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谎言(1 / 2)
现在想起来,少女一直在撒着慌。
无法对恋慕的男性说出内心的话语,仅仅扮演着一个妹妹,结果对于就连这个角色都扮演不好而感到悲哀。
虽然通过谎言来掩盖本心很辛苦,她也是知道的。
但是,也会有不得不说谎的时候。
大路常叶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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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长裙的伊索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步。戴好白手套的右手上抓着巧克力棒,左手的是草莓牛奶。
而她一直投以视线的是,并排摆着好几件连衣裙,甚至可以在上面做体操的巨大的床。
在房间的角落保持着直立不动姿势的爱德华,注意着没被心情不好的主人发现,不为人知地叹息着。
「——七次了呢,七次」
「哈?」
爱德华抬起脸,隔着墨镜和伊索德对上了眼睛。细细的眉毛吊起,严厉地瞪着这边。
「以为没有暴露吗?你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叹着气对吧?刚才开始就一~直!」
「没有那样的事」
尽管知道没有用仍然否定了伊索德的话,爱德华认为这样便于让少女的说教在短时间内结束。
「话说回来公主大人,不快点决定的话,总是这种打扮的话会感冒的」
「爱·德·华!别想蒙混过去!」
「并没有蒙混过关的意思。往好了说就算没有感冒,这样下去就会赶不上时限了」
「没关系的哟,没关系的!淑女就算迟到也是被允许的!」
「不过那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紧接着,爱德华又添上一句。
「……公主大人和英格兰之间的交换的密约,如果被“男爵”知晓的话,搞不好会被从旁干涉」
「虽然不觉得那个老人会连这点心胸都没有……确实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呢,确实」
「如果决心今晚要决出胜负的话,是不是应该立刻就着手实行了——」
「所—以—说!就是为了去实行,伊索德更应该选择好相衬的连衣裙!可以稍微闭上嘴吗!」
「是」
尽管被怒吼,总算避免了因叹气的事情被说教。内心摆出胜利的姿势,爱德华把视线转向手上的表。
据说今天在日落后会下雨。
和英国比起来,日本的晚秋尽管还算暖和,但也没到说喜欢下雨的程度。但是,就算讨厌下雨而让她中止今晚的活动,这个小主人应该也不会听进耳中吧。
就要发出第八次叹息的爱德华,看着吃完巧克力棒的伊索德终于伸手选择了一件连衣裙,用略微有些夸张的举止表示赞同。
「……这不就已经可以了吗?我觉得非常适合您」
「你懂什么叫时尚吗,你啊?」
「虽然不懂时尚,但适不适合公主大人这种事情,本人自负还是有判断能力的」
「明明这点小事却花了500年,真是花的时间够长呢,真是」
「还是本人太不成器了」
轻轻低下头配合她,这次终于没让她发现,爱德华发出了第八次叹息。
总算决定好了连衣裙,接下来还有贴身衣物和鞋子,以及装饰头发的缎带和首饰的选择作业在等待着。实际上到准备完毕可以出门,恐怕连日期都得变了。
伊索德选择服装浪费时间也不是最近才开始了,今天用的时间格外长。说明今晚的聚会对她就是这么的重要。
病态的追求着秩序的伊索德,讨厌着扰乱这一切的“鞘之主”,这500年间为了排除他们花费了多少心血,爱德华在最近的地方一直看在眼中。但是,从来没有过像这个国家的名为宫本伊织的少年这样,让她的使命感燃烧到这种程度的对象。
仅是这样,就足以让人同情宫本伊织的命运了。
恐怕那个少年,已经没有安然入睡的机会了。
上完课后,宫本伊织对准备回家的牧岛皋月出声搭话。
「喂,带来了吗?」
「咦?什、什么?什么来着?」
「昨天不是给你发邮件了吗?」
「啊……啊,嗯」
看起来终于想了起来,皋月唰唰地慌忙从包里取出一张纸。
「现在就要带走吗?」
「啊——你不用来也行」
「咦?但是——」
把从皋月手中拿过来的纸对折,塞进制服的口袋里,伊织看着周围的同学低声回答。
「我一个人就行……不然一旦出什么事就麻烦了」
「出什么——咦?早濑老师,会做什么——」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并不是零。连能不能保护好我自己都不知道,没有能保护你的余裕啊」
