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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2 / 2)




「是啊。等到这边处理完毕之后就去杀她吧。」爸爸冷淡地点头。



「好。可是在杀她之前。」



「是啊。」



「……先统合这几个孩子吧。」



「硝子!」失败作发出近乎惨叫的吼声。



「解决那个家伙……解决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是的!」硝子也同样大喊。



这个家伙想必还无法重新振作。还是已经恢复冷静。



森町芹菜的份量,应该重到让这个家伙无法轻易抑制情绪才对。



所以这个家伙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纠葛、多么痛苦。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无法想像,更觉得要是今天自己站在同样的立场,肯定无法像这个家伙一样坚强。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惊叹与尊敬。



这个家伙成长了。跟之前在看见他的瞬间便激动得失去理智时相比,完全判若两人。不——或许一开始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如果只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诞生在世之重,生活至今之重。



接纳硝子,放话守护日常,并且真的付诸实行之重。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这个渺小的虚轴又怎么敌得过。



然而现在、至少现在,父亲和母亲是站在他这边。



这个事实能够弥补他的渺小。



失败作从硝子背上拿出长枪,朝他跳了过来。



同时柿原里绪、舞鹤蛮、佐伯妮雅也朝他发动攻击。



不管镜直接杀他——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因为如果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杀掉镜,下场只会造成这个世界崩溃。



「真厉害……太厉害了,真有你的!不愧是代替我活到今天的人!」



举起「全一」(all in one)的劣化世界,举起在自己体内制造的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大吼:



「但是再怎么厉害你们还是得输!」



此话一出,镜也同时动作。



她插进逼近而来的失败作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间。



「没用的。死心吧。」



「谁要死心!」失败作不加理会,照样拿枪一刺,镜随手一拨。



乳白色的左手一碰到长枪,长枪便有如细沙碎裂消失。但是失败作已经事先分裂另一把长枪。他将新产生的这把利刃朝地板上一刺,跳跃平面。



枪尖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脚边伸出。他向后一跳。但在他着地之处又出现一支。他用手上的剑一架,顺势扭身闪过。



「对象,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舞鹤蜜一面大喊,一面以漆黑的利发缠住镜的脚踝。



头发在碰到镜的瞬间化为细沙消失。虽然佐伯妮雅使其复原,然而面对近乎完整的修正力早已无力抵抗。足以切断钻石的利发彷佛蜘蛛丝一样脆弱。



至于有识分体——小町甚至一分裂便消失。



一切的一切,在真正的世界面前都只能褪色。



「好了,你打算怎么办?想实行什么策略?想用怎么样的奸计欺骗我们?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反正无论你怎么使用任何手段,都已经没有意义。」



「唔……!」与他对峙的冒牌城岛晶脸上浮现焦躁之色。已经无法完全掩饰了。



理所当然。



依现状来看,这些家伙所有的战力处于压倒性的劣势,根本没得比。纸做的盾牌挡不了大炮。玩具枪射不穿铁盾。这些家伙能做的,只有用尽手上残存的棋子,做些明知无效的最后挣扎。



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沉默之后。



失败作短促大喊。



「……里绪!」



尽管对他的决断之快感到羡慕与感叹。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是确信,自己会赢。



++



森町芹菜之死。



城岛镜更进一步的变化。



里绪紧闭双唇,拚命维持小町的同时,对此感觉到罪恶感与责任。



——这明明是晶交给里绪的工作。



保护森町芹菜,是里绪的重要任务。没能完成这项任务,表示里绪辜负晶的期待。表示里绪没能成为晶需要的、身为晶的朋友那个「里绪」。这比任何事情都要让里绪感到难堪,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身后的森町芹菜已经不会动了。消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后,森町芹菜大概会复活吧。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里绪的失败并不会消失。



事实上,里绪恐怕快要不行了。



眼前的城岛镜。代表「实轴」的意志,打算否定里绪。



还有——对于修正力处于毁坏边缘一事抱持的忧虑,越来越强。



即使赢了。



对于修正力的破坏还在,那么里绪、硝子、蜜、妮雅会变成怎么样?敷户良司、森叮芹菜又真的会复活吗?



里绪不知道。或多或少能够想到,但是里绪不愿意去想。



「……里绪,」就在这个时候,晶叫出里绪的名字。



晶还需要里绪吗?



还会需要这个失败的、没用的里绪吗——?



