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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 2)




一眨眼,前一刻的肥硕身躯变貌为足以让人看得出神的健美肉体。整副躯体变形得看不出原貌,有棱有角的肌肉在手臂和胸口浑圆地隆起,腹肌也完美地分裂成一块块,背上也有好几道貌似羽毛的背肌,令人叹为观止的肉体美就地完美呈现。



不只是身体,连脸型都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提起干劲之前,原本脂肪下垂到分不出脸颊和下巴,但那些赘肉可能已经被上半身的肌肉给吸收了,如今挂在脸上的是一副精悍的武者样貌。



岩佐木的身高有两公尺以上,五官深邃,双眸神采奕奕闪耀着璀璨光芒,包覆全身的发达肌肉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尊金刚像。修短的头发和傲然的肉体相互辉映,浑身散发的武者风范即使是男人也会为之倾心。



他发出喀喀的声响活动脖子关节,拾起掉在地上的铁矛仰望长满了一整面老杉木的斜坡。



岩佐木直觉地明白叶荫里的不可视物体锁定了自己。



一股如同电流般的物质从脊椎流窜而过,和施加在步兵身上同样的负荷此时也压在岩佐木身上。如果不出力抵抗,背骨会擅自往后折。



可以理解为何历经苦练的士兵也会痛苦呻吟。这是一股超乎想像的现实、物理的力量。



“不过如此尔尔。”



岩佐木以肌力和这般验力抗衡,厚实的上臂二头肌上浮现了好几条血管。他让上半身呈向前弯的样子蓄力,用眼尾余光坚毅地瞪视着斜坡上方不放。自以为获胜而耀武扬威的修验者们在杉木林里穿梭直奔而下,朝二○号线杀来。在他们的上方,可以看见有一群并列在山顶附近的漆黑影子,恐怕那就是设下了这个结界的高尾修验的高僧吧。他们正一心专注于祈祷,防止咒缚被解开。



捕捉到那个身影后,岩佐木的嘴角向钭上方扬起。



“是我军的胜利。”



岩佐木紧握铁矛如此喃喃说道。



上下一袭白色罗衣的修验者穿过一道道的树干隙缝,纵身跃至眼前。岩佐木太阳穴冒出了青筋,挥舞铁矛横向一劈。敌人虽然想以六尺棒招架,却整个武器连带身子一同被劈开,上半身折成奇怪的角度飞上半空。



旋即又有另一敌人冲到眼前。岩佐木这回将铁矛上提下砍,先是一记横劈,紧接着转动巨躯一气呵成地使出第二击的横劈。每一回的攻击都使信徒们震飞、悲鸣贯耳,然后换下一批敌人现身。



由于受到验力的束缚,一举一动都承担了平时数倍的负荷。



敌人将岩佐木团团包围,见机便挥舞六尺棒,棒如雨下地狂殴猛打。



岩佐木放弃闪避,用肌肉承受攻击。信徒若太过轻忽大意,反倒是挥棍的手会震得发麻。这副躯体简直形同一个金属块,即便连遭痛击,身体的关节也流出鲜血,岩佐木的脸上仍挂着狂妄的笑容丝毫不受影响。



透过矜羯罗童子的眼睛,位在山顶的吉荒观察着在山峰中腹展开的战况。



状况目前依然是我方有利。



没能识破那个肥硕男子是特进种固然是一大失误,可是对形势并未有太大的影响。空有一身蛮力的肌肉纤维系特进种,在由验力所支配的修验要塞内根本不足为惧。



制吃迦童子在杉木林中以不动金缚的修法制压敌人的兵团。一般的兵卒早已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唯独那个特进种巨汉纯以肌力对抗验力,挥舞铁矛和修验者们战成势均力敌。



——只是人类的力量终将面临极限。



继续咏唱真言的吉荒确信胜利必手到擒来。己方有高尾山助阵,而那个巨汉不过只是一块伫立在岩浆中的岩石,就算能苦撑一时,不久还是会碰上气力用尽被冲走的命运。很快地不动金缚的效力将渗透全身,他就会变得跟其他士兵一样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吧。



后头领着四名先达,吉荒更用力咏唱真言。制吃迦和矜羯罗现在完全掌握了姬路兵团所有人的身体,接下来只需照这样单方面地压迫扑杀即可。



——是我方的胜利。



当那份确信在吉荒的胸中循环时,身后的咏唱声声戛然而止。



“唔?”