「没,没关系吗?」
「啊——你早点回去吧。真出什么事了我也很困扰」
只说完该说的话,伊织快步走出教室。
这一阵子,皋月总有些可疑的举动。这个理由伊织也大致明白。
应该是皋月想知道,伊织和常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吧。虽然说想知道,却没能直接问出来,结果内心的纠葛通过对伊织那种笨手笨脚的态度表现出来了。
根本上说,虽然明白皋月的这类事情,伊织也没有自己这边做出让步的打算。虽然现在的气氛变得难以忍受,但可以拉开和皋月的距离的话,这也算是正好。听说露缇琪雅已经和皋月宣告过了,确实从之前的战斗来看,皋月并不像能跟上来的样子。那么就这样和伊织保持距离,从非日常的战斗中完全抽身也是为了皋月好。
但是,伊织却不能这样。也没有这个意思。自己也不能放着情况不管抽身而去。
于是看着从窗户射进来的夕阳眯上了眼,就这样快步走向美术准备室。
「失礼了——」
安静地敲了敲,伊织推开了美术准备室的的门。
「哎呀」
在平时的座位上打着哈欠抽着烟的早濑药子,略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应该这么说吧?每天来同一所学校,除了上课以外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呢」
「是的呢。因为放学后不能在这露面了呢」
从叔父那听说药子已经不再隐瞒对于“妖精之书”的野心以来,自然伊织也远离了这里。如果可以的话,今天也不应该来这里。
但是,不管她的真心如何,伊织也有数次被药子所救的恩义在。所以就算分道扬镳,也要把话说清楚。
确认在狭窄的准备室里只有药子,伊织把两封退部申请书递给她。
「我的和牧岛的份」
「真不知道该说是愚直,还是……真是讲规矩呢,你也是」
连看都没看,药子用香烟的火把两人的退部申请书烧掉了。
「——这种东西,给不给我都是一样的」
接着呆呆地注意着不让火势太大,之后就放着退部申请书不管的药子,摘下平光眼镜发出叹息。
「但是按照你的性格,我把这当作某种宣战布告收下也可以吧?」
「不是的。我不会主动对什么人发起战斗。就算到现在也不会变」
「呐」
用手拄着脸,药子 突然换了个话题。
「——反正都这样我就直接问了」
「什么?」
「你是不是有真的“书”?」
「是的」
完全没有踌躇,伊织立即回答。要说谎很简单,但大概说谎也没有意义。恐怕药子已经某种程度上有了确信,只是为了确认才问一下罢了。
「……之前行踪不明的时候,曾祖母让我去拿父亲交付给她的东西,虽然这么说会令人不快,我打算就这样死守到底」
「就算拿着这东西,只会让敌人都盯上你不是吗?」
「现在已经不是可以平常地考虑这些事的时期了」
「现在不一样了吗?」
「一路走来,剩下的敌人都很棘手。就算我们不再拿着“书”,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吧——那么,就让我们利用它来保护自身好了」
「利用……?」
「虽然可能是错觉,感觉带着“书”有种变强了的感觉——最近觉得完全不会输」
无法判断这么说会不会对药子产生牵制。但是,现在的伊织尽可能不想和药子战斗。
「……你啊,真是自信满满呢?明明也不是亲吻后摄入“血”的状态」
「不论好坏只能说习惯了不是吗?」
「……看起来是呢。就我看来,和春天的时候判若两人呢,你啊」
「感觉不像是在夸我呢」
看起来对于伊织现在的实力,药子也多少可以察觉到了。伊织轻轻低下头,转身走向门口。
「呐,伊织同学」
「什么?」
正打算把手伸向门扉,伊织回头看向药子。
「宫本老师希望把克莉丝和“书”交给你来守护——你是这么想的吧?」
「嗯,毕竟看到了那封无聊的信呢」
「但是,如果现在老师的想法,和你完全相反的话呢?」
「……什么意思?」
「如果守护克莉丝和“书”这些事,都和老师的想法不一致的话,你要怎么办?」
「我想要保护克莉丝,可不是由于父亲的拜托呢。和父亲的意志完全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的。」
推开了门扉,伊织摇了摇头。
「……就算像老师说的一样,到到这一步了,我也会把克莉丝保护到底,直到最后」
「——」
用手在身后关上门扉,伊织走了出去。
就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伊织虽然没有回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背后的药子,盯着自己冷冷地笑了笑。
