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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每当夜幕降临时烦恼吧(2 / 2)




【我的】



我把牛奶放到嘴边,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喉咙里发出喝番茄汁的声音。



考虑了一会,我说道。



【我还以为你和美丽的白猫白头偕老了】



【不是指那件事,是说我还是人类时的事】



想听听详情吗?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看向我。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打算脱离猫这个角色,不再是故事里的登场人物,而是作为存在于现实中的人类打算说些什么。



【请务必告诉我】



我回答道。



【这样啊,但今天好像不太合适】



他说完后我才发现从楼梯那传来脚步声。



很快铁制门把转开出现了一位戴着红色眼镜的少女。



是安达,她笑着说。



【哦呀,好久不见了呢,秋山先生】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左手抓着笔和笔记本,右手拿着番茄汁站起身,就这么向安达走去的同时说道。



【你最喜欢的是什么书?】



【是什么呢,也许是你的日记】



【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作为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走过安达身边下了楼梯,他讨厌同时和复数人说话。



安达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



【七草君,现在有空吗?】



我叹了口气。



【提不起劲,有事的话请说得简略明白些】



【哦呀,感觉很不高兴啊】



【没能听到他将说的非常重要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可这里不是教学楼的顶层嘛?难道我不能来?】



【当然明白,但我因为什么事感到烦躁也是我的自由】



其实真正让我不爽的是她称呼对方为【秋山】这件事。



那究竟是不是他的本名,在来阶梯岛之前他是否作为秋山生活着,我不知道,也无所谓。



无论如何那个瞬间他不再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明明他打算在我面前第一次舍弃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样的身份也说不定,但在那之前安达把他那张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面具强行剥开,那确实是一副面具,但也毫无疑问的是他身份的一部分,也是他本身形象的一个侧面。



我抬头看着安达的脸,怒目而视她的眼瞳。



【如果有事情的话能快点结束吗】



【不在意吗?关于秋山的事】



【想知道的话我会问本人】



【可能不会回答你哟?】



【不想让好奇心害死猫】



是偶然嘛,感觉现在的对话就好像是刚才为止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后续。



【对我而言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就是他本人,和他从出生开始用的名字以及来到这里之前他是什么样的人无关。随意暴露出来对方的真实人格,不就好像在揭露对方的谎言一样。无论有多少谎言,他决定在我面前演绎的都是对我而言原本的他】



若是他放弃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个身份,那也应当是由他自己所决定的。



俯视着我的安达,不开心的眯起眼睛。



【搞不懂呢,七草君是不是对这个谎言解释的过于偏袒】



【我并没有让你明白的打算,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怎么听都像是会被真边同学斥责的说法呢】



真边不会斥责谁,只是在提出反论。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没有说出口,毕竟对她而言真边是什么样的存在与我无关。



【呐,能说正事了吗?】



【最重要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搞不懂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见你喽,想着差不多该和七草两个人独处,毕竟我可是恋慕着你的少女】



【这个话题还要继续嘛?】



【说实话我也忘记了,刚才和水谷同学说完话才想起来】



安达窃笑着,重复找这样的小茬究竟有什么意义?她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大幅度的叹了口气。



【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讨厌,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聊聊新闻部的话题吧】



【开学典礼那天发表第一版新闻报道的事已经听说了】



【恩,因为不想再中止,所以关于报道的内容应该先和七草君谈谈】



实际上,新闻部确实成为了我和安达之间纠纷的一部分,还无可奈何的把大地卷入其中,可我也不能放任安达不管。



安达笑着说道。



【我想到了很棒的主题,大概能引起大家的关注,所以想着七草君是不是也会觉得不错呢】



【只有不好的预感】



【好过分,我明明还特地为了七草君考虑了真边的喜好】



安达这么说着。



【我打算将对魔女的采访作为主题报道出来,是不是很棒?】



她在说什么,根本不可能。



【魔女不会见任何人】



【是这样吗?不是每天都在上学嘛】



【但作为魔女的她不会出现在人前】



【好像确实是这样,但能寄信给她,书面采访是可以做到的】



我们,七年前来到这座岛的我和堀一起否决了让魔女出现在人前的可能,毕竟真发生这种事阶梯岛和现实的差距就太大了。



安达使坏的继续笑着说道。



【你们实在是太天真了,为什么写给魔女的信能有回复呢?堀先不提,七草君不可能不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吧】



