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2 / 2)
那是我从没想过的事。
“已经没时间了。好了,茶也可以喝了,回房间吧。”
★
接过达秋拉交给我的托盘,我好像是被人从背后推着离开厨房,开始步上楼梯。
“不、不过,达秋拉,我真的不知道该跟朵库萝说些什么才好——”
“加油。没问题的,世界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等等!!没问题才怪!?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些让我紧张的话呢!?”
一转眼就来到门口。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比较好,就这么一鼓作气〈唰!〉拉开感觉比平时更加沉重的拉门。
“咦?”
正准备把最后一件贴身衣物脱下来的天使少女,刚好对着我转过身来——
“为什么?朵库萝怎么会……”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的不是的!别误会了,朵库萝!!我对你的裸体噗呜!?”
在长满乱齿尖刺的钢铁球棒,天使少女握在手上的“伊斯卡利伯”抚摸我的头部之后,少年的叫声也随之消逝。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就这样在房间里四散,将所有可及的一切都染上红色斑点。
“啊啊啊!阿樱、阿樱!?”
左手牢车握住“伊斯卡利伯”,显得慌慌张张的人,正是天使少女朵库萝。她虽然大惊失色,还是认真地以魔法的角度挥舞球棒。
哔哔噜哔噜哔噜哔哔噜哔~☆
尖刺里面飘出满屋子的光之粒子。当闪亮的物质附在血淋淋的颈部断面之后,我的头立刻有如蘑菇一般迅速长出来。
“对不起,阿樱!痛不痛?不过这都要怪阿樱假装偶然,不敲门就突然进入房间!”
“谁会敲门啊!!而且我也没有假装偶然!因为我根本做梦也没有想到朵库萝会是那副模样!!到底、到底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就在此时,有人冷不防地站起来回答我——
“我跟朵库萝决定交换衣服,重修旧好……”
“赛布尔!?但、但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搞不清楚了——!!”
“喂、趁着现在快说。(在我身后耳语的达秋拉)”
“在这个时候!?”
我把放着茶杯的托盘摆在桌上,禁不住惊叫出声。
“怎么了,阿樱?”
急忙把制服穿起来的天使少女走过来看着我。
“樱字头的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朵字头的。”
“阿樱?”
然而无论是脑里还是心里,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就算要把杂乱无章的想法说出来,也不晓得该从哪里说起。我已经方寸大乱了。
不得已的我,只好试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啊——今、今天的大气很好呢,朵库萝!”
“嗯!虽然很想到外面去玩,不过待会儿我想跟大家一起玩上次的那个。”
“对、对了,‘家中纵横字谜游戏’才玩到一半。那我们就继续痛痛痛痛!?”
“怎么了,阿樱?”
我的屁股突然被什么掐了一把!环视房间才发现达秋拉早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无踪!
这么说来,掐我屁股的透明人就是……!
“什、什么事都没有,朵库萝!?只是屁股有点怪而已!”
没办法,这是为了世界,也是为了朵库萝。
“对了,在玩之前,朵库萝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还问我什么……朵库萝不是要那个……呃、要回去‘天上界’吗?”
“?”
“因、因为朵库萝是‘杰斯底里家’的女儿吧?”
“对啊?”
“所以……呃、你有你的‘宿命’。”
“就是啊!我将来会成为‘潘多拉的语言’哟!怎样,了不起吧?了不起吧?阿樱从来就不知道吧?”
天使少女是在害羞吗?总觉得她的情绪高亢到有点不寻常的地步。
“嗯、嗯。真是了不起!听说朵库萝必须立刻成为那个‘潘多拉的语言’呢!!”
“真的吗——?”
“真的啊!不是听说‘潘多拉的语言’的预言越来越不正确,所以必须换成新吗?要是不这么做……呃、世界就会灭亡。”
“咦——?真的吗——?(双手叉腰的天使少女正在盯着我)”
“都说是真的了!不这么做,这个世界就要变得乱七八糟了!!”
“阿樱又来了,老是说些小题大作的话!(拍了我的手臂一下的朵库萝)”
“好痛!我、我才没有小题大作!虽然我也无法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赛布尔和达秋达都已经从‘天使神域戒严会议’——”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注意到——
“朵库萝……?”
少女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朵库萝,你是怎么了?会冷吗?还是身体——”
“这、这是骗人的吧?”
