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chapter 3:I me mine(No-one's frightened)(2 / 2)




「的确是这样……可是,蜜。」



不过蜜的嘲笑没有让殊子感到愧疚,反而继续说道:



「你是因为太过深入,才会伤到那个女孩,不是吗?」



「你……说什么?」



像是在报复蜜的嘲笑,殊子开口说出被蜜视为禁忌的往事。



蜜不禁想要破口大骂,还是紧抿嘴唇。只是殊子依然不肯放过她:



「说得明白一点,蜜的『破碎万花筒』……是只能用来伤害别人的力量。」



「就算这样……」



那又怎么样——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伤害人的力量没办法用来救人。伤害人的力量当然可以用来助人,可是就算可以助人,最后还是无法救人。你知道两者的差别吧?」



「……闭嘴。」



最不想听见刚才那段话的蜜无法抑制狂涌而出的杀气。



「我受够你的文字游戏了。」



尤其这番话还是从这个女人——速见殊子口中说出来的。



「我要怎么运用这股力量是我的事……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只能不断杀戮,但是那又有什么不好?反正我就只能用这股力量自卫,就凭我这个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助谁,更没有想过要拯救谁。殊子,我心里唯一想的只有要杀谁!」



蜜用力说出心中的话,仿佛是在对着殊子怒吼:



「没错……那个女孩的哥哥也是我杀的,用我的『破碎万花筒』把他粉碎破坏到不留痕迹。关于这点你有什么不满吗?你要是不高兴,就亲手否定我的存在啊!把我连同破碎万花筒一起否定不就得了!如果你做不到……不,如果你不打算这么做,那么有资格命令我做什么的人,只有我自己,其他人我一概不允许。你要是想阻止我,就使尽全力与我为敌!」



蜜边呼出激动紊乱的喘息,边怒目瞪视殊子。



殊子不再多说什么,仿佛自己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只是用带着悲悯的眼神注视蜜。



或许是因为不屑,又或许是因为受不了殊子的眼神,蜜放任心中难以言喻的焦躁不断扩大,转身背对殊子再度前进。



没错,根本没必要配合这个女人无聊的感伤,自己该背负的东西早已决定,不管是这份杀意、这份冲动,还是为此造成的所有牺牲。



蜜不再回头,身后的人也没有跟着自己。



距离黄昏不远的下午四点。



上野恭一缩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伤心哭泣着。



他咬紧嘴唇,努力压抑口中不断流泄的呜咽。



房间里只有他,没有其他人。



虽然没有什么好顾忌,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不忍耐,自己一定会嚎啕大哭。就算旁边没有人在看,这还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所以他硬是按捺下来。



即使如此,眼泪还是不停流出。



「可……恶。」



恭一的手按住哭到浮肿的眼眶,同时自言自语。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选错告白的时机。



不——不管挑在什么时候告白,自己的未来都是显而易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



恭一不禁唉声叹气,光是想起这件事就让他不甘心到极点。



我会永远待在那个人身边——这是硝子的说法。



也就是说,有没有交往根本不重要,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被她放在眼里。



自己是多么喜欢她,爱她爱到情愿把珍藏的人偶全部舍弃。



明明已经拥有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还是不满足地执着——



即使如此,她仍然不肯接受自己。



恭一无法忍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恭一并非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拒绝,然而现实却毫不留情地往最糟的方向发展。早知如此,恭一情愿和以前一样保持距离,暗自喜欢她。至少——藏在衣橱里的人偶是不会褪色的。



「对了……」



恭一的心中燃起一团怒火,用泪眼模糊的视线看向书桌:



「都是因为那家伙说出不负责任的话……!」



自己相信他、听从他的意见,结果却是这样——



恭一从床上起身,把手伸向自己怒目瞪视的东西——桌上的手机。



「混帐东西!」



他奋力把手机丢向墙壁,虽然撞上墙壁发出响亮的声音,但是手机没有摔坏。



让恭一下定决心告白的人远在手机电波所及的另一头,是恭一不认识的人。



大约在两个星期前。



恭一在朋友牧的介绍下加入某个网路社群,这是一个存在于网路上的封闭性社群,只有透过会员介绍才能加入。加入这个秘密网路的会员必须遵守以下规则——只能介绍自己真正信任的人加入,而且绝不能在社群以外的地方谈论这个社群。这个社群主要从事各种互助活动,例如让会员讨论彼此的烦恼,或是由某个人帮忙实现某个人的愿望等。活动结果会透过定期发行的电子报通知各个会员,记载着某人的愿望顺利实现的电子报读起来相当有趣,恭一也很喜欢这种秘密活动的感觉。