「哎呀,你们还想干嘛?」



城岛镜偏头说道。引发心中最原始恐惧的那只左手,存在感还是那么强烈。



「还不死心啊。真是的……明明做什么都没意义。」



「镜……状况如何?」



「是的,主人。极为稳定。」



「是啊。那就是很顺利罗。」



晶咬着嘴唇,看着树和镜淡然的对话。



情况很糟。而且糟到无以复加。



「那个……是什么?」质问树的声音不带感情。



失去重要的人的悲伤、愤怒,对于镜的恐惧,以及或许会输的想法带来的绝望,晶全都往肚子里吞,掩藏起来,表现得如此坚强。



「那个……那种东西就是完整的世界?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相对的,树的回答是那么冷淡。



「镜的状况稳定。没有问题……晶,就快了。」



「哼哼哼,是吗?」无限回廊为之兴奋不已:



「我就快要和完整的世界合而为一了。」



但是。



「呐,里绪。」晶看了里绪一眼。



「我不会再强迫里绪了。」



「……咦?」里绪歪着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里绪。想逃就逃吧。胜算已经是微乎其微。所以……就算只剩下我和硝子战斗,大概也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晶……」



里绪心想,晶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看来晶果然不需要里绪了。



虽然晶说过会利用里绪到最后。



虽然晶说过会榨干里绪的利用价值。



但是里绪失败了,所以现在——



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晶……对、不……」



「可是,里绪。」然而。



晶笑了。



表情不像是在对里绪说过分的话,就像平常一样。



是原本的晶,充满温柔、欺瞒的晶。



「如果……如果我们还是朋友。如果里绪还当我是朋友。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战斗?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死?」



里绪最喜欢的,晶的——笑容。



——啊啊。



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喜悦。



是因为感到无上的幸福。



晶还需要里绪。还需要这么没用的里绪。



那么——既然如此。



「嗯。OK。」



里绪一如往常,用尽脸上每个角落表现笑意。



「如果是和晶一起,如果是为了晶。」



然后用力点头,这么告诉晶:



「……里绪愿意死。」



向前一步。



「小町也一样,可以为晶而死。可以不断分裂,要死几次都行。可以一直死一直死一直死,直到里绪真的死掉为止!」



吸了口气。



在充斥修正力的教室里,集中剩余的力量。



像是在反抗这个世界。像是炫耀随时都会消失的自己:



「开敔虚界涡……『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



++



听着主人与里绪的对话,我紧紧按着因后悔而疼痛的胸口。



——一切都是我害的。



都是因为我写给芹菜学姊的信,才会害得她跑来这里。也因此害得我们居于劣势,才会面临如此危机。



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我的本体回路也这么问。



明明决定要活着回去。



只要能活着回去,之后就能对芹菜学姊说出一切。



然而我却害怕死亡,担心自己死后的事。



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前天主人说过,虚轴的愿望甚至优先于自己的求生欲。



但是我办不到。那么——我到底是什么?



不是虚轴,不是机械,也不是人类,什么都不是。



「……还真是无谓的挣扎。」



看见里绪呼唤出世界,镜不耐地说道:



「明明只会被我吞噬。」



可是镜说得没错。她杀了芹菜学姊,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如今里绪的世界在她面前能否正常运作都不知道。原本应该变成黑白的空间,变化的程度也不上不下,失去色彩的部分甚至较少。



不过这就是——主人所拟定的作战计划里最后的手段。



首先以我为中心展开战斗逼迫敌人。



要是不成就依序开放虚界涡。



这样还是打不赢,就用里绪的「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尽力压制对手。然后。



再以树为目标发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



可是我想过了。这样是不行的。



现在的镜已经成长到如此境界,消灭她的固定剂树,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结果,完全是未知数。搞不好修正力会突然失控,把我们全都抹灭也说不定。或者修正力会完全遭到破坏,让世界充满矛盾。到时候虚轴曾经造成的一切扭曲都会显现出来,世界的缺损将会无法挽回。物理法则紊乱、时间轴扭曲,身为观测者的人类——不,所有生物的精神都会出现无法弥补的伤害——也就是说世界将会毁坏。



我的本体历经数次模拟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推论。



所以我——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败,对主人提议。



「主人。我们切换目标吧。」



他离开镜跳回我身边,并且发出疑问:



「……硝子?你的意思是……」



我透过直接连结,将我推论修正力毁坏将会如何的结果传送给主人。



「没问题。我有办法。」同时如此宣称。



这是在提议阶段便遭到否决的作战之一。



内容是将「世界终焉」(curtain fall)的目标,设定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问题是如果这么做,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将直接从世界系当中消失,连在主人他们的记忆之中都不复存在。如此一来,对里绪他们而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单纯只是敌人还无所谓,但是主人从四年半前一直对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很深的执念,这样会造成他的记忆破损。不可能只是无法继续战斗这么简单。



最糟糕的情况——他的心会支撑不住。记忆无法维持完好,精神也会崩溃。



相对的,树和镜的目的是制作「完整的城岛晶」这个目的使用主人也能达成。对方可以轻易将目标改成主人,我们则是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为战斗的动机。这么做明显对我们不利——



「没问题。我保证。并以全部功能做为担保。」



其实我根本无法保证。



可是总比遍寻不着的最佳做法更有可能成功。



「主人。拜托你。不……」



我中断话语,挺起胸膛,硬是摆出高姿态。



以他平常对我的态度——开口:



「我命令你,主人……请执行。」



——主人。



「我知道了。」有如看开一切地笑了:



「就听你的……『全一』(all in one)。」



他恭敬地牵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哎呀,终于要使出『世界终焉』(curtain fall)了?」



镜高举乳白色的手臂,缓缓朝我们走近:



「你们想对谁使用?我?树?还是晶?你们要使用也无所请……但在这个充满『修正力』的状态,你们的世界真能完全发挥作用吗?假使你们真的使用,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吧?」



