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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于临终的剑戟孕育鲜血(2 / 2)


「话说回来,还真伤脑筋。」



他蹙起眉头,一脸悲伤,佯装出彷佛真的很困扰的态度。想当然看也知道是假的。但让人不懂的是,为何在这时候做出这种演技?



「蒂·琪·莱姆,看来你的力量帮不上我的忙。坦白说我很失望。亏我是那么地期待……实在只能说太遗憾了。」



这也很明显是谎言。



蒂·琪低下头。没办法窥见她帽沿下的表情,但这应该也是配合着优贝欧鲁,佯装出内心受伤的样子吧。



——为什么?



为何连她都要跟着演?是想骗弗格和艾儿蒂掉以轻心吗?不可能。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会上这种瘪脚戏的当。



那不然这场三流戏码究竟是为了什么、演给谁看的呢?



优贝欧鲁仰望天空。



满脸悲叹的愁容,彷佛在诉说他已束手无策。



接着将脸缓缓转向一旁,说穿了就是无视战场、遥望着远方。



他的神情再次变化,由悲壮转变成恳求。



直到最后,弗格和艾儿蒂还是没能发觉他的意图。



远处响起火药爆炸的声音。



与此同时。



「……呜!」



一阵冲击窜过弗格的右脚大腿。



不是出于被打或被砍,而是一种彷佛被灼烫的针刺入的热度。伤口是点状的。



换言之,是枪击。



「是从哪里……!」



紧急弯下身观察四周。由气息来看,那两人并未做出什么。虽然一度怀疑是不是他们使用了残留在地上的瞬间移动炼术,但也不可能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就做出攻击。如此一来,就是来自远处、第三者进行的直接攻击了。



能够瞄准这里的建筑物——有了!



刚才优贝欧鲁投出恳求视线的方向,有一栋建筑物。



那是艾儿蒂的居所,也就是艾尔莎王妃的慰灵塔。



虽然终究只是为了表面做个样子,但塔楼顶端有着一间慰灵用的小房间。不用说,当然有楼梯可以通到那里。小房间与这里的直线距离大约五十公尺吧。由于王座大厅的墙壁大半都已崩坍,所以没有遮蔽物,是个适合狙击的好地方。



射手八成是妮娜·斯雷吉吧。绮莉叶说「已经让她无法再战了」,因此他们也就对此大意,而没将她算进敌方阵营。



可是就算说要让妮娜狙击,又为何要演那种戏码?若说是为了吸引弗格的注意力也太不对劲了。



似乎察觉到弗格的疑惑,优贝欧鲁看向他。



「在我们之中,只有她一个人是『正常』的。」



表情虽然还在认真演戏,但声音已恢复原状。也就是打从心底感到愉悦——当然,没聪见对话,妮娜光从远处看也不可能会知道。



「操控像那样的角色实在很有趣。如果只是照一般方法骗她是不行的……一旦她本人发现自己被骗,爱恨就很容易被颠覆。所以要反其道而行,先舍弃她不管。舍弃她、等到她绝望之后,再给她一丝曙光。那就是刚才演戏的用意。」



光听他的说明,情报实在太少,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由此来推断,妮娜·斯雷吉对于是否该继续当优贝欧鲁的同伴,内心应该抱持着纠葛。仰慕他,相信他的行为是出于善良与正义,因而追随他——但却在某个阶段看穿了真相。



「当然,她会不会站在我这边是一个很大的赌注。她也很可能会反过来攻击我们,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以结果来说算是成功了。」



恐怕得知了真相而感到绝望的她,还是又被优贝欧鲁玩弄于掌心了。



不,正因为一度令她绝望,所以才得以操控她。



刚才的演技,换言之就是在让她选择要将枪口朝向哪边。以悲壮的神情诱她同情,以依赖的神情肯求她,结果再次成功欺骗了她。



虽然怀疑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但就因为办到了,因此也才觉得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弗格戒备着塔楼。自第一发攻击后已经过了十几秒,下一发差不多该来了。