的确太天真了。



七年前来到这里的我还是个小学生,没能单凭理论决定好一切的利害,当然现在的我不会让堀回信。若是万能的魔女这样随意接触岛上的住民的话,这里便不再是堀想要的阶梯岛,即便和现实有所不同,但我也不希望这里不再是能让自己像现实一样生活的阶梯岛。



我摇摇头。



【这个提案还是会和上次一样被匿名老师驳回的】



应该能说服匿名老师在她那驳回。



【是这样吗,在我看来倒是有一试的价值】



【为什么这么说?】



【匿名老师也在不断变化,也许她也想知道魔女的答案也说不定,你也明白不是嘛?毕竟制造出这种状况的就是你】



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



知道了自己是被现实中的自己所舍弃的,知道现实里自己的存在,匿名老师的想法确实会有变化吧。以前的她是不会在课堂上用【国境】这样的词语,这种刻意让人意识到阶梯岛之外的单词。



安达的笑容逐渐消失。



【当然我是发自真心的希望能公开下个报道,并且打算明天就开会讨论,所以若想击溃我的提案,就请先准备好其它代案】



这不过是烟雾弹,击溃安达提案的时机要多少有多少,可在另一面而言,这样的新闻部活动作为对堀的攻击而言令我气愤的有效。



比如说对魔女的书面采访这个提案通过并指名大地来进行采访,事情这么发展下去的话我必然会指示堀把大地所写的真挚来信销毁,而那位温柔的魔女也肯定会因为这些琐事而感伤吧。



叹了口气,我碎碎念道。



【你还真是擅长找茬】



安达看起来高兴地笑着。



【因为我在努力的理解着你们】



虽然从话语里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但一定是她发自真心的吧。



这样的话我果然也不得不去理解安达。



我也笑道。



【可是你还没能理解她】



这七年里一直陪在堀身边的记忆让我这么说道,若以为这种程度的找茬能够起到什么明显效果,就太小看堀了。



安达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



*



买好了多余的面包。



因为打算在学校留到晚上,所以买好了晚上的份。



放学后我在操场角落找了张长椅坐下,打开了从图书室借来的一本很厚的精装书,稍微翻了翻后半部分,故事大概写了五百页以上,好像是一篇从妖精和少女的相遇开始讲述的幻想故事,不过我只打算认真读完故事摘要的部分,之后就随便翻看。



我一直在考虑许多事,大地的事、堀的事、安达的事、匿名老师的事、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事,当然还有真边由宇的事。思绪无法理清,倒不如说能理清就有鬼了。



不知不觉长椅旁的路灯亮了,周围已经暗了不少,这个时段的空气还掺杂着冬日的寒冷,我又穿上叠在书包上的外衣。在这片群青的天空下,硬质鞋底发出的有节奏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不用抬头看就能明白是真边由宇来了。



【七草】



她这么喊着我,于是我合上书。



真边也知道今天和匿名老师登上阶梯的事情,她也打算一起,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多。



她挺直腰板走到我的眼前说道。



【一直待在学校?】



【恩,我可不想一天内来回走那段阶梯两次】



【晚饭呢?】



【面包,中午就买好的,真边呢?】



她从手上拿着的塑料袋里拿出卡路里伴侣给我看。



【只有这个?】



【还有巧克力和饮料,便利店没什么可选的】



名叫便利店的杂货铺虽然能买到大部分需要的商品,但没有便当和三明治一类,虽然有从海边街道的一家面包店进小部分商品,但很快就会卖完,毕竟在商品流通不多的阶梯岛不可能准备太多保质期过短的食品。