就在打算转头回望的时候,贯穿了自己下腹、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亮的长枪枪头映入了吉荒的眼帘。



“这……”



鲜血连同话语从吉荒的口中泄出。



从背后刺入的长枪从身前穿出,银光的刀身早已沾染了鲜艳的鲜血。



灼烧般的痛觉直穿脑髓,甚至发不出呻吟。对于自己将死于非命的事实没有自觉,吉荒勉强扭转脖子,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身后。



手握枪柄的是一个身穿山羊色军服和绯色外套的年轻人。



及肩的银灰色长发,细长得落下了阴影的眼睫毛,泛着紫罗兰色的妖异眼瞳。高瘦的身材即使被误认成是女性也不奇怪,但消瘦的双颊、尖锐的下巴、以及下方的喉结在在显示他是名男性。



前一刻还在咏唱真言的四名先达如今已身首异处,一语不发地躺在年轻人的身后。



“请说遗言,吉荒人先达。”



一个听似娇嫩的年轻人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里明显挟带着侮蔑性的意味。



想答腔的吉荒喉咙哽住了,代替声音从口中冒出的是暗红色的呕吐物。脚边也在不知不觉间积了一滩血泊。颜色与其说红色,实则更偏近黑色的血液从下腹源源不绝地溢出,身体也跟着急速失温。吉荒挤出剩余的力气提出了疑问:



“你是何时来到这里……”



年轻人水润的鲜红嘴唇轻轻张开,像是嘲弄似地说道:



“我两天前就在了。一直藏在树洞里。”



“下面那些人是诱饵吗……”



“嗯。言归正传,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怀着莫大的屈辱,吉荒理解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两天前,年轻人只身潜入高尾山、躲在树洞里,同时身为诱饵的本队堂堂正正地现身在中央高速道路,吸引高尾修验的注意力。若依照平常的戒备原本应当能揪出入侵者,只可惜心思全被诱饵吸引的修验者们,直到今天此时仍然没有注意到自家暗藏了外敌,毫无防备地摆出一字真言之阵、集中意识进行加持祈祷,而无视祈祷中最需要警戒敌人的突袭,把原本应该留下来当护卫的新先达全派去对付诱饵,让本阵大唱空城计。



姬路兵团自始至终都没有小觑高尾修验的力量,甚至说对策思考周全,故意表现出仿佛轻看对手实力、莽撞无谋,只是一个愚钝集团的样子。那个壮汉貌似恭敬,实则轻蔑的态度也包括在内,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布局。



小觑敌人的反倒是高尾修验这一方。认定对方只是乌合之众,自恃山中的优势,没有思考对策,便直接仰赖力量盲目进攻,最后落得这番下场。



在场已经没有能咏唱真言的人。也由于真言中断,导致制吃迦和矜羯罗无法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消灭。如此一来,想必二○号线的形势会在短时间内逆转吧。



吉荒用临死前的余力望向身后的年轻人。



“好个小家子气的作战哪。”



“能得到您的褒奖,是我无比的光荣。”



“你的名字是?”



“姬路移民地第三大队队长,鸟边野米盖尔。”



“老夫会诅咒你的下三代。”



“那也辛苦诅咒的您啦。”



鸟边野调侃地回应吉荒的诅咒后,拔出了长枪。吉荒的身躯向前瘫倒,在脚边形成一片血海。



盯着渐渐渗进碧绿草丛的绯色,鸟边野用枪杆让吉荒翻身呈仰卧状。



大概是一息尚存,吉荒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极为黏稠的血液随着那股脉动从下腹的洞口喷出,再沿着身体滑落。



鸟边野跪在地上,抱起血淋淋的吉荒的上身后,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红嘴贴在濒死的吉荒的嘴上。



吉荒透过长年钻研所培育的验力——对练气者而言也就等同于气——经由口腔被鸟边野吸取了。即便是濒死的肉体,只要心跳还在就有办法吸气。这股不可视的力量与宝玉等价。高尾山所孕育的新鲜澄澈之力渐渐渗进鸟边野的体内。



或许是在向修验的大老告别吧,耳边传来了春鸟听似哀戚的啼叫声。鸟边野不受影响,继续闭眼吸取吉荒的嘴唇。



这真是无比幸福的时刻。透过新气的获得,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滋润、得到满足,渐渐活性化。也不枉这些日子不吃不喝躲在树洞里了。不计其数的力量直接注入了空荡荡的胃脏底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愉悦从那里泉涌而出。



