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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VESNAYA(1 / 2)



——走了又走,眼前净是些沙子。



伊休安·特洛鲁下了船,为了寻找失踪者而行走。



「混帐!」



装备防沙的护目镜,加上厚重的披肩。把几乎要被沙子埋住的右脚抽了出来,这次又换左脚。



「嘿咻!」



细沙上绘出风的纹路的哈塔鲁多地面上,明明就是南国,却被考验著像在冰上行走般所需的耐心。四处可见的大岩石挡去视线这件事也令人感到烦躁。



在两边夹击的岩石之间,风咻咻地呼啸而过。



总觉得听起来也很像人类的哭泣声,害得自己的情绪也忧郁起来了。



「啊——烦死啦!」



终于伊休安刮起了易怒的风头,对头上射出了锚枪。



带有钢索的锚,直直刺进了岩石顶端附近。伊休安一边卷起钢索,飞跃到岩石之上。



「——真是的。一开始这样做不就好了。」



从旁边拉起护目镜,再次环顾四周。



可看见白茫茫的沙子,和长年被风侵蚀的巨大岩石,还有稀稀落落的失落王国残骸景色。在另一头的巨大阴影,应该是沙砾船「女神指挥」号吧。



就算失去了六年的时间,也还是有手有脚。就算内在没有成长,也还是有自己想做的事。



(到底是跑到哪去了,那个矮个子!)



眼前想做的事——搜索行踪不明的人们,也进入了第二天。陆续扩大搜索的范围,往返船只的时间也更拉长了。



但是,在这一成不变的奇景之中渺无人烟。净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



——理人·相川。你在的话快给我出来啊!我不会生气的,好不好?



目前,是去了沙蜥蜴二动弹不得的沙砾船,正停泊在搜索的营地。



回到船下方之后,刚好是哈谢姆·德拉要爬著绳梯上甲板之时。



「唷!」



「——你好啊,盗贼大人。工作辛苦了哩!」



「你那边情况如何?护卫大人。」



「哎呀,不好不好。走到哪都只看到沙子。这下搞不好真的完全被沙子埋住了也不一定——抱歉,我开玩笑的啦!」



「开玩笑吗?如果不想做,你可以去休息啊!要的话乾脆套著木桶过一辈子。」



亮了亮腰间的短剑开口一问,那家伙立刻就收敛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句随口说说让人没办法当作没听到呢!丧气话一旦说了出口是会成真的喔?」



「这是威尔塔米亚的格言来著?」



「不是。这是我的准则。」



斩钉截铁的把话说死。听了这句话,哈谢姆·德拉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似乎想要讨好她,故意让出绳梯要她先上去,但是伊休安射出锚枪,自行攀上了甲板。



「啊,喂!」



忽略他并卷起钢索之后,托托走了过来。



「如何?有没有找到人——啊,看来是还没有呢。」



看了看伊休安的脸,她似乎多少察觉到了。这一位倒是非常懂得察颜观色,真是太厉害太棒了。不愧是托托。



「我是最后一个吗?」



「不是,还有一个船员,哈谢姆也还没回来。」



「啊啊,哈谢姆啊。那家伙还在下面。一辈子都会在下面。」



伊休安把现在哈谢姆本人正好想爬的绳梯,从船边丢了下去。哈谢姆的惨叫逐渐远去。真是令人满意又神清气爽。



「那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抱歉。」



托托略带悲伤地摇了摇头。没成果啊……



虽然是由还能行动的人分头寻找消失的两人,无奈沙漠实在是太大了。



两人一起走到下方的餐厅之后,已回来的船长一行人全都聚集在地图前面。



麻烦托托把目前为止的情况做了个报告。最大张的桌子上已摊开了以船只为中心的沙漠地图。于是就决定在这里等待。



他们在把地图上已找过的地区都画上了叉叉。而主要还是没找过的地方压倒性的多。



如果至少有落下什么遗留物品或线索,就可以再稍微缩小范围了——



「伊休安大人。」



一边叽叽地咬牙切齿瞪著地图的时候,托托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



「啊,好的。他们说想要再往南扩大一点范围。」



——来得及吗?已经是第二天了。



就算想要直接把问题丢出去,但是伊休安几乎完全无法理解船员们在会话时讲的当地语言。虽然上船之后一点一点的想要学,不过光是听懂简单的单字就已经费尽全力。



听得懂的也差不多就只有「维兹纳亚」、「怪物」、「诅咒」等等单字的程度而已。



「……我说托托啊。」



「怎么了?」



「我有点想问一下,那个什么维兹纳亚大王的诅咒,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她的问题让托托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对于威尔塔米亚的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真实感,不过,是真的很可怕。」