【真边回下面了?】



【恩,回宿舍换了身衣服】



确实她从制服换成了一身朴素的风衣。



【晚饭也在宿舍先解决不是很好吗】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我想先见你】



若不是从真边嘴里说出来,倒是非常有情趣的话。



她继续说道。



【本来是打算结束今天的事情后再说的,毕竟我虽然不喜欢优先顺序这个词,但现在也不能不把大地作为第一优先级考虑,所以今天本不想给你或者堀更大的负担】



【对你而言还真是非常理性,于是乎?】



【可我还是想先跟七草说清楚,想着来这里的话应该能见到你】



真边由宇盯着我。



是我的记忆中存在着的无数样本般的表情,现在的她以和无表情相近的严肃神情,有点冷酷的认真眼神,不被外因影响的率直的她说道。



【我想到了该和堀说的话】



我深呼吸一口,吐出来的空气不是白气,肌肤虽然感到寒冷,但果然快到春天了也说不定。



【那是证明你比起堀更加幸福的话语?】



【不知道,但一定是能确实否定她魔法的话语】



我思考着,以真边由宇的视点来重新看待这座岛的温柔魔女,当然堀有很多弱点,阶梯岛也存在复数矛盾,过去也有过数不清的失败,对未来也有着众多的不安。



尽管如此,堀也是强大的女孩,虽然会在情绪低落的时候钻到床上,但也总会从那爬起来擦干眼泪重新振作。即便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也是不输给任何人坚韧不拔的美丽理想。



【确实否定】堀魔法的话语,我没有头绪。



真边用那依旧无感情的眼瞳继续看着我。



【但我发觉那不是我该对堀说的话,感觉应该是你向她传达的话语,当然也说不定,连这都搞错了——】



突然她皱紧眉头,大概是希望能给自己带来力量吧,我感觉她好像被悲喜交错般的某种感情颤动着身躯。



【也许我是希望你能否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等下】



我简短强硬的宣告着。



【明天再说吧,不是能张皇失措在这里讨论的话题】



【只对你说】



【那也不行】



现在,这个瞬间,无法说堀一定没在偷偷看着这里。我等会要去和匿名老师一起登上阶梯,在阶梯之上让匿名老师和现实里的自己见面,而这肯定要堀的魔法才能实现,所以现在她的意识存在于此处的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同时,若是真边真的发现能够正确攻击堀弱点的话语。



在这种敏感的时间段,我可不想让堀因此动摇。



【就像你说的一样,现在这个时间大地是最优先的,其他话题暂且搁置】



真边由宇点了点头。



【那就明天再聊,先对你说,在那之后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传达给堀,七草能决定吗?】



【恩,能这样的话我很感激】



真边究竟找到了什么样的话语?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否定堀的理想?



而我必须得合适的反驳真边的言论,你的话语是错误的,正确的是堀这样一直主张着。



我们并排坐在长椅上吃晚饭。



我的晚饭是炸肉饼面包和奶油面包,还有牛奶。真边的菜单是果味卡路里伴侣和不甜的午后红茶。



每次仰望天空时天空的颜色不停变化,周围变暗的同时就像白影般的月亮开始亮出光芒。我们在路灯和月光下聊起了大地的话题,昨夜从大地那听来的烦恼对真边说了。



终于约定的时间到了,匿名老师出现。



*



【晚上好】



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声音的来源毫无疑问是匿名老师,不带有多少感情、有些硬质,但温柔,和现在照耀着她的月光有点类似。



可要将眼前的人作为匿名老师认知还需要一些时间,她没戴面具。形态优美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以及黑色的瞳孔暴露在三月夜晚的寒冷空气中。鼻子有点高不太像日本人,是一位有某种非现实美的女性。



【以真实脸孔见面还是第一次呢】



她这么说道。



我生硬的点了点头,没能说出话来。



匿名老师看着这边露出微笑,她笑时的眼型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是非常温柔的表情,仅凭嘴角附近无法再现的笑容。



【有什么好惊讶的,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确实我曾经这么问过匿名老师。



——老师能为了大地摘下面具吗?



