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木工接着剂社的强化集训展开了哟!朵库萝!(2 / 2)
我立刻拿起标准的黄色瓶子,尖嘴向下用力一挤,容器里的白色液体滴滴答答地流进银盘。木工接着剂的特殊香味,也在瞬间强烈了起来。
“哦哦……”
化学物质的芳香,让我不知不觉地发出赞美,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觉得,木工接着剂的味道是香的吧。我好像有点了解,朵库萝为什么会那么陶醉了。
木工接着剂彻底服从流体力学,在银色的大地上不断扩散。然而,它的模样却因为与生俱来的粘性特征,而显得格外悠然自在。那简直就像是,对于每天忙碌生活的我们、对于一切都讲求快速的社会,所提出的沉默质疑。但是,我从接着剂所感受到的还不只是这样。在向我们传达讯息的同时,木工接着剂本身也在奋力对抗。对抗令它那渺小躯体无法继续扩展,支配着周围的重力。
纯白接着剂的这种模样,让我不由得深深感动,心的温度急速上升。
事到如今,我的心里再也没有“对于触摸接着剂的排斥感”存在。非但如此,甚至还多了一股“想早点触摸”的冲动。
因为在不知不觉当中,我对眼前的化学物质,已经产生出近似爱的情感了。像是要汲取充满白色高雅气质的她——我决定以她来称呼眼前的木工接着剂——的意志般,我把手指头伸向那洁净光滑的表面。
冰凉冷漠,就像是在拒绝我的指尖般的触感,一感受到我的友爱意念,立刻转变为温暖缠绕的感觉。
我的双手时而轻柔、时而激烈地混合,搅拌着那白浊的液体,令其成形。事后回想起来,当时我的心里确实只剩下“意志”与“专注”这两个念头而已。
不久之后,我所完成的是一件,由七支螺旋相互依偎、垂直地朝天上竖立的塔状作品,这时我才发现,我在不知不觉中当中,将她改造成脱离重力束缚的多重DNA形状了。
“阿、阿樱……?”
接着,将我的意识从忘我的境界中召唤回来的是——
“啊、朵库萝?”
蹲在我面前的天使少女,她娇滴滴的嗓音。
“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以微弱而且颤抖的声音向我询问。但是,天使少女并未看着我,而是凝视着眼前银盘上,半凝固状态的木工接着剂。
“呃呃,我也不是很明白,总觉得好像是木工接着剂,自己想要变成那样的形状……所以我就帮了个忙,这这样了。”
仔细一看,天使少女不仅全身颤抖,大大的眼睛甚至还微微地泛出泪光。
“喂、朵库萝,你是怎么了?”
“‘OVER THE RAIN啵……’”
莎库萝断断续续地低声念出,我听不惯的单字。
“什么?”
“除了姐姐以外,居然有人能够完成这项高难度的技巧……”
莎库萝和姐姐朵库萝一起来到我的作品面前,以严肃的神情说道。
“哇啊,阿樱好厉害哦!”
接着莎芭多也走了过来,在坦率的惊讶声中,比较起自己和我的作品。
“阿樱所使用技巧,名称就叫做‘OVER THE RAIN啵’。”
莎库萝调整好呼吸之后,重新转向我:
“阿樱,姐姐是当今的‘木工接着剂之道’的一代宗师,你应该知道吧?”
我用力点头。
“那么,你知道她之所以成为宗师的理由吗?”
“呃,不知道……”
“那是因为,姐姐让据说早已失传的传说秘技——‘OVER THE RAIN啵’重现,所以才能够继承宗师之位。”
“什、什什什么!?那,那那那我突然间,把那个秘技——”
“不对,这并不是‘OVER THE RAIN啵’。”
打断了我惊讶的话语,朵库萝以平淡的语气说着。
“就、就是说嘛,朵库萝!我怎么可能突然就会使用那种超难的技巧?毕竟我只是个初学者而已——”
然而,天使少女却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似地,自顾说下去:
“在‘木工接着剂之道’当中,除了一般认为最高难度的‘OVER THE RAIN啵’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项一子相传的技巧存在……”
“这是真的吗!?姐姐!还有比这个更高难度的技巧吗?”