树始终不发一语,



叼在口中的香烟也不点火,只是看着我们。



「里绪……帮我挡住他们一阵子。」



主人如此吩咐里绪。



里绪点点头,朝镜走近了一步。



至于我——我和主人。



两个人牵着手,闭上眼睛。



「——发狂的世界包含一切。(We are in our one and all.)」



「哎呀……想孤注一掷?不过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镜瞪着我们,身影瞬间消失。



「哼,哈哈哈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拿着我们的劣化世界冲过来。



「……小町!」



里绪大吼。



能够将一切化为均一的「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



尽管不完全,那个世界仍然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镜、小町的力量拉到近乎相等。三只小町挡住镜,两只小町挡住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两人分别受阻,不禁停下脚步。



「……别想动他们!」蜜也同样出手。



她的头发刺进四面八方疯狂飞舞,开始在里绪的世界里攻击镜。



「没错。这些孩子们是我的学生。我可不会……把他们交给你。」



佐伯老师延伸影子,布满整个教室。



在修正力即将消除小町与「破晒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时,拚命复原他们。



——之后的事发生在短短不到几秒不到的时间。



「你是树。(My body)」



「你是森。(is your body.)」



「你是梦。(Your mind)」



「你是果。(is your mind)」



我们编织应有的话语。



两人一先一后,对着世界开始念起。



「……停止你们危险的儿戏!」



镜的声音失去感情。



她认真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终焉」(curtain fall)具有威胁性。



「啧!」蜜忍不住啧舌。



她挺身保护我,准备用「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将直线扑向我的镜千刀万剐。但是在「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的均一化作用之下,尽管「unknown」(摇摇晃晃)让她不受破坏,漆黑的绢丝对上修正力仍得散开。



「我说过……别想对他们动手!」



蜜还是不放弃。她一面以自己的虚轴展开行动,一面拿起手边的椅子朝镜冲过去。



「我得连殊子的……连那个家伙的份一起!」



好想去帮她。



可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这件事——



「混帐——————!」



蜜拚命冲刺。高高举起的椅子朝镜的头部砸下。



冲击力打飞了镜。然而——



「……咦?」恐怕是在交错的瞬间。



镜的左手伸进蜜的腹部。



没有外伤。连殊子送给她的礼服都没有破。



尽管如此。



「不会、吧……」蜜的双眼倏然圆睁,双膝跪地。



「真可惜。」镜站起身来。



「回收率九十九%。」



「你是死。(My life,)」



「你是骨。(is my life.)」



「你是荆。(Your heart,)」



「你是棘。(is your heart.)」



我和主人低语,两人的表情一阵扭曲。



应该没有死。可是「破碎万花筒」已经——



「……『unknown』(摇摇晃晃)……!」



佐伯老师以我未曾听过的力道呼喊,鼓舞自己的虚轴。



她正试图让镜夺走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回到蜜身上。



「如果是稍早之前也就算了,现在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语毕,镜的身影再次消失,企图将左手刺进我身上。



「小町!」里绪对她的动作做出反应。



为了保护我,里绪一面分裂小町,一面挡住镜的去路——然而失败了。



小町们只能短暂挡下镜的行动,随即轻易遭到驱散。



「还没……完!」里绪又派出四只小叮扑向树。



「真是个烦人的家伙!」然而镜只消轻轻一挥便解决它们。



「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啊,失败作!」



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嗤笑的同时。



镜出现在我们的——不,是我的面前。



「……结束了。」正准备伸手刺进我的身上。



但是她的手臂。



不是贯穿我,而是插进我们之间的影子。



「妮雅!」里绪发出悲痛的惨叫。



我和主人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身穿自袍的背影。



「……我不是说了吗?」



虚弱的佐伯老师抓着贯穿自己胸口的手臂,用侧脸对着我们:



「你们是、我的学生……啊。」



「你是羽。(My sound)」



「你是翼。(is my sound)」



「你是轭。(Your promise)」



「你是禊。(is your promise)」



她的笑容是那么可靠。



不过又是那么伤心。然而正因为如此。



「呜哇啊啊啊啊啊!」里绪大叫。



照理来说里绪早已到达极限,却分裂出更多小町。



「竟敢对蜜!对妮雅!下毒手!」



蜜。佐伯老师。



所有人的牺牲,都只在短短几秒之间。



但是托她们的福。



多亏蜜绊住镜。



多亏佐伯老师保护我们。



多亏里绪超越自己的极限而奋战——



「你是夜。(My death)」



「你是褥。(is my death)」



「你是恋。(And Your all)」



「你是狂。(is in one)」



我们将虚假的世界——



呼唤到这个真实世界的行动——



「准备好了吗(Are you ready,),我的恋人(my lady?)?」



「没问题(I'm steady),我的恋人(my steady)——请给我爱(Please rape me.)。」



完成了。



「啪!」一声。



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变成那个世界的身体。



摆脱重力、摆脱空间,相系的手搭上他的盾。



衣服变成那个时候她的衣服。



头上戴着我的宝物,他送给我的缎带。



尽管充满修正力,现存的虚轴里规模最大的世界,仍然顽强地侵蚀这个空间。



「开启虚界涡……『世界终焉』(curtain fall)! 」



「喔——」树看着我们,似乎颇为佩服。



「你们想用那个做什么?」



主人没有回答,而是对我说道:



「……来,结束一切吧。(Over-killing and Mega-Dying)」



——好的,主人。



「我承担罪恶(Yes),你做出惩罚(Jusus)。」



随即从天花板、地板、墙壁,落下成堆的机械。



那是为了拚装武器的零件(parts),也是从世界散落的故障品(junk)。



「不定量子回路,运作率九九,九九八一六%。对『世界系』的连线速度,262。144YBps。」



听了我的报告,主人用力点头。



看起像是下令执行死刑的王。



同时也像是享受执行死刑的奴隶。



「请定义破坏对象……主人。」



「好。」



眼睛盯着他要斩首、要送上黄泉路的对象:



「破坏对象……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名字的瞬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如爆炸一般大笑:



「是吗?你……你想杀我吗!你想让哥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是啊。」相对的,主人则是一睑意志坚决的面无表情。



「我要杀了你……哥哥。」



「这样好吗!杀了我,你会毁于一旦!你憎恨我埋怨我羡慕我妒嫉我的所有记忆,早已到了没有我便无法成立的地步!你现在能够像这样存在于此的一切理由,都是我制造出来的!没了这些……欠缺了这些,你要怎么办?根本不可能保持正常!」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接着看向树和镜:



「镜!树!你们又怎么样!我要消失了……晶,你们的晶要消失了!」



发疯似地嗤笑,发疯似地吼叫。



「哎~~呀……」



相对的,镜在小町的包围之下——叹了口气:



「还是来不及啊……你们真是努力,值得夸奖。舞鹤蜜、佐伯妮雅、柿原里绪都是。既然这样也没办法。这下得切换计划才行了。对吧,老公?」



「嗯,是啊。」



树似乎有点失望,同样叹了口气,折断叼在嘴里的香烟:



「反正也不是没想过有这个可能。还是会发生这种事的。」



他们的情绪,实在太过冷静。



我不禁面向他们,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树、镜……你们真的……」



答案……



只有一句。



「早就料到了。」「早就料到罗。」



「哼、哈、哈!果然……果然是这样吗!」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笑声变得更加激烈。



「你们果然……擅自让我复活,居然还这么做!



哼哈、哇哈、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我才察觉。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哄笑。



并非感到可笑,或是感到快乐。



只是——因为悲伤。



「……硝子。」



像是在可怜不住嗤笑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似地,主人轻声细语。



「……好的。」我点头回应。



「破坏对象世界之形骸及概念、规模,乃至由来,已全方位完成解析。」



然后闭上眼睛。



「于回路开始完全建构(install start:D-link/"full sctatch")……我的主人(master),请问武器名称为何(What's this name)?」



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本体,对那成堆的不定量子回路赋予形体。



细长的缆线盘绕纠结,成为血管。



成段的螺丝填补隙缝,成为骨骼。



小巧的齿轮彼此咬合,成为关节。



歪曲的弹簧或伸或缩,成为手脚。



等到当主人为其命名的刹那。



「武器名……『患病灵庙』(mausoleum)。」



「……是的。『患病灵庙』(mausoleum)——完全建构完成(full sctatch is OK)。」



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而生,只为除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而存在的武器完成了。



是个细长扭曲的棒状物体。长约人类身高的两倍,既像烟囱又像产道,内部挖空的圆筒。不时在次元间迁移,具有三十二根转轴。



「好了……」主人将它——



「永别了,哥哥……回到虚数域的子宫去吧。」朝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发射。



「患病灵庙」随即分解。



「不要、不要啊、哈哈哈哈哈、哼哼哼、嘻嘻嘻嘻嘻!不要!我、不要!不、哈哈、不要、喝、嘻、嘿、哈、嘿嘿、嘻哈嘻、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边哭泣边发狂,边发狂边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哈……」



