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被哀伤的雨淋湿(2 / 2)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全家之中棱和夏音的确是感情最好的,但是已死的哥哥为何会在这时候寄信给姐姐?一股不祥的预感窜过背上,就像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时产生的感觉。
「学姐,能借我看一下吗?」
我依言将两封信交给零央。
零央凝视着印有公司名称的信封,又举起棱的信,透着光观看。
「我会调查这间公司,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啊,当然,这封信我不会拆的。」
零央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入小型肩包中。
我的脑袋里摇摇晃晃,这是不好的征兆。虽然我这么想,却无法回头,只能按下电梯按钮。
夏音住的是二十八楼的角落房。傍晚时分,眼下的灵园全染成了红色(注:此指青山灵园。)。同样住在东京,为何差这么多?我按下门铃,没听到半点声响,于是我又敲了三次门,但依然毫无回音。
她铁定是装作不在家。我在情感驱使之下,转动门把,出乎意料的是门并没有锁,轻易地开启了。
屋内传来咖哩香,她在煮晚餐吗?
我粗鲁地脱下鞋子,走进屋里。
「夏音!」
宽敞的厨房里,站了个和我有着同样脸孔的小恶魔。头发染成棕色、留着中短发的我,以及留着及肩黑色长发的夏音。虽然发型和服装喜好不同,但五官却完全相同。
「哎呀,这么久没见,脸色却这么难看,怎么了?老妹。」
「我从以前就想说了,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姐姐。或许先出子宫的是你,但是先来到这个世上的是我。」
「我记得这是迷信。哎,算了,有雅各和以扫的例子在嘛!别说这个了,你要不要试吃看看?我还挺有自信的。」
「我拒绝。我不是来这吃你那难吃料理的。」
「真遗憾。」
夏音再度转向锅子,我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她转过来。
「听我说话。莲在哪里?」
我们是双胞胎姐妹,无须客套,无须同情,也无须留情面。
「我已经知道你和莲从前就认识了。你在我介绍莲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了吧?你参加滑雪集训时就见过他了对吧?」
夏音的表情略微黯淡下来。现在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你还记得我决定要结婚,介绍莲给你认识时。你说了什么话吗?你说你以为我会选一个更体面的男人。那是违心之论吧?我们的性格和生活方式虽然完全不同,但是喜欢的男人类型却是从小就像得惊人。我觉得不说出来对彼此都好,所以一直没说,但其实你高中时喜欢芹泽,对吧?我也是。我们都一样。」
零央默默地听着我说话。
流动于我和夏音之间的空气渐渐冻结了。
夏音完全没反驳,代表我描绘的情节大致无误。没有把握的推测逐渐化为确信。
「莲总是说他对我一见钟情,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莲和高中时的你在汤泽的饭店见过面,电脑里有他和你的合照。」
我打了夏音一巴掌。
「干嘛隐瞒你们认识的事?别推托说你没发现,你的记忆力有多好,我是最清楚的!」
夏音的左脸颊逐渐变红。我是使尽全力打的,但夏音依旧神色未变,继续凝视着我。
「回答我,你瞒着我和莲见面,对吧?」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
我们持续凝视彼此,我甚至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是否会融化,被吸入夏音的眼眸之中。我是夏音,夏音是我。从前我们一直是两人一体。
不久后,夏音缓缓开口说:
「你想听我说什么?」
「一切。」
「这太傲慢了。」
我不打算替夏音留后路。
「说出一切。」
夏音反刍似地停顿了片刻,接着才说道:
「莲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同样的话别叫我一说再说,会让我觉得词不达意的自己愚蠢至极。」
「说点让人听得懂的话。」
「面对不想听懂的人,我不可能说出那个人听得懂的话。」
当我打算再度回嘴时,屋里的电话响了。
我立刻伸手拿起话筒。夏音动也不动,只是凝视着我。我将话筒放到耳边,倒抽了一口气。
『喂,夏音吗?』
电话彼端传来的声音,是我的丈夫楠木莲。
「……没错。」
我和夏音不管是说话的语气或声调都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但声音本身却没什么差异。我模仿夏音的语气,低声说话。
『虽然和原订计划有点不同,总算是赶上了。』
我不知道莲在说什么,应该是夏音和莲两人心知肚明的话题吧?
