院,由于从天而降的袭击陷入一片火海。而女子却只是淡淡注视著,在她风韵犹存的单只眼眸中,彷佛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哎啊,你这个人还真的完全没有变呢。



过往封闭的炙热情感,犹如遭火烤般感到阵阵疼痛,总算是将此情感压抑在内心深处。



「……时候差不多了吧?」



「那么,公主殿下,什么东西的时候差不多了?」



哈谢姆主动呼唤她之后,在火焰中飘逸著一头长发,女子默默回过头来。



虽然两人都站在墙上,但女子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刚好在武器的攻击范围之外。也可以说得接近到如此距离,才有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传进对方耳里。



如果她还是哈谢姆记忆中的那个她,当时在训练时的交手过程中,被打到趴在地面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就算不考虑摸不清底细的魔法,她也不是个可以等闲视之的对手。



「你……该不会是哈谢姆?」



「没错。好久不见。八年……不,已经九年没见了吧?我可从没想过会居然在这种地方重逢呢。阿富甘·赛涅尔之女,巴堤雅·拉鲁鲁克。」



火焰粉尘如梦似幻般飞舞著,将两人的模样映得一片通红。



时间流逝,红颜薄命的少女原原本本继承了遗传自母亲伊拉的端正五官,已成长为冶艳的美女。只不过——她似乎就这么对自己亲手毁去的右眼置之不理,未让它重生。让它成为一个丑陋的伤痕留在该处。



「真令人怀念……你也长成优秀的大人了呢。将军大人好吗?」



「——你的眼睛。最后你还是没把它治好啊。」



「你说这个?为什么要治?要是我把它治好了,对德拉将军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而且也会给你添麻烦不是?」



「你!」



哈谢姆无意中拉高了音量。



「如果你当时有其他喜欢的男子,直说就好。就算当时的得救条件是得和比自己大上三十岁的老头子结婚!但是除了自残面貌以外,应该也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回避嫁给他的不是吗?」



那天。在哈谢姆生日时所发生的恶梦——因为侧室伊拉·拉鲁鲁克的罪行而无处可去的王子和公主应如何处置,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结论。



在长老们的讨论下,虽然已决定不予处刑,但是由于顾虑到被害者第一夫人的娘家,没有人敢开口接下这两个孩子。就连伊拉娘家的贫穷村庄都保持沉默。



最坏的情况就是可能被孤身一人放逐到沙漠之中。在这情况之下,伸出援手的是其他家系位至将军的军人。



他提议以迎娶刚满十五岁的公主巴堤雅为侧室的方式,同时成为王子的监护人。



甚至告诉他们,嫁娶只不过是个形式,之后还是会保障他们日常生活上的自由。但是,巴堤雅本人不仅不肯接受,她甚至还自残,并只留下自己已配不上恩人这段谢罪的话,就消失在啥谢姆等人面前。



在毫无商量的情况下,突然逃离。



「德拉将军可是心胸宽大之人,我相信即使只有哈谢姆一人他也会出手相助。而一切也确实如我所料,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别提他完全没有因为你恩将仇报而感到愤怒,甚至还真心后悔并谴责自己的行为,直说他把年轻小姑娘逼得太紧了。」



正因如此,哈谢姆才无法原谅她。



化身为将军直属的「嗅探犬」,连见不得光的工作都不嫌弃地去做,有一半也是想回报受到的恩惠,以及为姊姊这负气出走的失踪事件赎罪。到了最近,周遭已再也未曾听见有人提起公主巴堤雅的名字。就连哈谢姆曾经有个姊姊这件事也被人彻底遗忘。一直以为她应该已经在逃亡之处结了婚,连孩子都已生了一个。如果不这么想,自己也难以坚持下去。但是,现实又是如何呢?



