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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秋没回答这个问题,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会让一个母亲耿耿于怀二十多年都不能释怀,随便有点风吹草动都反应这么大的事情会是什么她为什么会那么坚决地说不能在一起她搬到高山县时已经五十来岁了,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个年纪背井离乡,从她后来潦倒的生活来看,她的背井离乡更像是被迫的。”

联系顾砚秋先前提起的,高老太太是看到她们俩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反应才这么大的,所以

林阅微瞳孔倏地一缩。

难道是

高山县的那对年轻女孩儿在同一时刻浮现在她的眼帘

我也有个女朋友,但是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

同性婚姻合法都两年了,他们还是老思想,说什么男的和女的才是天经地义,女的和女的就是大逆不道,影响人伦,以后下了黄泉都对不起祖宗。

顾砚秋呼出一口长气“这些之前都是我的猜测。”

林阅微等着她的下文。

顾砚秋说“刘先生查到的事情告诉我,这些不是猜测,是事实。除了和贺松君母子的事情没有进展以外,其他的都是事实。”

所以顾砚秋去了当年的阳清村现在隶属于某个地级市,阳清村早就不在了。时移世易,查起来很费劲,但是有的事情发生过,总会留下痕迹。

刘先生找到了沈怀瑜的一个堂叔,也就是顾砚秋姥爷的一个堂弟,顾砚秋的三姥爷。往回数三十年,农村里兄弟们都是住在同一个村子的,鸡犬相闻,哪家有点动静全村都知道了。

三姥爷今年也过了七十,戴着假牙,孩子都争气,把他接到了城里,现在日子过得挺滋润,红光满面。

第一眼见到顾砚秋,盯了她好一会儿,叹着气说了一个字“像。”

他吧嗒了两口老烟,又说“真像。”

顾砚秋说“三姥爷。”

三姥爷“哎”了一声,答应了,说“长得真像你妈妈,一样的标致。”他浑浊的老眼一眯,带着怀念神色回忆起一些旧事,“当时小瑜,也就是你妈妈,是十里八乡有名儿的美人儿,明明是个乡下长大的女娃,不管是皮肤还是样子都像是城里人,刚十三四岁的时候,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我大哥,也就是你姥爷,他叫沈贺。大哥抄起一根扁担把求亲的人都给赶了出去,大嫂叉着腰在门口骂一个个的都不要脸了是吧,说了多少遍了,我家闺女是要念书上大学的,不着急结婚,都给我滚。”

顾砚秋露出几分疑惑。

三姥爷解释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儿就这样,话要不说清楚说狠了哇,麻烦的事儿更一堆呢,大哥大嫂赶走了一波又一波,还是跟打不死的苍蝇似的,小瑜上个学,后边儿缀着一串大小伙子,美其名曰给她保驾护航,谁还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心思么。

“我大哥,把那群小伙子挨个查清楚,然后找他们爹妈教育他们,实在不行的抄着扁担上去就是抽,边抽边骂让你不知好歹,让你不知好歹,死男娃,离我女儿远点儿,后来还给小瑜自制了一瓶辣椒水儿,可以喷的那种,看到不怀好意的男娃就喷他。”

顾砚秋勾起一点笑意,她对她妈妈的过去以及这边的亲戚都一无所知,借着三姥爷的讲述,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具体的画面。

她妈妈长大可真不容易,爸爸妈妈操碎了心。

三姥爷眯着眼笑了笑“小瑜自己也狠心,兜瓶辣椒水,谁来呲谁,半点儿情面也不留。而且都是半大小伙子了,谁家没点活儿要干啊,那种游手好闲的一见这阵仗也就知难而退了,做人不能不要脸是不”

林阅微也跟着笑了下,心里又升起一丝疑虑三姥爷口中的小瑜,和她了解中的沈怀瑜性格差距甚大,所以是因为之后的事情

“小瑜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我们村第一个高中生,也是第一个大学生,还是第一个名牌大学生,那时候大学不像现在这么好考,考上去的都不容易。我们全村,挨家挨户,张灯结彩,大哥家大摆流水席,这是全村的大喜事。我们,尤其是我大哥大嫂,以后好日子终于要来了。村里的光棍们也不会再来提亲了,大学生了么,是他们配得起的么远远地看上一眼都是荣幸。”

“可是我们没想到”三姥爷抽着烟,闷着声音,止了话头。

顾砚秋大拇指挨个儿掐了掐自己其余手指的指节,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

烟雾缭绕在三姥爷的唇边,拉出一道悠长的叹息“我们没想到,好好的聪明孝顺的孩子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变成什么样了”

三姥爷看她一眼,又看看周围,想起什么似的,摇头道“忘记了,世道不一样了。”他话锋突转,道,“但我们那个时代就是不可以,女娃和女娃在一起,还要结婚,像个什么话嘛。”

