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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安全的城市(1 / 2)



1



五月。



少女孤身一人走上昏暗的楼梯。



快要熄灭的应急灯瞬间照亮了她的全身。



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同样漆黑的双眸。



大概是因为受伤,少女宛若白瓷的肌肤毫无血色。她的年纪约莫只有十六,七岁,但五官轮廓分明,看起来稍显成熟。



少女很美。



她穿着朴素的素色衬衫和牛仔裤。牛仔裤右腿处开了个大口子,裤腿上一片殷虹。



(……你想死吗?)



曾在耳边回响过无数遍的低沉声再度在脑海中回荡。少女重新握好武器。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看不到对方,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背后。现在她感觉不到在身后的那个男人的气息。但她绝不认为自己已经完全逃脱。



少女已经像老鼠般在地下通道中来回奔逃好几个小时了。最初她本打算将对手逼上绝路。但在进入废弃的地铁的线路后,她才开始醒悟是自己被引诱进来了。对手的夜视能力远比她强大。



现在,她基本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即便侧耳细听,也只能听见自己散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这次的敌人少女闻名已久,但交手还是第一次。她能勉强保住性命逃到这里,只能说是侥幸。



她的敌人不是人类。



少女的腿右膝以下已经使不上力了。她一上完楼梯就弯下腰,抱着武器蹲坐着。潮湿的的尘埃气味钻进鼻孔。少女摸了下动弹不得的右脚,只觉腿肚子周围湿淋淋一片,似乎并未伤及骨头,但血却流了不少。



(被打到肉身的地方了。)



虽然她感觉上身上还有很多的地方被砍伤了,但只有此处留下了如此严重的创伤。



(你想死吗?)



少女感觉到只要自己一点头马上就会被杀掉。她身体不停地颤抖,将手放到摆在膝上的短剑上,抚摸着装饰在剑柄上的雅致纹路与浮雕在蛇形起伏的刀刃上的奇妙文字。



百视剑——她唯一可以依仗的兵器。



在现在这种精神不稳定的状况下,少女根本无法释放出武器内的“力”。她开始缓缓地反复深呼吸。首先必须要令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我的生日是六月十六日”



她声音低沉嘶哑地喃喃自语•道,这是她在集中精神时的习惯。



“距离上次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三百二十八天了。离下次的生日还有三十六天。距离“最初那天”已经过去两千九百一十八天……”



少女将那“咒语”重复念诵两三遍后,总算慢慢冷静下来了。她抬起头,感觉到从通道前方吹来的风。看来出口离这很近,如果回到地上去的话,视野就会开阔起来,而且退路也会增加。少女将武器拄到地板上,倚靠着武器努力地站起来。、



总之,要到外面去——



“你想死吗?”



因欢喜而颤抖的声音在耳中响彻。少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迈步的了,她已经没有余力去保护伤口和回头看身后的情况。只能一味地往前跑。



突然间,少女看到了前方的光亮。



带有箭头的金属路牌模糊地浮现出来了。在通道的左手边就是出口了,貌似从那里就能出到地面上去——



“新宿”“JR线东口”“歌舞伎町方向”



少女看到金属牌上写着的几个字了。但是,她没有深入地去思考这些的意思。她拐进通道的左边,然后跑上出现在眼前的楼梯。因为不习惯光亮,少女的感觉有点眼花,步伐微微地缓了下来。



在这个瞬间,



“你想死吗?”



少女再次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她反射性地弯下膝盖。下个瞬间,她几乎仅靠着左脚的力跳到地上去,然后她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着。因为受伤她的身体没能做出想象中动作。但是,她马上就用手把上半身支起,想要爬起来。



总之,如果在车站前的话,那里附近应该会有建筑物。只要跳进其中一幢建筑,就能从再次从敌人追击中隐藏起来——



“……啊”



从她嘴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叫。在上楼梯之前,在看到路牌时就应该注意到的了。记得这里曾经有JR的车站。听说这里曾是日本为数不多的繁华街道。



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她坐在没有起伏的地面上。在她的周围,车站的线路,建筑物,道路,人全都看不见。眼前净是一片如沙漠般宽广的空白地带。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笨呢”



“那个”的身影慢慢地从楼梯处走了上来。那是一个手脚异样地长的男人,他的皮肤,头发和瞳孔都是深深的绿色。不知为何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