所以他也提出自己的烦恼:该怎么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



恭一很快就收到许多回覆,而且其中竟然有人看穿提问的人是恭一,还知道恭一想要告白的对象是城岛硝子。



这个人自称硝子的朋友,还说他很了解硝子。



恭一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既然这个人可以在毫无情报的状况下看出真相,说不定是他的同班同学。所以恭一决定相信他,还在他的建议之下选择在今天向硝子告白。



——如今的结果却是这样。



自己竟然愚蠢到相信那个家伙,不,是去相信那种社群。大概是因为对方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与他讨论自己的秘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所以才会在一时间被冲昏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相信对方。仔细想想,那个人八成跟牧是同党,故意串通起来捉弄自己。就连城岛硝子本身都可能是这个社群的成员之一。



恭一不理会掉在地上的手机,试图把自己遭到拒绝的原因转嫁到别人身上。因为若是不这么做,他实在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当他把头埋进棉被里,打算好好再哭一场时,门外突然传来有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恭一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来者大概是爸爸妈妈,恭一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决定装睡,所以把手伸向电灯开关——



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有人迅速打开他的房门。



「……咦?」



接下来的状况完全出乎恭一的意料之外,他不禁呆立在原地。



「嗨。」



出现在房门口的人影向恭一打招呼,但是恭一从来没有看过对方。



来者是一名少女,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头发绑成两束垂在肩上。



她身上穿着恭一就读的挟间学园制服,不过是冬季制服。看见对方这身自己熟悉,却又与现在这个炎热季节格格不入的服装,恭一不仅感到不自然,而且也很不舒服。



「……你是谁?」



恭一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低声询问对方的身份。



于是她开口说道:



「这时候该说初次见面比较好吧,上野同学?」



少女露出爽朗的笑容,不过她的笑容让人觉得虚伪,符合年龄的说话方式也隐约带有不自然的感觉,简直就像——正在演戏。



「谁……?」



眼前突然出现一名少女,恭一瞬间不知如何反应。他忘了遮掩哭肿的双眼,也不觉得对方是闯空门的小偷,只是再次询问对方的身份。



「这个嘛——」



少女以冷静的态度回答恭一的问题:



「还是用你知道的说法吧……我就是『小公主』。」



「小公主」?



恭一猛然睁大双眼,这个名字他是再熟悉也不过。自称是城岛硝子的朋友,在网路社群上提供意见给恭一的人,就是使用这个昵称。



「什……你……!」



那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不过恭一从来没有见过她。



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家里的门明明有上锁,她怎么还有办法进来?越来越多的疑问与怀疑在恭一脑中盘旋。



「你会感到怀疑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说的话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把你寄给我的信念出来吧?还是说……你要叫警察?」



少女边说边发出「呵呵!」的笑声,然而她的脸上没有愉快的表情,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完全看不出她的目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自己,或许这名少女根本只是披着少女的外皮,骨子里是某种可怕的东西——恭一甚至这么想。



「那么上野同学,我们就切入正题吧。」



自称小公主的家伙就站在房间门口,紧盯恭一笑着说道:



「看来你似乎听从我的忠告,告白之后被甩了……请问感想如何?」



「什……!」



少女的话分明是在揶揄自己,让他暂时忘记恐惧。



这家伙还敢在这里嘻皮笑脸——



恭一随手拿起身边的枕头,想要朝对方扔过去。



「可是呢,上野同学。」



少女不给恭一行动的机会,继续说道:



「会发生这种事……会被硝子拒绝并不是你的错。不管是谁、不管是在什么时候,结果都是一样。这是世界的法则,也可以说是一种命运。」



「……啥?」



恭一听得目瞪口呆。也就是说这个人明知道这一点,还是鼓励自己去送死?