朵库萝以点头回答了莎库萝颤抖的疑问。
“那是一种以口传的方式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办得到的终极秘技。那就是——”
少女将她那双依旧迷蒙的大眼睛转向我:
“——‘LOST 尼鲁瓦那’。”
天使少女以充满了强烈感情的声音说道,她指着我作品的最上面部分:
“你们看,这里表面起了波纹对吧?”
“啊、嗯,这么说的话……”
“这个隆起就是‘LOST 尼鲁瓦那’的前兆。本来的话,这里应该是像一朵大大盛开的玫瑰花般展开来才对。”
朵库萝把屏住的气息深深地、热热地吐出之后,再次徐徐吸入满腔的空气:
“连我都得反复锻炼再锻炼,才能做到的‘OVER THE RAIN啵’,阿樱竟然无师自通的完成了……甚至连‘LOST 尼鲁瓦那’也……”
“以前我曾经听说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会有一个听得到的木工接着剂的声音,称霸整个‘接着界’的人物出现。”
“咦……?”
她的双手轻轻地包着我的双手,睁大了湿润的眼眸直勾勾地凝望着我,继续说道:
“那个人的名字就是‘白浊之声的代言人’。一个从出生就背负着,走上木工接着剂之道的命运存在……”
“什么、我……!?‘白浊之声的代言人’!?”
“我似乎在无意之中,把什么不可思议的野兽给唤醒了……”
少女包覆着我的手的体温微微上升,直到刚才为止,身为社长的那股气势威严一下子完全改变。现在的她,正以一种恋爱中少女般的眼神凝视着我。
“喂、朵库萝?这到底是怎么……”
接着,天使少女怜爱地向我缓缓靠近:
“来,这是用蜂蜜腌渍的柠檬。”
“咦咦!?”
“呼……”
★4★
嘴巴离开了从水龙头涌出的自来水之后,我一面把水关掉一面调整呼吸。
这个地方和“集训所(=营养午餐配膳室)”同样位于校舍一楼,是距离校舍玄关不远,六个水龙头并排的饮水台。
刚才去上厕所时,顺便打了通电话跟家里联络说:“今天要住在宫本家,所以……!”好不容易,总算成功地向爸妈掰出一个不在场证明,来解释今天的无故外宿。
好了,得赶紧回去才行。
往走廊的时钟一看,现在的时刻是晚上八点刚过。平常的话,这应该是我呆在家里洗洗澡或看看电视等悠哉悠哉地消磨时光的时段才对。
然而现实当中的我,却因为参加了木工接着社的集训,所以直到这个时候,还站在这个,像被日光灯给漂白似照亮的饮水台前。这完全是今天早上我所始料未及之事。
校舍里一片寂静。虽然已经这么晚了,但仍然会不时听到从窗外传来的,还在练习足球的声音,或是从体育馆那儿传来竹刀互击的声音。
没错,今天晚上待在学校里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而已。整个圣格尼卡学园的全体学生,都为了“文武两道竞技会”展开了集训,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好,加油!”
单论干劲的话,我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往泡在自来水中的银盘一看,木工接着剂已经充分吸收水分,变成恰到好处的半软状态了。变成这样的时候,就可以把在练习中变硬的接着剂给洗掉了。紧接着,就在我准备将白浊的物体擦掉时。
“阿樱,是你吗……?”
从背后叫唤我名字的,是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孩子声音。
“静……”
不过是这样一点小事而已,我的心脏立刻就擂起了停不下来的节拍。
“静希!?”
因为站在我眼前穿着体育服的,就是和我青梅竹马的那个女孩子。我立刻把粘着木工接着剂的银盘藏到背后。
“吓我一跳,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阿樱……”
松了口气的她仍然以手按住胸口,露出一脸好奇的微笑,注视着我向我走来。
“咦、啊!怎么了吗?静希也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居然在无人的校舍里,和暗恋的青梅竹马女孩独处。噢噢~集训真是太美妙了!我在心里向木工接着剂道谢。
“嗯,我一直到刚刚才练习完毕呢。结果把包包打开时,发现我好像把牙膏、牙刷忘在教室里了,所以正准备去拿。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大概正准备从身旁的那个楼梯,登上二年A班教室所在的二楼吧。
“那么阿樱又为什么……”
会在这里呢?静希害羞地向我询问。
“啊、呃,我也是来集训——”
喂,慢点、慢点啊,草壁樱。你存在参与木工接着剂社的活动一事,要是被静音知道的话,你真的认为未来还会有快乐的结局正在等着你吗?