看见从电梯口走出来的伊织的一瞬间,自己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发现这件事的大路常叶立刻满脸通红。
虽然最近总算有所自觉,看起来自己,对于隐藏这方面的表情很不擅长。明明自己被称作沉着冷静的“王子”,总是表现出一副冷静的表情,一旦陷入恋情,这个面具就干脆地脱落下来了。
搞不好,自己还对泷泽耕介抱有淡淡恋心的时候也是,不知不觉就露出这幅不像样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伊织注意到——一旦开始考虑这种事情,脸颊就抑制不住地变红。
「——学姐?」
「噫!?」
发现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伊织窥视着自己的脸,常叶发出小声的悲鸣。
「不、不好意思……好像吓到你了」
伊织有些摸不着头脑,困惑地低下头。常叶用手捂住嘴角,慌忙地否定。
「不、不是,没什么、那个……因为我在想些事情——」
「想些事情?」
「啊,已经好了,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话说回来,你说要办什么事来着?出来的有点晚啊」
「虽然说是办事也可以啦……难道说学姐,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出来吗?」
「——」
对于伊织的疑问,常叶什么也没有回答,轻轻咳嗽了声走了出去。在电梯口附近的这种场所,和伊织两个人站着说话,让还未离校的学生们看到的话,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传闻。
——这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接受的借口,常叶背对伊织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
「那么,办的事究竟是?」
确认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常叶立即向身后的伊织问道。
「去了趟美术准备室,去送退部申请书了」
「咦?」
常叶不假思索地停住脚步,后头看向伊织。
黄金周之后初次认识的时候的伊织,明明身高还和常叶差不多高,现在这样从近处看,常叶的视线已经完全需要上扬了。把心中闪过这种不合时宜的疑问放置一边的同时,突然想起在岩手的那个夜晚,常叶的脸再次变得通红。
「……学姐?」
像是要避开伊织镜片后讶异的视线一样,常叶摇了摇头增强了语气。
「你——你啊,为什么一个人去了?说一声的话,我也一起——」
「……太大惊小怪了」
被常叶的马尾从侧面拍打的伊织,脸上露出苦笑走了出去。十一月的傍晚,清晰地描绘出两人的影子。
「就因为是药子老师才不会这么不假思索,在学校里就直接攻击上来的对吧?要是这么担心的话,话说学姐怎么办,每周都有药子老师的课吧?」
「那个,话虽如此——但是,要是有个万一,我不想你孤身前往的心情,还是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我也不是对老师没有警惕之心。学姐的班级上美术课的时候,我也是非常焦虑不安的」
在去往车站的路上,伊织边回头看着常叶,边开口说道。
「——但是,要是我说再也不要去上药子老师的课,学姐会去上课吗?」
「不会的哟」
从常叶的口中干脆地流出答案。
还差一点就整整三个学期,常叶拒绝去上药子的全部课程——抱着品行方正、成绩优秀的大路常叶的评价滑落谷底的觉悟——不能这样,现实上考虑来说不可能的吧。
但是,常叶没有迷茫。只要是伊织拜托的,看来什么事情都会听从。
伊织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常叶的脸,最后浮现出不好意思的苦笑。
「……开玩笑的。让校内学姐的评价下滑这种事,我也是没办法忍受的」
「是么」
常叶听见伊织的话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还真是讲究礼仪呢」
「嗯?是说特意去送退部申请书的事?」
「是呀。是说讲究礼仪好呢还是愚直好呢——」
「请不要说出和老师一样的话啊」
用手指按住太阳穴,伊织发出叹息。
