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或许能永远(1 / 2)
Omenage 900 8th revolution 24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艾尔甸所处的位置相当偏北。冬天一般都会下雪,而夏天虽然也比较热,却不算特别夸张。就算气温高起来,由于干燥倒也不算难受。偶尔会出现特别热时候,但基本都持续不了几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今年不同,不知怎么实在是热过头了。往年即便是在盛夏之中,早晚也都还算舒适,可今年的夏天每时每刻都如同身处蒸笼。
在这种日子里,不得不一直保持全副武装的状态,简直就是一种拷问。不过没办法,必须得保持警戒。
客厅的窗玻璃,因为是特殊订制品,商人说需要三天才能更换。
玛利亚罗斯坐在地板上,将脚伸在没有玻璃的窗外。
后院中很安静。
房子里也不算吵闹。
多玛德君躺在沙发上睡觉,啾、莎菲妮亚和由莉卡正在收拾晚饭用的碗筷。坐在多玛德君旁边的卡塔力看上去有些困。皮巴涅鲁和露西正在外面巡逻,现在不在家。“Honeymerry”仍是在地板上正坐着。
一瞬间,和哈妮对视了一眼。
玛利亚罗斯立即将视线投在窗外,小声叹息着用手指摆弄着防毒面具。
这面具是天还亮着的时候由卡塔力调运来的,全员人手一份。不论是催泪瓦斯还是催眠瓦斯,戴着这个都能防御得住。多玛德君只是把大剑放在了手边,而其他人都穿上了全套装备,不论发生什么都可以立即应对。至于玛利亚罗斯,更是身处室内却连鞋子都穿上了。
这样真的好吗。
还无法得出结论。听着哈妮的话、加固眼前的守备、饿了之后再吃了顿饭,时间便飞速地流逝了。
一般来说,啪地做好决定,唰唰唰、噼里啪啦地大幅进展,就不是ZOO的行事风格。大半都是随机应变、零敲碎打。当实在是没办法,形势决定了只有那一项再明显不过的选择的时候,大家才会终于变成“就是这个”、“行”、“就这么办吧”的态度。
总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因此,我应该尽可能地起到带头作用,积极地询问大家的意见,设法决定下一步的方针。我有这个意愿,实际上也有能够这么做的场合。
只是、呀。
考虑到私情,就会很难做。
ZOO基本上、都是些老好人。只要有人遇到困难,就想去帮忙。可是,这里可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可是艾尔甸啊。我指的是。你看。族里的同伴就跟家人一样,可除此以外的人呢,该怎么说,总得区别对待,要不然就没个尽头了。什么可怜啊同情啊,我自然也懂啊?懂是懂,可是处于那种境遇的人可是多得很,数也数不清,走出去逛逛就随处可见。
我实在是管不到那么远。说实话,光是照顾族里的同伴+α就已经很累了。至于这个α又是谁?是啊,到底是什么嘛,什么α。呀,你看,当然是莫莉和莉琪呀。这还用想吗?别傻了。
察觉到哈妮站起来向自己这边走来。
即使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玛利亚罗斯也没侧头看上一眼。
“所谓的族。”哈妮开口道,“——族这种东西,全都是类似你们这样的吗。”
“谁知道呢。”玛利亚罗斯轻轻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别的族是什么情况。”
“你们规模也不大啊。”
“嗯,是啊。”
“总觉得,有一种家人的感觉?”
玛利亚罗斯没有回答,于是哈妮转变了话题。“你知道梅尔亚德拉吗。”
“不知道。”
“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国家。据说是在魔导王时代之前的国家。虽然在很多个文献中都能查到这个名字,但前兆纪之前的历史大多处于迷雾之中。因此,它到底从什么时候建立,什么时候灭亡,是个怎样的国家,都还基本上是个迷。”
“这又怎么样?”
“多玛德君不是说过吗。‘梅尔亚德拉的季努维也夫’。”
“有说过吗?”
“季努维也夫这个名字我也有印象,想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撕裂王季努维也夫’,应该是在某个文献中看到过。也许是梅尔亚德拉的国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你挺博学的嘛。”
“多玛德君也是因为博学?”
“谁知道呢。”
“不过,就算是作为知识而记在脑中,也不可能实际见到某个特定人物之后说出这个名字吧?我可没听说过那个时代还有肖像画流传下来。”
玛利亚罗斯瞥了一眼哈妮。“你到底想说什么?”
哈妮荧光绿的眼瞳辉光四溢。“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那你去向他本人问啊。”
“不太好吧。你看我现在……”哈妮轻轻笑了笑,带有一丝苦涩,“立场很微妙。”
“能告诉的话自然就会告诉你,不能的话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玛利亚罗斯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
“有搞不清楚的事,就不想去查明真相吗?”