“什么?集训?”
果然!静希不解地歪着头看我!!
“不不不不不是的!?呃、啊、那个,是……是棒球社啦!因为,宫本跟我说棒球社的人手不足呢!所以我是来帮忙的哟!那家伙正好到厕所去了,真是的,好、好慢哦!”
“原来如此,阿樱对朋友真好呢。”
“还、还好啦……”
总算成功地解围了!?但是,就在我松了口气,准备跟静希哈啦个两句时——
“噶!”
我突然整个人僵在原地。
“?怎么了,阿樱?”
原因是,当我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静希背后的阴暗处时,我发现一个留着长长黑发的人影,正从那边“动也不动地……”盯着我看。
“哇、哇啊啊啊啊——!?”
“晚安,静希。”
从柱子后面现身的是:
“啊、南同学。”
遇见了同一个班上的女生。静希以兴奋的语气回应突然出现的南同学,并伸手握住了来到自己身旁的双手,自然地与她互相握手。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两个女孩子基于亲密的情谊,所引发的一种自然行为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南同学直勾勾盯着我的双眼当中,透露着一抹炫耀般的神情。
“怎么了,南同学?”
静希问了要好的南同学和我一样的问题。南同学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也是来拿牙膏、牙刷的。”
“跟我一样呢。”
“原来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南同学突然低下头,并莫名其妙地盯着我刚才说话的嘴巴看,同时摆出一副烦恼了很久,终于决定把秘密说出来的模样,向静希耳语道:
“因为我的牙膏在上星期的课堂上,全部被某个人吃光了……”
“居然有这种事情……?”
静希不可置信地歪着头,同时循着南同学的视线往我的嘴巴看来。
“不、不是的,静希!南同学的牙膏我可是一口没吃哟!?”
静希似乎被泰然自若地陈述错误的南同学搞得满头雾水。而我则是拼命地辩解。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什么啊?”
这个时候,南同学忽然提出问题。
“阿樱,你为什么——”
“吭……”
她的视线,从我的脖子向下移动——
“穿着打饭服呢?”
“!?”
天天天天哪——!她说的一点都没错——!糟、糟糟糟糕!?到、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脱离眼前的困境呢!?
“这、这、这个呀!?”
我语无伦次地,又拉又拍着这套穿在身上、连帽子都戴上的白色打饭服。怎么搞的,为什么静希对我的这身打扮一直都只字未提呢?虽然搞不太清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并没有看起我。
“呃、呃呃呃!这套打饭服呢,是、是为了做饭!我刚刚在做饭哟!?忙死我了!对!我最拿手的就是五目饭哟!这是棒球社今晚的宵夜!”
“哦……最拿手的料理是五目饭呀。”
南同学的回应,让我心虚地汗流浃背。
“那、那我先去忙了!虽然彼此的做法不同,但为了‘文艺复兴’而努力的心情却是一致的哟!?”
在精疲力竭、再也撑不下去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逃跑一途。于是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开始逃亡。
“啊、嗯,阿樱再见!”
静希的鼓励从背后传来。
“等我仪容整齐的时候再见……”我大口吞下这句话,管不了飞扬飘动的打饭服,一路往营养午餐配膳室的方向前进。
★
“我回来了!”
化学物质的味道再次将我包围。
莎库萝和莎芭多仍在练习“指定技巧”的“BIRD·嘶噗来飞”。平时用来摆放食物的不锈钢台面上,放了好几份刻画出涟漪及小鸟模样,正在干燥当中的木工接着剂作品。
“欢迎回来,阿樱。”
“欢迎回来~”
同社的两名天使纷纷从制作中的作品抬起头来,跟我打了声招呼。
“厚——阿樱真是的,怎么那~么慢啊。虽然说要顺便去上厕所,但实际上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啊?”