然而成群零件已杀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边囚禁他,再次结合——



消灭。



随着一阵有如以海绵敲响数百座钟的沉闷巨响。



名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虚轴,主人的哥哥,城岛晶。



已不存在于任何世界的——任何角落。



随即。



「世界终焉」(curtain fall)——虚界涡关闭。



我离开主人的背,站回地上。



将那个世界的衣服收进次元间隙之中,再次变回身穿制服的模样。



「主人……」可是。



事情并非就此结束。



我一边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最后的哄笑感到可怜,一边面向主人。



「是啊,这么一来……」他也对我点头。



点头之后。



「这么一来,总算……咦?」



话说到一半便不自然地中断。



「爸……爸?」他看着树,讶异地偏头。



「妈妈?」他看着镜,怀疑地皱眉。



「呃……硝子。」他看着我。



「啊……?」表情僵硬,脸上写着搞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



「没事的,主人。」



面对他,露出他专属的笑容。



「我立刻……让你回想起来。」



「    」



我试图发出话语。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刚才消除的虚轴之名。



错误。无法产生言语。



从世界上消失,甚至连在世界系当中部不复存在的虚轴,只剩下我的内部快取记忆体留有相关资讯。然而我具备的权限,无法输出这样的资讯。



但是。



「唔…………」错误。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是明知道会这样,依然选择这个方法。



不存在世界上,也从他的记忆之中消失的资讯。



只留在我的内部,只能在我的内部终止的事项。



「啊、呜……唔!」错误。



我的脚开始发抖。



身体开始轧然作响。



有机体对于本体的运算溢位发出警讯。



——我、不管。



本体与有机活动体连线状态/不良/



本体误判此为有机活动体之紧急事态/发出临时停止码/介入停止码/强制解除/



错误/言语功能发生活动上的瑕疵/「无法执行该指令」/拒绝显示/



关闭警告/错误/尝试执行指令/错误/



重试执行指令/错误/



再重试执行指令/错误/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警告/本体过热且离当机倒数0.七/



建议关机/拒绝/



强制关机/拒绝/



警告/「不关机可能会导致本体损伤」/忽略/拒绝显示警告/



「安、静!」



一面呐喊/错误/我/依然/



我是机械。可是/「无法执行指令」/



不……不对/错误/「确认第一至第七断线」/错误/



「我、不是……」



那个女孩的记忆/错误/排除/次元干涉功能故障/



承诺/错误/错误/连续重试执仔/



「我、已经……不是、机械、了!」



人类/错误/错误/错误/多处回路断线/



「主、人……!」



传送/错误/传送/传送/传送/



「主人的敌人!刚才消灭的敌人!」



我喜欢/主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错/误/所/以/



使用/直/接/连结/传送/资讯/成功。



短路。无法维持本体。



——所有功能/停  止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中。



我——大喊:



「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主人的、敌人!」



++



「硝子!」



喊出彷佛断线人偶倒地的硝子之名,我想起一切。



不——不是我自己想起来。是她让我想起来。



透过直接连结传来的资讯,我也接收到了。



但是在接收到之后,连结就此断线。



硝子没有回应。不定量子回路的功能完全停止。硝子的状况不知道如何。不知道要不要紧。什么都不知道。不安的情绪几乎撕裂我的胸口。



——可是。



「……什么?」妈妈面无表情看着我。



爸爸也不发一语。看起来不像能够理解现在的状况。



所以。



所以——只能趁现在。



我冲了出去。



「……镜!」爸爸像是瞬间反应过来似地大喊。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放声喊叫。我心里这么想,脚步一点也没放慢。



「回收硝子!」



妈妈神远行动,手臂依然发出乳白色的光辉。



为了消灭硝子,朝我们逼近。



可是我看得见。里绪的「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勉强维持。妈妈的力量,至少在体能方面无法充分发挥。



惨遭杀害的良司和小芹。



保护我们的蜜。



掩护我们的佐伯老师。



到了现在还在帮我们的里绪。



还有——为了我。



回应我的硝子。



在不断的牺牲之下,如今早已没有所谓的策略。



我的身体几乎到达极限。



硝子制造的武器多到数不清,连虚界涡都已开启,最后还超越自己功能的限制将资讯传送给我——身为她的固定剂,她的疲劳也反蚀到我身上。



脚步虚浮。



脑部缺氧。



一个松懈就可能浑身无力。



可是在这里停下来就代表一切结束。就白费了。



「让开!」



妈妈挡在我面前。不,或许是我挡在她面前吧。



与她对峙的我。



「……混帐——————!」使尽所有力气——空手揍她。



世界的修正力影响不了。只是纯粹的暴力。



我没有收手,直接用手臂勾着她,顺势摔出去。



妈妈撞上墙壁。



爸爸茫然看着我们。



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行动。



我跑了起来。



同时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我绞尽脑汁拟定策略,我们所有人出尽全力。



虽然终究失败了,总算还是走到这一步。



那么现在,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不是身为「全一」(all in one)的我。不是和硝子相提并论的我。



不想失去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硝子,身为城岛晶的我该做的事——



用不着多想。因为。



流在我的血中,来自硝子的不定量子回路的一部分。



独立于硝子,为了备份而存在的回路。



还在运作。



「唔……!」我伸手插进自己的胸膛。



「呜、咕……」在里面摸索。翻搅。



「呃、啊、啊……」手穿破皮肤,从肋骨的间隙钻进去,触及心脏表面。



「咕……」给我集中。给我聚集。



「啊、啊!」不用太大也无所谓。只有一把也无所谓。堆叠不定量子回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建构我的——不是依靠硝子,而是我的——



武器——!