『让你等了这么久,抱歉,添了你不少麻烦。以后我会好好答谢你。』
莲究竟在说什么?「让你等了这么久」是什么意思?和我结婚期间,一直让夏音独守空闰的意思吗?
『喂?夏音,你听得见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没事,我听得见。」
『是吗?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哎,算了,我回去时会顺路去找你。我想快点让你看看。』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随口附和。
『不知道要几点才能到你家?我想应该要不了两个小时,如果你愿意耐着性子等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我要开车,得挂电话了。』
「嗯……路上小心……」
沉默持续着。我试着在脑中整理刚才的对话,但是情报实在太少了。
「我不知道你听到什么,你擅自接听别人的电话,还冒充别人的身分,应该满意了吧?」
我瞪着夏音。
「莲好像要过来,我要在这里等。」
「随你高兴,和我无关。」
「有没有关系不是由你决定……零央。」
我呼唤默默看着我们交谈的他。
「你在这里看住夏音,我去搜房间。」
「呃,搜房间……夏音学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虽然你说了事情不一定会解决,但至少可以把事情弄清楚啊!」
夏音立刻瞪了零央一眼。
「你也是个不听别人说话的男人。我不是说过了吗?和我无关。为什么我得说明?你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闭上嘴巴静观其变。晚餐我倒是可以请你吃。你就再陪陪风夏搞她的自我满足吧!」
我又瞪了夏音一眼,才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我要搜那个房间。」
「爱惜书本。书柜中或许藏着真理。」
「闭嘴。」
说着,我走进隔壁的房间。
夏音房里的每个方位都被书架淹没,整面墙都是书本,直达天花板。比起我,她和喜欢读书的莲一定更合得来吧?我忍不住如此想像,眼中流下了泪滴。
我自认和个性扭曲的夏音相反,活得率性,不拘小节。但是不知何故,打从以前开始,我只要一谈恋爱,就会变得很胆小。很想坦白一切,希望对方了解我的全部——虽然强烈怀抱着这种心愿,但是不想被讨厌的念头永远凌驾于其上。
面对意中人,我总是诸多顾忌。我就是这种胆小鬼,虽然结婚快满一年,但我仍然改不了这一点。
莲是不是已经受不了这样的我了?
受不了总是不说真心话的我……
「你在哭吗?」
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零央站在我身后。
「我才没哭咧,小心我扁你喔!闪边去啦!」
「……我是站在学姐这一边的。」
「那还用说?」
「如果,你最后决定离婚,我可以娶你喔。」
我回过头,只见零央用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对了,是在毕业典礼那天,他对我说他喜欢我时的眼神。
「我现在仍然喜欢你,我想,我应该比楠木先生更爱你……当然,我知道这不是天秤上的质量问题,可是,我……」
我凝视着零央,零央并未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零央的人生总是一路逃避,窝囊至极。姐姐、亲戚、同班同学、戏剧社员……在任何时候,大家都比零央优秀。曾几何时之间,逃避对于零央而言变得理所当然。
这并不是谁的错。零央怀抱着生于「舞原家」的宿命,理所当然地被要求必须胜过常人,所以他只好撇开视线活下去。
这样的零央现在却没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我站了起来,轻轻戳了戳零央的头。
「你变坚强了呢。我都没发现你变得这么坚强。」
「学姐,回去吧!我会帮你处理的。」
曾几何时,零央不再是个男孩了。
「我会陪着你的。」
零央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可是,即使如此——
「对不起,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不过,你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只差你一岁耶!」