可以哦,她说,一定得做到,这么说道。



身边的真边说。



【我喜欢老师不戴假面的样子,笑的时候能看到眼睛附近非常棒】



【谢谢】



【今后打算不戴面具上课吗?】



【还在犹豫,不过也是呢,已经过去一周左右了,第三学期期间就这样也不错呢】



再次,我惊愕了。



阶梯岛的住民们基本不会再有所成长,毕竟是经由自身所舍弃的缺点同时还被保护在这里,寻求自身变化的情况很少发生。当然若是自己想要有所变化还是会有的。



比如说把现实里匿名老师所舍弃的什么东西称为心理创伤,身处阶梯岛的匿名老师所背负的心理创伤不可能消失,但若是因心理创伤而戴上面具,那么坚定面对创伤的决心而舍弃面具当然是可以做到的。



感觉有些多余但我还是说道。



【我也喜欢戴着面具的老师】



匿名老师用兴趣盎然的眼神看着我,看起来她不戴面具的眼瞳充满好奇心。



【真是意外呢,我以为你希望我摘下面具】



【确实是的,但戴着面具也好,老师能是我们的老师真是太好了】



谢谢,她再次说道。



【但不管怎么说,我也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去年年底也摘下面具见了佐佐冈同学,感觉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艰苦,虽然在不认识的孩子面前摘下面具还有所抵触,不过在你们面前倒没有那种感觉】



恐怕对于匿名老师而言这是非常正确的改变。



——有一位不戴着面具就无法站上讲台的老师,同时那位老师尽管是暂时的,坚定起摘下面具的意识。



单论这部分的话,一百个人里面肯定有一百个人觉得是正确的变化。



但这样的话,如果堀没有把她的心理创伤捡到这里的话,会变成什么样?现实里的匿名老师能以更加健全的姿态做出改变也说不定,她一定从最初开始就有这样坚韧的心灵才对。



走吧,匿名老师说道。



我们绕到校舍的另一边,往通向山顶的阶梯走去,途中真边说道。



【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露出真容有抵抗?】



还真是直接深入的问题。



于是匿名老师用无力的声音回道。



【我不是不擅长应对不认识的人,以真容在人群里行动不会有所抵抗,我不擅长应对的不是人而是人际关系】



【但是,很喜欢学校吧?】



【是的,教学也好学生们也好全都喜欢。但对我而言学校这个舞台实在是太大了,每年都要和几十名学生建立亲密的关系,说实话是非常大的负担】



【有发生过什么?】



当然不是不明白真边提问的意义,但匿名老师没有做出回答,真边理所当然的再次问道。



【老师不得不戴上面具是有发生过什么事?】



很小的声音,匿名老师笑了。



笑声既包含了悲伤也有高兴,不过至少在我眼中高兴的部分比较多。



【我不太想说】



她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



【对你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学生没有必要顾虑教师各种的情由,还有更加需要烦恼的事情摆在眼前不是嘛】



当然,真边也不会退缩。



【但知道缘由的话我或许能帮上什么也说不定,当然做不到的事情确实比较多,可对一切无所知的话能做的到事情永远不会出现】



【非常正确的态度,想要去理解的姿态总是显得美丽崇高,但在此之前还需要先理解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是指什么?】



【大人有大人的固执,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大人,虽然你也许会有异议,但你确实还是个孩子,大人怎么可能会去拜托孩子】



我清楚此时身旁的真边心情不好在皱着眉头。



【年龄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当然,能够区分大人和孩子】



【大人究竟是什么样?和孩子有什么区别?】



我很在意真边的这个问题匿名老师会怎么回答。



以前我也被大地这么问过。



——怎么样才能变成大人?



我没能好好的想出答案于是回答道我们一起思考吧,这个问题至今悬而未决,于是匿名老师回答道。



【世上有两种大人,一种是无法继续当孩子,没有办法而不得不成长为大人,放弃很多事情将自己渺小的经验当作世界的一切,诉说着将自己小时候的一切幻想舍弃便是成为大人这样的借口,他们并没有重新获得什么,单纯失去了自己身为孩子的权利,你没有在意这类人的必要】



听到比想象中还要辛辣的话语让我苦笑,这可不是能说给大地的话。



匿名老师继续讲述着。



【另一种人选择了身为大人的自己,有着去履行世上一切重要义务的觉悟,国民的三大义务你也学过了吧?】



真边点了点头。



【工作、纳税以及让孩子得到应有的教育】



没错,匿名老师说道。



【将这三条归纳一下的话你觉得该怎么说?】



【归纳,吗?】



【好好工作,为了国家纳税,让孩子得到正确的教育,试着将这些用一句话表达?】



真边稍微沉默了一会。



【正经的活着,的意思?】



匿名老师轻轻摇摇头。



【说得也没有错,但作为我个人的解释,法律所规定的的义务总得来说就是,为了未来而拼尽全力,背负创造正确未来的觉悟才是正确意义的大人】



啊,那应该是正确意义上大人的样子吧。



真边在这个问题上已经不打算反驳了,但她还是清晰的用根据听时状况不同则具有攻击性的声音说道。



【就算是这样,我觉得也和大人不能依赖孩子毫无关系】



【所谓的孩子指的是未来,我们有义务保护的象征,我们必须单方面的保护你们,而你们必须单方面的接受我们的保护,这才是正确的形式,所以大人们会把孩子们像孩童般那样对待】