然后是仿佛身体整个都贴上来似地,向我挨近的天使少女。
“没、没有啊,我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自从封我为“白浊之声的代言人”,像社团经理在活动结束时,向爱慕的学长献上慰劳品那样,给我吃了蜂蜜柠檬的那时开始,她的样子就有点怪怪的了。
不过这次和平时有点不同,她并没有用不可理喻的歪理来扰乱我,而是:
“啊!阿樱背后的衬衫跑出来了!真是太邋遢了,来……”
“咦、啊!谢、谢谢你,朵库萝。”
她绕到我的背后,利落的帮我把衬衫塞进了裤子里面。对,此时此刻的天使少女,简直就像是一个,对散漫的青梅竹马男孩关怀倍至,甚至翻过屋顶、来到男孩子房间来照顾他的邻家女孩子一样。
不仅如此,在她看着我的眼眸当中,似乎还露出一抹尊敬的神情,又仿佛里头栖宿着许多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一样。然而在面对另外两人之际,却仍是以严厉的社长自居。这种差别待遇,实在扭曲得叫人难以忍受。
“啊,莎芭多越做越拿手了呢。”
像是要逃离那种情境似的,我把视线转向拥有一对如鹦鹉螺般卷曲羊角的天使,审视着她的作品。
“是、是吗?不过,莎芭多还差得远呢。”
“不会,没这回事哟。感觉上,莎芭多平日的辛劳都传神地表达了出——”
视线突然停驻在某个东西上。在配膳台上,莎芭多为了预防接着剂从托盘里溢出来,因而在底下垫了一张报纸。上面到处都是乳白色接着剂溅出的凝固痕迹。
看到这一幕,“从牙膏软管挤出来的粉红色”、“鲜艳的色彩”唐突地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啊……”
于是我灵机一动!
“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大喊,让三名天使一齐把视线转向了我。
“这、这肯定是超赞的点子哟!等我一下下哦?”
我把火速从教室拿过来的蓝色颜料〈啾〉地挤在银色的托盘上。接着,又在上面挤出了等量的木工接着剂。
“然后呢,像这个样子,把颜料和木工接着剂混合在一起!结果就会变成——”
我用手指头绕着圈圈搅拌二种液体,于是银盘上立刻出现了一片蓝白相间的大理石纹。非常富有艺术性的对比被描绘出来,互相地缠绕结合。
“喂?怎样啊,朵库萝?你不觉得很漂亮吗?因为木工接着剂清一色是白的,看起来总是有点寂寞呢。我想,凝固之后的感觉一定会很棒哟!?”
我这个点子是因为,看见木工接着剂将报纸的油墨溶解出来的样子,以及回想起牙膏从软管里挤出来的鲜艳色彩,在这两个灵感的启发之下所产生出来的。这才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白浊之声的代言人呢……!
“阿樱,你——”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朵库萝的声音在颤抖。
“啊啊!对了、刚才的‘OVER THE RAIN啵’如果被弄成七彩颜色的话……!!”
“——够了,别再说了啊啊啊啊!!”
“咦?”
刹那间,我的痛苦、困难、以及其他的一切烦恼全都解脱了。原因是,直到刚才为止都非常温柔的天使少女,突然挥起那宛如从地狱画卷里走出来的狱卒所配备的钢铁狼牙棒往我身上〈啪啾!〉地一砍,把我变成了无法辨别的肉酱。我那活像是阿米巴变形虫般的身体,在营养午餐室里四散飘落。然后,天使少女以颤抖的嘴唇大喊着:
“啊、不好了!阿、阿樱变成一不小心整锅打翻的营养午餐炖牛肉了……!”
她惊惶失措地转了一圈,把伊斯卡利伯当成指挥棒似地往空中一扔,然后成功地接住了以凌厉气势旋转落下的钢铁球棒。
哔哔噜哔噜哔噜哔哔噜哔~
结果如何呢?我整个人就好比是限时三秒收拾干净的剩菜一样,迅速地浮上半空中。抖呀抖地抖动着——从脚底徐徐地重新建构并立体化,最后终于变回了原来的我。
“朵库萝!?你干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那是——
“……朵库萝?”