低着头的天使说道:
“连阿樱都叫我回去,这一定是骗人的吧?”
沙哑的声音彷佛是从喉咙里面挤出来。
“朵库、萝?”
“那样不行……!现在还不行!我不想去!我要跟阿樱在一起哟!?就算阿樱叫我去,我也不去!!”
她竟然紧紧抱住我!?
“等、等等,朵库萝,好难过……就跟你说不行!无处可去的内脏就要从嘴巴等地方喷出来了!!”
“不、不、不要——”
可是天使仍然用力把脸压在我的胸口。
“不要!我不要、不要!我还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
“别开玩笑了,朵库萝。难道说你连世界会变成怎样都不在乎吗!?今天为止,你已经任性太久了。还有,可别说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你还曾经破坏‘潘多拉的语言’,然后畏罪潜逃呢!!”
“你不觉得你到现在都在撒娇吗?执掌这个世界秩序的‘杰斯底里家’,如今听起来真是讽刺。那根球棒带来的麻烦,只有樱字头的一个受害者还不够吗?”
赛布尔和达秋拉的话让朵库萝吓得全身发抖:
“阿、樱……?”
抬起头来仰望着我:
“阿樱也是这么想吗?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吗……?”
我想起和达秋拉在厨房里说过的话,爸爸、妈妈、同学的身影也在心里萦绕不去……
“我、我……”
我闭上眼睛,拼命压抑颤抖的双腿。
到目前为止,我和天使少女已经数次经历类似这样的危机。
我也曾经面临好几次不得不与朵库萝分开的紧要关头,但是每一次,我都成功把那副无可取代的笑容找回来。
但是这一次……
“我、我希望朵库萝——”
一直都在一起的我们,唯独这一次必须做出相反的抉择——
“——守护这个世界。”
一点一滴把我的想法传达给天使少女。
我没有办法睁开眼睛,只能默默低着头。
“是吗?”
抬头一看,少女脸上浮现一抹平静的表情。
“听到阿樱这么说,我终于下定决心。”
一双绿色的大眼眸笔直望着我,我仿佛看到一道光芒瞬间闪过。
“阿樱,其实我一直——”
可是话才说到一半:
“——没、没事。”
天使少女迅速转过身去,然后头也不回冲向书桌:
“BYE BYE阿樱,那我回去了!”
“等、等一下,朵库萝……!”
我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天使少女的身影马上在抽屉的深处消失无踪。
“事情解决了。”
“达秋拉……”
靠着书桌的双马尾天使一边耸肩一边说道:
“我们的工作结束了。”
银色铠甲天使也站在她的身旁。
“善后工作就交给樱字头的了。”
“再会了,草壁樱。虽然应该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两名来自“天上界”的天使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便进入朵库萝消失的抽屉里。
我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靠着使尽全力的双脚站在原地。
“这么一来,世界也会得救吧,朵库萝。”
然而能够回答我的天使,已经不在房间里。
“我也、觉得、这样最好……”
在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3★
隔天早上。
“啊……”
抵达学校的时间比平常早了许多,换好鞋子走过玄关,我看到寂静的走廊上洒满明亮的阳光。
“今天也是好天气——”
脚步自然而然、想也不想就往平时的教室走去。
二年A班就位于校舍一侧的尽头。熟悉的教室里没有其他人,显得有些空旷。
“喔——我第一个到!”
我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间,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将紧闭的窗户全部打开。
“好——今天也要好好加油!”
黑板的粉笔痕迹已经擦拭干净,黑板前方有一张放着缩印课表的讲桌。
“喔、阿樱真早。”
就在此时,结束棒球社晨训的宫本也来到教室。
“啊、嗯,早安——!”
“嗯、早——”宫本回了我一声,开始在后面的座位上把运动服换成制服。
“棒球社的晨训很辛苦吧?宫本真了不起!”
“你是怎么了?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你在说什么啊,宫本?不是跟平常一样吗?”
我打起精神摆出胜利姿势,但是宫本却说:
“如果这个样子和平常一样,那就更有问题了。”
“唉呀——?阿樱怎么了?”
转头一看,有如淘气小狐狸的田边同学也走进教室。她一边将书包放在我右边的座位上一边说道:
“平常总是拖到铃声快响才会冲进教室的。”
定到我和宫本面前继续说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
“咦?没、没事——”
就在我吞吞吐吐之时——
“是不是发生什么让你不想待在家里的事?(拎着书包经过我的面前,又倒退几步盯着我的南同学)”
“阿樱早安——阿樱!?(一踏进教室就跟我打招呼的静希)”
“你们三个太过份了!远离迟到边缘的我有那么稀罕吗!?”