紧接着,第二发枪声响起。



弗格紧急退开,脚边留下了被打穿的弹痕。



能躲过实属侥幸。虽然能以身体强化术式察觉气息,不过绝大部分的因素则是狙击并不准确,而且子弹里也没有施加炼术。



蹙眉的同时,弗格暂时先后退到了艾儿蒂的「障壁」范围里。这样虽然会把主导权让给敌人,但也无可奈何,必须思考包含妮娜在内的对策才行。



优贝欧鲁让蒂·琪退后,甩了一下手中的白刃,散发出讥嘲的气息。



弗格瞥了一眼脚上的伤,不禁咬牙切齿——







在艾尔莎前王妃慰灵塔最顶楼的小房间里,妮娜·斯雷吉深深叹了口气,将第三发子弹填入枪中。



错失了两次猎物,令她焦躁地紧咬下唇。



明明是瞄准头部,结果打中的却是大腿;瞄准肚子却打在脚边。虽然第二次对方也心生戒备,可是第一次对方明明就毫无任何防备——



这里距离王座大厅也才仅仅五十公尺。若是以前,她相信这种距离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打中。不过看来那是她过于夸大且傲慢了。别说闭上眼睛,她也只不过是失去了惯用眼,结果子弹就打不中期许的地方。更别说她使用的不是滑膛枪,而是射程更远、弹道更稳定的来福枪,结果却还是没能将对方一击毙命。



恐怕自己已无法作为狙击手东山再起了。



即便藉由炼术提升了视力,但是否以惯用眼瞄准,两者的精准度也有误差。若累积训练的话或许能克服误差到某种程度,但终究也仅止于「某种程度」。右眼还健在时所能达成的领域,如今她就算花上一辈子也再无法构到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得从这里开枪击毙敌人才行。



妮娜大约是从半小时前才窝进这间小房间里的。



而直到数分钟之前,她都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该做什么。虽然来到王宫、来到塔上,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目的。



四天前——匍都被幻兽践踏的那一天。



打从妮娜自蒂·琪嘴里听说她已被优贝欧鲁舍弃,她就一直漫无目的地徘徊街头。也没有好好处理右眼的伤势,不吃不睡,脑中也一片空白,她自己也不记得这几天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内心就只有甚至将一切思考屏除出脑海、压倒性的深刻绝望。



那个人是正义,她一直都信以为真。



一直以来都相信,跟随他的自己,走的是值得骄傲的光辉大道。



然而那一切全都错了,优贝欧鲁原来就是将幻兽放到街上、虐杀市民的重罪之人——妮娜只是被他利用,一旦用毕就被舍弃。



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如何徘徊的。只不过,在她茫然若失时听见的街坊传闻,不知不觉残留在她记忆的一隅。或许是她在绝望之中下意识地渴求重振之道也不一定。



市民们的意见分成了两派。



也就是——名叫优贝欧鲁的男人是企图颠覆国家、入侵王宫的大罪人。而另一派意见则是——被他逮捕的理查德亲王才是觊觎王位、弑杀陛下的始作俑者,优贝欧鲁则是欲阻止他的救国英雄。



妮娜的内心实在过于渴求逃离绝望,进而不知不觉心生混乱。



她变得搞不清楚了。



蒂·琪告欣她,是优贝欧鲁创造了幻兽并放生到街上。



另一方面,却有人说是优贝欧鲁打倒了袭击城堡的鸟兽王。



若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何亲手杀掉了自己创造的怪物?



她也听说那怪物是理查德亲王创造的。



这么一来和蒂·琪所说的就不符合了。



为什么蒂·琪要说那种话?是有什么企图吗?



她愈想愈不明白。究竟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假?自己至今是都在助纣为虐,还是在行使正义呢——



这样的困惑以及渴求真相的心情,促使妮娜前往王宫。爬上慰灵塔一半出于偶然,一半则是注定。她没有勇气直接问优贝欧鲁。王宫内部由于正展开战斗,所以似乎进不去。她身为狙击手的本能使她选择了这里。简单来说,视情况而定,妮娜打算杀了优贝欧鲁。



王座大厅里有他和蒂·琪。



而与两人对立,理查德饲养的人造人,以及受诅咒的第一皇女也在。



该狙击哪一方?还是两边都该狙击?或者两边都不要下手,就这样看到落幕?一面将脸和枪口探出小窗,内心一面迷惘,最后优贝欧鲁被逼进了死胡同。腹侧被砍一刀,炼术遭到破解,脸上表情彷佛在说万事休矣。



然后。



他对蒂·琪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接着像是恳求援手、像是知道妮娜在,将视线投来这里的时候。