——那是伊斯卡利伯从天使手中掉落,在地上弹跳滚动的声音。仔细一看,她的表情似乎非常痛苦。在她的视线前端,是那盘混合了蓝色与白色的木工接着剂……
“阿樱所做的事情呢,就叫做‘MIXING’……”
“‘MIXING’??”
朵库萝点了点头,继续说明:
“‘木工接着剂之道’的价值,就在于木工接着剂的‘白’,也就是‘纯白’本身的价值。而在木工接着剂里掺入其他东西混合的‘MINXING’,则是属于邪魔歪道。那是走在正确的木工接着剂之道者绝不可涉足的领域,是重大的禁忌……”
“什、什么?”
“我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天使少女在满头雾水的我,和被混入蓝色颜料默默无言的木工接着剂前跪了下来,她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因为阿樱才华横溢的缘故,所以被木工接着剂之道的‘黑暗面’给吸引过去了……!!”
“木工接着剂之道的‘黑暗面’!?”
“阿樱?请你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这么一来,我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坠入了‘黑暗面’当中,我实在是无法相信阿樱会误入歧途!”
“知、知道了,朵库萝。我也不想卷入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里面。不管是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的!”
“谢谢。那、你要仔细听清楚哦?我开始了哟?”
天使少女慢慢的,像是在教小朋友似地向我发问:
“假设你现在正饿着肚子,在森林里哭泣。”
“嗯、嗯……”
“这时,天空中突然掉下滑溜溜的东西要你把它吃掉。你会用什么方式吃掉它呢?”
“我才不吃呢!!为什么是以吃下去为前提呢!?我宁愿选择饿死!什么跟什么啊,这种问题!?简直是恶心得要命!!”
“等一下!!这是哪门子的心理测试啊!这种东西能了解我的什么啊!不行这怎么能算数呢!”
“既然这样,那么阿樱现在还听得到木工接着剂的声音吗?”
“这、这个嘛……”
我大吃一惊,急忙把手伸向自己刚才完成的作品“即将是LOST 尼鲁瓦那”。我接触到的木工接着剂冰冰凉凉的——
“啊……”
直到那一瞬间,我才体会到事情的重要性。刚才还存在的那个温度早已消失不见——对,我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她了!
“对不起,阿樱。都怪我粗心大意,才会让你变成这样——”
“不、不是的,朵库萝,是我自己不好!噢噢~我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呢!朵库萝,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脱离木工接着剂的‘黑暗面’呢!?”
“我也不知道……”
“不、不会吧?”
绝望把我染成黑色。再这么下去的话,我真的会完全被‘黑暗面’所控制……!
“有了!”
我立刻抬起头来,朝声音的主人莎库萝一看,只见她拿着摊开的《第一次接触木工接着剂之道》往我们跑过来。
“我找到了,阿樱、姐姐!”
“咦?你在说什么啊……”
“当然是让阿樱脱离‘黑暗面’的方法呀!”
“咦咦咦咦!?在那本杂志上吗!?脱离‘黑暗面’的方法!?”
“就在这里‘Q&A单元’的Q:‘坠入木工接着剂之道的黑暗面之时’——八十二页。”
“只、只要有办法解决的话,我什么都愿意试!呃,我来看看……”
我接过杂志,翻到八十二页把内容念出来:
“A:诚心悔过,尽可能和木工接着剂结为一体。这、这种表达方式也太含糊了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和木工接着剂结为一体’这句话……”
三个天使全都盯着我看。
“什么?”
★
“开什么玩笑啊!?”
在那之后,我立刻被天使们牢牢抓住、限制自由,用大量的木工接着剂埋在拆掉门的打扫用具收纳柜当中,放置在夜里的学校走廊上。
“这种解释绝对是错误的啊!未免和木工接着剂太一体了吧!怎么可以囫囵吞枣、按照字面的意思做呢,不行啊!”
我全身上下暴露在外的,就只有脸的前半部和手脚末端而已。再这么下去的话,我恐怕必须在这种,对犯下稀奇罪状的犯人施以稀奇刑罚的执行状态下,迎接早晨的太阳了。
“就算不这么做我也会好好反省的!求求你们!我再也不会把其他东西加进木工接着剂里混合了!我发誓!所以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啊……朵库萝!莎库萝!莎芭多!!”
