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一章 各自的终战(2 / 2)




才人那种与这边的人截然不同的思考模式、外表、行动……一个接著一个地浮现在露易丝的脑海里。



露易丝凝视著挂在胸前的项链。泪水涌上眼框,沿著脸颊滑下。



才人他……总是保护著自己。就像这条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一般,他总是待在自己的身旁,化身为守护自己的屏障。



不管是自己差点被佛肯的哥雷姆压扁的时候……



或是差点被瓦德杀害的时候……



还有那次跟巨大战舰对峙的时候……



以及之前汉丽塔被敌人欺骗而失去理智,所以对自己施展水龙卷风魔法的时候……



然后……为了让同伴逃走,自己被命令去「赴死」的时候……



每一次每一次,才人必定都会举著剑挺身挡在自己的前方。



传说中的「甘道夫」——正如同这名字的意义一般,才人总是化身为守卫自己的盾。



而自己,是否曾经温柔对待过这样的才人呢?



感觉上……似乎自己总是在闹别扭,总是在强迫他接受自己耍任性。



「笨蛋!」



脸上的眼泪又热又烫。



「明明你只要丢下我不管,就没事了呀。像我这种……不懂得知恩图报,既任性又不可爱的家伙……你只要装做不知道然后逃走,这不就得了!」



露易丝并没有擦去不断滴落的泪水,只是出神地思索著。



「为了名誉而死是一件蠢事……这种话你明明说过了那么多次,结果自己却这样做……这倒底算什么嘛!」



露易丝谴责才人的一字一句,全都化为刺心刻骨的利剑,原封不动反弹回露易丝的身上,让她深深地受到了伤害。



「明明说过喜欢我……那就不要让我变成孤零零一个人啊!」



露易丝望著依旧是一片漆黑的笔电荧幕,喃喃地说道。



「要是你不在的话……我啊,可是连睡都睡不著的呀!」



露易丝就这样抱著膝盖,任由泪水流个不停……



在托里斯汀的首都,托里斯塔尼亚——



汉丽塔正以一脸可以称为茫然若失的表情,坐在王宫执勤室内的椅子上。



在阿尔比昂发生的部分王军的叛乱事件、杜·普瓦提埃将军与加尔玛尼亚军司令官哈登贝格侯爵的战死、全军的溃退……以及征求撤退许可的报告。



当收到这份来自联合军参谋长温普芬的报告时,包括汉丽塔与马萨林在内,王宫的众人都陷入了混乱。甚至有人怀疑这是不是敌人所放出的假报告。



该撤军还是该继续作战?替这场争执不下的会议订出结论的是枢机主教马萨林。



他主张「这里是后方的王宫而不是前线的战场」,压制住不赞同撤军的大臣们的反对声浪。



然而……以结果来看,撤退却成为没有意义的行动。



这是因为突然在战场上现身的高卢舰队,把阿尔比昂军逼入了不得不投降的绝境之中。在那之后不久,高卢就派遣了特使前来正陷入极度混乱中的托里斯汀——前来通知将举行会议以决定今后对阿尔比昂采取的处置……



虽然高卢这种令人无法预测的行动模式让托里斯汀王宫产生动摇,但是面对让战事分出高下的高卢,托里斯汀当然不可能提出异议。



之后经过了两个礼拜,现在汉丽塔正在进行各种准备,以便出席预定在罗赛斯举行的那场会议。



她拿起放在桌上那封来自高卢大使的书简。



「为了抑止扰乱哈尔凯尼亚秩序的『共和制』之勃兴,高卢君主政府认为有必要与哈尔凯尼亚各国建构起更紧密之关系……」



信件就是以这样的内容作为开端。虽然还有后文,然而这些文字映入汉丽塔的眼中之后,却没有在她的脑里形成任何有意义的内容。



在汉丽塔的内心里,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空洞……一个深邃、冰冷、似乎会让人无止无尽地往下坠落的黑暗洞穴。是一个就算探头往内部窥看,也完全无法得知其深度的空虚洞穴。



自己曾经那样憎恨的克伦威尔已经死了,阿尔比昂的贵族派也已经崩溃了。



……然而为什么,自己的心情还是无法开朗起来呢?



「为什么?」汉丽塔喃喃地自问。「我无法原谅那些杀害了威尔斯殿下的贵族派,也无法原谅任意操纵他的死并以此来欺骗我的那些家伙……然后呢?」



又有什么因此改变了吗?