「所谓的沙尘暴,就一定是因为诅咒才会发生的吗?」



「……我觉得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哼,无聊死了。」



她从鼻子哼了声。



威尔塔米亚的正骑士盖瑞·布朗正坐在后面的桌子旁喝著红酒。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喝的,看起来已经是烂醉如泥。



「有那个闲工夫不断找著一个又一个藉口,还不如做出成果给我看看。你这个盗贼就是为此才存在的啊。」



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这没用的东西还不是一样,肌肉人!而且还是个万恶根源。



我说理人啊。你对这种人也会做出「成熟的应对」吧?



「实力不足还真是很抱歉。」



「你不是最会寻宝了吗?还真是真心希望你活用一下那跟狗一样的嗅觉啊。」



伊休安感觉极为麻烦地耸了耸肩。



「是——啊。要是可以找到值钱的东西,连嗅觉都会灵敏起来吧。真可惜他就是一副穷酸样。」



「吶——你这家伙!」



「搞不好衣服上的宝石全都是假的呢!哎呀——还真是遗憾啊——」



终于盖瑞愤怒地说不出话。



「伊、伊休安大人……」



「托托,别管他。大叔也是担心得不得了。让他以藉酒逃避以外的方式发泄一下也是很重要的对吧。」



说了听似极为冠冕堂皇的话,她转身背对托托。自己似乎没办法成为面面俱到的人呢。



「……之后你就给我好好记住……回国之后就把你们全都……」



「你有什么提案吗?我觉得再缩小一下地点会更好。」



若无其事的指著桌上的地图。



不过,愈是看下去,愈觉得哈塔鲁多大沙漠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广阔。



「如何?什么提案都可以喔?」



「这个嘛……提案吗……」



托托那不可靠的声音。要是乱说了什么感觉好像也不太好。



不过,忽地回过神来,发现那个托托居然比伊休安还认真盯著地图不放。



那是每天早上一起观察沙蜥蜴和动物们时的眼神。



「托托?」



试著在她眼前挥了手,可是没有反应。



「托托!」



「哇——什、什么事!」



「我知道喔!那个眼神就是那个!有头绪的眼神!」



「没、没、没这回事!没有没有!」



「小常识什么都可以,说说看嘛!你不是魔法学院的菁英吗?」



托托像是快引起脑阵荡似的阵仗拚命摇著头。还摇个不停。



「像我这种人要是插嘴的话,会被船长投以白眼。被他说:像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



「就是因为不能交给他们,我才说的啊!我一定要去救理人。」



「最后肯定反而会落得害他们遇难的下场啦!」



「你这没种的东西!」



此时,像是要叫大家似的,船长拍了拍手。



「你看你看,伊休安大人。船长召集大家,似乎有话要说。」



因为表情露骨地松了一口气,有点想踢他一脚。



「就算他有话要说,我可是听不懂的喔!」



「他在说是不是大家都到齐了。」



「哎,应该还没吧。哈谢姆和——」



才刚说完,哈谢姆·德拉就出现在餐厅里了。因为某处的某人,害得他从头到脚全都是沙,伊休安决定无视他。



不过,最后一位船员倒是迟迟不见回来的样子。



「好奇怪啊……」



已经超过了一开始预计的时间好长一阵子,也没看到他的人影,终于第一个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之下。