她清楚地顿悟了什么是真相,为了救优贝欧鲁而扣下了扳机。



她认为四天前蒂·琪所说的话是为了要独占优贝欧鲁。



果然王家才是敌人,他才是救国英雄。她如此确信。



换言之也就是——



妮娜·蕾娜·斯雷吉无法舍弃自己的初恋。







勾在扳机上的手指正打算射出第三发子弹。



虽然来福枪的手动枪机构造很适合速射,但是装填下一发子弹再怎么急也要两秒。要不是她意识着分秒必争,不然恐怕五到十秒都跑不掉。



因此在子弹射出后,这家伙——妮娜就会成为无防备的状态。



一瞬间心生迷惘。究竟是不是该等到她射出子弹后再加以攻击?



可是从这里看不见王座大厅的状况。接下来妮娜开枪射出的子弹,或许将成为决定输赢的关键。



结果终究还是无法割舍这个可能性,于是决定在她射击之前先发制人。



由于上塔顶时使用了「女郎蜘蛛之笼络」,因此才能扼杀气息和脚步声来到这里,但接下来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正当压低身体、静静吸了一口气,打算冲出去时——



「……呜!」



妮娜·蕾娜·斯雷吉以堪称狙击手特有的天性——也就是第六感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将枪口抽离窗边,直接连同身体转向身后。



一看见这边的脸便发出惊呼。



「……人造人。」



因此——在通往小房间的阶梯、一爬上来的位置的角落,绮莉叶啧舌。



「……哈,真有你的。」



糟了,心中暗叫不妙。



本来打算从背后刺杀她就能了事,结果却变成了麻烦的局面。



一瞬间面露讶异,妮娜马上便目露凶光瞪着她。



「你的气息远比荒山野兽还要紊乱。」



面对夺走惯用眼的始作俑者,态度想不带刺也难。



「野兽?还真敢说。你好像自以为是猎人,不过现在的你也只不过是头温顺的家犬罢了……看样子只挖走你一只眼睛好像不太够。」



不管怎样,既然对方回头了也没办法。



绮莉叶挑衅地说道。如此一来应该多少能提高己方的胜算吧。



背后流下冷汗。



四天前与她对峙时也是同样状况。不过状况也只是看起来相同,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反倒是一切情势都对绮莉叶不利。



首先是狭窄的空间。



记得当时是在集合住宅屋顶,宽敞的空间足够让她打带跑。相对之下,这个小房间顶多长宽各三公尺,这么窄的话很容易被敌人锁定。



再加上她的枪,正确来说应该是子弹。



要是枪里装的子弹灌有炼术的话,绮莉叶已经没有防卫手段了。可以肯定在张开「障壁」之前,对方就会先扣下扳机。



而最大的不利就是绮莉叶的身体。



失去「群体」之力,如今她已无法增殖,没办法再用以往习惯的战术了。不仅如此,还可以说一切的不利都建立于这个原因上。就算房间再窄,也不知道子弹里有没有炼术,但只要有「群体」问题就迎刃而解。



当然,她不打算为此懊恼。绮莉叶就是对这一切已有心理准备才来的。



只不过问题在于——赢不赢得了。



握着短刀的右手更施加了力道。原本她打算从对方身后接近,再用这把刀一口气割断脖子。因为是在市场上买的便宜货,想要灌注炼术的话则稍嫌不够坚固。不如说,现况已没时间让她使用炼术了。



「人造人,问你一件事。」



枪口对准这里,妮娜眯起剩下的一只眼。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应该不是站在王家那边的吧?」



「哈。」



听了这问题,绮莉叶不禁失笑。



虽然不晓得她到底是听优贝欧鲁说了什么——由状况来看,她很可能是被屏除在战力之外了——但她问的问题还挺一针见血的嘛。



「是呀。」



蹙起眉,自嘲地扬起嘴角。



「到底是为什么呢?连我自己也搞不懂。」



其实她本来是想默默消失离去的。



归根究柢,就像妮娜所说的,她和弗格是处于敌对的立场。虽然后来顺理成章暂时一起行动,但根本没义务奉陪到这种地步。



她对优贝欧鲁确实是心怀怨恨。不但被利用,甚至还被夺走了力量,会恨他是理所当然。但若问她这就是动机吗?答案为否。



那又是为什么?



