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小偷抓住的手(2 / 2)




「你觉得我还敢对你耍什么花招吗?」



这时,从里面靠墙的地方传来电子铃声,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手机铃声。正如我想像的那样,她刚才扔掉的不是手机。



「不许接电话!」



电话铃继续响着。响着的电话就在眼前,她不知如何是好,我从紧握着的手臂可以感觉得到。



「……我知道了。」



她沮丧地说道。紧接着,响着的铃声转移到房里较远的地方,然后在那儿继续响了一阵子,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打电话的人终于放弃了,周围马上恢复了寂静。



「……我说,你为什么不放开我的手逃走呢?你的行窃不是很明显已经失败了吗?」



她说到我的痛处。



「……要是我一放手,你马上就会大声呼救吧?只要这样抓着你的手指头威胁,你就没办法那么做了。」



「可是,趁早逃走对你来说才是明智之举啊!」



要是没有弄掉手表的话,恐怕我已经那么做了。有没有办法可以既不放开她的手,又能拿回掉在里面的手表呢?我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真不该做小偷的,偷钱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如果能逃掉的话,我一定听内山的话,不再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地工作。



我默默地反省着,手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可以感觉到她手腕上的脉搏不断鼓动着。



我沮丧地垂着头,无意识地用右手去摸扔在地上的电钻,把它捡起来,抬起了头。



我想到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不让她发觉我掉了手表的事,又可以把表拿回来。



我把钻头对准第一个洞右边四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按下了电源开关,钻头轻松地钻进老朽的墙壁中,小孔很快就可以形成了。



我真是太蠢了!只要再挖一个洞,不就可以解决了吗?左手一直抓住她的右手不放,然后用另一只手再挖一个洞,我可以把手伸进去,把掉在里面的手表拿回来,然后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她好像不明白我又在干什么,隔着墙壁问道:



「这是什么声音?」



「你最好别出声。」



第一个小孔已经打通了。我必须再打几个小孔,把它们连起来形成一个大洞。



「你在用机器钻孔吗?」



「别碰穿过墙壁的钻头,免得伤到你。」



「你果然不像是坏人。」



我感觉她在墙那边微微笑了一笑。



第二个孔完成了,我换了一下钻头的位置,开始钻第三个孔。



我想透过说话,引开她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没出门?」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本来是要出门的。」



她本来应该要被母亲拉着去看人家拍电影的,我听姑妈说过。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要是你不在,我的钱就到手了。」



一段时间里,黑暗中只听见电钻的声音,与温泉小镇毫不相称的马达声响,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回荡。我握着电钻的右手被震得不断发抖,又打完一个孔了,我栘开钻头的位置,开始钻下一个孔。



「……你的父母都健在吗?」



「一年前都死了。」



「是吗?……我的父母对我有太多要求,我觉得很累……」



「他们不顾你的感受吗?」



我想起白天见到姑妈,对女儿升学的事,她说:「我打算让她上一所我喜欢的学校。」姑妈是否在一手操控女儿的人生呢?



「所以今天我是故意反抗他们的,本来说好要去的。」



「去电影拍摄场地?」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她有点怀疑我是否事先调查了她的行动,然后趁屋里没人的时候来行窃。



「不是有很多游客来参观拍电影吗?所以我就随便猜猜罢了,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撒了个谎。那倒也是,她这么说着接受了我的解释。



她一定是违抗母亲的命令,而选择留在房间里。



「我很爱我妈妈,所以不论什么事都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她高兴,我就觉得很高兴。可是最近,我也说不清楚,找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



她的声音很纤弱,像个小孩子似的。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不由得感到她对生活一定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她正活在对母亲的爱和反抗的夹缝间,违抗父母对她来说是那么重大的事情。



我一边钻着第十五个孔,一边想起自己在她这个年龄发生的事情。



父亲执意要我上大学,而我却为了学设计而一心想念专科学校,我和父亲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相互瞪着对方度过的。最终我还是没有听从父亲的意思,现在,我更和朋友经营设计公司。