大概两次呼吸的间隔,真边考虑着继续说道。



【我不明白,这种说法在理论上是不是太跳跃了?】



就像刚才所言般把真边像孩子一样对待着匿名老师微笑着说道。



【并不是在说有关道理的话题,我所说的是大人的固执】



通往山顶的阶梯在校舍后方的树丛那。



让人屏住呼吸的阶梯,高度也好宽度也罢都不能说适宜攀登,匿名老师把脚踩在第一级上说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类大人,感觉像是不得已从孩子变成大人的,也觉得自己是想要成为大人的,既然不明白,那也只能固执的意气用事】



我和真边跟在她的身后。



【固执】



真边简短的重复着,大概在考虑着话语的含义。



看着阶梯前方匿名老师继续说道。



【我是以自己的意志接受身为大人的义务的,这么固执的声张着】



这个人是怎么被自身舍弃来到阶梯岛的呢?我又疑惑起来。



现实里的她究竟舍弃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真边说道。



【我也想像这样承担义务,和老师一样主张自己的固执】



【还太早,没有着急的必要】



匿名老师回答道。



【清晨必然存在于夜晚的彼方,要想成为正确的大人,就必须诚实的面对一个个夜晚】



【夜晚?】



【黑暗、安静同时也是只属于你自己的时间,每当夜幕降临时烦恼吧,每当夜幕降临时决断吧,回顾过往并后悔吧,认可过去的经验错误吧,反复度过一个个这样的诚实夜晚,终有一天会成为靠谱的大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真边沉默着。



终于,好像得出答案一样,回答道【我明白了】



*



我们攀登着阶梯。



时任姐曾经说过,这里是非常私人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搞不清楚意思,模糊暧昧的接受了她的说法。



但现在我能够稍微具体的理解这座阶梯所代表的意义。



这里是再次确认自身的场所,并不是指爬上去就说不定能见到自己的意思。在这狭小、昏暗、安静的阶梯上时,我不得不持续的思考自身。临近的星空是如此震撼着我,而我是如此的渺小,于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想着自己正身处这片情景的中央。



也就是说这里便是匿名老师所说的夜晚。



必须一个人烦恼、决断、诚实度过的场所。



夜空中明月被一层薄薄的云朵遮蔽,光亮减弱了不少,成群的树木宛若周围的黑夜般簇拥包裹着阶梯。走在前面的匿名老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注视着阶梯前方继续前进着,受此影响我和真边也保持着沉默。终于真边开始小声嘟囔的说了起来,而我也回应着她。



和真边的对话感觉很自然,不过我想即便保持沉默,寂静无声的环境我也能自然而然地听到她的声音吧,无论我们是否在一起攀登阶梯,构成我的因素也不会改变。



这里是非常私人的地方,但。



——我本身也包含真边由宇



当然并不是说她必须身处我的身边。



真边由宇这一存在深深影响着我,我定义自身时不可避免的需要考虑到她的存在。一旦除开她的部分,我大概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某个人吧。理所当然的,像真边一样堀、大地也是我的一部分;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以及匿名老师;还有佐佐冈、班长甚至是安达都是我的一部分。所以这里确实是极其私人的场所但不代表这里是孤独的。就像在地里生根发芽向天空生长的大树一样,身为其中一个枝干的我与其他多种多样的枝干联系在一起。



——你不能再舍弃任何事物



时任姐这么说道。



如此众多的事物真的能够一个不留的顾及到嘛?我觉得非常困难。



不知不觉间视野里走在最前面的匿名老师消失了,紧跟身后的真边也也听不到足音。



但意识到了这些我也没有停下脚步,即使烦恼、踌躇我也依然拾级而上。



我在想魔女这一存在。



不是指堀,也不是指时任姐,单纯魔女本身。



那是被幸福以及全能所诅咒的存在,因为有一切的决定权,而不得不而背负决定一切的义务,当然这不是指别人赋予的义务,是说全能本身就是那种程度的重担。



选择什么和舍弃什么是同义的,至少我这么觉得。



选择一方的同时必须舍弃没被选择的事物。



但是时任姐说什么都别舍弃,这本身就是魔女诅咒的解答也说不定。



——但是,那种事是有可能的吗?