恭一的脑袋一片混乱。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却完全无视恭一的疑惑,一字一句打进他的心中。



「你必须先了解这一点才行,所以这次的经验会让你往前迈进一大步。上野恭一,我要恭喜你,现在的你——有资格得到城岛硝子。」



少女的语调突然改变。



面对她的笑容,恭一根本无法有任何反应。



重回数年不见的旧地,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破旧。比起怀念的感觉,这里的景象反而更加助长心中的焦躁。只不过怀念这种感觉早已从自己身上消失,所以不管是这里还是其他地方,都只能带给自己焦躁。



时间是太阳下山之后的晚上八点。



舞鹤蜜走在挟间市郊外的住宅区,身上还穿着制服。



虽然有先回家一趟,但是她没换衣服就离开家里。穿着制服走在街上会有诸多不便,但是浪费时间换衣服更是麻烦。何况蜜一点也不想在这种大热天换上便服,这样只会弄脏她的衣服。反正就算有人因为自己的一身制服打扮感到奇怪,蜜根本一点也不在意。



她的手上没拿任何东西,双手抱胸信步而行。虽然大致上还记得路怎么走,但是周围的街景与自己的记忆颇有出入。是破旧的建筑物在这几年间有所变化?还是自己的记忆已经模糊?或许两者皆是。



话虽如此,蜜虽然感到焦躁,却也带着犹豫——必须快点赶到的焦躁,还有去了又能怎么样的犹豫,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说不定才是让自己无意间迷路的主因。



贸然采取行动的自己实在太难看了。



蜜一边走一边露出苦笑,心中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



直川君子与她的母亲离开教室之后,蜜如此质问导师别保透。



「你在说什么?」



面对蜜咄咄逼人的气势,别保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以有点讶异的语气反问。而他会这么反问也是理所当然。



以找老师有事为由突然闯进来,蜜的行为不管叫谁来看都是难以理解,就连别保也觉得如果是自己,至少会想个比较像样的藉口。然而蜜没有多想就冲进来也是没办法的,因为愤怒早已让她失去冷静。



现在的她极度激动,所以才会不顾一切闯进教室。



打从面谈一开始,她就在教室外面默默窃听他们的对话。虽然一开始还能冷静地听下去,但是随着谈话内容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蜜总算再也忍不下去。



所以不管自己的行为在别保眼中有多怪异,蜜一点也不在乎。



蜜继续质问别保,甚至连形式上的尊敬也顾不得:



「少装模作样,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虽然知道两个人是鸡同鸭讲,但是蜜无法压抑自己,更别说保持冷静。



「我在问你这样也算是教育者吗?」



「舞鹤,你到底想说什……」



「就是你刚才在这里说的那些话!」



内心的烦躁让蜜几乎是用吼叫的方式说出这些话。



难道这家伙真的什么都不懂?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



「你还搞不清楚吗?这是你自己刚才做的事吧?你居然当着虐待孩子的母亲、当着受虐的孩子的面前说出『你在虐待她吧』这种话。不但说出这种话,还在女儿的面前逼问母亲!如果你知道这种做法会有什么后果还这么做,我只能说你疯了!」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还要费心说明,蜜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滑稽。



在有问题的亲子面前揭穿那个问题。



别保刚才做的事,不管看在谁的眼里都只会造成反效果。现在君子被她的母亲当成宣泄压力的管道,这个时候逼问君子的母亲只会让虐待的情形更加恶化,可以说是解决问题的下下策。这么简单的道理,就连有缺陷的自己都懂。



蜜从来没有高估别保,也没有对他抱持任何期待,但是从别保过去的表现与态度来看,没想到别保竟然蠢到这种程度。深信自己看走眼的悔恨更助长蜜内心的焦躁,让蜜怒目瞪视别保。



「……你跟直川的交情好吗?」



别保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说出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话。



「这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吗?这样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方实在难以沟通,蜜恨不得狠揍别保一拳。



不过别保丝毫不理会蜜的愤怒,只是一脸严肃地耸肩:



「舞鹤,既然和你没有关系,这个问题就轮不到你插手。」



「这么说来,这件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老师。」



别保以一如往常,严肃到令人生厌的语气说道:



「虐待是错的,必须加以纠正。」



「你说纠正?」



「没错。看来你偷听了我们刚才的对话,既然如此——我问你,母亲虐待女儿的行为是善还是恶?答案当然是恶。」



蜜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家伙在说什么?善恶?把这种无聊的二分法套用在学校生活里就算了,这家伙难道以为这种观念适用全世界吗?