大家焦躁不安地盯著还留在空中的太阳不放。



「吶,托托。那家伙说是去了哪里?叫什么名字?」



「他叫伊甸·毛利卡。好奇怪啊。他也是算相当资深的船员了呢……」



托托也是百思不解。



终于在船长的判断下,决定要去寻找该名船员。因为他可能不知道在哪里迷了路,又或者是脚受伤了无法动弹之类。



伊休安一行人一边抱怨的同时,再次来到沙地上。



「这就是所谓的二次遇难吗……?」



「大家也小心一点啊!」



大家互相叮咛,开始往毛利卡应该会前往的地点迈步而出。



捜索的地点,是从船开始步行约一小时的地方。王朝时代的遗迹十分密集,真的是十分复杂的地形。再次分头之后往内部走去。



在剩下的太阳也随著一分一秒不断落下时,伊休安单手拿著提灯,往崩塌的石柱及柱子之间走去。



剩下的伙伴们也一个个喊著毛利卡的名字。



「——毛利卡!伊甸·毛利卡!」



那老爱嘀嘀咕咕的家伙,声音却意外地传得很远的,大概是哈谢姆吧。



「毛利卡——毛利卡——毛——」



最尖锐的声音是托托的声音。



但是,下一秒,托托的声音却化为如绢布裂开般的惨叫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休安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喂!托托!发生什么事!」



「……毛、毛利卡,不,骗人,为什么……」



「振作一点!」



托托瘫坐在倾斜的女神像前。她无声地回过头来,用抖个不停的手指著前方。



伊休安再次睁大了双眼。



晚了几步追了上来的男子们,也愕然无声地伫立在原地。就像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为什么?)



仅仅几个小时前,还用当地语言谈天说笑的依耶马路特籍船员「伊甸·毛利卡」以被女神像的手贯穿的形式死亡了。与地面呈倒吊状态的身体已经一动也不动。魂魄随著血液被抽离,成了一具尸体。



「——是不是野狗干的好事……」



「那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死法呢?盗贼大人。」



「我知道啊。你是要我坦白讲出这是被人干掉的吗?」



就算再怎么没落也还是个「盗贼」。这点事情还是看得透。



问题是,被谁杀掉的。在这种人影都不见一个的沙漠正中央。



「是亡灵……」



共事的船员嘴里说出了连伊休安都听得懂的单字。整个场面的空气一口气冻结了。



「是亡灵。是维兹纳亚的诅咒!唔哇哇哇!」



他就这样失去自我般哀嚎著奔离现场。



现场一直不断响起著像是啜泣般的风声。



就像是诉说著只要在这个地方的一天,诅咒就会一直永无止尽的连锁下去。



* * *



「哎唷唷,这不是理人大人吗?」



和乌露丝拉一起出现之后,欧纳斯的四位妻子一起搭话。



她们似乎都在做家事的中途,手中就这样拿著藤编的篮子和布靠了过来。



「我还想说您去了哪里呢!原来是和乌露丝拉在一起啊!」



「呃,嗯……」



「乌露丝拉,不可以再做出逃走这种事了喔!」



心情大好的乌露丝拉被如此一说,还是坦率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妈。」



「要好好服侍丈夫喔!」



「是的,二妈。」



「你要感谢理人大人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是的,三妈。」



「要娴淑!娴淑!身体没事吧?」



「是的,小妈。」



所有人不断对淡漠地接受这一切的乌露丝拉说教。



「然后啊,乌露丝拉,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带他去逛逛乡里。」



「带他去逛逛……也好啦!别对人家失礼喔!还有笑容。来,笑一个。」



但是,关键的乌露丝拉偏偏就笑不出来。她还是有如雕像完成品般面无表情,四人沮丧不已地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真的是……」



「抱歉,妈妈。」



「乌露丝拉,走吧!」



本来是打算出声助她一臂之力,结果乌露丝拉就被众妻子拱著走了过来。妻子们的满面笑容与她的表情成对比。



但是,这其实是为了逃离此处的路程。



两人就这样装成被带著逛逛和领著人逛逛的角色,开始爬上了离开乡里的楼梯。在这期间,乡里居民的许多视线也常常聚集在两人身上。



从被镶在外周的居住区的窗户、擦身而过的阶梯或是通道,都还听得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你看,就是他。那个打倒试炼之龙的剑士大人。」