为什么连走廊的灯也关掉呢?现在是几点了啊?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正是夜晚当中。从窗户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把大部分的阴暗强调得更加深邃漆黑。在夏令营那个晚上所体验到的恐怖,硬生生地在体内苏醒。
“噫噫……!”
加上学校里那股过度的寂静又毛骨悚然的气氛,以及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的现况,在众多因素的交互作用之下,恐慌不禁油然而生。集训中的大家,大概都已经睡了吧。完全看不到半个学生的踪影,也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我已经错乱了!而且这里正好在“圣格尔尼卡 “七个不可思议”之一,也是是那具传说中的“在校内表演默剧到处游荡的骷髅”经常出没的理科教室正前方。再这么下去的话,它搞不好会跑到我面前‘咦?这种地方居然有电梯呢?(呼咻 →→,呼咻←←)’地表演一番。
“来人哪……快来人哪!!好、好可怕哦!!喂、有没有人哪!!”
强风吹过。外面的树木悉悉嗦嗦地摇晃着,从缝隙里呼啸吹进的风声,就像是鬼魅呻吟般不断折磨着听觉。恐惧让感觉麻木,对于时间的流逝开始消失不见,企图从接着剂中脱逃而拼命挣扎的肌肉已经精疲力尽,连动一下都毫无力气,我那持续呼救的喉咙也又干又哑。我想,应该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才对——
“呜、呜、呜呜……”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算了!干脆让妖怪把我吃掉算了,到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朵库萝是笨蛋大笨蛋!妖怪一定会出来的!妖怪一定会出来的!!
宛如掉落陷阱、动弹不得的野生动物一样,我在这样的心态下闭上眼睛。无处可去的水分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然而,一闭上眼睛才发现,这次是“或许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正在比划着‘这里怎么有堵墙壁!’的骷髅”这样的恐怖妄想控制了我,让我觉得,眼前仿佛有什么无声的行为正在进行。
“呜呜呜呜……”
然后,就在“早知道就不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木工接着剂社集训!!”的悔恨念头闪过的那一瞬间。
【你为什么哭呢?】
一声小小的耳语,飘了过来。
“(!?)”
我反射性地张开眼睑,瞳孔立即捕捉到那个影像。
【假使你没有参加集训的话,我们就无法相遇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留着白色的长发,手上拿着深灰色镰刀的女孩。
“死、死神!?”
【不,我是木工接着剂的精灵,名叫木工。】
仔细一看,少女的长发虽然是纯白的,不过身上的衣服却是黄色的,而且还穿着红色的鞋子和帽子。仔细看清楚她手上的镰刀之后,其实不过是一支大型的铲子罢了,在她脚边的白猫则是玩偶。她的确是“木工接着剂的精灵”,绝不是来迎接我、执掌死亡的神。
【别哭啊。我想再一次,跟你做个好朋友。】
自称木工的白发少女向我伸出手来,把我脸上的泪水擦掉。手指的温度,和我第一次接触木工接着剂时所感觉到的,确实是一模一样——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可以脱离‘黑暗面’呢?”
绝望的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此问道。
于是少女从指尖吹出了白色的光芒,干燥凝固成半透明状的木工接着剂,立刻一点一点地软化还原,变回新鲜的白浊液体。我急忙从填入大量木工接着剂、把我整个人埋住的打扫用具柜里〈努喳!〉地热挣脱出来。
噢噢!木工接着剂的精灵小姐……!!
【跟我跳舞吧?】
“咦?”
全身上下裹满冰冷的白色木工接着剂、只穿着一条泳裤的我,疑惑地看着木工接着剂精灵的表情。
【接触之后,你一定会明白的。】
然后她轻盈地转身背对我:
【好了,跟我一起来吧!】
说完之后便跑了出去。
“喂、喂……!”
【来抓我呀?】
我和名叫“木工”的女孩,距离越来越远。
“等、等等我啊——!”
我下定决心豁出去之后,立刻从后面追赶上去。
她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和我喳吧喳吧的粘着声在走廊响起。不赶紧脱离“黑暗面”的话,我搞不好会再次被天使们糊上木工接着剂变成硬块。再说,和精灵接触一事,也让我非常在意。
“等等我啊——!”