仿佛是要回答蜜的疑问,别保说得毫不迟疑:



「虐待是一种恶,绝对不容许恶的存在,所以我要出面纠正,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虐待这种错误的行为就发生在我的周遭,我没有愚蠢到会对这种行为视而不见。难道你想说虐待子女是对的事吗?」



「这……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虽说已经听多殊子的诡辩,但是这种诡异到了极点的说法,蜜还是第一次听见。



「你问我真的吗?舞鹤,难道你觉得我是在说谎还是开玩笑吗?现在可是有一个妈妈对她的女儿不当施加暴力。就算这个社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也无法容许,更不会容许。任何错误都必须受到纠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蜜总算发现,这个人是认真的。



世界分成善与恶,人分成好人与坏人,只要排除坏的部分就可以建立理想的社会;只要奖励善行、惩罚恶行,就可以让每个人都得到幸福——别保大概是打从心底相信这个理论。其实他说的没有错,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



但也只是正确。



这种观念每个人都在学校学过,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也可以当成社会规范,但若是真的实行就显得幼稚而且无意义。人类的精神本来就同时混合善与恶,两者的关系密不可分,绝不可能彻底根除恶。更何况善恶并非绝对,这是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的简单道理。



然而眼前却有一个人不懂。



「……你想提倡什么理念,是你的自由。」



再讲下去根本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时间。蜜不屑地哼了一声,把视线从别保身上移开:



「可是你做的事,只会让那个女孩遭受的暴力变本加厉。」



不管别保能不能理解、想不想理解,蜜都已经不在乎——他只不过是扣下加害的扳机。



蜜转身准备离去,别保却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会加以阻止。」



蜜没有回答,只觉得别保说得真简单。



阻止?



如果光是阻止就可以解决一切,自己早就出手阻止。



一想起那段毫无意义的对话,蜜心中的焦躁就不断增加。



当初不好的预感实现了——自从前几天她在别保面前摔跤,别保看着她皱起眉头的那一刻开始,蜜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想到那些伤痕可能被自己以外的人看见,蜜就感到莫名焦虑。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受到更多伤害。



自己得加快脚步,尽快赶到她家。



虽然心里这么想,蜜却迟迟无法加快脚步。



因为蜜不知道去了之后能做什么。今天发生这件事,势必会让那孩子受到更严重的虐待,甚至可能会在明显的部位留下无法痊愈的伤痕——不,她今天戴着眼罩来学校,一看就知道是她妈妈造成的。



可是自己去了又能做什么?



蜜早有自觉,君子之所以会遭到母亲虐待,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在两个月前的所作所为。



蜜亲手杀害直川君子的哥哥直川浩浦,将他的存在从这个世界彻底抹杀。



修正力虽然可以清除人的记忆,却无法让过去存在的事实全部归零,只是让那些事变得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也不会被任何人观测。过去君子的妈妈一直把哥哥的成长当做生命的唯一支柱,如今妈妈失去投注感情的对象,剩下的只有「少了什么」的感觉,甚至无法得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这个世界的构造就是这么不完整,虽然可以排除异物,却无法填补异物消失后的空白。



也可以说是蜜的行为,导致君子的妈妈把压力跟扭曲的爱,全部倾注在君子一个人身上。



想到这里,殊子先前说的话便浮上心头,像泥淖般拖住蜜的脚步。



——伤害人的力量无法救人。



既然如此,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蜜回家之后便一直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怎么样也找不到答案。



杀了她的妈妈很简单,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人会伤害君子,她身上的伤也能藉由佐伯妮雅的能力完全清除。这一点蜜知道。