当自己在此次的袭击者当中发现与记忆中重叠的单眼女子时,哈谢姆的心脏几乎快停了。同时也证实了自己隐约感觉到的假设。



「来到这里之前,我在哈塔鲁多的沙漠遗迹那里,见到已经死去的威尔塔米亚贵族。他背地里说了一些你的事呢。」



「你是说罗格维尔爵爷?」



「是的,唉,巴堤雅,你还真是跟一群形迹可疑的人混在一起呢。」



「哈谢姆·拉鲁鲁克,对错是由我自己来决定,轮不到你来说。」



「姊姊大人,我可是哈谢姆·德拉喔,跟你不一样。」



无法压抑自己声音中渗出的一丝怒气。



「如果我说事情不是这样,你要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回去跟将军说句抱歉,但我想你应该办不到吧。」



「是啊,我拒绝,办不到。」



「哈!如你所说,一个一直到现在还觉得只有自己是受害者,恬不知耻、目光狭隘的人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巴堤雅的单眼之中蕴藏著危险的光芒。



哈谢姆立刻从腰带后方拔出短剑,一边奔跑一边把短剑扔了出去。



言语的挑衅只不过是为了制造时机。巴堤雅在短剑即将刺中自己之前,挥开了它。原来她从法袍的袖子下方抽出一把煞有其事的铁扇。



(——看来本领没退步呢。)



将大量的獠牙藏在衣服之中,且绝不让人看见如何露出獠牙的那一刻,这是从母亲伊拉传承下来的乡里的招数。看来虽然她外表是魔法师的装扮,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内藏武器。



只不过,正当她做出此动作时,哈谢姆的第二击已然袭来。他不让她有任何念诵咒语的空档,接近之后猛地一记踢击,把巴堤雅踢出墙外。



「!」



本来她的身体理应猛烈撞上地面——但是有个影子在她即将碰撞前接住了她。



是只巨鸟,她抓起巴堤雅之后提升高度。



「吆!」



被鸟儿所救的巴堤雅,在鸟背上重新调整好姿势。一头长发随风摇曳,她低头看向哈谢姆。



「哈谢姆,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不会再逃避了。不管是父亲大人或是将军的事,此刻的我,都可将一切想成是无可奈何发生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



巴堤雅的回答令他感到意外。



「吶,你不这么认为吗?广阔、冷漠、满是空洞,什么样的慈悲都无法散布全世界。像母亲大人一样,哭泣流泪的人也没有减少。我想要改变这些事。应有的模样应该存在相应之处。完成异谭中的圣石一事和造就幸福的剪刀是息息相关的——」



「巴堤雅!」



在那之后,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分散在风声之中,无法听个明白。鸟儿又再次提升高度逐渐远去。加入其他的鸟群之后,笔直往东方飞去。



(等等!)



他也很明白再叫也没有用。哈谢姆身上没长翅膀,无法追上去。就像母亲已死不可能复生一样。



但是——他看见带著发光圣剑的少年猛地飞起,追逐著那群鸟儿。



(——英雄大人。)



六年前为世界带来平和安稳的无名勇者。



没有任何迷惘,宛如一支笔直前进的箭矢。



*  *  *



「……所以,我在想响子小姐是不是被我那个笨蛋姊姊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理人听著哈谢姆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些内容,除了惊讶没有其他。



伊休安以前曾提过他真正的身分好像是王子这件事,原来不只是玩笑话。虽然是侧室之子,但他和拜扬那些人一样都是三刀族长的儿子啊——



「哎呀,我就只有看到这些了。我本来还以为英雄大人能逮到他们,看来还是有很多其他因素啊。」



而且,在那令人沉痛的事件之后重逢的姊姊,居然以实体不明的危险组织一员的身分行动著,和那个罗格维尔大人似乎也有关联。



「喂!哈谢姆你这家伙!你不要以为把这件事当玩笑话来说,伤口就会比较浅啊!现在是搞笑的时候吗?」



「……会痛耶。」



伊休安从旁戳了戳哈谢姆的侧腰。



「这下又多了想尽办法都要把她找出来的理由了不是吗?巴堤雅拐走响子是想做什么?又打算去哪里?」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真的只有在那里见到她而已。再来就没有了。」