忽然发现已经到校的木村和佐佐木等其他同学,不知何时全都聚集在我的身边!?“因、因为阿樱总是——”
静希的语气有点犹豫,班上的大家也不知为何同时注意到一件事。
“唉呀?(田边同学)”
“咦?(宫本)”
“说到这里……(佐佐木)”
“朵库萝今天请假吗?”
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感到奇怪的静希提出询问。宫本和梅泽等几名男同学也在桌子底下、窗帘背后,以及后面的置物柜等地方慎重搜寻。于是我向大家说明整件事:
“大家都知道昨天有两名天使来到这个教室吧?朵库萝和她们一起回去‘未来的世界’了。原因好像是为了拯救世界……”
“喂、喂、这……(佐佐木)”
“朵库萝?(一条同学)”
“真的吗!?(梅泽)”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静希)”
“到底怎么回事啊?(宫本)”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展,教室里顿时充满不安。于是我立刻安抚大家:
“放心放心,拯救世界本来就是天使的任务,所以她是为了我们才回去的。而且你们仔细想想,没有天使才是正常的状态吧?班上只是恢复原来的状态而已!”
对,这个时候就应该换个角度思考。在朵库萝不在的现在,我总算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学校生活不是吗?离我远去的平凡日常生活终于回来了。
“算了……既然阿樱都这么说。”
“最了解天使的人,果然还是照顾天使的阿樱。”
教室里依然弥漫着些许怪异气氛,不过同学也慢慢各自散开。教室的氛围又开始回到平时的状态。
所以我坐在自己的座位,把教科书和笔记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没忘记任何东西,作业也确实写好了——
“阿樱……”
“静希,怎么了?”
顺着叫声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是我暗恋的青梅竹马女孩。
“你没事吧?”
“咦?什么?”
静希不知为何用有点担心的语气对我说:
“在朵库萝突然离开之后,我觉得阿樱好像——”
“没、没那回事哟!对了静希,这个礼拜六在晚上到学校之前,大家一起出去玩好吗?中午在车站前面集合如何?”
我打断静希吞吞吐吐的话,突然如此提议。
“嗯、嗯。我没意见——”
看到表示同意的她,我忍不住拍拍胸口。
“问题是要去哪里——因为每个人的兴趣都不一样。”
田边同学也跟在静希后面靠过来。
“啊、我想去棒球打击场——(宫本)”
“我想去看电影——(田边同学)”
“我觉得美术馆不错。(南同学)”
“我强力推荐去大卖场!最近的大卖场占地都很广,而且很有趣哟!?像是水龙头、电灯泡,还有浴室设备应有尽有,去那里最好了!啊、咦?大家怎么露出那种从来没见过的微妙表情……喂、你们都不知道吗?竟然没人知道大卖场的乐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对吧,朵库萝?你也觉得大卖场——”
但是我所面对的左边座位空无一人。
“阿樱——”
耳朵听到静希的声音。“你真的没事吗……?”
★
放学后。
平常都会被逼着去看“木工接着剂社”的特技表演,也就是盯着白色的接着剂直到干燥透明的活动。
“对了!今大就一个人去吃冰淇淋吧!”
开始独行计划!我一个人踏着轻快的脚步,穿过校门往商店街所在的车站方向前进。
然后就在途中经过“阿巴朗契公园”旁边之时,突然有人出声叫住我!
“咦,那不是阿樱吗!?”
“莎芭多?”
在公园入口徘徊的天使女孩,以美丽的晚霞为背景,朝着我的方向跑来。
“阿樱要回家了吗?”
我停下脚步,向莎芭多点点头:
“嗯,没错。”
“真、真是巧遇!莎芭多也是正好要散步回家喔?”