剜取,拉出。



那是一把小刀。



产生自这个半调子的身体,沾满鲜血的迷你尺寸。



但确实是由机械构成,十分锐利。



这是为了她——为了保护硝子,专属于我的武器。



「……啧。」爸爸以惊讶的表情啧舌:



「你很厉害嘛。」



我以扭曲的笑容,将高攀不起的评语当成耳边风。



整个人冲上前去——将小刀刺进爸爸的腹部。



「噫、呀!」随着我的攻击后仰的人是妈妈。



带着立体花纹散发出光泽的左手变回人类的模样,身体一软坐到地上。



我离开爸爸身边。



「好、痛……」



爸爸的脸孔轻轻一皱,踉舱了几步,伸手按住出血的肚子,背靠着墙壁。



「呵、呵……」他看着我。



然后微微一笑。



「哈哈!」笑出声来。



「哈哈哈!」笑着——



「哼、哈哈、干得……好、啊。是你……赢了!」



放声大喊。



「你说……什么?」



他的叫声听起来颇为得意。口气像是在嘲讽我,又像是在揶揄我。



我总算察觉。



——情况不太对劲。



「爸……爸?」



「哈哈哈哈!」瞬间感受到一股冲击。



「咕!」我整个人弹飞起来。



滚了几公尺才撞上课桌椅,我站了起来。



我抬头看向爸爸,只见他压着腹部放声大吼: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



那种语气。



那种既视感过于强烈的语气。



「你……该不会、是……」



「对,没错。」回答我的是那个家伙。



「就是我,晶。」



「无限(eternal)……回廊(idle)……!」



我心想:怎么可能。但又立刻想到。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的「劣化世界」。



沿着生命传递自己的一部分的虚轴。



「……是『有限圆环』(结缘红绳)吗……!」



「对,没错。」



在因腹部的伤势及出血而站不住脚的同时,爸爸——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点头。



「哼……你跑进来啦。」但是突然之间。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语气又变了,似乎完全不把严阵以待的我当成一回事。



「不过我很庆幸你还活着。」爸爸的身体如此说道。



「是啊。我也很高兴。又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同样是爸爸的身体说的。



「而且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想要抛弃我了。」



同一张嘴说出来的话,简直判若两人——不,的确是两个不同的人。



爸爸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用同一个身体互相对话。



「哼哼哼……不过你也中计了,树。这下严重了。这可是致命伤!」



「是啊,说得也是……中计了。我没算到这种情形。」



小刀碓实挖开他的肚子。



——我带着杀意,剠进了要害。



「是我……输了。」出自爸爸口中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好了,这下怎么办?你的计划失败罗。」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忍不住嘲笑。



「什么、啊。晶。你、还没……搞清楚啊?虽然中了这个家伙的计……但是我说过、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尽管表情扭曲,爸爸依然微笑。



简直像是一对父子一起谈笑。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被这个家伙……等等……」



「你、总算……想通啦?真是个……不成材的、家伙、啊。」



我按着疼痛的胸口站起来,质问他们:



「你们……想怎么样?」



「哼。」回答我的人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继续我们的计划。」



「继续……?」就在我发出疑问的同时。



爸爸的身体,突然——带着杂讯摇摇晃晃。



在他身旁两公尺处,妈妈也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老公?」



「对。」



点头的人不知道是爸爸,还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在这里、失败了。所以到下个地方、再来一次。」



「不。要再来几次都可以吧?」



如此说道的妈妈走到两人身边:



「毕竟我们还有三百二十四年。」



有如电视的雪花画面化为立体,爸爸和妈妈的身体逐渐失去轮廓。



简直就像那个时候——不,完全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我终于明白。



——啊,这些人。



大概从六年前开始,就在做同样的事。



「反正、修正力也快要、崩坏……这个时间轴、再这样下去、会完蛋。所以要到、更久以后、的未来……到、修正力、差不多稳定的未来、再、重新来过。」



「嗯,说得也是。」妈妈点点头,轻轻依伥在爸爸身上:



「去哪里都可以。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的,老公。」



脸上挂着一如往常、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微笑。



他们的目的地,大概和六年前一样吧。



不是虚轴,而是这个世界的——某个时间的未来。



「照这个伤势看来……你会没命的。」



我对他们这么说,像是在宣告死亡。



「不。」妈妈摇头否定。



「我不会让他死的。」



「是啊。」爸爸开口了。



「要怎么处理我、的伤、就等、移动到你……已经丧命的、时间轴、再慢慢、想。」



他看着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像是觉得不想再对付我,不想再与我为敌。



即使到没有我,到我已经死了的未来,爸爸的伤也好不了。凭藉那个只能等死的身体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是爸爸和妈妈似乎都没有死心。



简直是在依赖奇迹。



不——彷佛傲慢地认为奇迹一定会发生。



「哼哼……带着那个家伙一起去也不赖啊,树?」



「是啊、这样……或许也、不错……怎么样,你要来吗?」



最后甚至对我这么说。



我摇摇头。



我对爸爸已经没有那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这个人大概只是比较死心眼吧。



只是太过于专注在达到目的,太过努力——太过纯真。



看着他,我已经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



也不觉怜悯或寂寞。



只感觉得到怀念,还有——



「我已经不需要爸爸和妈妈了。所以你带走吧……哥哥。」



一丝安心。



「是吗?」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对我微笑:



「那么我就带走罗。」



未能出生的晶。我的哥哥。



他一直很想要家人。



很想要自己的过去,也就是父母。



我也一直很想要家人。但并非过去。



我想要的是让我能够挥别过去的未来——也就是硝子。



因为未能出生而受过去桎梏,没育成长的哥哥。



因为出生在世而得以找到未来的我。



我们两个只能去该去的地方。



「那我、走、了、弟、弟。」



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杂讯也多过轮廓。



所以我不发一语,默默盯着他们。



看着——不知要前往何处,曾经是家人的人,



「嗯。别了……哥哥。」



最后。



「晶。」



一道视线望向我,一个似乎是妈妈的声音说道:



「没事……」噗。



之后——一片寂静。



虽然话语中断,但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真是的。



明明是机械,还做这种母亲会做的事。



所以我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



完全不留恋那些消失的人,转身背对。



++



我手里还握着小刀,在硝子身边蹲下。



我把手伸向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我松了口气,但是直接连结已经断线的事实依然没变。照理来说根本办不到的事,她却硬是过度使用自己的全副功能,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相关资讯传送给我。



我完全无法推测她的状况。如果她就这样长眠不醒——想到这里,我立刻摇头,将消极的想法甩出脑海。



没事的。她还活着。



我调整硝子的姿势让她仰卧躺好,然后查看舞鹤与佐伯老师。



他们也还活着。不久之后就会醒来吧。



既然如此。



我看向小芹。



名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虚轴原本已经消失,修正力应该产生作用了。就在我带着如此期待,伸手正要碰她时。



「晶。」里绪朝我走来,抬起头。



「多谢了,里绪。多亏有里绪这场仗才打得赢。回去之后……」



想吃什么东西、想吃多少都算我的。我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



里绪便缓缓摇头打断丁我。



「不,晶。」而且一脸落寞……



「不是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笑着说道。



「……咦?」



我愣了一下,随即理解里绪话中含意。



——难道。



我伸手贴在小芹的背上。



「怎么……可能……」



——心脏没有跳动。



「不会吧。」修正力开始失去作用。爸爸这么说过。



他还说小芹是失效的基准点之一。



甚至在离开前说过这么一句。



——这个时间轴再这样下去会完蛋。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那……」我站了起来,急忙走出教室。



良司还曲着身子倒在走廊上,一动也不动。我确认他的心跳。



他也一样——



在我愕然之时,里绪也追过来,以沉重的声音对我说:



「晶……世界的修正力变得很微弱。」



「果然……」



即使妈妈去了未来,即使爸爸也不在了,这个世界的现状毫无改变。濒临崩坏的修正力依然微弱。



「该怎么办……」对于要如何解决,我丝毫没有头绪。



可是正当我不知所措时,里绪点头对我说:



「放心吧,里绪有办法。」



是吗?那就尽快动手吧。



然而我还来不及说出口。



「永别了。」



「……咦?」里绪——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里绪几乎毫发无伤。或许累积了不少疲劳,但是只要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复原。



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就连我也觉得自己的思考有点不得要领,因此偏头不解。这时里绪看着我,蹲了下来。



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晶也知道,世界的修正力……已经到达极限吧?不过那是因为有里绪和硝子的存在。」



「什……么?」



「看,晶。」



我看向里绪指引的方向。她指着教室里面。



「怎么会……」我的思考为之停摆。



舞鹤。佐伯老师。还有小芹也是。



他们和刚才的爸爸妈妈一样,身上开始带着杂讯。



「晶也一样。」



我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会吧。



不,不只是我们。



教室的墙壁。地板。天花板。



一切事物都带着杂讯而扭曲变形,逐渐化为乳白色、冷硬、无机物的质感。



简直就像是不久之前妈妈的手臂一样——



「晶的妈妈从这个时间轴消失大概也有影响吧。如果虚轴继续存在……世界就会崩坏。到时候会变成怎么样,晶也知道吧?硝子应该说过吧?」



修正力崩溃。



结果就是导致物理法则紊乱。时间轴扭曲。观测者的精神崩溃。



以及其他与世界崩坏有关的现象——



硝子的模拟运算如此显示。



可是、但是。



「实轴已经承受不住虚轴造成的空洞,打算接纳那些欠缺。相对的,便会造成实轴本身的损坏……所以我们必须帮实轴减轻负担。」



「可是,那又……」里绪还是对着困惑的我笑——



笑得就像叫我一起吃午餐的时候一样。



「杀掉里绪就可以了。」



「为、什么……」



里绪,这个家伙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什么?



「依目前的情况,晶和硝子,或是里绪。实轴顶多只能够容忍其中一方的存在。所以……只要里绪的世界消失,实轴应该就会稳定下来了吧。」



「喂……等一下。里绪在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



会有这种事。



我拚命否认。



可是造成良司和小芹死亡的虚轴已经消失,他们却没有复活。不仅如此,包括我在内,硝子、舞鹤、佐伯老师,还有小芹和良司的身体——不,周围的空间全都出现杂讯,颜色也变了,就只有里绪和小町——一点事也没有。



「现在硝子的世界已经变得相当虚弱……所以杀死里绪才能真正减轻负担。」



「等等……」



即使这是事实。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才对。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法。



「不可以这样,晶。修正力应该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复原,可是……世界已经快要崩坏,没时间等修正力慢慢恢复。」