“那个”的两手拿着带着新月形的大刀刃的长柄战斧摆好姿势。虽然那把战斧与少女拿着的短剑形状完全不一样,但是刀身上刻着浮雕文字这一点确实完全一样的。战斧与她武器一样都是用黑色的金属做成的。



“你偏偏逃进了“灾厄”的遗迹里,真是太过愚蠢了。看吧,这个风景不错吧”



男人歪着嘴的一端笑了起来。



她咬紧牙关,她不曾想过会这么容易就能从这个怪物——奥弗里斯•佩恩基拉(Ophrys•Painkiller)的手中逃脱。奥弗里斯并不是那种会让眼前的猎物逃掉的大意的对手。



“而且连埋伏的同伴都没有就来了”



男人转身环视着四周。当然是没有埋伏着的人,以现在她们所在的地方为中心,方圆一公里内,都是指定的禁止进入的区域。



“而且,你已经完全变回到最初的形态了啊,在那种程度的攻击下,外壳也维持不了吗?”



男人继续亲切地向少女搭话道。



“虽然听到流言说有个单独行动追击我的家伙,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你真的是雪花铠?”



她犹豫着应该怎么回答——



那个瞬间,在少女的后背一股战栗感涌了上了来。在少女身体倒向右侧的同时,黑色新月形的刀刃斜斜地切裂了她的脸之前所在的地方。



“哎呀,貌似蛮擅长躲避的嘛”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奥弗里斯到现在为止都在原来的地方一步都没移动过。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已经变成了不是人类的手的形态了。他的手变化成了像是扭动的植物的藤蔓般的触手了,那把战斧缠绕在了触手的前端。改变了手臂的形态就能自由地伸缩挥舞武器了。



(明明以前是做不到那样的事情的)



她的身体颤抖着。恐怕,这是这数年间他新掌握的技能。



“想要打倒我,你还太弱了一点哦。在战斗的时候,手不能放开战器。这个是铁则吧?”



男人这么说道,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少女的方向。少女吃惊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她手中的武器已经消失了。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她的剑插在了离这里有十米远的地面上。貌似是刚才被战斧弹飞的。



必须要去捡回来。但是,奥弗里斯的触手摇摇晃晃地横拦在她与武器连接的直线上。



“我想你还是稍微用一下脑子为好。对我进行突然袭击,或者与同伴组队来跟我战斗什么的……嘛,不过已经太晚了。那么,你想死吗?”



少女差点就喊了出来,但是却拼命地忍住了。



我不能死在这样的地方。我一定要活下来。



突然地,黑色的刀刃在空中回旋着,向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反应晚了——在少女在这样想道的时候,锋锐的刀刃已经无声地撕裂了她的右测腹。



“啊啊啊啊啊!”



炙热的剧痛在伤口处爆发。她一边在地面上挣扎着,一边紧紧地按住伤口。鲜血从她的指间微微地渗出滴落。



“没必要做出那么一副夸张的疼痛的样子吧”



男人眯起那双绿色的眼睛,开心地笑道。



“因为这才是刚刚开始呢,这样的话你的惨叫会维持不下去的哦”



奥弗里斯在那个夜晚脸上也一定是浮现出这样的笑容的,少女如此想到——在很久之前,与她一样年纪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死的那个夜晚,他也一定是这样笑的。



在地下的黑暗之中时,这个男人也一定是这样嘲笑着自己的。如果他想杀掉自己的话,随时都可以杀掉。只要自己不回答“想死”,他就会继续击伤自己的吧。她回想起了关于奥弗里斯的基本情报。



这个男人会把嘲笑不论男女老幼的所有的人类作为他最大的快乐。



她微微地抬起头盯着对手的脸。好像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就会被绝望所淹没。



“……嗯?”



突然,笑容从那个男人的脸上远离。他的眼中露出了像是惊讶般的神色。



“我跟你曾在哪里见过面吗?”