「不是年龄的问题。你不懂结婚的意义。」
我对零央说出决定性的话语。
「结婚不是恋爱。」
这句话听起来理所当然,却是没有经历过就无法理解的真理。
「不是不爱了放弃就好的东西。」
「可是,楠木先生和夏音学姐……」
「如果他外遇,我当然不能原谅。可是,这是两码子事。」
「我不懂。」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爱到最后一刻。我做了这种单纯的觉悟,才结婚的。结婚的誓约就是觉悟,或许你还不懂就是了。」
「可是……」
「这是觉悟。」
听了我的话语,零央闭上了嘴巴。
「等莲回来,再听他怎么说。我想,对我们来说,这是必要的。」
后方传来了声音。
「咖哩煮好罗。」
夏音在门边窥探。
「不过或许比不上两位这么火热就是了。」
「你自己吃吧!」
面对夏音的戏言,我恨恨地说道。
6
夜幕低垂,大厦内一片静谧,仿佛世界仅存在于此。门铃响起时,我和零央仍然在夏音的房间里。
从脚步声,可知道夏音走向玄关。开门声传来,随即响起了莲的声音。
「好香啊!是咖哩吗?」
「要吃吗?」
「我考虑一下。」
我走出房间。
五秒后,我和莲在玄关对峙。
「风夏,你怎么在这里……」
莲睁大眼睛,大为吃惊。
「不是说好要保密的吗?」
莲一脸困扰地看着夏音。
「风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自以为明白而已。套句某人的话,说了也无法正确传达的事,最好完全别说。」
我不想听夏音狡辩。
「莲,你和高中时的夏音在汤泽见过面吧?」
他的表情黯淡下来,而这就是充分的回答了。
「……这件事你也说出来了?」
莲宛若求救似地再度望向夏音。
「我看电脑才知道的。里头有夏音高中时的照片,你也在照片上。」
莲应该回想起来了吧?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
「求求你,都这种时候了,别装蒜。」
「我没仔细说明就离开,是我不对。可是,我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不是因为夏音叫我这么做,是我自己考虑以后决定的。你以为是夏音的错吧?要骂就骂我吧!」
「什么跟什么?外遇还有只有其中一方有错的情形吗?」
听了我的话语,莲的表情扭曲了。
「夏音,你是怎么说明的?」
夏音神色丝毫未变,说道:
「莲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只有这样?那,你跟我说风夏回娘家了,也是……」
「舞台效果。」
莲抱着头。我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做这些引人误会的事情,是故意的吧?」
「风夏表面上自由奔放,其实有事都往心里放。展开新生活之前,最好先让她的情感爆发,从头来过。这占了理由的两成。」
「剩下的呢?」
「我觉得很好玩,占了九成。」
「数字根本对不上。」
说着,莲叹了口大气,并望向零央。
「零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不过看来你是旁观者,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风夏该不会以为我和夏音外遇了吧?」
「嗯,是啊!那是当然的。你们高中时就认识了?」
「这句话也是莫名其妙,我先问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接下你太太的委托,查看了你的桌上型电脑,结果找到美波高中的滑雪集训照片,有你和夏音学姐两个人的合照。」
莲陷入沉思,零央继续说明:
「你们当时互相吸引,上大学后,你遇见风夏学姐,误以为她是夏音学姐,展开追求,进而交往,并决定结婚。没想到,当年的不幸误会却引起了现在的大风暴。」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你们真是名侦探啊!」
莲语带讽刺地说道,随即沉默下来。
我耐不住沉默,开口说道:
「欸,莲,夏音说你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严格说来,这句话并不正确。」
「可是,那些无声电话是夏音打的吧?」
莲犹豫了一会后,点了点头。
「照她刚才的说法,是舞台效果。」
「我不懂。我打电话去你公司,公司说你请了特休假?」
「我需要时间。」
「为什么需要时间?」
莲凝视着我。