不,什么都没有改变。



汉丽塔用两手捂住了脸。这是因为她内心的情感如同溃堤的洪水一般翻涌而出,让她完全无法抑制。



虽然此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但是汉丽塔却无法应答。就算门被推开,枢机主教马萨林的身影出现在室内之后,汉丽塔仍然把脸埋在桌上没有抬起头来。



「您似乎很疲倦呢。」



马萨林沉著声说道。



这时汉丽塔总算缓缓地抬起了脸,点了点头。



「是啊。不过,不要紧的。」



「真是值得庆贺啊。不管怎么说,战争总算是结束了。尽管是在全军溃逃的情况下,并得到意料外的援军协助才取得了胜利。但胜利毕竟就是胜利。唉,这该怎么说?就算跟高卢致意多少次,恐怕都不足以表达我方的谢意吧。」



汉丽塔茫然地望著半空,喃喃地应了句:「的确是这样呢。」



马萨林似乎并不介意汉丽塔的这种态度,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不能因此松懈啊,陛下。之前无视于我方再三提出的参战请求,就是不愿意有所行动的高卢……却如此突然地加入战局,必定是有著某些理由。」



汉丽塔依然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应对著:「应该是那样吧。」



当她就这样把手肘撑在桌上,用双掌托著脸时……马萨林突然把一大叠纸张碰地一下放到了桌上。



「……这是文件?」



「是的,是一些要请陛下您务必能亲自过目的档案。」



「晚一点再看可以吗?现在有点不……」



「不,如果您现在无法马上过目,会造成困扰。」



「如果是必须决定可否的事项,就麻烦你做出裁决了。枢机主教,你向来处理的很好,我不需要担心任何……」



「请您现在过目吧。」



汉丽塔摇了摇头。



「非常抱歉,老实说我现在实在很累。」



「请您现在就过目!」



马萨林用强硬的语气再度要求。汉丽塔面对这个曾经被人民用「鸟骨架」这种外号加以嘲弄的中年消瘦男性所发出的强烈气势,只好依言拿起了文件最上方的一张纸。



只见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从上到下都写满著名字。



这到底是什么的名单呢?



「……这是?」



「这是本次战争的战死者名册。」马萨林用冷淡的语调回答了汉丽塔的疑问。



汉丽塔震惊得讲不出话来。



「包括贵族、平民、将军、军官、士兵……不问身分贵贱,只要能查到的名字,全都记载于这名册上。」



「噢噢噢……」汉丽塔呻吟著,用双手覆盖住脸孔。



「陛下您可知道,这些人是以什么作为精神寄托而牺牲的吗?」



「……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吗?不,其实您很清楚吧,他们可是顶著陛下与祖国的大义名分而慷慨捐躯的啊。」



汉丽塔深深垂下了头,马萨林冷冷地继续说道。



「在群臣之中,也存在著那种主张著『战争也是外交』此类歪论的人士。此类人等把将兵当成棋子般操纵,并只以数字盈亏来论断战争的胜败。哼哼,虽然这种行为并不见得是错误的,但是请您千万不要忘记……那些『棋子』们也都拥有自己的家族、生活、以及所爱之人,并且还抱持著某种值得他们深信不疑的信念。」



讲到此处,马萨林伸手敲了敲那叠名册。



「身为王者之人,应该会面对不得不做出战争决断的局面吧?也会有必须把兵卒逼上死地的场合。但是请您务必不要忘记……这名册上列了多少个姓名,就代表著有多少的正道与大义存在。这名册上列了多少个姓名,就代表著有多少个必须守护之物。」



听到此处,汉丽塔哭了出来。



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放声大哭,然后跪倒在地,把脸靠到了马萨林的膝上。



「我究竟……要被地狱的业火烧干多少次才足够呢?我要诚实告解,趁著我现在跪在身为神之代言人的枢机主教您脚边之时,这个罪孽深重的女王将要诚心忏悔……是的,我要诚实的告解一切!关于这次的战争,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我打从心底认为,只要能顺利复仇,就算要我把灵魂卖给恶魔也无所谓,可是,当我真的出卖了灵魂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连后悔之念也不存在了。唯一剩下的是一片空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在不断地延伸扩大。」



「…………」



「我……是个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察觉的愚蠢之人。就算我曾经因为爱情而失去理智,害得魔法侍卫队的队员们因此丧命,还对著友人使出恐怖的魔法,我还是没有醒悟。就算这场开战之必要性令人存疑的战争还持续著,我仍旧不曾明白。就算为了自己复仇的目的,而打算利用重要之人的力量时,我依然无法清醒。然而,在复仇结束之后,我才初次……察觉到这一切。我终于察觉到……其实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汉丽塔以像是在请求原谅与教导般的语气,声泪俱下地喃喃说道。