「喔,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呢。」



「如果是和乌露丝拉,不倒也挺相配的嘛。」



「哈迪那群人可是不甘心得很,听说气得直跺脚呢。」



看来两人的流言似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陌生的异国少年和嫁给该少年的族长之女。和乌露丝拉并肩走著,理人莫名地冒出一股想道歉的心情。



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到地面上去,她真的会无地自容吧?脑子里想著这些嚷。



「……总觉得很对不起。」



乌露丝拉微微回过头来。



「为了什么事?」



「让你觉得很尴尬这件事。」



但是,乌露丝拉本人的回答却十分淡然。



「或许真的是如此,不过——我无所谓。」



「真的吗?没关系吗?」



「想了一想,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让人评价的地方。」



「不,应该没有这种事才对吧……」



「不不,大概,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吧。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吧。所以你不用在意,理人!」



澄澈的紫色双阵往这边看了过来。



「像这样的我,能够有幸承蒙你的救助。你是个坚强又温柔的人。你一定是地面上的世界所需要的人吧?和柔弱又不会说好听话的我不同。」



「……乌露丝拉……」



理人困扰著该怎么回答。



即使被赞美也无法坦率地接受,或许是因为她虽然看起来冷漠却是个率真的孩子的缘故吧。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价值。



「总有一天又会被命令嫁给新来的男人吧?一切都不会改变。下次,我希望自己可以再懂得如何笑。」



这是在掩饰自己的厌恶,拚了命地装冷静吗?



心里想著: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你应该在心里也有著自己的喜怒哀乐才对。理人开口了:



「但是,你也是个人。」



对约距一步之遥的乌露丝拉背后说道:



「讨厌的事就说讨厌不就好了?你又不是东西。我想你的至亲应该也有所误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呢。」



「是这样吗?不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绝对可以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过,应该确实有把话听进去的乌露丝拉却没有回头,不置可否。



或许真的是说了太多管闲事的话。



沉默实在是太尴尬了,所以盯著自己的脚边。已经来到乡里相当上面的地方。然后,接下来该说什么却迟迟无法说出口。



一出了乡里的中心部,又再度开始寻找往地面上的出口。



「……吶,乌露丝拉。你知道那个被封印的出入口在哪里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



「这样啊……那还是先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去好了。」



「知道了。那我们先去那里吧。」



「麻烦你了。」



在乌露丝拉的带领之下,往细小的坑道走去。



接著来到了自己掉落下来的「试炼之间」。



腐朽的墙壁及柱子上长著发光的苔藓,昏暗地映著沙堆的轮廓。令人要抬头才能看的高耸天花板的裂缝,现在也持续掉落著白沙。



「我应该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吧……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呢。」



「这个嘛,我是觉得有困难。」



「我来试试。」



理人卷起袖子,靠上那面刻有女神浮雕的墙。就这样朝著天花板开始爬了起来。



「还可以吗?请小心脚边。」



「没事没事。我知道。」



「有蝎子。」



差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心惊胆跳地看了看自己的脚。从未见过,颜色看起来就像有毒的蝎子,从女神的鼻子一带开始爬行。



在那个地方要逃也不是,理人因而僵直在原地。地面上的乌露丝拉依然淡漠地看著。



「我说乌露丝拉啊,这蝎子……」



「是,打死它的话会有毒。如果你可以抓来给我,我也可以养它。」



不,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绝对没办法!我看还是算了吧!