「即使如此,你想不想得到她们可能会去哪里?至少总有一个地方吧?」



「是啊,哈谢姆·德拉!只能靠你所看到的东西了,她毕竟是你自家人吧,想一下吧。」



「不不不……这个时候要跟我说什么血缘关系也……」



「「加·油·吧!」」



面对伊休安和托托两人的盘问.哈谢姆视线飘移不定,无奈地抬头望著天空。



就在理人看不过去,正想出声打圆场的时候。



「…………你们知道什么是『义谈的剩实』吗?」



「啊?」



「没有,我家那个不肖的暴走笨蛋姊姊说的。她说什么完成『义谈的剩实』,又说什么想改变世界、幸福的剪刀什么的。」



「义谈的剩实」。



这实在是个极为含糊的提示。但是,这也是从什么都没有的状况中所产生的唯一一个提示。理人一行人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成绩……圣迹……把它完成……?」



「会是什么呢?」



「幸福的剪刀是什么?」



「还有说世界太大了。」



「吼!太笼统了吧!哈谢姆·德拉,就没有什么其他内容了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已经很努力了。」



「你真的很没用耶!」



「可恶,我会哭喔!」



「——圣石。」



此时,一直独自一人默默不语的乌露丝拉,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乌露丝拉?」



「……神圣的石头……拥有……巨大的改变力量……」



「怎么了吗?你知道些什么吗?」



「——贤者之石。」



紫色双眸坚定地望著这里。



「理人,是异谭。你还记得在地底下看到的壁画吗?女神遗落的奇迹之石。」



「不记得,咦?等等。你突然这么一说我也搞不清楚。」



「所以我说,是贤者之石。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当中,维兹纳亚人所留下来的帕纳帝雅的异谭。你应该也看过才对。」



很稀奇地,她看起来有些兴奋。



(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中——?)



理人抬头看向自己这些人所在的教堂的天花板。天花板上依这个世界的惯例,画著世界创生的神话。



这个神话的内容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创造出广大的帕纳肯亚世界后,各地方出现国王并各自发展的故事。即使国家或是机构不同,总之这个中心思想本身不会改变。



不过,虽然只是些微差距,但是理人也知道事有例外。



「啊……你该不会是指之前你说明给我听过的那个吧?」



「是的,理人。」



理人渐渐想起来了。



来到蒂玛尼这里之前——被沙尘爆卷落地下深处的理人,在那里看见了创世话之外的女神故事。



构图是女神流著眼泪,在天上看著争夺镶嵌于皇冠上的宝石的人们。



在看见壁画时,乌露丝拉不是还说过这是在纳兹纳亚王朝时代所造,之后就这么中断的异谭。



「两位,可以请你们详细说明一下吗?」



「这件事乌露丝拉比我清楚。乌露丝拉,你能说明吗?」



「可以。虽然这故事我也是听地底下的亡灵说的——」



语毕,乌露丝拉开始叙述故事内容。



基本上跟之前讲给理人听的内容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所谓的贤者之石,就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察觉到这个已完成的世界中的不完美,为了修补不完美而遗落下来的魔法物品(Magic Item)。本来应该是经由向石头许愿,能够改变这个慈悲不充足的世界并整顿世界,但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想独占石头而引起纷争而已……」



没错。理人想起即使在壁画中,人们仍持续著流血的战争。代代相传的都是这个绝无法成为贤者,而仅有愚蠢纷争的故事。



「据说女神发觉自己的错误之后,收回石头,再也不愿意托付任何东西给地面上的人。」



「那就是贤者之石吗?」



对乌露丝拉的说明,托托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大。



或许是专业学者的血液骚动了起来,本就圆滚滚的大眼又睁大了几分。



「过去这个故事在乌露丝拉的家乡很有名吗?我是第一次听到。不管是老家还是学校里的课堂上都没有听过。」



「不……提到有不有名,这个故事连诺尔德的里民都不知道——不,应该说不想流传给我的神话。只有维兹纳亚人活著事所造的,代代相传的壁画还留著而已。我听说当时因为恶名昭彰的『狂王』的关系,巫女或神官们都已被赶尽杀绝,这故事早己完全断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完全就是圣石的异谭呢……」