她的手上拎着一个装满长在葛洛莉亚斯河堤防“可食野草”的小塑料袋,看样子似乎大有收获。从快要撑破的袋子里可以隐约看见“地产地消”这个符合生态概念的生活方式。或许是这个缘故,今天的莎芭多不但皮肤比较有光泽,就连黑眼圈也好像淡了一点。
头上长着一对蜷曲羊角、神采奕奕的天使女孩睁大眼睛张望:
“奇怪?阿樱今天没有跟朵库萝在一起……?”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才回答:
“咦?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可是莎芭多却如此回答,头上还浮出一个“?”“嗯……没事”所以我也摇摇头,对她露出微笑:“今天正好没在一起。”
“那、那么,呃……那个……”
只见莎芭多忽然变得忸忸怩怩,不断左右晃动身体。
“如果方便,要不要,到莎芭多的家坐一下?”
她伸出拎着塑料袋的手,指着公园入口。
“啊、嗯。也好,我刚好有空——”
“……阿樱怎么了?”
莎芭多的眼睛望着话说到一半就停住的我。
“呃,没有……对不起,我没事。今天……我想还是回家好了。”
“嗯、嗯!没、没关系!那就改天,任何时候都很欢迎。那那那、下次请你一定要、要来喔……”
★
“我回来了,莎库萝!”
“欢迎回来,阿樱。”
我用力打开玄关的门,看到穿着一袭纯白军服的高挑天使莎库萝站在走廊上。
“对了,点心呢?”
不知怎么回事,刚才在莎芭多的面前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也没有去吃冰淇淋,仔细思考之后才发现我今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早点回家!
“冰箱里有布丁。”
“谢谢!”
跟我说声“我去把洗好的衣服收进来。”之后,莎库萝便拉开客厅的铝制落地窗,从那边走进院子里。
我先到洗手间漱口洗手,回房间换过衣服之后,来到厨房角落打开冰箱。
“……是这个吗?”
黄色的灯光照亮冰箱的内部,布丁就放在冰箱里面。一伸手才发现前面的小盆子有点碍事,所以决定把它挪到旁边。
“咦?”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
“这是……”
小盆子里装的东西,正是将蛋黄、醋、盐、色拉油彻底混合之后所制成的调味酱。
“这盆‘美乃滋’是——”
没错,这是在没多久之前天使少女为了帮助遭到消灭的我,亲手制作的调味料。
“还有剩啊……”
脚边(喀嚏!)传来一声轻响。
“啊……”
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一张大小和扑克牌差不多的白色卡片。
上面以笨拙却热情的文字写着:
给最喜欢的阿樱!
你解得开这个问题吗?只要你能解开最后的谜题,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问:上次大家一起去吃回转寿司的时候,惹得阿樱生气的食材是什么?】三冢井朵库萝★
“发生什么事了!?阿樱!!”
莎库萝急忙冲进厨房,立刻找到把上半身探进米缸里的我!
“刚才听到你在大喊‘假鲑鱼卵!!’”
“啊、有了!就是这个!?”
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理她,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在白米里找到新的卡片。接着我转向一脸惊愕、喃喃说着“到底、发生什么事……”的纯白军服天使,眼睛盯着卡片开口问道:
“莎库萝,【玩‘芳一·G0——!’的时候,写在阿樱右脚踝内侧的字是?】”
“是‘托黑洛斯’(注:在经典游戏‘DRAGON QUEST’里出现的魔法,可以暂时不会遇到敌人)。那个、是……”
“‘家中纵横字谜游戏’!”
“我记得那是前一阵子姐姐和阿樱玩的游戏,不过……阿、阿樱!?”
此时的我已经冲出厨房,顾不得紧跟在后的莎库萝,在家里东奔西跑,从客厅时钟的背后、电话簿里面、最近没在听的CD盒里,找出朵库萝的亲笔卡片,然后拿出收起来的字谜用纸,把关键字写上去。
“阿樱,这是——(在走廊上跟着冲进来的莎库萝)”
“【在‘东京美乃滋王国’的‘美先生的美乃滋狩猎’前面所拍摄的照片里,在阿樱旁边的奇妙东西是什么?】(在擦身而过之时发问的我)”
“是‘无数的日本娃娃’。阿樱,能不能请你说明——”
“完成了啊啊啊!!只要把内脏的【内】、金库的【库】、自在的【在】、礼物的【礼】、面纸的【面】排列之后,答案就会出来了!?”
“我想应该是‘在·内·裤·里·面’才对——唉呀!?”
让莎库萝惊呼出声的原因,是因为我一面大喊“就是这个!谢谢你,莎库萝!!”