不选择任何事物生活下去,或者只去获取却不舍弃是可能的嘛。



无论怎么烦恼,都想不出答案。



终于前面出现了皱着眉头的【他】



【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现实里的我这么说道。



说得没错,我苦笑着回应道。



【不过说实话,我倒是还想再见你一次】



他好像很惊讶的眉毛上扬了一下,看自己这张脸的表情果然还是那么焦躁,但现在这份焦躁可以笑着接纳。



【还真是说出了很让我惊讶的话】



【啊啊,最近的我总是干出让自己也很意外的事】



真恶心,他发出牢骚,就像真的很恶心一样摆出嫌弃的表情。



我继续推进着话题。



【有要找你商量的事】



【商量?和自己嘛?】



【我和你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了,是有关大地的事,你见到他了吗?】



【经常见面,大地怎么了?】



【你们没能完全解决他的问题】



听了我说的话,现实里的我叹息着说道。



【你不会是在期待着我们能够华丽的拯救大地吧?仅是高中生的我们难道要去插手别人的家庭问题?】



我笑着回答道。



【当然了,真边肯定会这么做】



【确实说不定,但阻止那样的她就是我的职责】



【会被我阻止的真边,还有什么价值?】



【还是有不少的吧,所谓的价值】



啊啊,果然他是那个舍弃了我的我,把真边由宇视为信仰之心完全舍弃了的我。



他说的一定是正确的吧,无论真边由宇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是无价值的,他也像平常的高中生一样,作为一个普通人而言,和所有人一样有着自己的特殊价值吧。



——那样的她,真的让你满足了吗?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今晚的要务不是我和真边。



【无论如何大地的事我们不能放着不管,差不多让他捡回丢在这里的他比较好】



【大概吧,但是我们能做到的事非常有限,也就是平时见个面聊聊天,偶尔一起吃饭的程度,这已经是极限了】



【儿童商量所呢?】



【考虑过,但大地不想说他母亲的事,至少他身上也没有被虐待的痕迹,事情要搞得多大很难下判断】



【原来如此,话说我们找了一位协助者】



听完我的话他的眼睛稍微眯了起来。



【协助者?】



【能多一位帮忙考虑的大人比较好不是嘛,是我们这边学校里的一位教师,是个非常不错的人。已经和现实里的她说过大地的情况了,希望你和真边能为她提供协助】



现在匿名老师应该也已经见到现实里的自己了。



那边的对话怎么样了我虽然无从知晓,但现在也只能以那边顺利为前提,不行的话也只能再考虑别的方法。



于是我继续道。



【更详细的情况会寄信给你,预定明天早上送到,你一开始要做的就是告诉老师【今天的对话是真实的】让她能够理解现状,让她以为只是个梦的话就难办了】



【是你把信送过去的?】



【我怎么可能做到,拜托魔女帮忙的,你也见过魔女了吧?】



只有魔女能够往返阶梯岛与现实,这样的说法并不正确。



毕竟现在我眼前的就是【现实里的自己】,这个说法成立的话其实现实里的人也可以来往阶梯岛,而且他既没有失去记忆就能来这里,也没有失去记忆就能回到现实。



话虽如此现在也没有详细讲解阶梯岛构造的必要。



我继续推进话题。



【大地舍弃的是讨厌母亲的自己,我们希望大地能够捡回自己】



诶,他小声发出疑惑。



【真的吗?】



【啊,怎么了?】



【和我的认知有些差距,不过也无所谓了】



虽然很在意有什么不同但他催促道【之后呢?】,所以我继续说着。



【他那样的小孩子变得讨厌母亲,这种讨厌的感情不是该被随意舍弃的,肯定需要别的解决方法】



【不能让魔女做些什么吗?即便本人不想捡回自己,魔女的话应该也能够擅自让他回来的吧?】



【想做的话确实可以做到,但现实还没有任何改变的现在,只改变大地自身的情感没有意义】



【也就是说要想创造出能够让大地率直生活下去的环境,让他能够堂堂正正的说出讨厌母亲,先创造出能够解决当前问题的状况】



【啊,对,有什么违和感?】



他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虽说曾经是我自己,但现在他烦恼着什么我是完全搞不清楚,终于他摇摇头。