「——那么,该怎么说呢。我们家那个混蛋姊姊,不就是不知道想对那石头做什么好事,然后想尝试改变世界啰?饶了我吧!话说回来,如果那个神话真如神话所说,什么贤者之石的玩意儿不是已经被女神收回了吗?」



「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很困扰。」



「是啊,正如乌露丝拉所说。像这种古老的传说,因为时代或地区不同而有所变化的状况,翻阅历史纪录也是很常见的事。单凭一个例子就拿来做理论的根据,实在是不怎么聪明的做法啊。」



「可是啊……」



就在谈话愈来愈混淆不明的时候。



「我说,要不要先回威尔塔米亚一趟?」



伊休安提了一个十分简短的提议。



「……回威尔塔米亚吗?」



「对啊。现在大家不是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乱成一团吗?这件事的规模太庞大了。这可不是单凭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难题。回到威尔塔米亚的话,还有海达尔在。理人,你那位响子的事应该怎么处理,还有包括石头的事,应该都可以找他商量才对。」



最后一段话是对著理人说的。



虽然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她的提案,但是被她这么一说也真的是没错。感觉上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如果是那个高个子顶尖魔法师,也许真的可以针对这个混沌不明的现况做出一些建议。



贤者之石即为女神之石。如果袭击离宫,将剧场化为一片火海的集团已得到这个石头,可就大事不妙了。



「啊,这样的话,我想要去魔法学院的图书馆碰碰运气!在那里搞不好可以查查看有没有其他和异谭相关的记载。」



「嗯——我了解了。那么就回威尔塔米亚的王都去吧。」



「就这么办!」



伊休安击掌。



载著响子和巴堤雅的鸟群们也说要往东方前进。如果只论方向倒是一致。



乘上沙漠之船再次回航。



「威尔塔米亚啊,又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哈谢姆感慨地说著,揉了揉脖子。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意见。



理人心想,确实到目前为止发生了很事。在沙漠的地底下与亡灵打斗、为寻求游戏机的线索在大街小巷奔走、因为和王子之间的交易而进行了部族间的调停,还有——



「理人?」



匆地回过神来,乌露丝拉正细声探问著。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逐著和托托为了去王都而兴高采烈的「伙伴」伊休安。



理人笑了笑。



「没事——没什么事啦。是你的错觉而已。」



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



只不过是在这混乱至极的状况下向她告白了,而且还漂亮地挥棒落空,这样的一个事实而已。



——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吗?



把喜欢说出口这件事,在理人的生理时钟来说,感觉不过就是半天前发生的事,但是伊休安看起来似乎心情已经完全切换完毕,若无其事担心著理人,并为他思考著今后的事。



吶,海达尔。被甩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突然找他谈这事,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呢?



「伊休安,我们先确保有船可搭吧——」



「是啊,我们先去船只停泊处看看吧?」



——相川理人,把心情转换好。



就这样,理人一行人将沙漠之城蒂玛尼拋在身后,开始朝著威尔塔米亚移动。



*  *  *



——威尔塔米亚王国西南部,古莱利雅。



地平线另一端发出的光芒引起了迪达·艾鲁恩的兴趣,他离开大街。



(那是什么?光柱?)



迪达是生活在村里的孤儿院「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孩子。



刚好是把大人交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聪明的他也很清楚,反正一回到村里,又会被吩咐新的工作。



在明知不好的状况下摸鱼,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他吃力地走在荒郊野外的路上时,即使光柱已然消失,他依然向前迈进。



然后,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大得离奇的孔穴(Crater)。



(咦啊啊?这里以前有这种坑洞来著?)



大小让人怀疑有如湖水一夜之间被抽乾似的。



据迪达·艾鲁恩那未满十二年的记忆当中,这一带不要说湖了,连个像样的水源都没有。要是有那种好地方,古莱利雅这里以前的拓荒生活无疑会轻松一些。



接下来让迪达感到吃惊的是在那个孔穴附近,巨大到下能再巨大的鸟群。



(咦咦咦!)