绮莉叶扪心自问,结果脑中浮现昨晚偷听到的对话。



那女孩心怀期待地说着,想和大家一起永远笑着活下去。



和弗格、伊欧、理查德叔父,还有绮莉叶一起。



而那家伙也开心似的回应。



听起来真不错——他这么说。



「真是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绮莉叶的口吻,令妮娜不禁讶异地皱眉。



「那些家伙想得太天真了。只身闯进王宫、潜入王座大厅……一定也没想过会不会有伏兵吧?真是笑死人了。」



然而那个伏兵——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另一方面也是绮莉叶下手不够彻底而招致的结果。



「可是啊,正因为这样……」



没错,正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他们太天真。



自己下手太天真。



不管是他们或她自己,都实在太过天真了。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身段一沉,双脚使力。



过于明显的杀气,促使妮娜扣下了扳机。



接下来,一切在一瞬间开始,也在一瞬间结束。



压低身体向前纵身一跃,绮莉叶先是大幅跳向了左边。



在狭窄的空间里,原本绮莉叶打算出其不意,但妮娜没有被迷惑。



着地的同时,在她想要转换方向的刹那间,枪就发射了。



砰!回荡在小房间里的枪声刺激着耳膜。



同时她感到一阵冲击。虽然伸出手试图阻挡,但爆炸系的炼术却发动了。



规模很大,从手臂到侧腹,身体大半边被子弹贯穿并炸开。



冲击的力道使得身体向后仰,但绮莉叶的嘴唇却描绘出了弧形。



先跳到左边,那么接下来就换右边了。



朝右边跳上前的她,将右半身挺向前。



心脏在左侧。只要以右半身承受伤害,再来只要保护好头部,就不会立即丧命——



妮娜惊愕地瞠圆了眼。



因为绮莉叶理应右手和侧腹整个都被炸飞了,却没有停止前进。



而是扑倒似的撞进妮娜怀里。



使尽力气握紧左手中的短刀刀柄,先是向前刺入,然后往旁边挥开。



来自斜下方的一闪,绮莉叶的刀刃深深斩裂了妮娜的咽喉。



「咳……噗!」



动脉血沫横飞地喷出大量鲜血——从妮娜的脖子以及绮莉叶的右肩。



落地的枪枝在慰灵塔发出声响。



妮娜,蕾娜·斯雷吉的独眼瞳孔放大,身体朝前倒地。



身体丝毫没有防御冲击的迹象。正脸朝下,惨不忍睹、宛如断线的傀儡人偶——



「哼……活该。」



冷眼斜视脚下,脸上浮现嘲笑,绮莉叶背倚着小房间的墙壁。



见妮娜的身体再也没有动静,于是她也慢慢跌坐在地。



真是好险。不过情况没有她想像的那么惨。



万一子弹里藏的是其他炼术——比如像「女郎蜘蛛之吻」这种以束缚为目的的炼术,情况可能就变得更凄惨了吧。



不过当然,就算真是那样,她也有把握能不惜任何手段杀掉对方。只要不会即一毙就不是问题,毕竟她早就已经习惯舍身攻击了。



但总之结果胜利了,所以她毫不后悔。



「哈……」



一面呼吸不顺地喘息,她一面担心身后,墙壁的另一侧。



不知王座大厅现在的状况如何?她都已经帮到这种地步了,没赢的话可就伤脑筋了。要是敢输,绝对要痛揍他一顿。



「……『醒来』。」



发动缠在手上的「克拉夫念珠」。幸好是戴在左手,她心想。万一戴在右边,现在已跟着手一起被炸飞、散落一地了。



「升……高/舞动/收……缩/于……夜晚。」



将短刀的尖端伸向窗外,咏唱咒语。



只是发出强光和声音的简单炼术,单纯只是信号。虽然没有事先知会,但对方应该能察觉吧——塔上已经没有狙击手了。



绮莉叶口吐鲜血。不知是伤势还是毒气使然。



哪一种都无所谓了。



只不过,涌上喉咙、近似铁锈的味道实在很适合自己。



洋溢四周的花香味,很像那女孩散发的味道。



这两种气味掺杂在一起,不知为何令她很高兴。



闭上双眼。



事到如今,就算睁眼也看不见东西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置身在黑暗中,委身于这片香气之间吧。



「……艾儿蒂、哥哥。」



嘴里低声呢喃:



「你…们要……振作一点…喔。」



至今为止,已体验过了无数次的——死亡。然而——意识在心满意足之下缓缓落幕,这样的心情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