假如她的妈妈遭到虚轴侵蚀,那么就算蜜下手杀人,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因为所有人都会失去记忆,她妈妈将不复存在,就像两个月前杀死直川浩浦一样。



可是蜜一直有个想法。



如果连她的妈妈也杀死,只会把她逼到走投无路。



君子只剩下妈妈一个亲人,哥哥被自己杀害,爸爸则受到无限回廊侵蚀而失踪,之后被柿原里绪所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杀了她的妈妈,她将会变成孤单一人。



而且君子那个笨蛋即便遭到母亲的残酷对待,还是深爱她的母亲——



——自己可以帮助她,却无法拯救她。



虽然不甘心,但是殊子说得没错。



纵使想为她做什么,其实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自己能做的事只有破坏,唯一拥有的感情只有敌意,甚至可以说自己有一半不属于这个世界。像这样的自己,就连拥抱她、给她安慰的权利都没有。



「……哼。」



再想下去也没用。



目的地近在眼前,一旦到了那里,自己就非得做些什么。毕竟才刚发生那种事,自己过来观察一下状况也无可厚非。也许根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转过记忆中的转角,几栋略显脏乱的公寓出现在眼前。



想起自己曾经去过一次的那个房间,蜜心中的焦躁更加膨胀。



君子在那里笑着对自己展示又脏又旧的发夹,还天真地笑着说道这是妈妈送她的礼物。想起君子的笑容,蜜打从心底涌出敌意——



走近目的地所在的公寓,她已经可以看见直川家的房门。



眼前的景象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咦?」



三楼的三○一号。



虽然是在高处,而且黑夜中只有几盏微弱的日光灯,但是身为固定剂的蜜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绝对没错。



房门打开,一名西装男子走进屋中。



「那家伙……!」



那个人一定是别保透。



「他想做什么!?」



蜜反射性地拔腿就跑,用超乎常人的速度冲向公寓入口,一口气爬上楼梯。前后只花了短短几秒钟,快到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目的地是三楼的角落。蜜发现门依然敞开,虽然内心感到不自然,还是穿着鞋子冲进屋里,穿过走廊来到客厅,不由自主大叫:



「君子!」



眼前的景象让蜜不由得停止思考。



首先是房间后方。



一个娇小的身躯倒在地板上。



没有流血,但是她的手臂正朝着不自然的方向扭曲。



君子的妈妈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她正举起菜刀,全身因为紧张而颤抖……她打算用那把菜刀做什么?



接着是正前方的男子背影。



不知为何,别保透手里拿着工程用的铲子。



「你们……在干什么?」



来不及怀疑现场发生什么事,冷淡的声音已经脱口而出,就连蜜也感到吃惊。



蜜的视线看向君子。从这个位置无法判断她是否还有呼吸,虽然不觉得君子有生命危险,但是无论如何她的手臂骨折,必须立刻送医。



蜜对着眼前的别保叫道:



「让开!」



「直川还活着。」



只不过别保头也不回,声音跟平常一样严肃,与在教室上课时没什么不同。



这太诡异了。



「你……难道……」



蜜立刻退后一步。



难道这个男人和自己是同类——?



若是如此,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蜜心中闪过一丝紧张,「破碎万花筒」只有在自己受伤之后才能动作,别保如果真是虚轴,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受制于人。



别保终于转头看了蜜一眼,他的视线明显超脱世界常轨。蜜的心中一凛,随即准备应战。



就在此时——



「老师并不是。」



某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什……!」



声音听起来像少年,但是事前没有任何征兆。



蜜正打算转身,意外感觉眼前的景象剧烈晃动。



当蜜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还被人一脚扫倒时,她的身体已经趴在走廊上。



「你们聚在一起做什么?」



别保用坚定的声音说出像是装傻的话。趴在地上的蜜立刻确认周围的状况——



「啊……对不起。舞鹤同学,会痛吗?」



刚才把蜜摔倒在地,却露出一副怯懦模样的新访客。



「你……怎么会……」



来者完全出乎蜜的意料之外。



上野恭一,和自己与君子都没有任何交集的同班同学。



这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



「嗯,其实是……有人拜托我来这里。」



上野的声音听起来与在教室时一样,然而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蜜感到厌恶——



难道……!