我父母因为乘坐的汽车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上而当场死亡,在一年前双双去世了。



当时,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吃饭当然也在一块。父亲直到去世前一天,都对我不上大学满腹牢骚。当我和父亲谈起设计手表的理想时,却引来他不屑的嘲笑。我当时非常生气地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看不起我!」



父亲是个在小工厂上班的普通人,没有高学历,在工厂的职位也不值一提。旁人看来,他的人生根本平庸得可怜。这样的父亲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呢?我这样一说,父亲便泄了气,不再作声。我怀着悲伤的心情出门,走去便利商店。



小时候也有和父亲吵过架,可是裂痕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自动修复,也许是因为我还小的缘故吧!一转眼就忘了吵架的事,很快又会和父亲说话。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能面对面和父亲好好地讲话了。



我和内山用我父母的保险金开了一家设计公司,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父亲,还是难受得喘不过气来,那到底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悲伤,我自己也常常弄不清楚。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停正了打孔,大概是想事情入了神。这时,钻头钻开的小孔已经连成一个半圆,只要再打十个孔,应该就可以凿出一个可容一只手进出的小洞了。



「即使父母反对,我也没有听从他们。」



我对她这么说。



「那么,你的人生又过得怎么样呢?」



「要是过得好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了。」



那倒也是,她对我的话表示理解。



「你不后悔吗?」



我很希望可以骄傲地说,自己的选择当然不会有错。可是就算我当初选择按父亲的意思来过自己的人生,一定也会心有不甘,会感到遗憾的。



我把这样的想法说给她听,但没有提到那些可以让她猜到我身分的部分。我感觉到墙那边的她,在静静倾听着我的话。



不一会儿,我打完了所有小孔,把电钻放在地上。



小孔打完以后,墙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把切成圆形的墙壁往内一推,它就落到墙后面去了,第二个可容一只手进出的洞口打开了。



这时候,她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我们彼此都默不作声,在一种奇妙的沉默中,我只是紧紧地抓住从墙里伸出来的手腕。在云层遮盖月亮的夜晚,建筑物间的空隙显得尤其黑暗,我的心在黑暗中变得愈来愈平静,根本想不起不远处的那些礼品店和夜行的路人。一切都融入了周遭的黑暗中,世界好像只剩下我所紧紧握着的那只手。



「……你又凿开了一个洞吧?」



那女人从墙壁里伸出来的右手动了一下,她的右手也悄悄地握住我左手的手腕。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外面的缘故,她的手很凉。



「真对不起。」



我说着便把右手伸进刚刚凿开的墙洞里,在壁橱里找寻,发觉里面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一定是她刚才找手机时从手提包里倒出来的东西。我的右手在壁橱底部的木板上摸索着,在那些东西之中搜寻着我的手表,每当抓到一样东西就用手摸一摸,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表。



不一会儿,我的右手碰到一件东西,手感和重量都与自己的手表一样。如果我的手活动自如的话,我恐怕会抚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墙那边我抓住手表的右手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我想一定是她用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



同时,我的左手也起了变化。刚才她悄悄握住我左手手腕的冰冷右手也突然用力,之前一直是被我抓住的手,这时也紧紧地抓住了我。



我的两只手都被抓紧,右手深深地插进墙洞里动也不能动,就和隔着墙壁的她有着相同的姿势。



「这下我们打平了。抓住你这只手,你就不能切掉我的手指头了吧?」



她在墙壁那边得意洋洋地笑。虽然看不见,但她的样子却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右手被她固定在里面,没办法捡起用来切手指的钳子,就好像被夺走了架在人质脖子上的刀一样。



「这可真是……见鬼了。」



我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不禁喃喃自语。



「真是太遗憾了。」



她说完突然大叫起来:



「来人啊!抓贼呀!」



那声音可能周围五十公尺范围内都能听到,她的叫声刺破了宁静的夜空,古老的旅馆墙壁也被她的声音震得颤抖。



我慌忙看了看四周,背后那栋建筑物的房间亮起了灯,我所在的地方也被灯光微微照亮,也许马上就会有人从窗户采出头来。



「放手!」



我对着墙壁那头大叫。这时我左手却仍然抓着她的右手,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公平。



「我不放。」



她说。于是我用力把右手往外抽,她那抓住我右手的左手也被我一块拉到洞外。即使如此,她还是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墙壁里伸出两只白皙的手臂,我被这两只手困住了。我想她的力气很快就会用尽吧!可是在此之前,可能就会有人赶来把我抓住。



隔着墙传来有人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的嘈杂声和急促的敲门声,她好像把房门锁上了,那对我来说是很幸运的事。



我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在她抓住我右手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好痛!」



这一口就算没有咬出血,也一定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在她喊痛的同时,抓住我手腕的力量减弱了,我没有放过她松懈的那一瞬间。



我把双手猛地一拉,总算挣脱了她的手,由于用力过猛,我向后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我俩的手都获得解放了。



我的手逃脱以后,从墙里伸出来的两只手臂也立刻消失在墙洞里。藉着后面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我看见白皙的手臂被吸进墙洞里去的样子。墙上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



我的右手还紧紧地抓着那只表。我没有时间打开手来确认,但触觉告诉我那就是我的表,把它扔进工具箱后,接着我把地上的工具也塞了进去。



我穿过背街的小巷,跑到停车的地方,幸运的是,好像没有人追来的迹象。我跳上车子发动引擎,很快就驶上了公路。当我把车停在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时候,才总算解除了警戒。



坐在驾驶席上,便利商店的灯光穿过挡风玻璃照到我身上。总算逃过一场劫难了,我安心地抚着胸口松一口气。我打开助手席的工具箱,确认一下有没有在现场留下了什么东西。



把手表放进工具箱的时候,我并没有仔细看,这时才发现我在墙洞里摸到的,是一只市场上到处可以买到的普通手表,虽然摸上去的感觉和重量的确很相似,可是它显然不是我的那只表。



也就是说,我拿走了她的手表,而我自己的手表却留在她的房间里。



4



一年过去了。



「我总算知道你设计的手表为什么销量大增了。」



内山一边说,一边在我桌上放了一杯咖啡。



那时,我正在公司望着墙上的日历,回想一年前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个在旅馆墙上钻洞的夜晚,现在想来还像一场噩梦,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被警察抓住。



那一夜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尽量避人耳目,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内山看到我的样子,还以为我是因为手表停止生产因而颓废、沮丧。



半年之后,我们的经营有了起色,所以尽管生产数量很少,我们终于有余钱推出我设计的手表了。我觉得那天晚上没有被抓住实在太幸运了,要是那一晚被抓住的话,发售手表的计划也不可能在半年后重新开始。



就这样,我设计的手表在市场上推出了。刚开始的时候,销售情况跟上次一样并不乐观,可是至今已过了几个月,销售量却突然出现了明显的上升。



「喂,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内山整个人站到我面前,挡住了日历。



「销售量上升,说明我的才能终于得到别人认同呀,内山!」



我这么一说,他愕然无语了。



「……对了,你看过那部电影吗?」



「电影?」



我不解地问。于是他点点头向我解释,那是最近大受欢迎的一部电影,正是一年前在温泉小镇拍摄的那一部。



「你说的就是那个吧!主演的女星有一个由两个汉字组成的古怪艺名是吧?」



我得意地展示从姑妈那里学来的知识。



「你别胡说!什么古怪的名字!」



内山有些义愤填膺地说。他坦白告诉我,那个女明星演出的电视剧他每集必看。我平时不爱看电视,所以连她演的是什么样的电视剧都不知道。



「过两天有她的握手会,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可没那么无聊。」



「喂,你也太奇怪了吧!竟然连她都不知道。这样吧,我有她的CD,你听听看。」



他根本不顾我的拒绝,说着就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CD来。那个偶像女星竟然还山了唱片,让我感到吃惊,还有内山竟然买了她的唱片并把它放在公司,也同样叫我惊讶。可是他为什么要跟我提起那部电影呢?我们本来不是在谈论手表销量上升的事情吗?