直到将甘露榨取得一滴也不剩,鸟边野才放开了嘴唇。



不只是嘴边,连鸟边野身上山羊色的军服都被吉荒的血染湿了一片。黑蔷薇色的鲜血在丝绢般的白皙皮肤上倍显凄绝。



鸟边野嘴边垂挂着口水丝,面露恍惚的表情仰天轻轻吐息。这口气,是被刚刚吸入的吉荒的气所驱逐出来的废气,换言之就是气的排泄物。就像在享受余韵般,花时间细腻地将所有的废气吐出之后,鸟边野垂下愉悦得泛泪的眼帘,望向干枯的遗骸。



吉荒面带痛苦的表情丧命了。鸟边野以仿佛在处理绢布般的动作将亡骸轻放在地,鸟瞰遥远下方的国道二○号。



形势如今已彻底翻盘。原本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士兵重获自由,镰鸟也服从骑兵的驾驭蹂躏修验者。此外也看到了岩佐木从验力的束缚获得解放后,比平时更残忍地掀起腥风血雨的身影。



战斗最终看来是以胜利落幕。鸟边野在岩石上弯腰坐下,观赏部下们虐杀修验者的场面。一身朱色的岩佐木在山顶现身已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作战实在是太精彩了,大队长。我军大获全胜呢!”



岩佐木用神清气爽的声音表示。他顶着一张满是敌人喷洒的血液所凝结而成的干疤的脸,哈哈大笑。



“被害状况呢?”



“有两人战死,身受重伤的则有五人。”



“用来做为跨足关东的代价,应该还不算吃亏吧。”



鸟边野无情的说法令岩佐木顿时脸色僵硬,但随即恢复平时落落大方的态度。



“无论如何,一切都顺利地结束了。您肚子一定也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不用了。我才刚享用过大先达那滋味令人赞叹的气,现在可是精力充沛呢。”



瞅了一旁吉荒的尸体一眼,鸟边野露出凄艳的微笑。



吁出一口气的岩佐木直接席地而坐,享受征服后的景致。不过才转眼间,就从万夫莫敌的武者姿态变回原先那个邋里邋遢的臃肿身躯。



阳光页射着山顶上的两人,不知名的鸟啼声从林子里传来。有三棵垂枝樱,枝丫开满了粉红色的樱花妆点得艳丽动人,从上头飘落的花瓣横越湛蓝的天空飘往山峰。



岩佐木一边用军服的袖子抹去汗水,一边眺望远方,向这面景色致意。



“怀念的故乡啊。不肖岩佐木满男,四十五岁,今天终于重返故土。”



如此言所示,岩佐木本是关东出身,离乡背井三十年才总算回到了故乡。挟带着怀念的气息的风打动了岩佐木的心胸深处。



鸟边野向岩佐木所注视的方向望去。



“那个大楼林立的地方就是新宿?”



“哦哦,大人明察。那确实是昔日的新宿副都心。”



在春霞的彼方,新宿副都心的那些高楼建筑看起来就好似一块块浅灰色的铁板。仿佛克制不住返乡的喜悦似地,岩佐木的声音和平时不同,显得神采奕奕。



“天子逃进了调布,就在那些大楼的前方。离这里不远了。”



“感觉就近在咫尺呢。不知薰过得还好吗?”



“听说她在调布以久坂由纪为名。”



“涩泽薰这名字明明就很好听哪。”



“应该是会带来很多不方便的缘故吧。”



“久坂由纪吗?我还是比较喜欢薰这名字。”



先是发表了自以为的意见后,鸟边野露出冷笑继续接着说道:



“要是又让她给逃走就麻烦了,还是先做好万全准备吧。暂时驻军高尾仔细收集情报。等到确定是囊中物时再整军行动即可。时间充裕得很,慢慢来吧。”



“预定何时展开行动呢?”



“视情况而定,姑且先以五月为目标吧。再过一个月姬路就会派来援兵,在那之前先跟调布新町的居民打听打听,找到能收买的人就先收买下来。总而言之我军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情报。”



垂枝樱在如此答复的鸟边野身旁散落了花瓣。



在一阵樱吹雪中,随着山顶狂风的吹拂,绯色外套与纱绫形徽章的旗帜,发出了不吉的声响飘扬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