小町跳上里绪的膝盖。



里绪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可是……那也没必要杀掉里绪吧。」



没错。就是这样。



把里绪和「有识分体」切割开来就好了。虽然小町一样会消失,但是对我而言,总比失去里绪好得多。



「把小町和里绪……」但是。



「不,晶。」



里绪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即使那么做,里绪也无法回到日常之中了。」



就像母亲在指导小孩。



「昨天里绪不是说了吗?里绪很弱。就算把小町和里绪切割,里绪的欠缺也填补不起来。分辨不出任何人,吃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而且这大概永远无法复原。里绪现在连蜜和妮雅也认不出来了。在这种世界……在这么寂寞的世界里,里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像是在乞求,轻声细语。



「呐,晶。让里绪和小町一起走吧?」



「里……绪……」



「没事的。里绪一点也不叙寞。因为里绪还有晶。有里绪最喜欢的晶一直在里绪身边,所以没问题的。」



意思是即使消失,也会带着我们的记忆、回忆一起走。



所以没关系——是吗?



「我、不要……」这句话自然从我口中流泄。



「我不要。怎么可以……让里绪……」



「不可以这么任性,晶。」



她依然贴着我的额头,手抚上我的脸颊。



「晶不是说会利用里绪吗?不是说会随自己高兴使用里绪,没用了就抛弃里绪吗?里绪就是希望晶这么做。因为这表示晶和里绪是朋友。表示晶还喜欢里绪。」



她的手移到我的右手。



依然握着小刀的右手。



瘦小的手叠在我的手上,拉着我的手到她的咽喉。



「里、绪。」



「来吧,晶。」



她呼出来的气吹过我的鼻尖。感到十分温暖。



可是。



可是——



「动作快。好像快要到极限了。」



杂讯越来越大。我的身体逐渐失去感觉。



世界正在变质。



是里绪与小町害的?



我——我。



看着在逐渐崩溃的世界里,唯一平安的一个人。



里绪。



身穿运动服的娇小身躯。



忘记是什么时候,在她发抖哭喊时我曾紧紧抱住她。感觉是那么柔弱,彷佛随时都会垮掉。即使是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看着她,给我的印象依然一点都没变。



灿烂的笑容。



每次到顶楼,她一定会看着我,笑得很开心。那个笑容不知道拯救过我多少次。每当日常与非日常的落差使我心情郁闷,顶楼始终是我逃离一切的避风港。



整齐的俏丽短发。



头发上夹着佐伯妮雅送给她的发夹。她就是喜欢这种小东西。「可爱吧?」当她徵询我的肯定时,没什么审美观的我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



身体、精神,一切的一切,都比实际年龄还要小。我知道,这是因为三年前她成为虚轴的固定剂时停止成长。可是具备着与身体不相称的、不适合她的强大力量的这个女孩,一直以来都被我冷酷地、毫不留情地利用。



然而她还是相信我。



全盘相信我。只是笑着相信我的一切。



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明明从来不曾为她做过任何事。



不求回礼,不显厌烦。



每当我有什么请求只会点头,每当我差点出错就会纠正。



只要她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容身之处一般。



开心呼叫我的名字。



晶——



「里、绪……」



我颤抖的手将小刀的刀尖,抵在里绪的喉咙。



我不想这么做。



如果可以,我多想救她。



「……太好了。」尽管如此。



里绪还是开心垃笑了——似乎真的非常开心,对我绽开笑容。



「还好里绪不用哭。」



「为、什么?」



「因为……」



里绪抚摸我的脸颊,轻轻闭上双眼:



「因为晶代替里绪,帮里绪哭了。」



拭去我的泪水。



然后将小刀的刀尖推向自己的喉咙。



「咦……」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正准备叫她等一下的瞬间。



手上传来刀刃刺进肉体的触感,耳朵听见她因忍痛而呼出的气息。



娇小的身躯瞬间瘫软。



小町只有「喵——」叫了一声。



我身上以及周遭世界的杂讯都消失了。



颜色恢复了。世界修复了。



相对的,我想紧紧抱住的躯体也突然消失。



一个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坚硬的声响。



「啊……」挂着一堆玩偶吊饰,那是一支手机。



我伸出颤抖的手捡起电话,将它掀开。



按下按钮。



查看电话簿的拨打纪录。



晶。晶。晶。



上面只有这个字。



查看电子邮件的收信匣。



这里也一样。我寄给她的邮件全部存在里面。



「——唉……」



唉——竟然。



这家伙竟然这么。



重视我。



重视这么不堪的我——



我终于压抑不住,抱着她遗留的手机蹲下。



「……里绪……里绪……」



不知道有几年没有这样嚎啕大哭。我不断哭喊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伙的名字。



柿原里绪。



挟间学园,二年三班。全班座号十七号,女生座号九号。



纤细娇小,一头俏丽短发,总是面带笑容。



我的——好朋友的名字。



++



过了好一阵子。



少年——城岛晶站了起来,走进教室。



他扔开小刀,走到仰躺在地的少女身边,将她抱起来。



「……我们回家吧。」



他呼唤的少女不发一语。



只是睡得安详,用小小的呼吸声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