少女的脚程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但是两个人的距离却像是在梦中一样,完全没有缩短。
【——、——】
或许是听见了我的声音,白发少女转了个身、面向我停下脚步,并动了动嘴唇。我则是拼命地缩短距离,伸长了手企图追上。
“啊!”
然而,就在我即将追到之际,只见少女露出微笑、扬起黄色洋装的裙摆,一下子就上了楼梯。
“可恶——!”
我也急急忙忙冲上楼梯,循着少女轻盈的脚上了二楼,来到连接走廊与校舍的交会的十字路口。
“咦、哇咧?”
来到这里就看不见白发少女的踪影了,因为我把她给跟丢了。
“到底在哪儿——”
我急忙转着圈圈环视每个方向,并发现一团白影咻地绕过转角,在视野里闪过。
“——在那里!”
我立刻追赶上去,在飞也似地向右一转之后,发现站在走廊的人影——有两个。
“咦?”
那确实是女性的身影没错。但是,手里拿着手电筒、大吃一惊地向这边转向回过头的,并不是木工接着剂的精灵。
“静、静希……和南同学……?”
在我前方的,是同班的女同学。接着,我在位于她们后方的穿衣镜里,看到了浑身都是木工接着剂、活像妖怪的我——
【呀啊啊啊——!!】
两个女孩的尖叫在校舍响起,这也没办法,因为静希和南同学在夜晚的校舍里,遇上了木工接着剂人。
“噶、噶啊啊啊啊!!”
我急忙循着原路冲回去。
“被、被看见了!!这副模样的我被……!!”
我像箭矢一样地冲下楼梯、并慌慌张张地抓住扶手,就在这个时候。
“咦哟!?”
咕溜地。我的手、脚全都因为木工接着剂而打滑,身体从楼梯上飞出去、画出一道抛物线,然后猛烈地撞上尽头的墙壁,粘答答地在走廊降落。
“噶呜——……”
朝虚无的空中伸出。我那拼命想起身的手,被白发的精灵轻轻握住,直到她一脸好奇地盯着我看这部分为止,我确确实实记得——
★5★
早晨降临的感觉让身体痒痒的。清醒以一种如温水从脑髓里缓缓流出的触感,轻抚过我的意识,棉被的温暖包裹住翻身的躯体。
“唔……”
残留在眼睑内侧的慵懒,正企图把我再次拉回睡梦当中,但是,已经早上了,该是起床的进修了。我以俯卧的姿势从棉被里伸出了手,想把榻榻米上的闹钟捞到身边,不料却发瑞,手掌在坚硬的地面上〈啪哒啪哒〉地滑动。
“唔唔唔……?”
自己的房间→从家里到学校→木工接着剂社的集训→瞬间苏醒的记忆。昨夜发生的事情再次被重建起来。
“咦!?”
在此同时,我断然地推开棉被。
然后是刚起床的第一幕景象。
“啊,起来了。(田边同学)”、“早安,阿樱。(佐佐木)”、“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呢!(穗坂同学)”、“喂、早餐想吃什么啊?(宫木)”
我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原因是,我裹着棉被睡觉的地方——
“咦……?”
这里毫无疑问是二年A班的教室。我就坐在铺于教室正中央的棉被上,被班上的同学团团包围着。
“天哪!为什么?怎么会?”
一看手表,时间是八点二十分。熟悉的男女同学陆陆续续进入教室的现在,就在“早晨的班会”开始的十分钟前。
“怎么会这样……!!”
周遭的情况把我整个人都搞糊涂了,我抱着头拼命地搜索记忆。在那之后,我明明——等一下,在那之后?是什么事之后?
“啊!!对了,我正在追‘木工’然后……!”
“唔唔嗯……已经,天亮——”
棉被当中,突然一阵蠕动。
“!?哇、哇啊啊啊!!”
在我身旁,从隆起的棉被堆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天使的声音!
“——了啊?”
“残斯!?”
是残斯的声音!