玛利亚罗斯没有回答。
当然,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想嘛。
在一起了这么久,当然会在意啊。的确也曾经试着问过。
可是——你到底多少岁了啊,大致范围也可以,告诉我一下嘛。
就连这种询问方式,多玛德也是缄默不答。那黄玉般的眼瞳动摇着,仿佛很困扰一样把嘴唇拧成斜线,那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虽然想说、却无论如何也组织不出合适的言语。
不用啦,就是随便问问。我只好这么说,我只能装作是在开玩笑,我只得从下一个瞬间开始、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也是,有不想被人问的问题,有不想被人强行触碰的地方。
也许干脆跟大家挑明要更好。就算真的挑明了,也许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实际上,也许大家可能早就察觉到了。即便如此,还是说不出口。就算不说,也还是能像这样被大家接受。也许我是因为这种状况而有恃无恐,可给予我这种环境的正是大家。这真的是非常难得。因此,我真的不想做出类似把手探到人家心底里、粗暴地把秘密全部抽出来的举动。
我知道这样不好。
可也同样觉得,就算不好又怎么样呢。
我真的有资格这么想吗。
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安——实在是不敢这么断言,但的确没有畏惧。
我有同伴,有朋友,有落脚之处。正因为此我才能活着。这么说也完全不算夸张。
正如卡塔力所说,万事都有优先顺位。
“哈妮。”
“嗯。”
“你有什么头绪吗。”
“现在还没有。稍微有点无计可施的感觉。我正在想办法。艾尔甸有EMU的总部,倒是想进去打探一下,不过那也不是能够潜入的地方。”
“这样。”
“稍微有一点进展,然后又停下来甚至后退,随后又稍微前进一点点——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过这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世间之事本就如此。”
“是啊。”
“玛利亚罗斯。”
总是被哈妮叫全名,几乎要脱口而出“叫玛利亚就可以了”,还是打消了念头。
“怎么了?”
“我能明白,你是怎么考虑的。”
“是么。”
“你身边,都是些不错的人啊。”
“嗯。”
“而我,是一个人。”
侧头望去,哈妮的下巴抵在两手环抱着的膝盖上。
“我还从来都没想过,我是一个人。离开‘沉默’的家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我才终于注意到。也许是因为之前一直都没有去注意这种事的闲暇。父亲和‘沉默’都死了,我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你也曾经是一个人吗?”
“是啊。”
“所以,你才这么珍视。”
“非常。”
“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不懂,不过现在懂了。”
“是么。”
“一个人的话——”哈妮低下头,“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会在睡前叫我的名字,没有人会想起我的模样。就是这样啊。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一直是一个人啊。”
玛利亚罗斯咬紧牙齿。我觉得哈妮很可怜,这也许是一种廉价的同情,但也没办法,毕竟我也只是个渺小的人类。假如我拥有富余的力量的话,也许就会想办法为哈妮做点什么,前提是不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哈妮。”
“嗯。”
“我说啊……”
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哈妮应该就会自己说出口。我这就离开、之类的话。大概,这姑娘就是这种人。明明知道这一点,还逼得她真的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卑鄙。
虽然我用尖锐的言辞试图赶走她,但我并不是讨厌这姑娘。既然考虑到了我的立场与感受,她应该也能接受体谅的吧。
所以在这之后,当她再度被人追杀的时候,这姑娘肯定只会一个人设法解决。她不会再去利用别人、大概也不会再信赖别人。甚至根本不会去构筑能得到对方信任的关系。
对于这姑娘来说,不要察觉到自己是孤身一人、将视线始终避开这一事实,肯定是更好的状况。
恐怕,我们之间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可是,事到如今也已经无能为力。
收拾完饭桌的由莉卡、莎菲妮亚和啾坐在沙发上望着这边。卡塔力似乎也竖着鱼耳在偷听。连刚才还熟睡着的多玛德君,似乎也醒来了。
暂且不管皮巴涅鲁,在露西不在场的时候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不过,越是慢慢吞吞拖拖拉拉的,心底的踌躇就会愈发膨胀。
正要开口,就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望过去,是多玛德君。慢悠悠地迈着长腿靠近过来,看上去还是睡眼惺忪。与其说是“还是”,应该说他“总是”这副模样。
多玛德君紧贴着玛利亚罗斯蹲下。
头被他的大手从上方推了一把。“喂。”
“……干、干什么?”
“你凭什么要擅自一个人承担责任啊。”
“哎?呀、我并不是……”
“园长可是我啊。”
“我、我知道啊?”
“也许你是觉得我不可靠——”
“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这样,该怎么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说是只有这些可能用词有些不够妥当,既然能做就觉得必须得去做……”
“你啊。”多玛德君摇着玛利亚罗斯的头,把头发都抓得乱七八糟的,“就这么想派上用场吗。”
“那、那当然……”玛利亚罗斯想要推开多玛德君的手,完全做不到。力气太大了,连晃都不晃一下。“……比起没用,自然还是派上用场比较好。正所谓不劳者不得食……”
“嗯,如果一点干劲都没有,也是挺让人烦恼的。但你又不一样,假如你不能工作了,至少饭还是会给你吃的啊。”
“呀我的意思又不是非得像骡子一样干活才有东西可吃。话说,手。放开来好不好,脖子很疼的。”
“唔。”多玛德君终于抽回手摸起了下巴,“——总而言之,你努力过头了。就算不这样什么事都打算一手包办,大家也都是认可你的。说实话,已经是太过依赖你了。”
“哪、哪里依赖……”玛利亚罗斯别开头去,披上兜帽,“——呀,我、我也不是怕大家不认可我呀,该说是分担、还是职责呢,反正都派给了我工作,这方面总得照顾周全之类的……话说,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呀!?说到底,我做的工作不都是些缝隙产业一样的——该怎么说,就是大家不太擅长的事,一个个都丢给我这个缝隙里,不就是这样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