「求求你,我已经受够隐瞒了,把话说清楚吧!」
接着,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沉默。
莲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七夕啊!」
「是我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
「我知道。」
「结婚后,你最期待的是什么?」
「嗯,能够辞掉工作,我很开心。」
「那是消去法吧?你最期待的是小孩。」
「才不是呢!」
我立刻否认。
「我是你的老公,最了解你。手术后你受了多大的打击,在你身边的我看得很清楚。」
「才没有,我……」
「认清现实吧!世上有些人是你怎么瞒也瞒不过的。对你而言,我就是这样的人。就算你装作不在乎,我也看得出来。」
「我并没有很想要小孩……」
「我就是知道!」
莲大声地断然说道。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好?你说有我在就很幸福了,但是幸福不需要设上限吧?你有权利更加幸福,因为你和我结婚了。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还找夏音商量。」
我望向夏音,她装作没听见,搅拌着咖哩。
「但是我却想不出任何点子。我也曾考虑过收养小孩,但是你装作毫不在乎,就算我开口提议收养孩子,好像也不太对。」
莲将视线移到零央身上。
「平日你来家里玩,当天风夏的心情总是很好,老实说,我有点忌妒,但是也很感谢。谢谢你……不过,你总不能老是陪着风夏吧?你当私家侦探,好像也不太顺遂。现在你还年轻,不要紧,但是你不能永远过这种过一天算一天的生活。父母总有一天会倒下,到时『舞原家』不见得会保你到最后。我知道这番忠告有点捞过界,可是,零央,你得找一份正当的工作才行。」
零央的表情黯淡下来。零央不擅长面对现实。
莲用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说出结论:
「风夏,我认为我们需要『新的家人』。」
结婚后,辞掉图书馆工作安胎的我在怀孕三十周后,被诊断出是前置胎盘,而且是完全性前置胎盘,在所有怀孕异常症状中,属于相当严重的案例。
我自幼就身强体健,身体从没出过问题,所以起先是以乐观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
但是随着预产期接近,我接连出血,最后因为昏倒而不得不动紧急手术时,一切已太迟了,即使剖腹生产也救不了孩子,为了避免我因为大量失血而失去性命,只好将子宫全部切除。
当我清醒过来时,我失去了本该出世的新家人及子宫。
流产半年后,莲的爸妈来找我。
我虽然失去子宫,但是卵巢还在。热爱八卦新闻的婆婆拿着从前的周刊杂志,热心地向我介绍代理孕母资讯。
身为当事人的我怎么可能完全没查过这类资讯?她所说的内容只有我已知的十分之一左右。即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她如此认真地为我们夫妻着想。不过……
基于伦理上的理由,我们没有下这个决定。我们夫妻早就已经说好了。
姑且不论费用方面的问题,我们终究无法消除对于借腹生子的些微排斥感。不用那么费事,如果上天赐予我们的是这种人生,那就顺从命运去享受它吧!这是我和莲的最终结论。
有时,莲出门工作后,我会独自在客厅里茫然思考。
我想要小孩。或许等到我们年纪大了以后,可以领养孩子。我想,我们的爱在这种形式之下应该也能够圆满吧!虽然我从来没对莲说过,但我心里的确曾这么模模糊糊地想过。
莲说我们需要新的家人。
「可是,现在还不行啊。本来要拿来当作教育基金的钱已经拿去付房贷了,而且公司现在又不赚钱不是吗?」
受到不景气影响,三个月前莲全公司员工的年薪才刚缩减了两成。身为经营者家族的莲虽然没在年末的大裁员之中遭殃,但是减薪仍是一大打击。
「我知道。可是,夏音给我建议,她说新的家人不是小婴儿也无妨。」
「什么意思?」
「本来我打算保密到结婚纪念日,所以一直没说。我会执意买独栋平房,也是出于这个理由。你等等。」
说完,莲就走出了玄关。五分钟后,他抱着一个肮脏的纸箱走回来。纸箱似乎淋过好一段时间的雨,显得皱巴巴的,箱角也快化掉了。
「那是什么?」
此时,一道叫声传来。
「我本来想用这个当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你以前不是说过你一直很想养吗?」
我望向夏音,她依然背对着我们搅拌着锅子。