“喂、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从棉被里钻出来的,是一个拥有女巫般的尖鼻子、细长的黑色太阳眼镜、撕裂般的大嘴,以及像妖精一样的长耳朵上挂满耳环的可疑家伙。不仅如此,还是个上半身从被子里暴露出来、直到肚脐为止全都一丝不挂,活像个干巴巴的僵尸一样,整排肋骨清楚浮现,让人印象深刻的变态。
一个像疯子一样的男人,和一个国中二年级的男孩同在一条棉被当中,这就是眼前这幕景象的构图。将我团团包围的同学们,之所以一齐退后扩大原本的包围网,这应该算是一种自然法则吧。
“等、等一下!事情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我不认识这个怪人!我是被害者呀!”
我惊异失措地站了起来。结果——
“哎呀呀呀!干什么啊,阿樱!那样子拉ME的鸡冠头很痛耶!”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那种鸡冠头谁想去拉……咦?哇咧?啊啊!不会吧!?怎么会粘在我的胸口呢!”
于是我低头一看,竟然连我也裸着上半身!而且好死不死,残斯的鸡冠头尾端,就紧紧地贴在我赤裸的胸膛上。这下子,就算跳过黄河也选不清了。
“而且,这是木工接着剂呀!?被木工接着剂牢牢地粘住了呀!?”
“什、什么么么!?”
“可恶的家伙!你在棉被里做了什么!不给我说清楚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YOU给ME听清楚了,阿樱!听仔细一点!ME呢,昨天晚上为了送宵夜给参加木工接着剂社集训的YOU们,所以在校园里面晃了一下。没想到却意外发现阿樱倒在楼梯下!所以ME就匆匆忙忙把YOU搬到这里,还好心地铺了床让YOU睡在这里呢!!”
“请等一下!那你为什么会睡在我旁边呢!?”
“不是的,那是因为ME也困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
“哎呀啊啊!别突然在教室里乱跑啊呜呜!”
“可恶的家伙!只要你消失不见的话……!”
“断了、扯断了呀!啊啊啊啊啊啊!!ME最自豪的这把鸡冠头啊啊!”
在义务教育的教室中当中,残斯活像是从我胸口长出来的人马下半身一样,被我甩得团团转。就在这个时候——
“阿、阿樱……”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过耳里。我惊讶地回头一看,就在教室的后门。站在那儿看着我的,是书包砰地掉在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的静希。
“啊啊啊!静希!这、这是——”
“不行啊,阿樱!别那么激烈地乱动啊!噫咿咿!轻一点、轻一点嘛哎哟!”
放眼整个教室,在一片“实在是很难理解!并不是那样的!”的声音当中,同学们纷纷开始撤离教室避难。
“不、不是那样的!大家听我说啊!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我自愿的——”
“啊、阿樱,原来你在这里呀?早安!已经脱离‘黑暗面’了吗?”
“朵、朵库萝!!”
和静希相反从教室前门进来的,是木工接着剂社的社长!
“当、当然,那还用说吗!!‘黑暗面’早就是过去式了!”
“太好了!”
“对了,朵库萝!我之所以什么弄成这样的原因,麻烦你向大家解释一下好吗!?我已经束手无策了!”
“嗯!那我就帮你解释一下吧!明天晚上阿樱——”
朵库萝对着停下脚步的同学们开始解释,突然又沉默不语。她似乎到现在才注意到,盯着我看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胸口上,也就是那团由木工接着剂和残斯亮粉色鸡冠头,所结合而成的物体。
“——阿樱,你还没有脱离‘黑暗面’……”
“啊啊!不是的!你千万别误会!我并没有把残斯的鸡冠头和木工接着剂混在一起哟!?况且昨天晚上‘木工接着剂的精灵——木工’也出现了……什么?‘叫她再现身一次’?不是啦!我说的是真的!木工接着剂的精灵,真的出现在我眼前了嘛!!残斯你也是,别一脸恍惚的表情,好歹也说点什么呀!”
“好的!ME决定今后以这个发型活下去。从今天以后,阿樱就是鸡冠头的一部分了哟!”
“可恶的家伙,说这什么鬼话啊!!等、等一下,朵库萝!我好像就快坠入身为人类的‘黑暗面’了!?啊啊~好多木工接着剂啊?你是打哪儿弄来的?又要用木工接着剂把我封印起来!?不要!我不要!住手啊!怎么可以一大清早就对我做出这种残忍的事……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