终于注意到了吗。她正要这样回答。但是,剧痛却让她窒息了。



奥弗里斯•佩恩基拉的左手也突然地变成了触手。那个触手的尖端像是奔流般杀向倒在地上的少女。少女的衬衣的纽扣被触手弹飞了,大大地敞开的前襟被两只手臂强行地拉开,脱了下来。外面冰冷的空气接触到了少女那细腻的肌肤。虽然系带式(挂脖式)的文胸中白皙浑圆的胸部露了出来,她也没有打算遮掩住这个。



奥弗里斯睁大了眼睛,他那二个圆型的绿宝石盯着的是少女的左肩。在那里有一个小小刻着“R-9”的黑色刻印。



“R的成员吗……喂,你,,是黑色的摇篮的幸存者吗。那个可恶的设施的幸存者。”



男人的脸微微地痉挛着,貌似还可以听到他咬牙的声音。给这个魔人带来屈辱了吗,少女这么想到,心情感到有点痛快。



“……是哦”



她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说道。少女拼命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继续接着说下去。



“……那个雪夜,在你背部被砍伤差点死掉的地方……趁在你正忙于嘲笑着杀死孩子们而大意的时候”



“噗咚”伴随着这样的一声响声,奥弗里斯眼前的地面上尘土扬起来了。



奥弗里斯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原样,把背上背着的那个细长的箱子拿了下来,摔到脚边。箱子无论哪个面都配有精细的装饰,总感觉那是个黑色的棺材。奥弗里斯把手伸进了因冲击而打开了盖子的箱子里。



“老实告诉你吧,我最讨厌失败了。对于逃跑过一次的家伙,我会尽可能地更残忍地杀掉。”



少女看到他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东西的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把金色的大剑。有着附有装饰的长柄与宽大的剑鞘。奇妙的是,那把剑像是自己就是发光物般带着淡淡的亮光。虽然是与少女和奥弗里斯所拿着的战器的设计是一样的,但是材质却是明显的不同。



(那个是……难道是…)



“你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男人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他那睁开的绿色的双眼闪闪发光。可以看到他眼神中带着对少女的怒火的同时,还带着对手中的这把剑的畏惧。奥弗里斯的手只是触摸着剑鞘的那端,身体看起来却尽可能地远离剑的剑柄。



“这是拥有伟大的力量的剑……我们从你们那里夺回来的剑”



奥弗里斯的视线在周围的荒野上巡视着。荒野上只有土黄色的风在抚摸着崭新的地面,没有其他任何活动的东西。



“这把剑里也许隐藏着足以消灭这个街市的力量。”



“……为什么这把剑会在你的手上?”



突然,奥弗里斯那化成成带状的左手缠绕住少女的四肢,把她的上半身强行拉了起来。从受了伤的侧腹和腿部传来的新的疼痛在她的全身游走。



“那样的事情无论是怎样的都无所谓了吧,这跟你没关系,我只知道,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会死的很惨”



不知何时,奥弗里斯的触手把金色的剑卷到了少女的眼前,剑就漂浮离少女很近的眼前。就像是奥弗里斯要把剑献给她一样,剑的剑柄向着她的方向。



“你要做什么……”



“我想你拔出这把剑”



少女睁大了眼睛,慌忙想把自己的手拉开,但是她的手被触手固定着,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不,你也十分清楚你是“使用不了”这家伙的。因为你并没有被这家伙选中。但是,我想看你拔出这把剑……总之,我是想看到你凄惨地死去,明白了吗?”



在触手的用力下,她的双手正渐渐地靠近金色的剑的剑柄。冰冷的恐惧感从她的身体深处爬了上来。



在这半年里这个男人残杀了很多的人类。但是,从尸体的形状来看,却连她们是“怎么样”被杀死的都判断不出来——



现在的她清楚地明白了。他应该是让那些人拔出这把潜藏着恐怖的力量的剑,而把人杀死的。



突然,一道黑影从她的脸上掠过。少女抬头仰望着天空。



(……鸟)



巨大的黑色猛禽,展开着宽广的翅膀在天空中悠悠地回旋着。少女从出生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过比这更大的鸟。总感觉,它是来吃死后的自己的吧。



不知不觉中奥弗里斯的攻击停止了。他微微地动了下头,绿色的男人的脸上贴着很明显的焦急的表情,抬头看着天空。



“……雷迪•帕雷托吗”



奥弗里斯用十分痛恨的语气地说道,伸出去的触手收了回去,瞬间两手变回了人形。少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今天就要到此为止了吗……下次肯定杀了你”



奥弗里斯转身往回跑,跳下了通往他自己走上来的地下的楼梯。



少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奥弗里斯看起来好像是从那只被叫做雷迪•帕雷托的鸟手上逃跑了。但是,现在她已经无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了。她就连去想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会感觉到疲惫。