【完全符合真边由宇的想法】



【没错】



【但,这是现实里的真边所舍弃的想法】



我语塞了。



现实里的真边由宇有着什么样的变化,我不知道。也没有问堀,要是问她的话,感觉像是背叛她。不过在这以外,即便出现一丝变化的真边由宇什么的,我完全不想想象。



他继续说道。



【孩子讨厌父母的情感,没有特意让他回忆起来的必要,能对此视而不见的话视而不见比较好,没有非让一个年幼少年感到痛苦的必要】



【但是,若是对此视而不见的话情况能有所缓解吗?大地的苦痛没有任何变化,问题能得到解决?】



【不要拘泥于解决这样的话语,屈身度过就好。大地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们只需要继续陪伴帮助他成长聪明的大人就好,过个十年估计他也不会再见到自己的亲人了,一定能以别的形式变得幸福】



【舍弃了和母亲的联系获得的幸福必然不是理想的】



【理想的幸福是什么样的,你觉得能找到所谓理想的幸福吗?谁都是在不停妥协着生活下去,确实对于大地而言需要妥协的实在是过于庞大了,但也确实存在着如此成长的道路】



完全符合我的想法,我这么感觉到。



大概是两周之前的我会说的话,并且也是现在的我难以接受的理论。



【当然,确实没有必须变得理想化的需求,但首先该以此为目标不是嘛,寻找妥协的方案也应该等到能想的办法全部失败以后】



【我就是在说这个想办法的过程带给大地更多伤害的可能,为什么你无法理解?真的是我吗?】



确实他和我很不一样。



既没有与堀一起生活的记忆,也没有对真边信仰的我确实不是我。



我摇着头宣告道。



【无论怎么说,情况已经开始出现变化,你或者我个人的思考并不能决定全部】



现实里的匿名老师也好真边也罢,现在应该已经了解情况了,一旦开始有所动作的话,就不得不开始思索下一步。



他不情愿的说道。



【我并不是想要否定你们的做法,只是——】



在此处停顿。



不是我的我又陷入了一段沉思,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烦恼的必要呢。无论怎么说现在只能听取匿名老师和真边的意见,并以此作为基本方针思考该如何采取行动。



终于他露出脱力的表情,然后在我看来像是苦笑一样的说道。



【你这么无忧无虑真好】



无忧无虑?



【和你有什么不同?】



【还像个孩子一样的话题】



又是这个话题。



【你已经成为大人了?】



【不清楚,不过按照你的说法,说些孩子气的话像傻瓜一样真的能去做到就轻松了】



【考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在逃避】



【又来,真是完全不符合我风格的话,逃避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没错,因此而得到救赎的例子是有的吧,不想面对的事物不去面对就好了。又没有必须面对的规定,逃避看不惯的事在很多情况是非常有效的。



可是。



【你难道忘记了手枪星?】



就连七年前到阶梯岛和堀一起生活的那个我都无法忘怀的事物,如果我像个孩子的话,那一定也是以此为本源的价值观带来的影响。被我自己称为自身存在理由的手枪星,他也舍弃了吗?