我从小就热爱生物,举凡哺乳类、鸟类、爬虫类,甚至昆虫,只要是会动的生物我几乎都非常喜欢。
夏音和哥哥棱与我相反,绝不靠近昆虫,不过哺乳类倒还没问题。小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央求父母让我养狗或养猫,但是讨厌生物的母亲坚持不许。
国一的新人战,加入网球社的我突破了县大赛,并在北信越大赛中优胜。虽说当时三年级生都已经引退,但一年级的搭档组合在北信越大赛中得到优胜仍是相当罕见的情形,造成了不小的话题。
地方报纸用头版全彩报导,因为我的活跃而大为欣喜的父亲为了奖励我,便向母亲说情。父亲虽然是继父,但和喜欢运动的我很合得来,平时就常劝母亲:「养只猫也没关系啊!」
国中一年级的秋天,父亲的说情有了成果,我终于获准饲养打从出生以来的第一只宠物。母亲说狗会乱吠不准养,所以我们一家决定养猫。父亲陪我逛了十几间宠物店,最后买了只俄罗斯蓝猫给我。
我替那只双眼不同色的猫取了长年构思的名字,每天都和它睡在一起。夏音和哥哥怕它,完全不敢靠近,但我放学后总是和它黏在一起,心满意足到了极点。
然而,一周后,夏音因为呼吸衰竭而昏倒,紧急住院。
原来夏音对猫过敏。那一个星期间,她一直隐瞒喘不过气的症状,直到后来失去意识昏倒。包含我在内的所有家人在那一瞬间之前都没发现她的异状。聪明的夏音头一天就发现自己的症状了,但她选择隐瞒。
结果,不等夏音出院,那只猫便被送到亲戚家寄养,三个月后死于病毒性气管炎。
这一连串的事件将我的感情罩上了一层纱。从那以来,我不再说想养宠物。或许是我在无意识之间锁上了心房吧。我想,所谓的长大成人就是这些事的连续。虽然没人说什么,我却接受了这个事实。
「抱歉。」
夏音背对着我们说道:
「我叫他别选猫。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毕竟当年我差点因此而死。」
我冷不防地流下了眼泪。
「喂喂喂,可别说这次换成你对狗过敏喔!」
「猪头……」
我一心以为他们背着我搞外过。
我还想着要赏他们一刀。但是——
「对不起,莲,夏音……我……」
「不,冷静一想,其实你根本不用道歉吧?」
说着,莲抱住我的头。
「夏音是故意诱导你,让你误会的。无声电话也一样,我本来想阻止她,但是不知不觉间却被她牵着鼻子走。」
「真没礼貌。从绝望回归,才有净化作用啊!」
「不,你只是拿我们寻开心而已吧?」
「够敏锐。」
说完这句话,夏音似乎对我们的谈话不再感兴趣,拉着零央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请夏音帮我查了不少资料。听说宠物店其实很危险,尤其是在量贩店里设柜的店家,大多环境恶劣,所以最好直接找繁殖商买。」
莲拥着我的头,腼腆地说道:
「要选哪种狗,我也很犹豫。毕竟是我们的孩子,最好是选机灵又知性的犬种。室内犬比较好亲近,我又想养小型犬,所以我觉得蝴蝶犬应该不错。」
那是我小时候一直吵着父母让我养的犬种,或许也是夏音不着痕迹地诱导他的。
「你知道吗?母狗的骨架比较小。一来我想要女儿,二来就算一样是小型犬,从幼犬的骨架可以推测出成犬后的大小,所以我锁定小只的母狗,我查询繁殖商,从三天前就开始一家家找。毕竟是我们的孩子,不能草率决定。」
莲搁着的纸箱中传来些微的叫声。
「我花了两天才决定要向哪家繁殖商买狗。我没养过宠物,而你也是第一次养狗吧?所以我有点不安,和店家商量以后,店家说他们有举办初期饲育体验活动和驯犬讲习会。结婚纪念日快到了,我为了一口气把课上完,前天和昨天都住饭店。毕竟一大早就要上课,地点又太远了。」
莲不是个很能早起的人。
「今天前桥的雨下得好大。」
此时,莲的声音沉了下来。我察觉了,抬起头来。
「你跑到那么远去?」
「嗯,本来明天就要去领狗,但是在车站前吃完晚饭,回饭店的路上下了场大雨。我没带伞,只好跑进巷子里躲雨,结果在那里遇见了这个小家伙。」
莲打开纸箱。
「它大概已经被丢在那里好几天了。」
它瘦成了皮包骨,裹着脏兮兮的毛毯发着抖。
「它不是蝴蝶犬,也没有血统证明书。」
「嗯。」
「既不是小型犬,也不是母的。」
「嗯。」
「但是它被哀伤的雨淋得湿答答的。」
「……嗯。」
「而且它叫得好寂寞。」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有莲的风格,我很喜欢。
我一面哭泣,一面暗想:我真的好喜欢他。
我轻轻地抱住成为新家人的小家伙。
从它发抖的身体,传来了溶入废气的雨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