备有CD播放器的音响组合传出阵阵清澈的歌声,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



「怎么样?」



内山满面笑容地看着我说。然后他的脸又沉了下来,因为我突然站起来,弄倒了椅子,呆呆地动也不动。



我听着那歌声,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



我总算没有造成任何交通事故,平安地把车开回公寓,但关键的手表依然留在墙洞里面。



我收拾好房间,拔掉了电视机和录影机的插头,吃掉冰箱里看起来快要坏掉的食物,做好被逮捕的准备,这样的话,即使很久都无法回来也没关系。



我一整夜都没合上眼,等着警察到来。天亮了,十点左右,电话突然响起,我拿起话筒,是姑妈的声音。



「你到旅馆来一趟。」



我心想,终于传唤我过去了。



我开车驶向昨晚离开的旅馆。进了房间,姑妈已经倚着桌子在那里等着了。我搜寻表妹的身影,可是没有看到她,一定是我昨晚做的事让她不想再见到我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跪坐在姑妈面前。



「你来啦!」她说。「我女儿很快就回来了,你稍等一下。」



「……我知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哦?是吗?」



「我没有反抗的意思,我已经认命了,请你臭骂我一顿好了。」



「臭骂?你这孩子真奇怪,我不过是打算出去观光,想让你替我们开开车罢了,说什么认命,这也太夸张了吧!好像我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似的!」



观光?我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呆滞,姑嫣皱起了眉头。



「昨晚我们去看人拍电影了,但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今天打算去观光。」



背后的门打开了,表妹走进房间,正是昨天在走廊上见过的那张脸。她注意到我坐在房里,于是低头和我打了招呼。



「你好。」



她的声音给我一种不太和谐的感觉。



她从我面前走过,在窗户下的小壁橱前面跪了下来,打开了壁橱门。



我差点没叫出声来。壁橱内侧的墙上本来应该有两个洞的,昨天晚上,我确确实实亲手凿开的呀!可是现在根本没有洞的影子。我站了起来。



「怎么了?」



表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明白刚才为什么有一种不和谐的感觉了,因为表妹的声音和我昨晚听到的女人声音,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她穿着短袖的黄色T恤,左手腕露在外面,非常光洁漂亮,完全没有我留下的牙印。



我踉踉舱舱地走到窗边,往窗外一看,发现外面的风景和记忆中有些出入,昨天明明存在的那块大石头不见了。



「昨天这里不是有块大石头吗?」



「石头?啊,那块假石头?」



「假石头?」



姑妈告诉我这个旅馆里住了很多电影拍摄团队的人,旅馆允许他们把部分电影道具放在后面的院子里,而那块巨大的纸糊假石头昨天的确是放在窗户旁边的,可是因为孩子们跑到里面去玩,所以今天早上摄影团队就用车运走了。



我这才终于明白。我跑到外面,从外面查看旅馆的墙壁。昨天晚上的那个地方果然有两个洞,只不过,不是姑妈她们住的房间,而是隔壁房间的墙壁。



那块巨石是假的,是纸糊的道具,轻得连小孩子都可以移动。我一直以为那是块真的大石顽,以为透过石头的位置就可以锁定姑妈房间的位置。



可是昨天我离开姑妈的房间后,不知什么时候,石头的位置被移动了。没发觉这件事的我,误以为隔壁房间就是姑妈母女的房间,在那里的墙壁上凿了两个洞。昨晚看到的白皙手臂,就是住在隔壁房间那女人的吧!