把很多东西丢在篮子里的乌露丝拉,或许是当真这么说,不过理人完全没心情实践这句话。



好不容易等它们通过以后,理人抓住了另一个墙壁凸起之处。



「!」



不过——墙壁突然大规模地坍塌了。



回过神来,理人的身体已从墙上跌落地面。



「……你没事吧?」



「……呃,总算是没事。」



就这样维持撞到地面的样子呻吟著。如果没有自动回复机能,搞不好都死过一回了。



「表面的石头已经脆化了。乡里的男人们也没有人尝试成功过。」



「还真是感谢您珍贵的建言。」



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在爬上去前就先告诉我。



理人重新抬头看著墙壁。女神帕纳帝雅额头的装饰,有一部分因为理人而剥落了,总觉得本来就以哭泣著的概念制作而成的雕像又更令人感到心痛。



「……那个女神为什么在哭泣呢?」



「你说什么?」



「那个是创世女神帕纳帝雅对吧?因为我几乎没看过哭泣的女神画像。」



「我想那应该是……『贤者之石』的诞生。」



「贤者之石?」



「那是创世女神帕纳帝雅发现了已完成的世界的缺点,为了修补而落下的魔法物品。本来由众人向石头祈愿时,能够弥补慈悲无法传达到的世界,实际上反而是为了想独占『贤者之石』的人引发争端而已……」



壁画之中也有画到人们流血,不断争战。



「据说女神发觉自己犯下的错误之后,回收了石头,再也不想将任何东西托付给地面之人。」



「原来有这样的传说啊。之前从来没听过呢。」



「我想应该乡里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壁画也是维兹纳亚王朝时代的东西了,由于依耶马路特的狩猎狂王降临,而完全消声匿迹的『异谭』。」



「咦——是说,那为什么乌露丝拉会知道?」



虽然只是个单纯的疑问,乌露丝拉忽地含糊其辞了起来。



「乌露丝拉?」



「……那是因为,有人稍微跟我提过……」



总觉得是个有点避重就轻的回答。



对方似乎不想被追究,所以理人就决定不惊动她了。



「明白了。那这个话题先谈到这里,我们先回到正题吧?」



远在理人头上的那个洞口,依然从地面掉落沙子……



感觉就像是从瓶底往上看著沙漏的洞口。就算这样看著,也无法想像自己是从那个洞口掉进来。



「就算没办法爬上去——」



「理人?」



「挑战!」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自己还有「这个」。



理人一拔出腰间的圣剑,把一直拿掉的宝珠装回了剑柄上。



「剑吗?」



「你看著吧!乌露丝拉。」



就这样,慎重地在脑中重复「飞吧」!



——脚边一口气猛地袭来一阵浮力。接著直线上升。



「哇,哇——!」



只消一秒就来到了爬不上去的天花板。然后硬是撞进了落下来的沙子里,不过却无法再往上。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落下的沙流。



(办不到!)



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剑的方向改变了。这次却是以同样的速度,往下——



「理人!」



「乌露丝拉!不可以过来!」



不过,正经八百的少女是绝对不会逃走的。由于觉得至少一定不能直接撞击她,所以扭动了一下身体,以高速冲撞了地面。轰隆隆的声音一I起,瞬间眼前一黑。



——然后,猛地一张开眼,乌露丝拉正盯著理人不放。



「没事吧?」



「……你也没事吧……」



「总之就是和你一起掉了下来。」



起身之后,这里比「试练之间」还糟,相当昏暗。四周堆满著类似瓦砾的石头,乌露丝拉的灯笼正照耀著两人。理人和乌露丝拉身上都满是灰尘。



抬头一看,可以看到两人目标的沙漠裂缝比之前更高了。



「也就是说我们撞破了地面吗……?」



「是啊。有点吓了一跳。」



「抱、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



差点都想当场跪下谢罪了。



「完全没想到居然会飞起来。」



「是没错。不过,无法好好控制它……真的很抱歉。」



理人拍去身上的沙子,站了起身。



中途就放手的圣剑,失去光芒掉在稍远处。好险没有断掉。理人捡起圣剑后叹了口气。



(愈来愈难使用了啊。)