一面忍不住抱住她。我急忙冲向浴室,来到更衣间的洗脸台旁,把家人收纳内衣裤的其中一个抽屉用力打开〈咚咻噜噜噜噜!!〉——
“哇啊!对、对不起,莎库萝!请原谅我把你和朵库萝共用的抽屉打开!我马上关上!请你把艾卡尔萨克斯解开……!!”
终于从湿毛巾的束缚得到解放的我,拉开放着自己内衣裤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翻出来。
“咦?这是……”
就在我所凝视的抽屉最里面——
“塑料杯?”
跟远足时用来倒入塑料瓶果汁之类的饮料所用的东西一模一样,就是那种用完就丢的透明塑料杯。伸手拿起塑料杯的我绞尽脑汁拼命思考。
“阿樱……?”
来到我身旁的莎库萝,似乎也不清楚那个东西代表的意义。
“嗯——嗯……”
我不记得自己放过,妈妈更是没理由把这个放在这种地方。就在我目不转睛观察这个塑料杯之时——
“咦?”
杯子表面的怪异粗糙触感,冷不防地从指尖传来。我这才注意从杯口的下方开始,似乎有某种周期的刻痕沿着透明塑料杯一路延续到杯底。
“难、难道说……!”
我急忙街上二楼,在壁橱里寻找朵库萝的“宝物盒”,然后把某个东西拿出来放在榻榻米上。
“这个、到底是……”
“杯子留声机~~!”
我立刻回答莎库萝的疑问。没错,这就是朵库萝在看过百科全书之后,依样画葫芦所做出来的道具。把声音以细微刻痕的方式刻在塑料杯的表面,让声音能够再次重现的“爱迪生式留声机”!!
我立刻把刚才找到的塑料杯装在机器上面,然后按下0N。
于是——
【嚓啦嚓啦嚓啦嚓啦……窸窣窸窣窸窣……】
一堆杂音从简单的扩音器里传出,接着忽然变成:
【啊——啊——啊——啊——啊——】
一个熟悉的娇滴滴嗓音。
【应该有录进去吧——】
我和莎库萝拼命把耳朵凑近,只差没贴上那个小型扩音器。
【阿樱,恭喜你完成“家中纵横字谜游戏”!】
这个声音想必是她在几天前,趁着一个人的时候在这个房间里录的。天使少女的声音里充满“我想到一个很~~棒的主意!终于想到了!”的喜悦。
【那么接下来,我要给阿樱一个特别奖励!我要唱一首歌送给阿樱!】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从跪坐站起来的空挡以及杂音。
接着在【咳!】一声清过喉咙之后:
【★好伟大哟——好伟大哟~阿樱——★】
朵库萝天真的歌声透过扩音器响起。
【★阿樱的伟大是、最特别的★】
★譬如说他是一个——如果路上有水坑,会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盖住水坑的人★
★譬如说他是一个——从坏人那里偷钱——从天桥上面——撒下去的人★
★啦——啦啦——啦啦啦——阿樱就是这么伟大——好——伟——大——哟——★
【怎样怎样?阿樱,你觉得怎样啊?】
然后对着自己的歌发出天真的笑声。
【那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哟?其实上次,我曾经趁阿樱睡着——】
就在这个时候。
【‘朵库萝,你在干什么——?’】
透过扩音器可以听到天使少女的背后,传来一个相当模糊的声音。
“那是,我的声音……”
【‘朵库萝,我要进去啰?’】
【现、现在不行!】
纸门拉开的声音。
【‘喂!朵库萝,干嘛打扮成这样!?’】
【讨厌!不是说不能进来吗!?】
于是塑料杯的沟槽不知道录到“啪咕沙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的杂音还是什么声音,只听见扩音器里传出一阵轰隆声响,然后【噗滋!】一声结束播放。
我把留声机的开关关掉,吸了一下鼻水,擦掉眼睛流出来的水:
“莎库萝,我再也不能跟朵库萝,一起玩了吧?”
我在榻榻米上握紧拳头,把不断压抑却再也压抑不了的想法化为语言。
“我好想,见朵库萝一面……”
跪坐在我身旁的莎库萝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
“那是,不可能的。”
天使妹妹勉强挤小声音:
“绝对不可能的,阿樱。”
“就算不可能,我还是得试试才行,莎库萝。”
我的眼睛对上莎库萝的眼眸。
然后我向小声喃喃说着“阿樱……”的她,提出我的要求。
“让我见芭蓓露小姐。”
★4★
“芭蓓露小姐真、真的会来吗?”