再仔细一瞧,小货车也不见了,那大概也是摄影团队的车子吧!我很自然地联想到,摄影团队的人把大石头装上小货车运走了。



「对了,听说昨天晚上我们旅馆有小偷呢!」



我回到房里的时候,表妹正在对姑妈聊起昨晚的事。姑妈好像还是刚刚才听说,显得非常吃惊。



「……今天我得用车,不能和你们去了。」



我说完便离开了旅馆。昨晚的女人也许还在旅馆里,如果她听到我的声音,很有可能认出我就是昨晚的小偷。



我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迅速逃离旅馆。后来,姑妈又打了电话给我,说:「我女儿不肯听我的话,上我说的那所大学。」她显得很困惑,想听听我的意见,可是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握手会的会场,设在离车站走路约五分钟的一家大型唱片行一楼,平常一排排的商品架不见了,宽敞的会场中央搭了一个舞台。



「人可真多啊……」



听到我的嘀咕,内山愉快地点了点头说:



「这正好证明了她的超高人气啊!」



虽然她本人还没有出现,但是从握手会开始前三十分钟,会场就已经很拥挤了。电视采访的录影机正在拍摄会场内万头揽动的景象。



她依然使用那个奇怪的艺名,会场内到处都可以看到那两个用来当作名字的汉字,到处都贴着她新专辑的宣传海报。从没来过这种场合的我可算是开了眼界,原来有人气的艺人是如此地受欢迎。



走路的时候,我尽量选择人少的地方,即使如此,周围的缝隙还是让她的影迷、歌迷填得满满的,我简直无路可逃,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旁边有一群人正在一本正经地谈论着什么,我侧耳倾听,原来她们在讨论她主演的电视剧的最后一筑,互相发表意见。我开始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就问内山:



「我到外面抽根烟再进来可以吧?」



话才刚说完,大家的视线一致落到我身上,而且全都是责备的眼神。



「喂,难道你打算用抽过烟的手跟她握手吗?」



内山有些生气地对我说。虽然她讨厌烟味的消息早已被灌输到我脑里了,可是看到周围这些人的反应,我觉得她好像比我预期的要讨厌得多,像是她吸了一口烟就会死掉似的。



这时,舞台附近的人发出欢呼声,之前还气呼呼的内山突然换了一副神采奕奕的表情,朝舞台那边看了过去。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登上了舞台,站到手持麦克风的主持人旁边。她长得和海报及CD盒封面上的照片一样漂亮。



她的个子可能比我稍矮一点,在近乎噪音的嘈杂声中,她站在那里显得从容不迫,笔直而优美的站姿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会场中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但她却没有丝毫紧张,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我的眼睛也被她端庄美丽的容貌和从容大方的气质吸引着,我明白她为何这么受欢迎了。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从扩音器扩散开来,跟参加活动的人寒暄。会场中的嘈杂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她的声音,她成了会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焦点。刚才在公司里,内山让我听她的CD时,我便发现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那时我就觉得,CD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可是我又想,既然她是人气艺人,那么在某个地方听过她的声音也是很正常的,就算再怎么不看电视,还是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听到她的声音,所以当时就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没有在意。



而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的时候,是内山关掉录放音机的电源之后。他对我说:



「关于你设计的手表最近突然大卖的事呀,是因为在我刚刚说的那部电影,最后一个镜头里,她手上戴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手表。」



据说看了那部电影的女生都争相模仿,纷纷去买我设计的手表。购买的人都说设计新颖巧妙,并对我的设计感到非常满意,然而,她们购买的动机却显然是因为受到电影的影响。



「我已经看过那部电影了,真的很像。不过不可能是一样的吧?拍电影的时候,你还在到处向人炫耀你的样本手表呢!」



内山这名影迷对我滔滔不绝地讲起有关她的各种事情。比如说,她因为顺应母亲的意思而进入了演艺圈,艺名、工作的选择,甚至形象设计,她的母亲都一一参与。



还有,一年前拍那部电影时,传说她悄悄逃走,给摄影团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当然这只是传闻。不过,从那次以后她好像在形象上改变了路线,总觉得她的表情比以前更加开朗。」