有别于别保的异样,眼前这种不自然的感觉反而让蜜感到非常熟悉。



「舞鹤同学猜错了。」



上野看着倒地的蜜说道:



「别保老师没有得到世界……至于我……就和你想的一样。」



「你……」



蜜抬头瞪视上野恭一。难道他一直跟踪自己?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得到世界的?



看来是不久之前的事。因为城岛晶跟柿原里绪每天都在调查学校里的学生,除非他们偷懒或是看走眼,否则上野出现变化的时间应该是今天。



「是吗?也就是说……你也成了我们的同类?」



蜜慢慢把身体调整到可以立刻起身的姿势,同时以挑衅的语气嘲笑他:



「看来世界越来越廉价了。你是那家伙……『无限回廊』派来的?」



「呃,那个……我不能说。」



「不过你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说你体内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世界?」



「呃,这我也不知道……」



蜜的威吓让上野更加退缩。



姑且不论本质,这家伙的表面性格似乎没有改变。



别保和君子的妈妈,此时都将注意力放在突然出现的上野身上。



只要闯过上野这一关,自己就可以趁机抢走君子,不是固定剂的别保跟君子妈妈绝对跟不上蜜的动作。虽然逃跑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但是自己的力量永远只能晚别人一步,眼前还是先达成目的比较重要。



紧张的上野视线游移不定,只要主动出击就可以抓住空隙,于是蜜开始灌注力量到脚上。



「啊……对不起了,舞鹤同学。」



上野的注意力马上回到蜜身上,凝神观察蜜的动作,打算加以阻止,并且挡在她的身前:



「那个,别保老师……老师不是要帮直川同学吗?请加快动作,我……我来挡住她。」



上野说话的模样,像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全身的勇气。



「你……!」



「我不了解现在的状况。上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



面对别保惊讶的视线,上野咬着嘴唇说道:



「直川……不是被妈妈虐待吗?就像人把压力发泄在人偶身上一样……可是人偶不应该拿来虐待,这么做是错的。人偶应该摆在身边爱护,所以我们一定要救她。」



上野的话实在难以理解,但是别保只是望着他:



「……我知道了。」



语毕便迈开脚步走向君子。



「给我等一下!」



蜜突然从地上跳起,完全不理会上野。



「对不起。」



上野依然挡在蜜的面前,用与谦卑态度格格不入的惊人力量,硬是压制蜜的肩膀。



蜜随即失去平衡,再次摔倒在地。



「……自从高中以后就没练习,看来还是没有荒废。」



上野的自言自语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他大概有练过合气道之类的武术。



「老师。」



别保点点头,走到君子身边,把她扛到自己肩上。



「住手!不要碰她!」



无视蜜的呼喊,别保举起手中的铲子对着君子的妈妈说道:



「直川太太,请您跟我走一趟。」



「噫……」



「走吧。虽然您好像很害怕,但是如果您不肯来,我只好把您打昏之后再带走。」



君子的妈妈似乎没有完全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不过还是放开手中的菜刀,一边发抖一边点头,在别保的监视下往前走。至于上野也配合别保的动作不断移动脚步,阻止蜜接近别保,甚至挡住通往走廊的路。



「等一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总算站起来的蜜大声叫住别保。事到如今只好不择手段。



「你想把她们带去家暴防治中心吗?这就是你的方法吗!?别开玩笑了。」



的确很像老师会想到的方法。



就算把母亲从君子身边隔离,再把无依无靠的君子送进观护设施接受心理辅导,又能怎么样?君子会因此得到拯救吗?君子已经不是小孩,要她离开要好的朋友、失去唯一的亲人、忘记一切到一个新天地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最后君子只能背负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创伤,还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多么悲惨,又多么不合理的一件事,自己绝对无法容许。



「这个世界没有简单到每件事都能用你的二分法解决!」



「你说世界没有那么简单?或许真是那样没错。」



把君子扛在肩上的别保停下脚步,回头瞄了蜜一眼:



「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对有人遭到虐待的事实视而不见。重点在于直川的母亲犯错,而犯错的人必须受到纠正……这是我的行动准则。」