“是的。已经约好这个时间,这个地方……”
“可是,这里……”
吃过晚餐之后,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在半月的照明之下,强风吹动云朵在头上快速流动。
“这可是屋顶上面喔!?”
此刻的我竟然来到自家的最高处,砖瓦屋顶的上面……!
从二楼的窗户先来到一楼的屋顶,然后再爬到这里。虽然有先行抵达屋顶的莎库萝用艾卡尔萨克斯把我拉起来,可是我实在是——
“站、站不起来……!”
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只能以跨坐的姿势贴住三角屋顶。
强劲的西风吹着我,万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去,很可能因为落点不佳死翘翘的!
“阿樱……”
另一方面,在我背后的莎库萝完全无视黑暗、强风,以及屋顶高处的恶劣条件,依然挺直脊背、神色自若地站在三角屋顶的顶端。
“不好意思,芭蓓露议长向来非常忙碌,也许是被会议耽搁了。”
“我明白了,那就再等十分钟!不、七……五分钟,不、不不不,三分钟好了……?要是再等不到她,那就暂时先那样好了!只是暂时哟!?先回到屋子里面——”
“你还是一样吵吵闹闹。”
那是一个有如缠绕脖子的妩媚声音。
我立刻转头往莎库萝的方向一看:
“芭蓓露小姐……!”
一个仿佛脱离夜空现身的和式丧服装扮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黝黑发亮的猛牛角和天使光环。手指缠着念珠,身为“天使神域戒严会议”议长的天使,正在低头俯视我。
“啊、那个、这个……!!”
在极近的距离骤然现身的她,让我一时之间慌了手脚。芭蓓露眯起彷佛一碰触就会喷血的细长眼眸向我开口:
“我大概可以猜想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不过先姑且听一下吧。”
我咽下口水,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
“拜托你,请你让我跟朵库萝再见一面。”
“不行。”
“立刻否决!?”
在夜风里的芭蓓露发出一声长叹: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露露提耶’这次的计划,将中枢机制‘潘多拉的语言’交由下一代继承是多么重要的一件大事,你还不了解吗?”
“并、并不是那样……”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芭蓓露的眼神打断。
“‘天使神域戒严会议’的中枢要务就是看透扰乱世界秩序因果的‘潘多拉语言’推算出来的‘排除完成长生不老技术的少年’。让这个预言既没有成真也没有落空,最后招致不可收拾后果的当事人是谁,你可别说你忘了,草壁樱。”
芭蓓露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扇子。
“……我想你应该是不会误会,但是我还是得先跟你说一声;‘露露提耶’并不是只是为了抹杀你而存在的机关。”
把抵住嘴边的扇子“啪!”一声摊开,俯视着我继续说道:
“‘天使神域戒严会议’的任务,是排除人力不可及,恐将招致世界毁灭之冒渎神威的一切行为与现象。而负责解读发生来源的‘潘多拉语言’一旦变得不安定,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细长的黑色眼眸仿佛看透一切眯了起来:
“凡是可能导致‘潘多拉的语言’失常的事物都必须尽快修复。任何可能导致延迟的行为……比方说听取你的希望,就算再怎么例外也必须有所节制。”
强风吹动丧服的下摆与芭蓓露议长的黑发,被云遮蔽的月亮,将透明的光线投射在草壁家的屋顶。
“除此之外——”
芭蓓露的嘴唇又动了:
“——这次的行动并非我的指示。是副议长伊蒂雅(注:日文原文‘イデア’音同柏拉图哲学的中心概念Pidcll)运用力量让这个决议得已采纳。”
“伊蒂雅……?”
我好不容易才能站起来,但是芭蓓露轻轻松松就在这个屋顶上一百八十度转身,背对着我说下去:
“伊蒂雅是‘露露提耶’的副议长。朵库萝、莎库萝,以及莎芭多是我的直属部下,赛布尔和达秋拉是伊蒂雅的部下。虽然作风理念跟我完全不合,不过办事的手腕可是一流的。她们一旦展开行动,就算是我要阻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求求你,就算只让我看朵库萝一眼——”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芭蓓露冷冷打断我的哀求。
“呜!?”
那股气势让我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身为议长的我,对于抹杀对象的草壁樱,为何非得伸出援手不可?”