一开始让人以为是不是家畜从栅栏中逃跑,流浪在外呢。以大小来说,就连牛只马匹都会吓得一脸苍白,非常悖离常识大小的鸟儿,聚成一群正蜷缩在岩石阴影处。



迪达不禁拉起防沙尘的护目镜,亲眼再确认了一次。



或许是为了避开正午的强烈日光,鸟儿们群聚在阳光微弱之处。这么一来,巨大身躯看起来又更带著几分不明生物的味道。



「……啊——还真是好大的鸟啊……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从眼睛和脚长的样子看来,虽然跟老鹰很类似,但是从来没见过长到这么大的。就在他一个劲儿佩服不已地继续观察的时候,他发现在那巨大的鸟背上安有皮制的鞍。



脚边还有看起来像人类行李的布袋。



简单来说——这些既是鸟,又是人类的交通工具!然后,即使四处张望了一下,也完全没有物主的踪影!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哈哈。我运气真好。太棒啦!这下又能干一票了。」



住在贫穷的开拓村,而且身为在孤儿院长大的人,赚点小钱也是很重要的。现金不会背叛自己,也不会说谎。这是事实。



蹑手蹑脚,蹑手蹑脚。



一边在心里拜托鸟儿不要飞起来,为了借用它们脚边的行李,逐渐拉近距离——



「咚!」



头顶匆地传来一阵冲击。



迪达翻了一个跟斗,趴在地上。



「……啊呀。唷唷唷,迪达小弟弟们还真是爱恶作剧呢。」



——这个声音是。



泪眼汪汪地抬头仰望背后,有位身穿白色围裙的黑发女子,正笑容可掏伫立在荒野之中。



「莱、莱娜。」



「你走到这种地方是来散步的吗?」



「你还不是一样!是怎么跑来这里的啊?」



「我请提姆叔叔让我坐他的马车。他一听到我说要去教训迪达,就帮我紧跟在你身后呢,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啊啊啊啊,那个混帐大叔。」



这瞬间,莱娜用她那以坚硬橡树做成的义肢的脚后跟,一脚踩上迪达的背。



「……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孩子呢。你这孩子怎么嘴巴和手脚都变得这么不乾净呢。」



「喔!啊!喔!」



虽然她皱著眉头十分平静地歪著头,但是下方的迪达却只能痛苦挣扎。



(求求你放开我。)



她的名字叫作莱娜·艾鲁恩。



是迪达生活著的「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所以,也是给了迪达「艾鲁恩」这个姓氏的「妈妈」。



由于意外,单脚行动不便,平常光是要走路就已经很勉强了,但是莱娜很可怕。



首先,喜爱烹饪和手工艺的那双手,拳头却异常硬朗。要吃上几记拳头,感觉到的就好像被棍棒殴打般的冲击。几乎快让人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练武之人。



接下来,莱娜带著平稳的微笑,嘴里告诉迪达这群孩子不准恶作剧,用绳子把他们吊在树上,直到他们说出「对不起」道歉为止。当然这也全都是她一个人所为。弄不好的话,还全都是凭单手办到的。



是一位会让人觉得与其说不合理,不如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的女性。



「我说啊。」



「迪达,怎么啦?」



总之这边没有大小刚好适合用来吊人的树枝。莱娜笑容可掬握著双手,响起了喀喀的骨头声响。好可怕。



「这、这、这、我有什么办法啊!只是把人家掉了东西捡起来而已不是吗?拿去卖的话,就可以买点东西给小鬼们了啊!难道莱娜不这么想吗?」



「那个怎么能说是掉了!是有人放在那里的!」



「这里没半个人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你还真是没眼光啊。像那种不常见的东西不是我们应该出手的——」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的那一瞬间。



本来踩在迪达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接下来被那副义肢大大踢飞出去。



(啊!)