内山说起她的事情时显得很愉快。



「你在干什么呀!开始排队了。」



内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看了看周围,舞台上的她已经结束寒暄,众多粉丝开始依次排队准备和她握手,店里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亦提高嗓门来维持秩序。



队伍前端连着舞台的短台阶,人们将依次走上台阶和她握手,然后从另一个台阶下去,握过手的人直接穿过出口,离开会场。



内山拉着我排入队伍中。我没有反抗,因为我开始觉得和名人握手作纪念也不错。



越过一长串人龙的脑袋,可以看见台上她的身影。人们一个接一个从她面前通过,大家和她紧紧地握了手,然后一脸感动地离开会场。



我从很远的地方望着她的脸,她的眼光显得很柔和。当她左手腕上戴着的东西映入我眼帘时,四周的嘈杂声都消失了。



从那晚以后,一年过去了,但她仍然没有扔掉那只手表,而且还戴着它。她不但没有把它交给警察,还戴着它拍电影。她很喜欢我的设计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自己都感到无地自容。我很想感谢她,可是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向她表达我的谢意呢?



队伍在缓缓移动,我和内山的位置离舞台愈来愈近了。我开始无法平静下来。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超父亲,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和她说话时想起父亲的缘故吧!



以前,我总是想等我设计的手表获得认同之后,到父亲坟前告诉他,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难以平息我对父亲的怨气。因为他一直反对我的选择,一直都认为我是家族的耻辱。



现在,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的成就已经得到人们认同,即使对父母说起我工作的成果也不再丢脸了,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我却没有替自己争回一口气的念头了。



排在我前面的内山走上了舞台,我也紧跟着他走了上去,她已经近在我的眼前了。



小时候父亲送我的金黄色手表,现在还躺在公司桌子的抽屉里。我调查过,其实那也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便宜货,可是对于小时候的我而雷,它和真正的黄金没有什么分别,重重的,酷酷的。



最近我一个人在公司的时候,又试着把那只早已停止运转的手表戴在手上。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只手表已经既不大也不重了。



我意识到,在父亲的坟前,我已经不能用一种单纯的心情来大声反驳自己是对的了。因为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手表,我不得不回答说:「因为这是父亲送我的手表。」



不知不觉地,内山已经在和她握手了,他紧张的样子简直让人惨不忍睹。



走近看,她显得特别美。她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种只有透过电影或电视才能看到的虚构生命,在她的周围彷佛是另外一个空间。



内山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从她面前走了过去。随着他走过去的步调,我也跟着前进一步,身后的队伍也依次向前进了一步。



面对面地,我用右手和她握了手。



那天晚上隔着墙壁不知庐山真面目的脸,现在就近在眼前,小巧得可以用两只手完全包覆住的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我想这时如果不说些什么来表明自己是粉丝身分的话,会很不自然,因为似乎每个人都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这时候,她洋溢着微笑的表情突然变了。



微笑消失,她像一只睡醒的猫起床时那样睁大了眼睛,垂下眼帘紧盯着我的手,用右手和我握手的同时,她伸出左手放到我的右手腕上。



猛地,她的手握紧了。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二十秒左右,她默不作声像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了种。对于秩序井然、以一定速度前进的队伍来说,停顿的时间太长了。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骚动了起来。队伍中的粉丝们、店里的工作人员以及握手会的主持人,都为她奇怪的样子感到困惑。



不一会儿,她放开我的手,停下来的队伍又开始前进了。



她放开我的手后,我朝下台的台阶走去。回过头一看,她也望着我,脸上带着一种得意的微笑。



周围的人和在我之前下台的内山,都用一种吓呆了的表情来回看着我和她。



我慌忙地离开那里。因为她的笑,以一名艺人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粉丝来说,实在是太过特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