少女几乎要失去意识了,只有失去了血色的嘴唇仍在编织着语言。



“我的生日是……六月十六日……”



受伤的少女倒在了荒芜的大地上。



在这里,既没有她的敌人也,也没有她的战友。只有她一个人。



2



六月。



持续了数日的雨停了,久违的月亮出来了。



一个少年从小路走入到外面的树丛中去。少年大概十六,七岁左右,身材有点高。少年虽然目光锐利有神,但感觉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两方面平均一下,看起来是个与年龄相应的少年。



他借着从树的枝叶之间洒下来的月光走着。土地和空气都还是潮湿的。可以听到混杂着虫鸣的微弱而尖锐的鸟鸣声。



不久,树丛就到尽头了,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这里有一片原野,那是四面都被树木包围着的一片空白的土地。



原野上茂盛地生长着大片高度刚好能把脚掩没的杂草。风轻轻地吹来,抚摸着这片绿色的毛毯。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用眼就能看出来了。



(……不在啊,糟糕)



他——筱宫拓也突然地叹了口气。



他特意地来到这渺无人迹的山中有原因的。因为最近,他学校听到了“在大半夜的时候有奇怪的人影出现”的流言。那个人影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清楚,总之就是很奇异,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白天听到的时候,这个流言是不是真的这点才是最可疑的,拓也如此想道——即使真的有,嫌疑犯也一定只是人类。但是,这也不是一件可以放着不管的事情。虽说这里完全没有被使用,但这里既是筱宫家的土地,也是承载着他的一段回忆的地方。



如果发现了奇怪的人的话,就提醒他一句好了,这样想着的拓也就来到了这里。但是



(流言就是流言,吗)



他踏步向草地走去,在只剩下一颗的枯萎了的栎木的旁边站住了。



抬头仰望夜空,在覆盖着天空的一层薄云的对面有着一轮圆月。时间早就过了午夜时分。家里的大家都应该睡了吧。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一声就从家里出来了。



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



(小时候这里可是更加宽阔的啊……)



他也知道这只是错觉。这片原野并没有变狭窄了,只是他长大了而已——与那个雪夜时相比。



筱宫拓也,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的真名。那是捡到他的筱宫和男给他起的。



距离他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八年了。他的记忆就是从这片树林开始的,在那之前的记忆什么也都没有。那个时候与他一起被救的,之后一起生活的少女也是没有任何的记忆。



(记得是在那边的)



他凝视着原野的一个角落。那是靠近一直延伸进山的深处的树丛的地方——他站在那里,在倒下的少女的身旁。



“啊……”



拓也的心脏吓得噗咚地叫了一下。不知何时有一个人站在了那里。是一个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的女孩子。少女的脸庞在月光下浮现了出来。光滑白皙的肌肤,饱含着强大的意志的细长的双眼,那是一个拓也至今为止未曾见到过的眉眼轮廓分明的漂亮的女孩子。



少女的年纪大概与拓也一样,穿着红色披肩的水手服。那是在这附近未曾见过的校服。



她不是幽灵。她的秀发随风飘舞着。



但是,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她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剑。从剑鞘里抽出来的剑刃是黑色的,像弯曲般起伏着。看似是一把外国的剑。



(……那个,是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拓也的出现。大概是认为在这样的深山中是不会有人出现的吧,或者也许是因为拓也站在树的旁边,所以不容易被看到。



少女动了起来,膝盖微微地弯曲,垂直地跳了起来。



“……啊”



拓也情不自禁地从口中发出了声音。黑发飘扬的她跳得比预想中的高很多。在双脚着地后,少女一边左右大幅地摆动着身体一边挥舞着短剑。短剑破空的风声连拓也所站的地方都能听到。少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起来是经过了大量的训练。



如果有奇怪的人进来的话就去提醒他一下,这个最初的目的已经被拓也完全忘光了,他只是入迷地看着。身体像是跳舞般翻转着,继续舞着黑色的剑的少女很美。



不知不觉间他向着少女迈步走了过去。拓也还没前进几步,穿着运动鞋的脚就“啪”地踩到了一根枯枝。正好是风停的瞬间,那个干脆的声音显得特别地响。



少女像被弹到般回过头来,然后把剑放下,捡起貌似被放在地上的剑鞘,慢慢地像拓也靠近过来。在两人相隔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少女站住了。大概是受伤了吧,少女右脚的腿肚子周围用绷带包着。



“……谁?”