「……虽然可能是无聊的拘泥,我毕竟受了老师的各种恩情,不这样做实在说不过去。不好好把话说清楚没法全心全意地去战斗……我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
「算了,你能接受的话这样就好」
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笑容,常叶用和叹息没多大区别的小声添了一句。
「……都在骗人呢,你也好我也好」
「什么?你说了什么吗,学姐?」
「没什么」
轻轻摇了摇头,常叶往前迈了一大步和伊织并肩走在一起。车站前的商店街人很多,两个人自然不得不拉近了距离。
「——呜哇!?」
突然从侧面传来了惊讶的声音,常叶转过了视线。
「宫、宫、宫本!」
从地下的游戏中心走上台阶的少年,指着伊织的脸全身颤抖。是常叶也认识的低年级学生。
「宫本!你、你、你这家伙——」
满脸通红发出怒吼的少年,常叶像是要打断他一样出声了。
「那个,山崎同学……对吧?」
「是、是的!?」
被常叶搭话之后,山崎收起了对伊织的剑拔弩张,全身僵硬地用死板的声音回答道。
「为、为、为什么学姐会知道我、我、我的事情啊!?非常感激!」
「咦?这个嘛……」
「难、难道说从以前开始就暗中注视着我……?」
「不,没有那种事——」
山崎以前被战争妖精欺骗变成了鞘之主,盯上了伊织的性命。那时,在露缇琪雅的协力下,事前进行阻止的就是常叶。常叶会特别记住没有接点的山崎的脸和名字也是这个原因。
话虽如此,山崎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是鞘之主时期的记忆。结果,常叶也只能暧昧地笑着对付过去山崎的疑问。
伊织把眼睛往上推了推,向山崎问道。
「……那么,你到底有什么事?」
「啊!?对、对了!——你这家伙,你这个眼睛混蛋!」(这里连用了“你”的三个叫法)
山崎抓住伊织的胸口大声叫喊。
「果然和我、我们低年级学生憧憬的常叶王子走得很近啊,你这个畜生!摆出一副清爽的脸却干出这种事来!要在周一的时候对你做出缺席判决!」
「我周一并没有请假的打算就是了」
「那就是,弹劾判决啦,弹劾判决!你也别一句句挑我字眼!」
「……这种程度别哭啊,真不像样。对你来说用词错误也是常事了」
「并不是为了这种事哭的!」
「山崎同学」
常叶苦笑着安抚激动的少年。
「虽然不知道你和伊织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这里人来人往的,稍微冷静一点怎么样?」
「呜呜……!」
「……而且,考试也快了,放学后不回家到这种地方玩也有点不够上心啊。并不是不可以出来玩,但总要有个限度。在这种地方不像样的男生可不会受女生欢迎不是吗?」
「呜呜!」
山崎按住自己的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既然没听说他的心脏有毛病,看来就是被常叶的话刺痛了内心罢了。
「卧、卧薪尝胆!今日的屈辱绝不会忘却,宫本!」
悔恨地紧咬嘴唇,山崎恨恨地瞪着伊织,最后自己在地面踩出巨响,愤然地离去了。
「……他挺有意思的呢」
目送着山崎远去的姿态,常叶笑了起来。
「确实啊,看起来是很有意思啦——如果不是那么缠人的话」
整理好凌乱的衣襟,伊织厌烦地回答。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在教室里的日常,山崎是那种精神状态的话,也可以理解伊织的厌烦。
「——伊织同学」
「什么?」
在伊织把头转过来的瞬间,常叶按下了手机的相机快门。
「……怎么了?」
「抱歉,稍微等一下……下次也给克莉丝照张相片怎么样?」
「倒是可以啦……就算有那种东西,要做什么?」
「嗯……我和莉莉瓯妮的,代替护身符之类的?你不也是,把母亲的相片存在手机里不是嘛?」
「我并不是打算当成护身符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伊织还是取出手机,在极近距离拍下了常叶的脸。连确认头发乱没乱的时间都没有。
「等、等一下!」
「这下子就扯平了」
从微笑着的伊织脸上移开视线,常叶小声说道。
「——话说回来,伊织同学」
「怎么了?」
「要不要偶尔去喝杯茶?」
「有哪家想去的店吗?」
「就去你常去的,红茶专门的吃茶店就行」
「可以啊」
这么想来,常叶和伊织放学回家去哪顺路喝杯茶还是头一次。实际上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想法,不知不觉从嘴里说出了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