莱娜和迪达一起,趴在附近的多肉植物后方躲了起来。



「我、我可不是皮球啊!」



「别吵,物主回来了。」



莱娜用力压下迪达的头,细声说道。



正如她所说。过了一会儿之后,从被深深挖开的洞底,有好几个人影走了上来。



一言以蔽之——是个奇妙的集团。



人数最多的是身穿墨绿色长袍的人。



虽然男性占了大部分,但也有女性。女子是轮廓很深的依耶马路特人,没有配戴头纱的栗色长发曝晒在日光之下。以总是不喜欢将头发曝晒在日光之下的依耶马路特人来说,这扦扮十分少见。



年纪比莱娜稍小一些,以迪达的眼光看来也是个美人,但是换个角度看,脸的一大半都隐藏在浏海下方。是个给人某种阴沉感觉的女性。



从这里前行数里的地方,并不是威尔塔米亚,而是邻国依耶马路特。穿越国境前来做生意的人数也有一定的程度,既然威尔塔米亚的作风行不通,那就尽量避免笨拙的接触,这是迪达自己的不成文规定。



但是,总觉得情况有点奇怪。



「巴堤雅大人,勇者似乎不太懂得手下留情,您没事吧?」



集团中的其中一人对阴沉女子说道。



「没事,不劳您费心。看起来只不过是因为不习惯的工作,身体受到惊吓而已。」



「这个嘛……也是啦。这种事也不是谁都办得到……」



男子说完后,看向被唤为巴堤雅的女子,以及她伴随左右的少女。



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身上穿的不是绿色长袍和防沙尘的披风,而是依耶马路特风的宽松连身裙和皮革凉鞋。但是,外表怎么看都不像是依耶马路特人。偏黄的肌肤与黑发是个在任何地方都很少见的组合。在迪达所知的范围内,至今只遇过一个这样的人。



话说如此,那个人可不是个这么可爱的少女,而是身材纤细修长的少年——



「能够控制石头这点,正是她身为被选中之人的证据。是吧,响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女孩的脚步十分沉重,现在看起来也像随时会倒下似的,令人担忧。每当她在斜坡上大幅度摇摇晃晃的时候,巴堤雅都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迪达对著身旁的莱娜细声说道:



「我说,那该不会是依耶马路特的人蛇集团之类的吧?没问题吧?」



「人蛇集团——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



「咦?」



莱娜的声调比平常低沉一度,迪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以如狼般的锐利眼光狠狠瞪著前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莱娜。



「这是当然的,阁下。如巴堤雅所说。勇者响子的实力就如刚刚您所见的一般。不不不,这还不过只是一个部分。」



「欧兹马大人。」



你看。莱娜压低声音,一如以往以事不干己的语调说道:



「不只是依耶马路特人而已。里面还混著威尔塔米亚和卢卡利亚人。你看看现在在说话的老头身边的人群,剑的弯度完全就是北方人的东西。」



卢卡——利亚?



迪达曾听说过距离这里极远的北方,有一个叫作这个名字的国家。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个极为遥远的雪原之国。



确实如莱娜所说,除了带著魔法师气质的长袍集团以外,还有几个看起来像配剑的武装骑士的武人,或是看起来身分十分高贵的贵族风男子混杂其中。特别是刚刚她提到的「说话的老头」,在其中是属于高贵那一方。



「如果如传承所提,能正确地将圣石修复,这次就真的可以执行问题的解答了。我们多年来的悲壮誓愿便可以达成。敬请期待。是的,我们务必会达成。」



即使从防日晒的披风上都可以看得出来,「老头」是个瘦到脸颊凹陷的男子。



将半白的头发往后梳去,凹陷的眼窝上挂著一片单边眼镜。虽然身上没几两肉,但精力充沛,高举著如蜘蛛般细长的双手,伴随身体语言热情诉说著的身影,与其说是优雅贵族或商人,更令人感觉像是擅于演讲的政治家。



但是——先不提紧邻他身旁的依耶马路特人,为什么遥远北方独立国的人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莱娜表情如此严肃。



自己该不会跑来一个相当不妙的地方了吧?



「真不愧是欧兹马大人。真是鼓舞人心啊!当然,以我们的立场而言,保证会尽我们所能提供可能的支援。下一个挖掘地点是修行僧们的老巢。应该只是小事一桩吧?」



「啊啊,不胜感激!我这无根浮萍能移动至此,也全都是靠各位的支援。」



「一切都是为了定义最合适的幸福,为了众多受虐的人们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