她用清澈透亮的声音问道。少女发着黑光的双眼紧紧盯着拓也。好像是在说——如果看到他哪怕只有一点奇怪的举动就会对他发动攻击。



“这个,正是我想问的”



拓也说道。他的心不可思议地冷静下来了。



“你在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拓也悠然地问道。



少女短暂地一动不动,但不久后就小声地说道。



“好像不是奥弗里斯啊”



她在嘴中小声地嘀咕道。那个名字曾在哪里听过。那是什么?好像最近刚听说过——



“你在这样的地方干什么?”



她说道。貌似她没打算回答拓也的质问。



“……最近,有传闻说在这附近看到奇怪的人影。所以我才来这里稍微看一下情况。”



即使拓也回答了,但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黑色的瞳孔中清楚地显示着不相信的神色。好像她理解不了拓也会只因为这样的理由而特意跑来这样的山中。



“姑且,这里是我们家的土地”



少女看着拓也的背后,好像在搜寻着他的家。



“嘛,我的家在很远的山脚处……”



拓也差点就突然地笑出来了。这和八年前的冬天,他与和男第一次相遇时的对话微妙地相似。拓也咬着舌头忍住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



她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拓也。也许那个时候的自己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拓也如此想道。



“不好意思。没什么。”



拓也摇了摇头。突然,拓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带着武器的迷之少女生不起警戒的心了。因为顽固的她的态度让拓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她还在紧紧地握住武器,看来她还没打算解除警戒。



“我是,筱宫拓也”



学着那个时候的和男,拓也指着自己报上了姓名。她眨着那双像是能穿透虚空的眼睛。



“……你是?”



她在一瞬间犹豫了。



“……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



“这样啊”



拓也想没能问道名字真是可惜啊——即使这样他还是出奇地安下心来了。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她是这样回答道的。与自己不同,她是有记忆的。



“在这里看到我的事情,你打算对别人说吗?”



他转过头,她这样问的话,我大概是回答不会说好点吧。



“我不会说的”



他没有什么要对别人说的理由。不过,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必须隐瞒的事情。



“这样就最好。忘了吧”



她把短剑收回到剑鞘中,就这样从拓也的身边走了过去。正要呆呆地目送少女离去了的他突然回过神来了。



“……那个”



她站住,回过头来。



“下次,再来看你可以吗”



这次,她好像从心底里感到吃惊般,她如遭电击般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楞了一会儿。



不久后,她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已经不会再来这里了”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她消失在了树丛中。



后面只剩下拓也一个人。



3



天亮了。



拓也拉开房间的窗帘。太阳的光刺痛着他的眼睛。突然间沐浴在阳光下感觉略微头痛,他皱起了眉头。



他把头伸出到开着的窗外。混杂着鸟叫声,微微可以听到车辆来往的噪音。第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把视野横切的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数栋高层公寓像把高架桥远远地围住般纵向延伸着。在高速公路与公寓的周围是大片的田地和空地。这片的景色的背景是一片被深绿色覆盖着的连绵的山峰。这景色像是没有做出细节的透视画般总感觉不自然。



这个古泷市处于山间的盆地中,即使在神奈川县里也算是比较山的位置。原本这里貌似只是高速公路沿线上的一个安静的城镇而已。但是这个城镇在近十几年来人口不断地增加,已经渐渐变成了靠近东京的住宅城了。



(最后,那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少女的身影在拓也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最终,少女对拓也提出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回答。即使说了要忘掉,但看来是忘不了了。



“小拓”



听到从门的对面传来的听惯了的尖锐的声音,拓也回过神来。



“怎么了?”



“已经换好衣服了吗?”



“现在开始换”



如此回答后,踌躇的沉默在两人间流动着。



“……你现在,穿着内裤吗?”



拓也反射性地低头看了一眼。内裤和之前的衣服一起没有脱掉。因为不穿西式睡衣睡觉的习惯,所以他现在身上穿着运动裤与T恤。



“……穿着”



“那就好!”