真是万恶根源。绷著脸弹了一下剑之后,发觉了一件事。



「怎么了吗?」



「弹珠大小的……这样讲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橘色的小珠子?」



他在瓦砾间带著吐槽表情同时询问。宝珠从剑柄上消失了。



「珠子吗?」



「嗯,那个不见可就糟了。」



暗到看不清脚边令人非常困扰。要是掉在某处就好了。



「明白了。那我也一起找。」



「真的很抱歉。」



结果落得在洞穴底部窸窸窣窣地找一颗宝珠下场。



微妙的沉默持续著。



「找到了吗?」



「没有。」



又在这样摸索的过程中,只有时间一直流逝。



「——真是把非常不可思议的剑呢。」



乌露丝拉小声说道。



「咦,啊,嗯。这把剑叫作破魔圣剑。」



「圣剑——是那把传说中的圣剑吗?」



「你知道啊?我的话你就信个一半就好了。」



反正在这里就算想证明也证明不了。



理人又回到了搬石头的工作上。



「确实太难的事我不懂。不过,我知道那代表这是一把很有力量的剑。粗暴又庄严……大家都不出来。」



「大家?」



「他们总是会在我身边。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能够看得见——大家,听得见吗?已经没事了。」



这么一说,又再以更亲昵的语调说了「出来吧」。



由于是她说的话,原本以为铁定是些蛇啊、青蛙之类的东西会出现。不过,实际上出现在理人眼前的是一个没有头部、全身浴血的男子。



「唔哇啊啊啊!」



不由自主往后跳了一步。



士兵右手拿著断掉的长矛,身上只穿著简朴的白寿衣和护踝。左手似乎拎著一个像是自己头部的东西。



虽然理人看著他空洞的表情,有股想拔剑的冲动,但是……



「你不用害怕。这些人并没有实体。」



「没有实体……?」



「是的,没错。他们是幽灵。」



士兵的身边,这次则是浮现了像女官的女性身影。只不过,因为是半透明的,所以对面的提灯灯光透了过来。服装以目前的时代来说是古老了一些。看起来像几百年前的服饰。



被这么一说——



「这些人们是本来住在这地下神殿的居民。真正的维兹纳亚人。」



「你说真正的……被发疯大王连累的人们?」



「是的。他们是五百年前住在这个神殿的巫女、神官以及士兵们。现在只有灵魂留在此处。」



一边被死者的亡魂包围著,乌露丝拉看起来十分骄傲地说著。



「听说他们自称诺尔德的守护者。而乡里的人是看不见的,不过他们常常告诉我一些当时的情况和古老的传说。」



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们,原来是在梦中行走的那些尸体们。



不过,那应该只是一场梦而已——



——乌露丝拉。发生了什么事呢?没吓到你吧?



「他是我的丈夫,虽然只有目前这段期间。」



乌露丝拉回答后,维兹纳亚的幽灵一同看向理人。相当壮观的一幕。



「……你、你们好。」



理人手里拎著圣剑,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但是,亡灵们却瞬间无声消失。



「理人,他们讨厌你呢。」



被轻描淡写这么一说,感到些微不悦。



「他们居然也会有喜欢和不喜欢啊……」



「对呀,而且非常胆小。」



「就算你这么说……」



太过分了。没有头又满身是血的他们才更加可怕吧!也不对,应该是因为演变成没有头又满身是血的状况,才变胆小的吧?



毫无来由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开心。



「来吧!理人。我们继续找东西吧。」



「嗯……」



然而,在那当下,理人的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



「…………」



「…………」



「…………」



不巧此刻没有其他人,完全无法蒙混过去。虽然心里觉得,如果可以希望她不要注意到,然后就丢著自己别管了就好。可是……



「先吃点东西吧?」



「真的很抱歉!非常抱歉!」



由于乌露丝拉若无其事卸下背上的东西,让理人感到加倍的歉意。



接下来,她重新将放在两人中间的灯提来附近摆好之后,从背上的袋子拿出食物。



「真的是准备周到啊。」



「因为还觉得自己是你的妻子。」



这话听来还真是让人感动得想哭。



在地下神殿最深处,忽地出现田园风光般的野外午餐时光。虽然输给食欲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请她让自己也一同用餐。



「理人,请用。虽然形状有点丑。」



「……这完全不成问题。谢谢你,乌露丝拉。」



乌露丝拉轻轻点了点头。



食物本身果然还是相当简单的东西。在不膨松的面包类食物中,夹上以不知名动物的蛋拌炒的菇类。调味也相当清淡。不过也正因如此。



「超好吃。」



「真的吗?」



「真的真的。超级好吃。」



或许是因为真的饿了,这样的味道渗进五脏六腑。乌露丝拉虽然跟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不过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还是希望可以将这股感动传达给她。