「请您告诉我吧,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呢?哪怕是要我亲手撕裂自己的喉咙也好……如此一来,这份罪孽就会消失吗?」



马萨林一把推开了这样的汉丽塔,而汉丽塔用如同胆怯孩童般的眼神仰望著他。



「有资格制裁陛下者,只有神而已。就算是陛下您本人,也不能对自身做出审判。基于始祖之名,获得上天赐予的王权,就是这样的东西啊,请担负著这一切,就算再怎么沉重,再怎么痛苦,也绝对不能轻言抛弃。纵然从今以后您将面对多少个无法入眠的夜晚,您也绝对不能遗忘。因为那些人就是为了陛下与祖国而丧生的,即使这个王只是个装饰品,他们依旧是为了这个装饰品而死。无论是死亡还是罪孽,都不可能消失。悲伤痊愈的日子也不会到来,这些都将永远静静地坐在一旁,凝视著陛下您。」



汉丽塔的内心像颗石头一般地逐渐冰冷、僵化,让她想要拒绝任何的干涉。



她茫然地望著那份名册……然后喃喃地说道。



「我根本不该……当上什么国王的……」



「这世上的国王,没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马萨林深深地行了一礼之后,就离开了执勤室。



被留下来的汉丽塔,暂时就像个雕像般地一动也不动。



当夜幕低垂,两轮明月的光芒开始从窗口洒入执勤室之时……汉丽塔总算抬起了头。她遥望著窗外的……那宛如姐妹般的双月。



泪已干,化作泪痕紧贴在双颊之上。



「是啊……什么都没了,就连眼泪,也已经干枯了。」



接下来汉丽塔唤来少年仆从,吩咐对方将财务卿带来此处。面对急急忙忙赶来的财务卿,汉丽塔做出以下的指示。



「请将这里跟寝室的……不,请把王宫中所有属于王室的财产都处分并兑现吧。」



「……呃?」



「我说的是全部,没有问题吧?包括服装,只要留下最低需求的数量就可以了。还有家具也是,不管是床、桌子、还是梳妆台,全部都……」



脑中一片混乱的财务卿如此回应道:



「连床铺也要处理掉吗?这、这样的话陛下您要在哪里休憩呢?」



「帮我拿些稻草束之类的东西来吧,这样就足够了。」



财务卿惊讶得无言以对,他从来没有听过有哪个女王会睡在地板上。



「把这些东西变卖后得来的金钱,请拿来作为吊唁战死者遗族的慰问金吧。不能因为贵族或平民身分而有差别待遇,请平等地分配这些钱。」



「但、但是……」



「国库相当窘困吧?我心里有数。」



汉丽塔开始将身上的宝石饰品一个不漏地依次取下,接著将取下的物品一一交到了惊愕得目瞪口呆的财务卿手上。



当她察觉到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风之红宝石」……也就是威尔斯的遗物时,虽然短暂地闭上了双眼,然而最后汉丽塔还是将戒指拔了下来,交给了财务卿。



「请把这东西也变卖吧。」



「您确定吗?」



「是的,还有这个也……」汉丽塔指著一尊始祖像,在战争期间中,她每天都对著那尊始祖像默默祈祷。而且,那是守护王室已达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始祖像。



「这、但是……」



「祖国现在需要的并不是献给神的祈祷,而是金钱。我说错了吗?」



财务卿用力摇著头,就像个波浪鼓一般。



接著,他打算离开执勤室,然而汉丽塔却出声叫住了他。



「不好意思,只有那样东西,还是请还给我吧。」



「这怎么敢当!请不要说什么还不还的!」



汉丽塔伸出手,从财务卿捧著的托盘里拿起了一样物品——是王冠。



由于两个人都有点魂不守舍,所以一时没有察觉到。



「我至少要拥有这个东西,要不然……恐怕没有任何人会承认如此愚蠢的我是个国王吧。」



财务卿表现出惶恐至极的态度后,离开执勤室。之后,汉丽塔开始翻阅那份名册。



当然,这个份量没有人能够全部记住。



然而即使如此,汉丽塔还是要把这些名字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中。她想像著这些姓名背后所代表的人生,原本考虑著要祈求对方的宽恕,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当她差不多要将整份名册看完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



汉丽塔拿起最后一张名单……注意到列于名单最后的名字,登时倒抽了一口气。



那个曾经听过的、发音相当奇特的少见名字……正写在名单上的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