突然地,房门被气势汹汹地推开了,一个身穿学校制服的少女出现了。少女身高比拓也矮了一个头,身材窈窕而且手脚修长,淡色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背后。少女长着长长的睫毛和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少女那形态优美但略薄的樱唇上浮现出了绽放的笑容。那是个无可挑剔般可爱的少女——在外表上。



“我想你没有短袜,所以拿来给你了哦。给”



少女带着笑容地把男款的朴素的短袜扔了过去。短袜接在了拓也的鼻尖上。



“啊,接住了”



少女一边“哧”地咂着嘴一边说道。她是——筱宫礼菜。



“干什么啊!”



虽然袜子打到的地方并不痛,但是他也不想被袜子碰到脸上。



“不要把换洗的衣服积着,赶紧拿出来!一口气地洗那么多我的手会发酸的!……刚才的动作包含着这样的信息在里面……”



“用嘴说出来啊”



“之前也说过了!衣服不洗的话只会不断地增加”



“……知道了”



虽然她在性格上多少有点问题,但是她包办了这个家的家务。所以拓也不太想和她顶嘴。



礼菜和拓也一样都是二年级学生。



虽然对于常年与她一起生活的拓也来说,礼菜是个像“麻烦的妹妹”般的存在,但要是敢对她本人那样说的话,她肯定会发怒道“麻烦的人是你吧”。总之,她是那种嘴上不肯服输的性格。



在小时候拓也感觉“保护礼菜”是自己的义务。虽然现在还是那样想,但是只要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礼菜的话,就感觉已经没那样的必要了。



“早饭已经做好了。爷爷也在等着你哦”



她这样说完后正要走出房间。



“礼菜”



拓也有点一本正经地把她叫住,礼菜在房门的位置回过头来,只是“嗯?”地歪了一下头。



“之前就想问你的了,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确认我有没有穿内裤?”



沉默在两人间流动着。礼菜像是有些为难地移开看视线。



“……我,我也有想看的和不想看到的东西的啊?如果在开门的瞬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内裤那样的东西的一直都穿着的啊!”



“但是,之前拓也在换衣服时,如果我没敲门就进去了的话,拓也会发很大的火的”



“那你敲门不就好了!”



“……哦,这样啊。有那样的做法的吗”



“还说那样的做法,你平时……”



“那么,从下次开始我就这么做吧。你快点下来!”



她“砰”地把门关了起来之后就吧嗒吧嗒地跑下了楼梯。



明明才是早上,我却突然感觉很累。总感觉像是台风过后一样。



老人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腰背挺直地正坐着。



“那么。开始吃吧”



他说道。听到这个信号,拓也和礼菜都双手合十着。三人围着矮桌坐在面对着庭院的和室里。今天早上的菜单是鸡蛋卷,萝卜酱汤和纳豆。是迎合一家之长的口味的纯和风食物。



拓也瞄了几眼坐在正对面的老人——筱宫和男。老人已经快要到七十的古稀之年了,看起来比起以前更加衰老了。在把拓也他们领回来这里时,还是半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完全发白了,皱纹也变得更深了。感觉他那瘦下来的身体也变小了。



“……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和男问道,他只是盯着装着酱汤的碗,并没有看向拓也。在他的嘴边浮现出了像是恶作剧般的笑容。



“还是说是在数我脸上的皱纹数啊”



拓也吓了一跳。虽然和男是那种难以捉摸的装糊涂的性格,但是偶尔也会有像是能看透人的想法般敏锐的时候。



“……没,没什么”



这样啊,和男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继续吃饭了。



筱宫家的人只有他们三个。本来这个家是没有小孩子的,妻子死了之后,就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和男领养了远亲的拓也与礼菜。拓也与表兄妹的关系——他们是这么对外人说明的。



当然这是与事实不相符的。拓也和礼菜在这个家附近的山上差点冻死的时候,被和男所救,之后他们就在这里生活着。他们两人都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虽然拓也一直都很在意自己是谁这个问题,但礼菜却是不怎么去想关于这个问题的事情。关于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出现在那个山里这个疑问,和男作出了 “两人都同时失去了双亲,因为这个冲击而失去了记忆”这样的解释,总算是把疑问平息了。然后,他们在因失去了保护他们的大人而四处流浪的时候,被和男发现了——。



虽然放在平时的话,这是个很不合理的解释,但是如果是八年前的冬天的话,就并不是那么不自然了。因为那个冬天,出现了很多失去了家人而被人领养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