「……你的行动本身就是错的!」



「我没有错,我正在做对的事。」



「……开什么玩笑!」



简直是有理说不清,蜜一面高声怒吼,一面第三次集中全身的力量。如果能跳到天花板再利用墙壁的反弹跳过去,合气道应该奈何不了自己,而且就算被挡住、摔倒也没关系。



只要立刻起身再往前冲,蜜相信自己一定能闯过上野的阻挡,因为这家伙如此懦弱——即使得到世界依然畏畏缩缩的人,蜜根本不放在眼里。



蜜散发的气势让上野全身一凛。



「舞鹤。」



然而平静的说话声,却在此时打断她的动作。



不对——正确的说法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蜜停止动作。



别保问她一句:



「那么……你又做了什么?」



「……啊。」



这句话紧紧抓住蜜的心脏。



「如果你明知道这件事,却没有设法阻止,那么你也一样有罪。」



不对——蜜想要这么说。



这家伙在说什么?有罪?我跟君子的妈妈一样?



她想说你错了、想要高声否定,但是——



自己无法拯救任何人——



别保再次迈开脚步,君子的妈妈也一脸害怕跟随在后走出玄关。看来别保应该把车停在楼下,等到他们上车之后就追不上了。



「……给我等一下。」



蜜无视心痛的感觉,强行起身。



「怎么可能让你走……!」



蜜奋力大喊,但是别保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挡在面前的人对着蜜说道:



「对不起,也有人叫我绝对不能让你走。」



「滚开!不然我杀了你!」



「呜……」



看到上野有些退怯,蜜也往后跃进客厅。



她的目标是掉在地上的东西——蜜捡起君子妈妈先前拿在手上的菜刀,上野慌忙追上去,伸手打算抢走菜刀。但是蜜的动作更快,拿起菜刀便往上野一挥。



刀尖划过上野的手掌,留下一道血痕。蜜举起菜刀吓阻上野继续靠近,嘴角浮现冷笑。



如此一来形势便逆转了。



「咦……你要、用武器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上野恭一?」



就算这家伙再怎么懦弱,蜜也没有愚蠢到以为光靠一把菜刀就可以打赢虚轴。



「你的情报真不够。你以为我会用这种刀子攻击你吗?如果不知道,就让我来告诉你。」



蜜把菜刀握在胸前。



「破碎万花筒」在殊子的限制下无法自由发动,解除封锁的条件是来自他人的攻击。



话虽如此,但就结果来说,只要蜜受伤就算达成条件。



而且这里是密闭空间——四面八方都是墙壁、地板、天花板。



「我的世界就是靠这种方法——才会出现!」



大声呼喊的同时,蜜用菜刀朝着自己的手臂用力一划。



手臂随即传来锋利的触感,只是还不觉得痛。蜜毫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从刚才的力道来看,自己大约有三分钟的时间。不过现在不是玩弄猎物的时候,只要五秒钟就够了。



「醒来吧『破碎万花筒』!」



蜜的叫声在室内回荡,蜜的头发也应声——



「咦……?」



头发没有任何动静。



破碎万花筒没有反应,蜜也感受不到觉醒时的激动,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割伤的手臂——手臂只留下一道看似抓痕的淡红色痕迹。



自己的手没有受伤。



「什……!?」



蜜不禁感到怀疑,难道自己割得不够用力?



不——不对,这是因为……



上野虽然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



「要说情报不够,舞鹤同学才是情报不够吧?」



蜜再度看向刚才拿在手上的菜刀,发现刀刃不知何时变成陶制的假货。



「我的世界名叫『悲情玩具』。」



「让物质产生变化的……力量?」



「正确来说有点不一样。」



上野依然对蜜保持警戒,一边盯着蜜的举动一边说道:



「童话故事里,不是有个能把碰到的东西全部变成黄金的国王吗?另外我也听过一首歌,提到有个女孩以为所有发亮的东西都是黄金。不过我的力量与这些完全相反……被我碰到的东西都会劣化、变成玩具。对不起,要是你刚才没用那把菜刀攻击我……要是没让我碰到那把刀,你的计划应该会成功。」