以寂寥的笑容他说道。



【真边怎么才能变得幸福呢,我一直在考虑这样的事情,但完全得不出答案,总是感觉到后悔。如果小学的那个时候,不是作为那颗星而是把她当作一位普通女孩,并向她抱有好意的话,真边是不是能理所当然的获取幸福】



听完他的话,我也笑了。



虽然我对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没有兴趣,不过那一定是比较得意的笑容吧。



【别开玩笑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真边都是不会变的】



她更加孤独,孤独到发觉不了自己是孤身一人的程度,但也因此如此美丽。仅是偶尔靠近她的我怎么可能改变真边的本质。



我自信断言道。



【真边由宇不会变得幸福。理所当然的,她一直在追寻着非现实的理想不是嘛,甚至不去找一个借口,全由自己背负一切伤害。不要搞错主语,是你不想看着悲伤着的她,是你想要变得幸福,但只要你还在追逐着真边这一存在就无法实现,回想起来吧,我们能做的事不过是在她身旁感受着同样的悲伤】



如果这不能被称为幸福的话。



那就只能为了大家的美好回忆,而从她的身边逃走。



他没能回应我的话,与之相对的用稍微有点嘶哑的声音唐突的问道。



【为什么想要再见我一次?】



【诶】



【说过吧,就在刚才】



【这可不是说谎,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他无法称之为幸福的事物,我可以称之为幸福。



【我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自己】



即使还不完全,但我知道如何去爱自己,现在也能够允许自己站在挚爱的身旁。



所以我笑着宣告道。



【你也能变得幸福就好了,我真心这么认为】



他也笑了,笑容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年幼,像个羞怯淳朴的少年。



难以听清的小声他说道。



【或许我也是一样,我也想再次见到你也说不定】



现实里的真边究竟变成什么样我完全不知道。



恐怕早已变成我不希望看到的真边了吧,大概缺少了什么,但即使如此,归根结底她的本质还是那个真边由宇。



一定是这样的,因此。



【仅是把你舍弃的话,完全不够呢】



另一个我这么说道。



吸了口气,我问道。



【那要怎么办?】



【捡回你,然后用我的话语来否定你】



下次不会再依赖魔法了,他这么说道。



4 时任 同一天



那个孩子又哭了。



把毛巾盖在脸上哭泣着。



即使看不到脸也听不到声音,时任也能清楚的明白堀在哭。



时任在床边弯下腰,把手掌轻轻地放在毛巾上安慰着她。就这么等着,直到黑夜结束,让这段黑暗冰冷的时间过去,等到阳光再次照耀这里为止保持沉默,这样就好。



可时任还是问道。



【为什么让他回去了?】



说的是七草,阶梯岛的七草。



就在刚才七草他被现实里的自己捡了回去,从阶梯岛消失了。



堀当然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以凭借自己的任性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但堀没有这么做。明知自己会受到深深地伤害还是让七草和现实里的自己合为一体。



听到了嘶哑的回应。



【因为这是决定事项】



【指什么事?】



【舍弃自己的本人再捡回的时候,要还给对方】



【谁决定的?】



【我和七草】



【那样的规定根本不需要遵守,魔女本就是任性的存在】



【这就是——】



因为在哭的原因堀小小的咳嗽了一下,呼吸平静之后醒了醒鼻子重新说道。



【这就是我的任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时任本想这么说。



——哭泣着、痛苦着,即便如此也要遵守规定,怎么可能说是自己的任性。



但是堀一定相信着自己的话语。到自己相信为止反复对自己强调,这便是美丽的魔法;便是她的幸福;便是她心底里的任性,直到说服自己为止。



【没关系】



堀说道。



就像长时间暴露在风吹雨淋中的看板般嘶哑的声音。



【没关系的,因为七草会回来】



【是嘛,为什么能确信?】



【我会去取回来】



【那不是违反规则嘛?】



堀在毛巾下面的头动了动,时任明白她在点头。



【约定过,和七草】



【这样啊】



看来他早已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但究竟具体想到什么地步搞不清,不过至少可以说,有想到自己从阶梯岛上消失使得事态变得糟糕到极点,同时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但以这种方式消失有想到过吗?



七草并不只是单纯的消失了。



捡回他的,现实七草的动机是主要问题。



堀以前曾经这样说道,什么都不舍弃便是这座岛的理想。过于沉重而不得不放弃的自身的一部分取下来,细心的守护好,等到有必要拾回的时候再还回去,便是理想的魔法。



非常美丽,但是。



七草是为了否定而重新拾起的,和堀的理想相悖,不仅仅是丢弃更要彻底的破坏而拾起。



——呐,曾对你说过吧?



时任在内心呢喃着,就像邪恶的魔女一样冰冷地。



能最切实对阶梯岛的理想造成伤害的,果然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