她转过身向我靠近一步:
“就算你告诉我‘我为了世界愿意当场自杀,请让我见朵库萝一面’也一样。事到如今,计划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有所改变。”
并且向我宣告:
“别太小看‘天使神域戒严会议’——也别小看我?”
“啊……”
黑发随风飞舞的芭蓓露眯起眼睛说道:
“你想再次见到朵库萝,那是不可能的事。”
“啪!”一声收起扇子,缓缓收进怀中。
“至今为止——”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啊!”抬起头来:
“至今为止……?”
有如溶化黑夜的漆黑和式丧服,发出优美的衣料磨擦声。
“把‘露露提耶’以及我的看法彻底推翻的草壁樱……”
“天使神域戒严会议”的议长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芭、芭蓓露小姐……?”
“你的不可预料,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从丧服袖子里伸出来的手上,握着一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看似珠宝盒的立方体——
——这就是,老是犯错的少年为了和消失无踪的天使少女,再次见面的故事。
独章【一】
用银色铠甲勉强遮蔽住身体的天使赛布尔,在挤进三个人显得有点狭窄,四周被类似不锈钢材质的墙壁围绕的室内,有点迟疑地向背后的少女发问:
“我问你,这样真的好吗?”
“咦?什么?”
被问到的制服天使少女·朵库萝的侧脸就映照在镜面处理的墙上。房间一直微微震动,但是无法判断正在上升还是下降。
“唉,反正我们已经把她带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
“你还问我什么事?算了,当我没问。”
“我真的没事。”
“没事?快把眼泪擦掉吧,看你泪流满面,你是小婴儿啊?”
“我才没哭。”
天使少女用制服的袖子抹过脸颊,但是袖子早已湿透,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
“没事就好……”
“嗯。”
即使用力点头,透明液体还是不断从眼睛流出来,搞得朵库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有一天会明白这是对的。”
全身画满树海人体彩绘的天使达秋拉,把一个小玻璃瓶交给制服少女。
“这是什么……?”
“补充水分。”
瓶子里装着散发淡淡白光的液体。
“嗯、嗯,我也觉得渴了……”
朵库萝“瞅啾!”打开瓶盖,不自觉地闻了味道:
“这是——”
那是一种熟悉的甘甜香味。
“是‘露露提耶拉·玛那’。”
这是朵库萝不只听过,也曾经喝过的东西,同时也是用来治疗名为“天使的忧郁”天使特有疾病的药。
可是为什么现在要喝这个……
“为什么……?”
铁靴“喀锵!”一声,赛布尔转身对面朵库萝:
“因为接下来的你即将进入‘潘多拉的语言’,所以最好从现在开始提升‘杰斯底里家’的‘个性’。
“这样啊……”
天使少女盯着手上的小瓶子看了片刻——
“呃、喂、朵库萝!?”
把瓶子里的“露露提耶拉·玛那”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个精光。
“……阿樱是,大笨蛋。”
朵库萝紧紧闭上眼睛,把空瓶子递给赛布尔。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一片沉默之中,载着三个人的银色小箱子在发出“叮!”
一声的同时,动作也随之停止。
单向的滑门在天使面前打开。
“朵库萝……?”
因为天使少女太过安静,赛布尔不禁回看了一眼。
人体彩绘天使一边扶住站着睡着并已发出“嘶——”打呼声的朵库萝,一边回答:
“没事,睡着了。”
“那就没办法了……”
铠甲少女在达秋拉的帮忙之下,背起身穿酒红色制服的天使。
“咦?怎么了,达秋拉?”
踏出一步的赛布尔朝着身后的双马尾天使转身,并且看到达秋拉以彩绘的手指抵住嘴唇,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赛字头的。”
她的眼睛看向铠甲天使。
“什么事?”
“这个计划太顺利了。”
赛布尔轻轻点头,小声说了一句:“嗯,你说得没错。”
“赛字头的……达字头的有件事忘记告诉樱字头的了。”
达秋拉把手伸向滑门旁边的按键。
“嗯,是吗?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很快就会回来。”
在赛布尔离开之后,滑门再次关闭,丛林彩绘天使搭乘的电梯随即启动。
“好了,那么我也——咦、哇、哇啊!?喂、朵库萝,不要!别迷迷糊糊地边睡边吸住我的脖子——!总之先解决这个家伙再说——”
于是铠甲天使重新背好朵库萝,离开电梯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