顾砚秋“您说什么”

三姥爷说“上大学第一年的暑假,你妈妈带回家一个女同学,那才是正经城里的孩子,穿得那叫一个富贵,大哥大嫂把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杀了炖汤,招待人家,要知道她是个是个把小瑜带成了变态,别说鸡了,大哥一粒米都不会给她吃。”

三姥爷又打量打量顾砚秋,又是欣慰又是痛惜道“好在她后来也迷途知返了,走了正道,还有了你,大哥泉下有知应该也瞑目了。”

“三姥爷,您跑题了。”

“我接着说。”三姥爷吞云吐雾,空气中的烟雾越来越多,他在其中缓缓开口,“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暑假,小瑜的女同学在她家里呆了十来天吧,回城了,小瑜跟着她一起回去了。她走的那天,我还留了一下,但她很坚决,眼睛似乎有点红,现在记不清了,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三姥爷“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但是那年的寒假,小瑜也没回来,我问大哥大嫂,大哥大嫂对着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过年要在城里打工赚钱,现在外边儿的孩子时兴这个,叫什么勤工俭学。我哪儿懂啊,就抱怨了一下再俭学总不能连年也不回来过吧。大哥大嫂没说话。

“第二年的暑假,她还是没回来,大哥又说她在打工,暑假时间长,挣得多,我依旧没怀疑。现在想想我真是傻,大嫂在边上眼珠子通红都要哭了,我居然什么都没多想。第三年,第四年,第四年过年她回来了,但是大哥家的气氛很奇怪,刚过了除夕,大年初一她就又走了。

“这时候我察觉不对劲了,我去问大哥大嫂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不说话,他从来不抽烟的,小瑜上学开支大,每一分钱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天抓着我的烟杆默不作声抽了一袋,大嫂断断续续地哭着把事情跟我说了,原来第一年暑假小瑜带回来的那个女同学,不是单纯的女同学,是她女朋友,你说荒唐不荒唐。”

顾砚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然。

是果然,而不是居然。

三姥爷继续说“大哥大发雷霆,父女俩大吵了一架,大哥把小瑜赶出了家门。所以那个暑假小瑜在家只待了十来天就走了,后来也没回来。大四快毕业的那年寒假,她回来,也不是事情有了转机,而是她打算去另一个更远的城市,去燕宁,和她女朋友厮守在一起,回来通知一下爸妈。”

三姥爷苦笑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吃了秤砣铁了心,为了个不伦不类的什么女朋友,连养育她这么多年,辛苦送她上大学的爸妈都不要了,小白眼儿狼。”

“后来呢”

“我没见过她了。”

“一直都没有再见过”

“没有,后来我搬进了城里,村子也被拆了,建了工业园区,她可能后来回来过,但是应该找不到家在哪里了。”

顾砚秋沉默了一瞬,问“我外公是怎么死的”

三姥爷用力吸了一口烟,半晌,才哑着嗓子说“车祸。”

“怎么出车祸的”

“有很久了,几十年了吧,你妈妈大学毕业一年还是两年的时候。”三姥爷眯着眼睛,不太想去回忆他漫长人生中这段记忆,“国家兴修水利么,政府拨款,大哥运气好,家里田位置好,占了很大的便宜,有人看着他眼红,就要跟他换,那你说能换么地就是我们农民的命啊。他就和那家闹了点矛盾。”

“我要是知道他会出事,我肯定不劝他去喝那个酒。”三姥爷深吸了一口烟,嗓子发干,又喝了口水,两只苍老的手禁不住的抖。

顾砚秋等了一会儿,才听他抖着嗓子继续往下说

“村东头有个男娃,结婚,娶的是县里的女孩,挺有钱。酒席在县城摆的,包了个大酒店,请了十来桌,村里的人去了一大半。饭桌上和那户人家起了争执,后生结婚请酒么,当然不能闹事,大哥和我都想着息事宁人算了,别冲了喜事。谁知道那人家的婆娘就嚷嚷起来了,说沈贺家的女儿沈怀瑜是个变态同性恋,大哥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而且知道的那么多,知道那时候来咱们村子做客的另一个大学生不是她的普通同学,而是女朋友。”

三姥爷搓了搓手,似乎有点儿冷,顾砚秋给他倒了杯热水,把杯子递到他手里捂着。

“最后是主人家出面,让那个婆娘闭嘴的。但是村里一多半人都去了,这事儿嚷嚷得人尽皆知,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收场大哥只顾着闷头喝酒,最后他说他吃不下了要先走,我就应了,寻思回去商量下对策。”

三姥爷捧起水杯喝了口热水,将颤栗缓慢地平息下去,目光一动不动地钉在桌面上“谁知道那天晚上,他走了,就再没能回来。”