「原来如此……啊。」



上野恭一的能力大概是无限回廊引发的。



蜜承认这个能力有点难对付——但也不过如此。



「只会炫耀自己的能力,真是幼稚。」



知道对方的底细之后就没什么可怕,只要别碰到上野就好了。



而且上野刚才数次接触蜜的身体,却没有使用他的能力,看来这种能力对人体无用。



「而且你也太嫩了。」



虽然是陶瓷玩具,刀尖还是一样锐利。蜜举起刀子说道:



「就算是陶器,用刺的还是一样会受伤!」



「啊……不行喔。」



虽然语气还是一样温和,上野却以飞快的速度冲向蜜的身边,同时抓住蜜的手腕。就算蜜奋力抵抗,力量全被上野轻易化解。接着轻轻把蜜摔在地上,蜜身上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啐!」



蜜哼了一声立刻起身,同时环顾四周。



身边多得是可以弄伤自己的东西——先从这个开始。



「对不起。」



上野再次出手,这次是从背后制住蜜的肘关节。



「呜……!」



蜜痛得扭动身体。不过这是个好机会,只要趁势折断手臂——



「我可不能如你所愿。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蜜聚集的力量突然换了一个方向,而且上野依然没有松手。



虽说有一半是变成固定剂之后体能变强,上野的动作依然相当巧妙。



蜜不由得感到后悔,要是自己也学点武术就好了。



「这种说法虽然很不好意思……」



在咬牙切齿的蜜背后,上野用客气到令人厌恶的语气说道:



「舞鹤同学太过直接……有关你的情报我都知道。不管是速见殊子、佐伯老师、你,还有城岛晶与城岛同学的事,都有人告诉我了。」



「……吵死了!」



自己很清楚自己的个性,但是不喜欢被人当面指责,而且还是这种只有表面上的恭敬态度。



「只是舞鹤同学为何不选择直接逃走?既然已经进了客厅,直接打破窗户,从阳台跳下去不就好了。」



这确实是她的失策,因为蜜觉得直接杀掉这家伙比较快。



「……闭嘴。」



别保很有可能已经上车,蜜的心中越来越焦急。



来的路上没有看到车,也就是说别保可能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自己还有机会,蜜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然而背后的说话声却更加助长蜜心中的焦虑。



「如果是城岛晶,应该不会犯这种错吧?听说他这个人非常狡猾,脑筋又动得很快,性格也很恶劣……我应付得来吗?」



背后这家伙明明握有优势,还是用这种懦弱的语气说话。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个笨蛋的名字……听到就恶心。」



「咦?舞鹤同学讨厌城岛晶吗?如果是,能不能请你就此放弃?我想对付的人只有他,实在不想引起无谓的争端。」



「啥?你的目标是他吗?那你应该没空在这里跟我耗吧?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人了……因为你会在这里被我宰了!」



蜜试着挑衅对方,但是只能说出普通的谩骂。口才实在不是蜜的强项。



上野说得没错——如果换成城岛晶,刺激对手、让对手露出破绽这种事,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但这种做法不符合自己的个性,而且自己的脑筋也没那么灵活。最好的证据就是自己连眼前这个懦弱的家伙都无法摆脱。



「对不起,可是我的选择没有错。」



仿佛是在附和蜜内心的想法,他在形式上道个歉。道歉似乎是他的口头禅。



「就算现在去找城岛晶,我也不确定自己赢不赢得了,如此一来就没办法得到她。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啥……你喜欢那个好像机械娃娃的家伙吗?真奇怪的兴趣。」



蜜想起数天前的游泳课,上野曾经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邀请硝子和君子。蜜原以为上野的目标是君子,看来是自己搞错了。



「请不要说城岛同学是机械娃娃。」



「烦死了!我没空在这里陪你。」



忍不住高声怒骂的蜜拼命挣扎,想要摆脱上野的压制。



「谁管你喜欢谁!快给我……!」



「对了,舞鹤同学。」



上野一方面化解蜜的力道,同时首次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道:



「就算城岛晶又狡猾又卑鄙又恶劣……你不觉得那个人一定可以打赢城岛晶吗?」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