三两下解决完一个之后,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复活了……!」



「要不要再吃一个?」



「谢谢!」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接过了另一个。



「……话说回来,在这样的地底之下,你们是怎么处理食材相关的问题……」



乌露丝拉面向理人。而理人则是擦去沾上嘴边的酱料之后,开口说道:



「啊,这个诺尔德乡里之中,应该也有不少居民吧?我是在想,在地底下要养活这么多人口应该满辛苦的吧?应该也不可能在田里栽种东西之类的吧?」



「田?那是什么?」



哇喔,等等。从这里就开始讲不通了吗?



「不不不,等等……只是你我的常识有所不同而已。还有其他补说法。这个……就是将种子播种在地面之后,利用阳光及水源来栽种。等植物熟成之后,便收割食用。田就是专门拿来做这些用途的土地。」



「有点……听不太懂……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



这冲击更大了。



「我们的食物是各自采集回来的。比如像是苔藓、菇类,或是在水源里的鱼虾等等。」



「这样够吗?」



「应该够。」



「这样啊……这样就够吗……」



虽然似乎没死人,不过营养方面倒是挺令人担心。说到底,长年都不曾沐浴在阳光之下,难道不会生病吗。



她那连血管都可窥见的透白肌肤,近看之下总觉得令人有点不安。



(事实上她也提过自己身子很弱。)



这是个太阳永不升起,仅仅硬是凭著钟声来分出「白天」和「晚上」的世界。一直严格遵守此规律的世界。特别怪异的并不只是这一点,此处连理应不存在于地底世界的魔兽都还存活著。



(对喔。还有这件事呢。)



令人头痛的话题。



印象中在之前的旅程中,「女剑士」莱娜·艾伦确实提过,魔兽所带来的影响,即使在魔神被封印之后,也还会残留一段很长的时间。



和理人一起旅行过的「伊休安」也提到过,野生动物们会受到影响,也是魔兽进化的证据。



——我们正在进化喔!



(这就是进化的证据吗?)



没有比「在魔神消声匿迹之后魔兽依然存活」更麻烦的事了。脑海里浮现的句子让人毛骨悚然。



总之,这不是单凭理人就能判断的事,所以不能贸然下结论。应该得先徵询海达尔或是盗贼伊休安的意见才行吧?他有把这消息好好带回去的义务。



「——有太阳是那么美好的事吗?」



乌露丝拉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理人慌张地咳了两声。



「这……怎么说呢。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我一直觉得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呢。应该说是个理所当然的存在……像刚刚那样,栽种植物需要阳光,而且人体也可以经由日照获得维他命的样子。维他命C?E?咦?等等,到底是哪种呢?」



一时想不起来,抓了抓头。上课打瞌睡的报应来了。



「哎唷,我也不确定这道理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也通用。」



「太阳真好,一定是很棒的东西吧。」



乌露丝拉细声低语。



「——天空、太阳和月亮——我小时候经常想去寻找此处没有的东西,所以常常因为跑出乡里而挨骂。」



「你吗?」



「是啊,明明是不被允许的,我却总是不断偷偷潜入深处后,又被带回来。有一次终于没赶上『钟声』。」



总觉得听到了令人感到意外的内容。难以相信她也会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很惨吗?」



「父亲有半年都不跟我说话。」



「唔哇。」



「如果是其他年轻人,即使离开乡里晚点回来也是被容许的。为什么只有我不行呢……以前实在很想问出原因……但或许没有什么道理吧。应该只会说这是身为欧纳斯的女儿不该做的事吧。」



「所以现在才会以成为一个对大家言听计从的乖小孩为目标吗。不过,这样比较轻松吧。」



乌露丝拉似乎是被这出奇不意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双眼睁得老大。



糟了,说错话了。这样听起来像是在讽刺吧。



「抱、抱歉。我好像说了非常失礼的话。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说的那些,算是都在说我自己。如果你也一样,我想我非常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切身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